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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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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狷魁伟的身躯蓦而与他的刀锋相贴相合,人同刀剎时暴旋如飞螺,于是,一道浑圆粗巨的光柱仿佛长龙也似拔地腾升,进溅着紫电晶华,像要冲天而去,在瞬息里已做了十七度宛如穹虹般的绕回!
锋刃的旋动快速割裂空气,以至空气中发出那等尖泣似的啸响,啸响尚不止是破空之声,另外还有曹北郭的哀号:
这位“长山三奇”之首,大概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在眨眼间挨了多少刀,只见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刀痕交错,翻卷的皮肉透着斑杂的脂白暗赤,颤蠕蠕的和破裂的衣衫互为映衬,整个形象便走了样,几乎不似曹北郭了。
李南斗顾不得再向雍捐攻击,摧肝沥胆的一声啤叫之后,奋身往曹北郭那边掠去……情景像是要赶着见最后─面。
涵罩雍捐的光柱却朝相反的方位激射而出,去势之快,恰如流金灿火,贴地泻走,目标指向,正是舞动着大铁链的费铮!
费铮固然是心惊胆颤,却仍不甘示弱,他引吭暴吼,大铁链旋顶飞挥,挟着强大的力量连番击打兜面射来的粗浑光柱。
光能凝合成柱,便已显示了它无比的严密性与融接性,借着刀刃的快速游移,刀刀相连,式式相串,不但扩展了刀锋本身的芒彩,尤其产生了视觉上的张力效果,那毫无暇疵的莹光体即由每个单一的运刀动作组成,疾厉迅捷,腾卷仿若电掣。
照面的─刀,实际上却是来自八方无数刀的映聚,费铮大铁链不管挥动得如何强劲有力,密接度仍然太低,这好比利剪裁布,岂有不迎刃而解的道理?“哗啦啦”一片金铁震响扬起,只见费铮的那条大铁链进散分飞,断折为漫天残环碎屑,他的人也宛如风中柳絮,急速翻转仰俯,终于在一个挫顿之下,跌得四脚朝天。
姓费的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创伤,他身上的伤痕多是遭到钝力撞击后的瘀肿,流血挂彩的所在仅在一处……他的左手,偏就少了手上的五根指头。
听到费挣的痛呼,李南斗骇然扭头回望,他看到的不是费铮那张歪曲的面容,也不是他兄弟血污的手掌,他只看到一抹光束,一抹白森森寒凛凛的光束。
光束像陨星的曳尾,像冰凉的月华,它才……出现,就已到了这里,恍似它早在干百年前已来到这里了。那是一只箭,一只粗长的箭,四羽鹫翎,箭镞雪亮而呈三角形状,杆身洁白润丽,看去,就宛同一只霸道短矛!
李南斗知道这不是矛,这是箭,雍捐擅使的“大竹箭。”现在,箭头透过他的夹衫的一侧,正牢牢深钉于地。
李南斗也知道,他并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当然,这决非侥幸,天下没有凭般侥幸的事,唯一的解释,是雍狷手下留情,放过了他。
箭矢的来势古怪又诡异,更且快无可喻,根本就不给人任何躲避的空间和余地,仿佛见到矢芒,它已经抵达想想要抵达的位置……
李南斗冷汗涔涔,喘息浊重,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此─杆长箭,若是刺进肉里会是怎么一种滋味?谁也不曾察觉雍狷是在何时发的箭,谁也没有看清他张弓的动作,当长箭射出,他业已拄刀而立,弓囊仍在肩上,弓梢未露,就好象这一。箭之出,与他毫无关系似的。惊魂甫定,李南斗又忍不住怒火中烧,他死瞪着那边的雍捐。
咬牙切齿的嘶叫:
“好─个言而无信的匹夫,姓雍的,你不是说过只用砍刀,不使弓箭的么?这一箭,你又是怎么解释?”雍捐不愠不恼,气定神闲的道:
“自古以来,便是兵不厌诈,李老兄,我们彼此之间形同敌对,势难两立,你想想,我会告诉你仍实话么?反过来讲,你们如若相信我的说法,岂非荒唐外加愚蠢?”一时几乎气结,李南斗窒噎半响,才脸红脖子粗的张口表态:
“你不用得了便宜还卖乖,姓雍的,我们兄弟可不是任人摆弄的角色,恁凭今天栽了斤斗,却决不承受屈辱口里“喷”了一声,雍狷摇头皱眉,带几分叹喟的道:
“这不叫风干了的鸭子么?就只那张嘴硬,李老兄,老实说吧,要不要摆弄各位,但随我的高兴,可由不得贤昆仲作主,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想怎么折腾,列位还有什么皮调?”李南斗衡情度势,人家说的可不一点不假?场面话已交待过,接下来就得看风色转舵,好死不如赖活着,犯不上硬钻牛角尖,瞧眼前的情形,那一箭不曾夺命,似乎尚有圆转的余地……
归刀入鞘,雍捐忽然挥手:
“也罢,各位且请自便一─”李南斗呆了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一场血战之后,在全军尽没的结局下,还能说走人就走人?他怔仲了好一会,始舌头有些发直的道:“你,呢,姓雍的……你是说,你让我们兄弟离开?”点点头,雍狷肯定的道:
“没有错,我让你们兄弟离开,安安稳稳的离开。”吸上口气,李南斗仍不免暗怀鬼胎,心里七上八下:
“你,呢,没有任何附带条件?”雍狷笑笑,道:
“只有一个条件,小小的条件。”哼了哼,李南斗寒着面孔道:
“我就知道你这么做,决不会白搭,可是我李某人话要先讲清楚,性命固然关紧,然则名节亦不能不顾,你若是打算借此折辱我们,‘长山三奇’宁愿舍上这三副臭皮囊,也断不受你摆布!”雍狷平淡的道:
“你想岔了,李老兄,我姓雍的岂是个打落水狗的人?所谓条件,要的仅是各位一句承诺一一往后贤昆仲如果忘不了这桩过节,咽不了这口气,冤有头,债有主,休找君仍怜的麻烦,尽可冲着我雍狷来!”李南斗正在思付能不能答应,混身上下血糊淋漓的曹北郭居然勉力撑起身子,眩目切齿之余,更提着气拿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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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行,姓雍的……我们兄弟……忘不了你!”一见自己拜兄不但还能动弹,更且言词无碍,李南斗不禁喜出望外,大为振奋,原先,他只当曹北郭凶多吉少,老命难保了,现在看来,老哥哥的状况比想象中要强得多,至少,离着断气尚差一大截呢,那皮开肉绽的一身伤痕,敢情瞧着吓人,却没有一处招呼在要害上……
想到这里,李南斗用力摔摔头,顿时又觉得满肚子窝囊,这岂不是说,姓雍的再一次高抬贵手、刀口底下超生了么?雍狷笑吟吟的道:
“就冲着曹老兄这一句话,我姓雍的接下了,三位,山高水长,后会有期,阳关道上,一路好走啦!”李南斗拔起那只穿衣而过、沉甸甸的大竹箭,本想随手丢弃地下,犹豫片歇觉得不妥,无奈何,只好老起面皮,走上前将箭递还雍捐,然后,搀着曹北郭故意拉开大步离开,费铮跟在后头,临行前,犹不忘逐一拾回他的五根断指……”斜躺在铺设着厚软锦垫的藤杨上,君仍怜的气色依然萎顿疲惫,但是精神却好了许多;她默默望着独自个据案大嚼的雍狷,显出颇为有趣的神韵,好象雍捐的食欲,对她而言乃是一种新奇的感受。
姬秋风又从厨下端出一大盘热腾腾的红烧牛肉,一边往桌上放,一边殷勤招呼:
“慢慢吃,雍大哥,后面还有好几道菜,我另熬了一锅又浓又稠的小米粥,等一会再端上来给你填胃压底……”咽下嘴里的白切鸡片,雍猖忙道:
“够了够了,姬姑娘,快撑到喉咙眼啦,真个是酒醇菜香,人情情味更浓,我今天吃下这一顿,足可以顶他三日不饿!”姬秋风在围裙上揩擦着双手。
笑盈盈的道:
“再添点酒吧?才一壶怎么能顶你的海量?这‘桃花红’酒可是多年窖藏的陈酿,酒性温厚甘醇,包管多渴几杯也不上头……”挟了一大块红烧牛肉进口,雍狷咀嚼着,忍不住“呢”“昭”连声赞许:
“好,好,这牛肉炖得恰到好处,腴嫩不烂,香滑适口,还带着那么点咬劲,味道更是妙极了,姬姑娘,难得你竞有这么一手好厨艺……酒不用续了,晌午酒原就该少喝几盅,剩下大半天辰光正合办事……”姬秋风不解的道:
“还有什么事要办?雍大哥,你昨晚通宵未眠,今天又折腾了─个早上,且喝足酒,倒头大困一觉才是正经,等养足了精神再去办事也不迟呀。”摆摆手,雍狷笑道: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姬姑娘,我待会还要赶路,经过这两番波折,照我预定的行程业已眈搁上整日,非要兼程撵上不行!”不方便询问雍狷为什么如此急着赶路,姬秋风只有关注的道:
“人的身子可不是铜浇铁铸,雍大哥,你这么不眠不休法。吃得消么?”雍狷浓眉扬起,意气昂昂的道:
“你放心,姬姑娘,我别的长处没有,就这副身子骨还挺硬朗,休说─晚上不睡,便三天三夜骑在马背上,也包管连个哈欠不用打,你看我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么?正好相反,上山下海,水里火里,才是我这种皮粗肉厚的人适合生存的环境,日子越艰苦,我越过得带劲!”忍不住掩嘴笑了。
姬秋风道:
“这岂不叫‘劳碌命’?”雍捐哈哈笑道:
“大概就是这么个说法吧。”姬秋风道:
“雍大哥请再宽坐些时,我去把那几道莱端─来─一─”雍狷忙道:
“吃饱了,姬姑娘,我不是客气,委实吃饱了,这样吧,菜不用再上,倒是你熬的小米粥,劳驾赏赐一碗就成。”姬秋风答应着进入厨下,雍狷抚肚打了个饱隔,目光移动,正好和藤榻上的君仍怜眼神相触,他不禁有些尴尬的放下筷子。
咧着嘴道:“真是太叨扰了,君姑娘,这这一顿,约莫耗掉你们三日粮吧?”君仍怜的声音稍带暗哑,却十分柔馨:
“你知道,你吃得越多,我越高兴,雍狷,一顿对你所给予我的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姐妹欠你实在太深……”乖乖,语气、态度,居然在这一夜之间完全不同了,昨天的君仍怜,不但冷若冰霜,尤其不可理喻,现下的君仍怜,则何其温润可亲、体贴达情!雍狷大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呢,不算什么,君姑娘,这实在不算什么,小事情嘛,你千万别挂在心里……”叹了口气,君仍怜低声道:
“下午,你真的要走?”突的觉得脉搏加快,雍狷差─点就脱口说出“待两天也不要紧”的话来,他赶忙定了定神,不住点头:“是要走,我还有事等着办……”君仍怜轻抚鬓角,幽幽的道:“那么,我也不强留你了,雍猖,几时可打回头?”雍狷不由自主的道: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用不了太久,大概两个月的功夫就能打回转。”君仍怜目光下垂,弯而长的睫毛微微眨动:
“你……还会来吧?”舔舔嘴唇,雍猖道:
“当然,我会再来看你和姬姑娘,呢,我们到底也曾共过患难,同船相渡,都得有十年的缘份呢,不是么?”君仍怜的笑颜泛着苍白:
“昨晚上,我对你很不礼貌,希望你能谅解,我不是有意的……”雍狷十分体贴的颔首道:
“我明白,一个单身女人混生活很不容易,设若又在江湖上讨饭吃,日子就更难险了,你必须保护自己,或许有些不近人情的地方,正是你自我防御的壕堑之一,当时我是生气,事过之后想想,亦不能完全怪你。”君仍怜感激的道:
“多谢你的包涵和曲容……”雍捐道:
“其实,你的本质很善良,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单以你对姬姑娘的事所秉持的态度与立场来说,已可充分表现出你为人处世的慈悲的理念,挚真的胸怀,君姑娘,一个人的天性,是无法拿外貌完全掩饰的,尽管你的冷峻形象扮得相当成功。”君仍怜笑了:“老江湖不愧就是老江湖,雍猖,难怪他们称呼你为‘二大爷’。”雍狷拱拱手道:
“见笑见笑,浪得虚名罢了。”这时,姬秋风已捧了一碗喷香滚烫的小米粥上来,双手端置在雍捐面前,笑容可掬的问:
“雍大哥,你和我姐在聊些什么呀?看你们笑得怪有趣的。一。”撮唇吹拂着粥碗上弥散冒升的热气,雍狷先深深一嗅,才笑道:
“真叫香……我跟令姐只是闲扯,她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转回来看望你们……”姬秋风惊喜的道:
“你会再回来吧?雍大哥,你会吗?”瞧着这两个女人,雍狷用力点头:
“一定,等我办完事,马上就来这里探视二位姑娘,在此期间,还盼二位姑娘善加保重,你们一个创伤未愈,一个有孕在身,旁边又缺少能以帮忙的人,日常起居,伯不越发辛苦了。”姬秋风坚强的道:
“雍大哥不用为我姐妹担心,再苦再难的日子我们也经历过,我相信我们照顾得了自己,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会记住雍大哥的一片关怀……”雍狷有再出声,他表面上似是专注于啜饮那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实则思潮起伏,感概良多;一个家,不能缺少一个女主人,然而,又何尝少得了一个男主人?乾坤失调,家便不成其为家了。
屋里沉静下来,君仍怜在藤杨上轻合双眼,睫毛不时袁颤,也像是心事重重,情绪不宁;姬秋风看看君仍伶,又瞧瞧雍狷,忽然联想到他们手按手的那一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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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第五章皓首西风不辞贪
“乘黄”仍以小碎步沿着道路朝前走,蹄声极富韵律的响动着,雍捐也在鞍端一上一下的轻轻摇晃一一说是铜筋铁骨,体力过人,耐得水里火里的辛劳,不知怎的,这阵子竟然有些迷迷糊糊打起吨来。
秋日的天气,也似几分女人心,不大稳定,昨天当头的阳光,今日却温柔多了,暖洋洋、轻绵绵的,晒在人身上别有一股畅酣的感受,雍捐吁一口气,长长伸了个懒腰,一边思付着,可要先找个地方合合眼。
就在他目光四顾,犹豫未决的当口,面前道路弯角处,已蓦地现出一条人影,正吃力狂奔却速度不快的往这边冲来。
虽说距离尚远,雍捐也看得出来人年纪不小了,满头白花花的皓发,随着他奔跑的势子丝丝飞扬,配着那矮胖发横的身子,隐隐可闻的喘息,连骑在马上的雍狷都感觉累得慌。
这是何苦呢?雍猖放缓了骑速,不由摇头,偌大─把岁数了,消消停停倘徉于山水之间不是挺好吗?犯得着像有人在背后追杀似的奔命?那人来近了,呢,果然是个老者,圆团团的一张脸孔上满溢汗水,大红的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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