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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堡垒-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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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于对我自己这方面能力的不信任,老妈审阅所有我熟悉的女孩,指着我笔记本上的照片夹子一一询问她们的家世学历身高体重。老妈在信里特意提了路依依,我知道她对路依依的硬性指标比较满意,年轻漂亮,家大业大,而且是正经人家,身高和我又比较般配。虽说也许年纪小了一点比较任性,但是老妈的观念是女孩统统会长成女人,区别只是在你手里长成女人还是在别人手里长成。既然路依依已经那么好了,那么花点心思等着这株底子好的小苗慢慢长成女人也是一种时间投资。老妈很有创意地提到如今大学生已经可以结婚了,我或许可以去问问复旦有没有什么特殊规定。
  随后老妈又提到了苏婉和张皓,表示军人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然后她提了我的关节炎,提了我不按时吃饭的问题,还提了我喜欢过马路时候看短信的毛病,一一都要注意。
  可是老妈没有提林澜。
  我并不意外,因为我没有对她提过林澜。我怎么跟她说起林澜呢?我不知道。
  我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有的时候我真是不理解,都不知道明天是死是活大家还能考虑这个传宗接代的事情。我有的时候平衡着整个防御壁垒,手里都有冷汗,想着也许我一个参数键入错误了,那些陨石一样降下来的光流就会击穿壁垒,把整个上海变成灰烬。可是德尔塔文明真是要毁灭我们么?我不信,杀死我们有意义么?我们就像些小虫子而已,它们在宇宙里漂泊了无数光年,肯定不是来做杀虫专员。而要说为了我们的土地,既然它们能够迁徙那么远,在偌大的宇宙里面找个土球还不容易?
  也许我们根本是无足轻重的,它们在乎的是阿尔法文明留下的那些东西,我曾经有机会看过一眼的……
  大猪的头像在QQ上闪来闪去:“帝国吧帝国吧。”
  我说不,我要出去抽根烟。
  我坐在锦沧文华酒店外面的台阶上抽烟。其实我一般是不抽烟的,只是有时候会忽然觉得时间无法打发,我又不能总是吃薄荷糖。
  对面那座一度列身上海顶级写字楼的大厦如今只剩下外面的铝合金骨架,仿佛一个后现代风格的艺术品。风横扫过每个楼层,把百叶窗吹得飞扬起来,让人觉得萧索。供电倒是恢复了,包括下面五层还在死撑着营业的名牌精品店。橱窗的玻璃也没能幸免,苍白的灯光照着ARMANI橱窗里面黑白的广告招贴画,应该是在纽约拍的,衣着时尚的女人走过街头,腰肢盈盈一握。我想起我的表哥来,不知道纽约下沉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有人在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是大猪。他和我并肩坐下,我递了烟给他,他也不客气。“阵亡名单出来了,17个人,刚才二猪电话里说的。”
  “嗯。”
  “没见过阵亡名单吧?”
  “没那个机会。”
  “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告诉过你那么多次了,1983年7月17号生人,怎么就是记不住?”
  “记住又怎么样?”大猪耸耸肩,”我又不是林澜,你还指望我送生日礼物给你啊?”
  这句话说中了我心里那只小野兽。其实它原本静静地躲在它的地洞里,可是它被人挠了,很难过很愤怒地钻了出来,凶猛地呲着牙齿。我猛地扭头去看大猪,脸色不善。“好了好了,知道一说这个你丫就伤心,很伤心,非常伤心。”大猪站起来拍了拍制服,”我过去看看,二猪还在值班,他今晚已经透支了,别又开小差。”
  我不理他。“你看不看《天方夜谭》啊?”大猪又坐下。“没看过。”
  “里面有个故事,说有个人流落到一个海岛上面,发现一座宫殿,宫殿的主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但是过了些日子宫殿的主人要外出,就对他说这里你随便,不过就是有一个门是不能打开的,你千万记住我的话。这个家伙在宫殿里面玩了三个月,该吃的该喝的该玩的都试过了,腻味了,终于忍不住说我看看门里面有什么。他就把门打开了,结果里面是另外一个世界,里面有最美的女人,最漂亮的宫殿,最好的食物,总之什么都是最好的,人家还把他当皇上供着。这个家伙想原来那个宫殿的主人是怕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不愿让我开这个门啊。不管三七二十一,在那里享受了。可是忽然有一天,一只巨大的鹰飞来,把他叼走了,等他醒来,发现他又回到了原先那个宫殿,宫殿的主人已经回来了。他非常想回去,但是宫殿的主人说你回不去了,那个门只能开一次,让你看见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你又得被抓回来。我叫你不要开那个门,是为你好,怕你后悔。”
  我瞪着大猪。
  大猪耸耸肩:“后来这个人无论怎么也不能回到那个世界去了,他非常怀念那些最好的东西,可是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得不到。所以这厮后来都很忧郁,一直都不笑。这个故事叫《终生不笑者的故事》。你感觉怎么样?”
  “听着蛮小资的,跟《读者》上的故事有一拼。”
  “其实我就是想说,你不该遇见林澜。你要是不遇见林澜,多完美啊!脑子活络,又天真。”大猪再次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了。
  大猪是个读书很多的人,每年整理一个读书列表贴在他的Blog里面,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那个Blog。
  我在那里坐着,直到烟烧得烫了我的手。
  我掏出手机给林澜发了个短信说:“我困了,晚安。”
  几分钟以后林澜回复说:“晚安。”
  八
  足长两米半的真皮大沙发,我坐在上面玩一个魔方。
  这张沙发真是太大了,我这样子倒像是一只蜷缩的小猫。
  这是一楼小小的阳光厅,离我不远是一架九英尺的斯坦威钢琴。
  好天气,丝绒帘子拉开一半,阳光洒洒地照在我头顶。
  从窗户往外看去都是精致的红顶小别墅。
  这个别墅区在杨高南路上,距离上海通用不远,房价不算太贵,普通的一栋买起来也就两三百万的样子。
  这里是老大买下的,沈姐住在这里。
  “江洋,留下来跟我一起吃午饭吧。”沈姐从二楼楼梯扶手边探出头来。
  “好啊。”我没有犹豫,沈姐做饭不错,我吃过几次。
  “差不多现成,我煲了一点米饭就好了。
  你要吃什么东西自己找,架子上有书看,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下面。”沈姐这么说着踢踢踏踏下楼,进了厨房,转身把拉门合上。
  “冷不冷?”她又探出头来,”要不我把地暖打开?”我摇摇头,继续玩我的魔方。
  菜倒是真的简单,不过是烩炒的青椒和茭白,还有满满一砂锅乳白的骨头汤。
  香味飘在鼻尖上,我感觉像是饿了几十年。
  如今配给给居民的都是方便食品,部队还有新鲜肉类和蔬菜的份额,不过也很有限。
  老大的军衔是少将,高级将领,和我们不同,有额外的副食补贴。
  今天我送过来的就是老大的配额,反正他基本都是跟我们一起在中信泰富吃食堂,这些肉菜也没地方下锅。
  骨头汤里面加了不少的胡椒,喝得暖洋洋的,我几口就喝完了,沈姐拿过我的碗帮我盛汤,顺带指了指桌子上的餐巾纸,叫我拿了擦嘴。
  在这个女人面前我的年纪被严重低估了,但我还是老老实实抽了一张餐巾,认认真真擦嘴。
  “沈姐,你多大了?”我想着我应该提醒一下这个女人我跟她并没有差一辈。
  “二十八,属马的,你呢?”
  “二十四,属猪。”我拿勺子拨弄着一块肉骨头,亮出牙齿狠狠咬下。
  “吃慢点,我不太喝汤,这一锅都归你。”
  “这么大一锅?”
  “以为他跟你一起过来的……”沈姐的声音低落下去,像是漫不经心。
  我舔了舔嘴唇,抬头盯着对面的女人看,她正眺望着窗外,拢了拢垂下的一缕头发,手指纤长匀净。
  每个人看见沈姐第一眼都是看她的手,仿佛就是为了钢琴而生的。
  战争开始前,沈姐在一间很有名的高中教音乐课,偶尔穿着黑色的天鹅绒长裙客串一下上海音乐厅的演出。
  据说那时候后台总能收到大把的玫瑰花束,堆在沈姐的台子上,蔚为壮观。
  交响乐团专业的女孩们咬着耳朵说这个女人真是狐媚,沈姐也就这么听着,狐媚地来弹几首曲子,平时在高中里面用她纤长的手指按着琴键,教那些天生听力衰弱的孩子分辨音高。
  后来有一个肩上扛少将军衔的男人总是往音乐厅跑,虽然这人看外形顶多是个听二人转的主儿。
  再后来沈姐辞职了,连带着也不再去音乐厅。
  “沈姐,为什么跟老大混?”问完我就后悔了,坐在我对面的女人忽地转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瞳子里有一种惊讶,像是安静的鹿被树林外的声音惊动了。
  她看着我,目光并不锐利,而后她笑笑,低头下去摘下卡子,重新把落下的头发束了进去。
  这个发型让她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年代的成熟女人,连带着显得她的脖子白净,天鹅般修长。
  “其实是搞错了,”女人摇头,”开始可没想过这样。”她没有说下去,起身去壁炉上把音响打开了。
  欢快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跳跃,《Super Star》。
  我目光扫到门背后挂的S。H。E。
  的大幅海报,三个女人站在一片蛮魔幻的森林前。
  “江洋,有喜欢的人没有?”她坐回桌边。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不小了。”
  “追起来累。”
  “哪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喜欢什么样的?”很诡异地,这个时候我竟然想笑。
  我想说我就喜欢林澜那样的,沈姐你叫老大去跟林澜说,让她跑来喜欢我。
  但我还是摇了摇头:“别了,就我这个样子,不要祸害人家就算积德了。”
  “你那么点儿大,懂什么叫积德?”沈姐笑笑,”我还真的认识几个女孩不错的,长相啊家里啊,都不错。”
  “那还是免谈了,沈姐你要有什么歪瓜裂枣的介绍给我我还有指望,这种长相家里都不错的就真的没戏了。”我把汤喝完了,在碗里捞萝卜。
  “贫嘴,你也是北大毕业。”
  “可我不是当兵了么?一个月680块,养活自己之外,养狗都难。”
  “其实女人也不是说你有钱就怎么样了。”
  “沈姐你难道不是著名的上海女人?”
  “我是上海的,又怎么啦?”沈姐竖了竖眉毛,做个发怒的样子,”还喝不喝汤了?”
  “喝!”我把汤碗递上去。
  沈姐白了我一眼,帮我把碗里的骨头渣子捞掉。
  “其实女孩子最好哄了。”她低着头。
  “老大也说其实泡防御指挥部的工作最轻松了,干起来才知道野猪都能被累死。”
  “贫嘴,其实你打动她就可以了。”
  “这个等于说我们搞定德尔塔文明只需要炸掉它的母舰就可以了嘛。”
  “那不一样,要你炸掉母舰你是没机会,可是打动一个女人,其实你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只是你们男人一般都不知道。”
  “难道沈姐你还承认我是一个男人……老大知道么?”
  “他不知道,他运气好,碰上了。”沈姐停了停,”到现在他也不知道。”
  “哦。”
  “招不招?我看你眼睛碌碌乱转,是惦记我屋里什么东西还是有心事?”沈姐一抬头,那双鹿一样的瞳子里骤然跳出一点狐媚来。
  我吃了一惊,心想她跟了老大前一准不是个吃素的。
  “没!密电码我不知道!打死我都招不出来!”我说得斩钉截铁。
  “那随你,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知道。”沈姐眼睛里的光隐没下去,”就怕等你明白了啊,就已经晚了……”
  “沈姐你就比我大四岁,说话跟老我一辈似的。”
  “跟了老头,就变老太太了呗。”沈姐无声地笑,手纤纤巧巧的,为我盛汤。
  我发动着那辆挂在军旗的奥迪A4,从窗户里伸手跟沈姐告别。
  女人穿着棉拖鞋站在别墅门口,”江洋,都三点了,你时间不赶的话,晚饭也在这里吃了吧。”
  “我要去浦西,还有点事。”我说。
  我还有事,我的后车厢里还有一箱速冻的猪小排和干蔬菜,我要把它们拉去送给老大家里的那个女人。
  我不知道老大怎么想的,如果是我,我想我会派两个小弟去跑,让他们彼此都不知情。
  不过其实沈姐不知道,老大的老婆也不知道,知道的只有我和老大。
  我觉得不舒服,只是我面对两个女人说同样的话,像是我在欺骗她们。
  可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帮老大跑个腿。
  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命。
  也许有一天我老了也是这样,我早晨起来穿上老婆熨好的衬衫吃了她做的早饭跟她吻别,晚上在烛光餐厅里面见一个穿着黑色丝绒长裙的女人。
  我对女人说不好意思啊,今天事情比较多,我一会儿要早走,其实我是要陪老婆看超级女声。
  女人点点头说没事的,一会儿我自己回家。
  大家谁都不会说破,就像只需要闷着盖子摇晃的骰子罐,你听骰子碰撞回旋的声音,而你非要打开盖子看一眼,游戏就结束。
  胜负已分,不能再来。
  我打着方向盘转出小区,有点好奇老大到底是怎么打动沈姐的。
  沈姐说的我都信,以老大的情商,如果他是刻意打动沈姐的,那么守株待兔里面那只兔子一定是自己瞄准了撞死的。
  而他就真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打动一个夜晚穿着黑色天鹅绒长裙在音乐厅里弹着肖邦、而白天又耐心地对那些无助的孩子重复多来咪的女人?这女人的过往华丽得真像是个天使。
  而后天使就沦落了。
  曾经有过一个瞬间,老大打动了沈姐,某年某月某日……我的思绪蹁跹。
  “等你明白了啊,就已经晚了……”我猛踩刹车,奥迪A4带着两道青烟和刺耳的刹车声滑出十几米,在红绿灯路口的正中站住,斜着横跨两条车道,像是一条拦路的黑虎。
  还好这个时候路上只有我这一辆孤零零的车,更不会有交警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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