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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箭-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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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梦白心头一阵剧痛,只听苏浅雪又道:“这些年来,我为了避免嫌疑,始终都没有去看你们,直到有一天我在无意中看到你母亲重又回到江南,我就悄悄地跟着她,一直没有离开,所以我知道她绝没有杀死你爹爹,因为我们到杭州时,你爹爹已经死了!”
她叹息一声接道:“在你爹爹的坟头,我看到你们母子两人重逢,心里高兴的很,那知她却一直不肯告诉你她是你的母亲,唉,这一段连绵十多年的恩怨已在她心里打了个死结,她也不愿你知道她……她这十多年前的往事,她宁可忍受自己的儿子把她当作陌生人,也不愿让你伤心……表姊呀表姊,你那掘强的脾气,当真是害了你一生。”
她断断续续地说到这里,眼泪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地簌簌流出,没有灯光的房间里,浓浓地弥满了悲哀与愁苦,展梦白牙关一咬,抬头道:“但是她……她为什么在临死前还要说是她……杀了爹爹?”
苏浅雪轻轻一抹眼泪,道:“这也许是她已觉出“情人箭”的可怖,是以不愿你复仇,生怕你也破伤在“情人箭”下……唉!她一生都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别人受到伤害,何况是对她亲生的儿子。”
展梦白心头一颤,他母亲临死前的神情和言语便又回到他脑海里……“她老人家见到连秦无篆这样的人物,都死在“情人箭”下,自不愿我再去沾惹“情人箭”,她老人家只愿我平平安安地渡过一生,但是……我怎么能够呢……”
打开那黑玉的盒子,展开那一方陈旧的白绢,上面写的是她这十几年心里的痛苦和悲哀,当真是字字血迹,令人鼻酸,后面几行,字迹犹新,显见是这两天才添上去的,写的是……
“妈对不起你,让你从小就受没有娘的苦,这些年我时时刻刻都想着你,不知你长得怎么样了,心里只想再见见你,但是我见着了你却又不敢认你,你是个掘强而正直的孩子,你也许不会了解妈在这十几年里的痛苦,只有等我死了,才让你知道,妈这样做是对不起你爹爹,但却是你爹爹先对不起我。”
“你把我骨就葬在莫干山巅,但却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的葬身之处,葬了我之后,就赶快离开江南,上华山,到华山的山阴后,去找一个名叫“莫忘我”的老人,你只要在乱山间呼唤他的名字,他自然会出来见你,带你到一个神秘的地方,然后……”
写到后来,字迹本已十分零乱,到了这里,突地中断,这些话显见她便是在方才所写,“绝户”方辛来了,她势必出头,便无法继续。
这短短一段话,展梦白也不知擦了多少回眼泪,才将之看完,苏浅雪望着那剑痕斑斑的玉盒,低泣着道:“这玉盒本是昔年你爹爹送给她的信物,她虽在恨极了时用剑去砍削,但还是舍不得抛去它……但是这一只折断了的玉钗,却又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展梦白茫然而立,窗外的雨丝随风飘入,和她的泪水流做了一处,春雨连绵,何时方歇?
※※※
凄风苦雨中,莫干山的山脚、山巅,又添了两处新坟。
数日来苏浅雪多次要叫展梦白下山,展梦白却执意要在他亡母坟前守孝几日,到后来苏浅雪只得叹道:“这是你的孝心,我怎能说你,但你身负血海深仇,只是守在坟前,又有何用?”
展梦白闭口不答,苏浅雪道:“你执意如此,我本也该陪你,但……”
展梦白道:“你老人家如有事……”
苏浅雪一叹,截口道:“近年来我的确很忙,此刻我却不能对你详说,只望你有便能到洞庭湖畔的君山之上找我。”
她留下一块王,仔细叮咛了许久,便自去了,她虽是那般和婉可亲,但却又是那般神秘,总彷佛在心里隐藏着一些事。
展梦白在山巅母亲坟旁,寻了处山窟住下,不衫不履,不栉不洗,也不计算时日,只知风雨停停歇歇,星夜来来去去,好在春天遍地俱有野果,他饥了便胡乱吃些山果,喝了便随意喝些山溪,满心悲哀,无可宣时,便满山遍野地狂奔一阵,有时在秦无篆墓前祝祷几句,有时在亡母坟头痛哭一场,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心绪终于渐渐平静,他已将心里的悲哀愤怒化作一股强大的力量。
这一日又到深夜,他盘膝坐在山窟里,洞口的山,彷佛一面厚厚的子,将他与尘世完全隔绝,洞中阴湿黑暗,虫蚁蚊蚋咬得他遍体都起了红块,他也不管,若有人此刻见了他,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十数日前杭州城里,那锦衣白马,风流倜傥的名公子,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美少年。
但是他外貌的差异却远比不上他心情的变化,他心里那一股不可宣的怒气,不但使得他木已锐利的目光更锐利如鹰,也使得他意志更有如钢铁般坚强,而他却还在折磨自己,鞭挞自己,正像是人们磨刀一样,乃磨得越久,刀锋自更锐利,铁炼得越久,炼出来的钢也自更坚强!
此刻他饿极倦极,但却仍不吃不睡,稍一阖眼,立刻便又睁开,目光一闪,自重重的山中望过去,突见对面的一方山百上,赫然箕踞着一个和尚,霎眼前这方山石上还是空无人迹,空出寂寂,四野无人,这和尚竟不知是从何而来,何时而来的。
展梦白心头一惊,夜色中只见这和尚左手拿着一只朱红的葫芦,右手拿着一只白鸡,边饮边嚼,竟是个酒肉和尚,身躯彷佛甚为拥肿,面孔团团有如满月,此刻春雨偶歇,山石上青苔仍湿,他却似坐得舒舒服服,口中喃喃低唱着,也不知在唱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双眉一皱,突地长身而起,自语着道:“杜老儿难道不敢来么?”坐着还不觉得,这一站将起来,只见他身材之高大,竟是骇人听闻,当真是“背阔三亭,腰大十围”,看来那里像是个念经的和尚,却像是个屠牛的屠夫。
又过了半晌,他神情更是急躁,不住大骂那姓杜的老儿,边骂边吐鸡骨,吐出的鸡骨四下飞激,偶而溅到山石上,竟“叮”地一声,发出有如铁器相击般的声响,展梦白见了方自暗暗心惊,突听一声朗笑,自远而来,一人含笑道:“出家人也会骂人么?”
话声还未说完,山石旁已多了条人影,衣竺帽,身量齐长,由山下直奔上来,此刻却仍是气定神闲,转首四望一眼,哈哈笑道:“大师选得好清静的所在,杜某若能葬身此处,倒也安适的很!”
展梦白本自看不清他的面容,此刻他转首一望,展梦白看得清清楚楚,他竟是那西汉上的渔翁,展梦白来往武士楼,船来船去,也不知见过他多少次,却不知这一个平凡的渔翁,竟是武功绝顶的武林高手!
惊奇之下,方自暗叹一声:“惭愧!”只听那胖大和尚道:“我久等不至,只当你又溜了不来了!”
杜渔翁道:“在下怎会不来?”
胖大和尚道:“只是却来的太迟了些。”
杜渔翁仰天一笑,道:“与大师交手,在下能不先准备准备后事么?”
胖大和尚一跃而下山石,抛去了剩下的半只白鸡,随手在衣服上一抹,哈哈笑道:“十年前洒家也已准备好了后事,却想不到你这老儿竟临阵脱逃了。”笑声高亢,只听空山迥音不绝。
杜渔翁道:“十年前小女尚未长成,实在不忍心将她抛下,此刻在下心事俱了,大师纵然不来寻我,我也要去寻大师的。”
胖大和尚狂笑道:“正是正是,带着这一笔旧账在身,便是躺进棺材也睡不安稳,只是这十年来我满江满湖地找你,你却在舒舒服服地钓鱼,实在有些令人可恨!”抬起头来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酒,在地上拣起那半只白鸡,又大吃起来。
杜渔翁微微一笑,道:“十余年前故人脾气竟仍未改,不知那一般老友,今日全去了那里!”长叹一声,言下颇为稀嘘,展梦白方才听他们的话,自应是多年宿仇,但此刻见了他们的神情,却又似旧友重逢,心下不禁更是大奇。
胖大的和尚道:“你放心,那些人全死不了。”一抹嘴上油迹,哈哈笑道:“即使你今日也毋庸准备后事,洒家看你,最少也要再多活三年。”
仕渔翁道:“此话怎讲?”
胖大和尚道:“十年前我准备好后事,你不声不响地溜了,今日你准备好后事,我却也要临阵脱逃,我和你虽不像和那老杂毛一样是一辈子的生冤家活对头,但二十年前既已较上劲了,就也该你来我往,谁也不欠谁的。”一面饮酒,一面又自放声狂笑起来。
杜渔翁双眉一皱,道:“什么事?”
胖大和尚道:“什么事,有什么事?我想再多活三年,也让你多活三年,三年后的今日,你我再到这里,那时……”
杜渔翁长叹一声,道:“你若无巨变,怎会如此,我与你相识数十年,还不知道你的生性?你又何苦再来瞒我?”
胖大和尚笑声一顿,呆了半晌,突又大笑道:“有什么事,我只不过要去寻那秦无篆老儿,无论是偷、是骗、是抢,也要将他那而破布旗子弄来……”
杜渔翁道:“做什么?”
胖大和尚道:“自然有用,但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此刻却不能告诉你!”
展梦白心头一凛,忖道:“秦老前辈将后事交托于我,我死了也不能有负他所托,但此刻窥伺这白布旗之人却有如此之多,除了那方氏父子之外,这和尚更是武功惊人,来历诡秘,我若将之失去,有何面目去见秦老前辈于地下!”
一念至此,他心中大是慌乱,心含数转,将那白布旗帜以及两册绢书,俱都悄悄取了出来,仔细用黄布包好,摸索着寻了处石隙,将之塞了进去,又以乱草泥石块填满,他明知那两册绢书中便是武林中人人梦寐以求的武功上乘心法,但他却从未看上一眼。
方自藏好,只转仕渔翁冷冷道:“洞里的朋友,可以出来了么?”
展梦白暗叹一声,知道自己方才稍为弄出一些声响,便已被他听到,回目望去,杜渔翁一手摇着竺帽,默然立在洞口,那和尚却已不知走到那里去了。
※※※
展梦白拨开山,一跃而出,杜渔翁冷冷道:“老夫十余年力出江湖,想不到还有朋友要来照顾老夫,朋友是谁?”
展梦白暗叹一声,缓缓道:“杜老丈,你难道不认得我了么?”
杜渔翁定睛一望,大惊道:“展公子……你怎地这般模样?”
展梦白惨然一笑,他此刻满面泥土,鹑衣结发,看来比个乞丐也不差多少,杜渔翁双眉一皱,道:“令尊骨未寒,你不在坟旁守墓,也不在家中料理,却跑到这乱山林野来作贱自己,这是为了什么?”
他此刻行藏已露,便又恢复了武林前辈的行分,词色庄严,语声沉凝。
展梦白放声一叹,道:“我在此守墓已有许久,绝非故意在此偷听两位的谈话,尚望……”
杜渔翁双眉一轩,怒道:“你不在亡父坟前守墓,却到这里为别人守墓,这又算是什么?”
要知他昔年纵横江湖时,性情最是耿介,这十余年来,他虽然蹈光养晦,但此刻在这夜而空山之中,却不禁又动了十余年前的侠气。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展梦白呆了一呆,竟答不出话来,他怎能将自己这一段家庭的悲剧,说给别人知道,他怎能告诉杜渔翁,在这里地下安息的,便是自己亲生的母亲。
杜渔翁目光炯炯,凝注着他,缓缓道:“我辈武林中人,行事虽可偶而脱略行迹,但“孝”之一字,却是要万万终生奉行的。”
展梦白被他骂的哑口无言,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
杜渔翁接道:“你年纪轻轻,平日行事,也算不错,是以老丈今日才会教训于你,否则……”突听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奔了上来,一个娇弱的女子声音不住喘息,不住惊呼,杜渔翁面色一变,他隐迹多年,不愿被人见到真面目,反手抓住了展梦白的手腕,疾向洞口掠了进去。
他浸淫武功数十年,已入炉火纯青之间,举手投足间,俱都暗藏武家上乘诀要,此刻虽是随意抓住展梦白的手腕,但却在无意间扣住了他的穴道,展梦白只觉身子一麻,再也动弹不得。
※※※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发髻蓬乱,衣衫却甚是华丽鲜艳的女子,倒退着走了上来,神情极为惊慌,一个倾长健壮的黄面汉子,手持一柄匕首,满面凶光,满目杀气,一步一步逼在她面前,赫然竟是“金玉双侠”夫妇。
陈倩如退了几步,后面已是山石,银牙一咬,道:“我和你多年的夫妻,你为什么要把我骗到这里来杀我?”
“金面天王”李冠英手掌紧握匕首道:“多年夫妻,我且问你,我已有数月未曾与你同房,你此刻那里来的身孕?”
陈倩如身子一颤,道:“你……你说什么?”
李冠英“嘿嘿”冷笑道:“你还以为我不知道,秦瘦翁把过脉后,便已对我说了,还不住向我恭喜……”仰天狂笑三声,道:“李冠英一世英雄,想不到会毁在你这贱人的手上!”
陈倩如背靠山石,面容失色,展梦白暗叹忖道:“这奸夫淫妇果然不敢再伤李冠英的生命,却想不到今日奸情终于败露了。”一瞬间他不禁又想起丁自己的母亲。
另听李冠英道:“我与你七年夫妻,实也不忍亲手杀你,只要你说出那奸夫的姓名,我就饶你性命!”
陈倩如道:“你……你……”
李冠英刀锋一展,厉叱道:“你说不说,你不要忘了,你的武功乃是我一手所授,我要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陈情如眼波一转,道:“你真要……我说么?”突地以手掩面,哭了起来。
李冠英怒喝道:“谁?说!”
陈倩如道:“我肚子里孩子的爹爹,就是……就是展化雨的儿子展梦白……”一面说话,一面抽抽咽咽哭个不停!
杜渔翁、展梦白、李冠英三人齐都一惊,展梦白暗骂道:“贱人,竟然栽赃到我身上!”
但穴道被点,却动弹不得。
杜渔翁勃然大怒,暗骂道:“想不到这姓展的看来忠厚,其实却是个衣冠禽兽!唉,展化雨一世侠名,竟断送在这不肖孽子手上!”他一世正直耿介,那里会知道世上那些奸夫淫妇的勾当,竟对阵倩如的话深信不疑了。
李冠英身躯一震,道:“展梦白……竟会是他!”怒喝一声,嘶声道:“你……你为何不早说出来,此刻他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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