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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剑金钗-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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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之遥,策著马慢慢走著。前面那俞老镖头跟著车,在炎热的天气下,一点也不停留地向前走。又走了七八里地,天色已将到正午,越发炎热。李慕白衣服全已被汗湿透,马也吁吁地喘,浑身流著汗像水洗著一般。此时前面是一个岔口,俞老镖头的车马转过去了,被田禾遮住看不见了。李慕白又把马催得快些,往前赶去。转过了那个岔道,就见俞老镖头的车马在前不远。李慕白赶紧勒住马躲在道旁,恐怕被前面的俞老镖头回身看见。

这时就见俞老镖头的那匹马很慢,连他前面的车都赶不上了。李慕白看了不禁感叹,就想:俞老镖头当年也是一位英雄,现在上了年纪,竟连马都骑不动了。正在这时,忽见俞老镖头双手抚著胸口,仿佛叫了一声,立刻翻身摔在马下。那匹马跳到一旁,这襄李慕白大吃一惊,赶紧催马赶过去。

原来俞老镖头这几个月来就有时忧愁,有时兴奋,有时又是生气,再加上这几日在路上的劳顿,又受屈含冤在饶阳监狱里押了三天,年老人实在经受不起,当下吐了一口血摔下马去,就不能够再起来。前面的车子立刻停住,俞秀莲赶紧下了车跑过来,由那赶车的人帮助,才把俞老镖头搀得坐起来;可是他两条腿太软,还是站不起身来。秀莲姑娘流著眼泪,见他父亲吐了一身血;白惨惨的须子也被染红,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苍白的十分可怕。两只眼紧闭著,口中呼呼地不住喘气,说不出一句话。

秀莲姑娘用臂扶著她的父亲,心痛得如刀割一般。正在著急没有办法,这时忽见李慕白赶到,俞秀莲不禁又惊又喜,赶紧哭著说:“李大哥快来看看吧!我爸爸恐怕不好!”李慕白赶紧下了马,说:“姑娘不要著急!”一面说著,一面蹲下身去,抱住俞老镖头的腰。秀莲姑娘脱开身,半跪在地下,哭著叫道:“爸爸,爸爸!”叫了半天,俞老镖头才微微缓过气来,把眼睛半睁半闭地看了看女儿;又看见了李慕白,他就似乎放心了些:说:“幸亏贤侄你来!”李慕自说:“我因为不放心老叔,才赶紧跟来。老叔,你也不要著急;我看你并没有甚么大病,不过是中一点暑罢了,赶紧找个地方歇一歇就好了。”

此时,俞老太太也下车,看了俞老镖头这种情景,也不由痛哭。李慕白就问那赶车的,附近有甚么市镇没有?那赶车的人说:“再往下走二三里地就是一个镇店,那里叫榆树镇。”李慕白说:“赶紧到那里找一家店房,叫俞老叔歇一歇去吧!”

当下李慕白和那仓赶车的人,把俞老镖头抬到车上,俞老太太跨著车辕。因为车上再没有坐的地方,俞秀莲就骑上她父亲那匹马。李慕白也上了坐骑,车马便往北走去。李慕白见俞秀莲满面愁容,骑在马上,心中觉得她十分可怜。又布一种恋慕的深情,在暗地掠动著。

一面走,秀莲姑娘一面向李慕白谈著话,她说:“得爸爸这病一定是由急气所得,他老人家倘若有点舛错,那才不好办呢!”说话十分忧虑而伤心,李慕白也皱了皱眉,就说:“我看大概不要紧。

找个地方歇一歇,再请医生给看一看,三两天也说好了,姑娘不要发愁吧!”秀莲姑娘用手帕擦著眼泪,就不再言语了。李慕白又斜眼看著姑娘骑在马上,姿势很好,心里越发羡慕。暗想:原来这位姑娘,不但武艺精通,看这样子骑马的工夫也不错,真是难得!又想她的未婚夫孟家二少爷,不知怎样的人物?能否比得上这位品貌绝伦、武艺出众的姑娘?转又暗自伤心道:得李慕白此生是完了!恐怕再也觅不到适当的配偶了!因此真不禁心灰意冷,仿佛一切的希望和乐趣,都被俞姑娘给断送了一般。“相见终如不见!”李慕白想起了这句诗,越发心中凄然。

车马往北行二三里,就到了那榆树镇。找著一家店房,把俞老镖头抬进去,然后李慕白就叩店家快请医生来。此时俞老镖头神智虽然略略清醒,可是由他的面色去看,病势是越发重了。俞老镖头喘了半天气,又吐了两口血;他睁眼看著女儿和老妻在旁边哭,李慕白满面愁容站在眼前,老镖头的心中越发难过。良久,慢慢地伸手向著李慕白。李慕白赶紧把自己的手交给老镖头,老镖头紧紧地握著,喘著气道:“李贤侄,我终生无法报答你了!”李慕白听了这话,不禁泪如雨下,却不知拿甚么话安慰俞老镖头才好。

秀莲姑娘是靠在她父亲身旁痛哭,老镖头望了望女儿,又短短地叹了一口气,誽:“秀莲,你把李大哥当亲哥哥一般……看。”秀莲姑娘笑著答应,李慕白拭了拭眼泪就说:“老叔何必这样伤心!

你这病休养两天也就好了。至于姑娘,当然是如同我的同胞妹妹一般。”说到这里心中十分难过,但强忍著,不便眼泪流出来。

老镖头又张著口歇了一会儿,就喘喘地说:“我怕不成了!”俞秀莲姑娘听了她父亲这句话,不禁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俞老太太也哭得气都接不上。此时李慕白竟不知先劝谁才好,又见俞老镖头勉强挣扎著说道:“我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先埋了!”又说:“慕白!你千万送她们母女到宣化府去!”

李慕白听了俞老镖头这话,他才明白,原来此次俞老镖头带著家眷北来,也并不是上保定访友,却是到宣化府为秀莲姑娘完婚去。自己趁著老镖头的一口气尚存,不得不光明磊落地把心情表明,于是就说:“老叔放心!万一老叔真在此地去世了,我们就将老叔暂且葬在这裹。然后把婶母和妹妹送到宣化府孟家,去等妹妹孝服满后,成了亲,再将老叔的灵运回祖茔;不过老叔也不要以为这病真是不能好了!”俞老镖头听了李慕白这话,他完全放了心,却又感激得落泪。

此时,店家就把医生给请来,医生给俞老镖头诊了诊脉,不住皱眉,说是急气所得,又受了些外感,当下开了药方。秀莲姑娘给了医生的马钱,李慕白就把医生送出门去。医生回首向李慕白说:“这位老先生的脉象太坏了,吃了我这剂药,若见好再请我;若不见好,就赶紧预备后事吧!”说著医生就走了。



 第20页

二十

第八章

李慕白听这医生刚才说的病源很对,如今这嘱咐大概并非过虑。

看这样子俞老镖头是不容易好了,秀莲姑娘若真父死母病,才是可怜呢!自己又不能劝慰她,心里凄然地想著,皱著眉头;就在镇上找了一家小药铺,把药买了回来,亲自到厨房把药煎好,拿到屋里,交给秀莲姑娘。

秀莲姑娘给她父亲服下药去,那老镖头就闭著眼躺在炕上;若不是吁吁地喘气,真像个死人一般了。秀莲姑娘给她父亲用扇驱著苍蝇;俞老太太是坐在炕上靠著墙,一手抚著胸口,一手擦著眼泪。李慕白又劝慰了她母女一番,然后就出屋,叫店家另外给我一闲房子歇息。

当日俞老镖头病势愈来愈重。到了次日又吐了两口血,索性气也短促了,话也说不成了。又把昨天那医生给请来看了看,医生却不管开方子了。秀莲和母亲急得只是痛哭,一点主意没有。李慕白又叫店家请来另外一个医生,那医生诊了诊脉,也说:“人不成了,你们赶紧预备后事吧!”李慕白一面劝秀莲母女不要徙自悲痛;一面跟店家去商量,买办衣衾棺材,及停灵诸事。为这些事李慕白跟店家奔走了一天。

到了晚间,那俞老镖头气越短促了,不过他还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几句话:第一就是说,不要和那何飞龙的儿女再结仇佷;第二就是告诉秀莲,姑娘到了婆家,要好好地作媳妇;第三就是莫忘李慕白对我们的好处。并且那言外之意,是很后悔自己早给秀莲姑娘定了婆家;不然秀莲姑娘与李慕白正是一对很好的小夫妻。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慕白并没在旁,但秀莲姑娘心中更加凄楚。

到将就寝的时候,李慕白到这屋里来看了看,只见俞老镖头出气多人气少,已然危在顷刻了。李慕白就向秀莲姑娘说:“老叔现在恐怕不好,可是姑娘也别著急;现在我把衣衾都买来了,在我的屋里搁著。棺材也看好了,是松木的,倒很结实;并且停灵的地方,我也找妥了,就在东边关帝庙。”

此时秀莲姑娘哭得跟泪人儿一般,只是点头,却一句话也答不出。李慕白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姑娘守著她父亲;俞老太太在炕上又像哭著,又像睡著了。桌上放了盏油灯,发出惨淡的光线,屋内闷热得难受,隔壁住著的旅客,发出雷一般的鼾声。

李慕白坐了一会儿,远远听得更鼓悠悠,已交三下。见秀莲姑娘低头坐著似乎也很疲乏,李慕白觉得自己在这里有许多不便,遂就回到自己屋内去了。在屋内闷坐了一会儿,不禁浩叹,少时便和衣躺在炕上。刚要睡去,就忽听秀莲姑娘和她的母亲在那屋里同声痛哭起来。李慕白大吃一惊,赶紧站起身来,出屋。

到了那屋门前,只听秀莲姑娘哭著爸爸,李慕白赶紧进屋,就见俞老镖头已然咽气了。李慕白也不住地大哭,少时自己收住眼泪,又去劝她母女。这时店里掌柜子和两个伙计也都跑过去。李慕白叫店伙去请阴阳先生,并叫棺材匠把棺材抬来;他就回屋取来了寿衣寿衾,由店掌柜子帮助把已经死了的俞老镖头的衣服换上。少时阴阳先生来到,开了殃榜,死人就停在炕上。秀莲姑娘和他母亲守著死人,哭了半夜。李慕白也一夜没有睡眠。

到了次日一清早,棺材才抬来,遂后入了殓,便抬出店房,停在东边关帝庙里。请了僧人超度了一番,又商量厝灵的事,那庙里的和尚就说:“这庙后有一块空地,还有几棵树,风水很好,不如就先葬在那里;将来起灵,也很容易。”李慕白一听,觉得这个办法也很好,遂就跟秀莲姑娘商量。秀莲姑娘也想到她到了宣化府以后,不知几时才能回到这里来接灵回籍,遂就垂泪对李慕白说:“若能够暂时埋在这里,那自然比停著看好得多了,多花几个钱倒不要紧。”李慕白说:“也不能多花钱。”

于是就决定了。

到了第二天,雇来人,打了坑,在俞老太太和秀莲姑娘母女痛哭之下,就把那铜筋铁骨、一世英雄的铁翅雕俞老镖头,葬埋在这小店的墙后。新坟隆起,无限凄凉。

秀莲姑娘和她母亲在新坟前哭了一番,焚烧了些纸钱;然后抱著满怀的悲痛,随著李慕白回到店房内。秀莲姑娘把一切的钱开发了,然后她就向李慕白说:“李大哥,幸亏有你这样帮助,才把我爸爸的事情办完;要不然,在我们与那何家的人交手相拼时,我爸爸押在狱里时,恐怕他老人家也就早死了。现在无论如何,总算寿终呀!”说著又不住抽搐著痛哭,接著说:“李大哥如果在北京有事,就不必送我们娘儿俩往宣化府去了。你要再为我们的事,耽误了自己的前程,那我们心中更不安了!”

李慕白见姑娘这样娇啼著,说的话又是这样凄凉宛转,心中益发难过,便说:“姑娘不要这样说,我实在当不起。俞老叔是我师父的朋友,他老人家也就如同是我的师父一样,我能尽这一点孝心,并不算甚么。至于姑娘打算自己独自同著老太太到宣化府去,其实也可以。以姑娘的武艺说,无论遇著甚么事,也不能受欺负;不过究竟母女走路,总处处不大方便。再说我到北京不过是看一家亲友,迟些早些,都没有甚么要紧。俞老叔临终时又曾嘱咐我,叫我送婶母和姑娘到宣化府去,我也在他老人家面前答应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也得亲自送姑娘和婶母到宣化府,见看那里的孟老伯和孟二少爷,然后我才放心,才算对得起死去的俞老叔!”

秀莲姑娘见李慕白这样说,她又是伤心,又是感激,不住地用手绢拭眼泪。旁边俞老太太说:“还是叫李少爷送咱们去好,若波个男子跟著,在半路上一定又得出事!”当下俞秀莲姑娘就说道:“那么咱们明天就走吧。我爸爸死了,留下那匹马也没有人骑了,李大哥就把它卖了罢!”李慕白答应了,遂出去叫店伙把马牵到市上问价钱。

俞老镖头的那匹马本来很好,那是老镖头在离家的前几日,用了二百两银子买的。现在在这小市镇上,还卖了一百六十两。秀莲姑娘就叫李慕白拿著这笔钱,作为往宣化府去的路费。

当日在这榆树镇又歇了半天,次日就付清了店账。李慕白依然仍骑著他自己的那匹马,跟著秀莲姑娘母女的那辆车,离了榆树镇往西北去。原来这榆树镇,是归望都县管,往西北再走三十余里就是望都县城。李慕白和俞秀莲母女在那里用了午饭,然后又往下走。过完县,越五回岭,出紫荆关,直往宣化府。

此时的李慕白只盼快些到了宣化,把自己所爱的这棵珍贵的花草,安全地移植到另一个地方,那就足了自己的心愿了。虽然他自己的心里,是多么惋惜,又是多么惆怅著这棵心爱的花草不能长久陪伴著自己;并且因为它是有了主人的,他自己连亲近也不敢亲近,但他也没有甚么怨恨,觉得这只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而且为了表示自己的心地纯洁,行为正大,处处都谨慎防嫌。例如在路上,他决不与秀莲姑娘谈闲话;到晚间找店房,必要两个单间。

俞老太太有时过意不去,问问他家中还有甚么人,结了亲没有?李慕白只是含糊的回答,却不多说。因为李慕白想著,只要把俞秀莲姑娘送到她婆家,自己就算把俞老镖头所遗嘱的事办完;从此天涯海角,共度自己的流浪生活,与她母女永无见面之日,那么自己又何必教她们的脑筋里深深记住李慕白这个人呢?如此,路上并不稍作停留,在那塞北炎夏的大地上,一连又走了七八日,这天约莫在午后三时许,就进了宣化府的城垣。

薄俞总红颜夜倾愁绪雄关连翠岭雨涤侠心李慕白在路上就已向俞老太太问明白了,知道那秀莲姑娘的翁父名叫孟永徉,外号人称口北熊。

他在宣化府开著的镖店字号也叫“永祥”,三四十年专保往日外做买卖去的商人。大儿子名叫孟恩昶,听说已娶了妻;二儿子就是秀莲姑娘的未婚夫,名叫孟恩昭。兄弟俩全都武艺精通,帮助他们的父亲做买卖。

李慕白骑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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