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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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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哭,就给人觑出了虚实。
在权位上,连笑和泪,都只是一场戏、一次演出,除了为争取政治上的本钱,都不该有任何大喜大悲的。
对蔡京这种老世故的“大佬”而言,喜怒不形于色,是当官从政者的第一道不可有失的防线。
棗尽管王小石刚才是胁持了他,而且自出自入,如进退于无人之境,且不管在场的人如何惊诧、惊疑,他自己也一样震动、震撼,但就一定不能先露了形迹。
因为这是危机,他一定要跨越过去。
这么多年来,在政治上的翻云覆雨,在朝廷中的尔虞我诈,使他知道遇上困难的时候,第一个步骤,是先冷却它。
棗困境是有热力的,那“热力”使人难受,而且有一种爆炸的迫人,令人神眩目昏,要对付它,先要让它冷却下来。
一旦冷却,它便回到“本来面目”,无论问题、困难有多大,只要呈现了原来的形迹,便不太难对付、应付。
要使问题冷却,首先要自己冷静下来;要自己冷静,那就一定不能有任何惊慌,心要安静,人才能冷静。
要解决困境第一要害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惊慌。
因惊慌于事无补,而危机往往趁惊怕和慌乱时趁虚而入,而且,一个紧张不安的人,易为这种心理而击溃,不可能尽展所长。惟有冷静,才能认准困难所在、抓住问题核心,甚至即时解决了问题。
蔡京现在就是这佯:一、他先是怕、惊疑和生气。
棗他的命曾悬于王小石手中,不到贪生怕死的他不怕。
棗他在大房中确有秘道,那是用来以备有日自己若遭亲信手下叛变时,亦有逃遁的后路,王小石而今居然先行利用了这隧道,令他惊疑极了!
棗究竟王小石是怎么知道这秘密甬道的?谁出卖了自己?谁告诉了他?这都令蔡京愤怒难抑。
二、当他一旦发现王小石已利用地道逃逸后,他立即表现得神逸气定,好像早就知道了王小石必然能逃得了出去似的,微微笑道:“果然给他快了一步!”他不慌不忙的吩咐道:“文世侄,一爷,你们带人到万岁山的皑皑亭去截他去棗看还截不截得着?”
天下第七和一爷领命便去。
三、他接着下来马上思考了两个问题:棗王小石既知这内堂第一间房:“心震轩”有秘道,那么,别野别墅里一定有卧底,自己身边也一定有内奸!
棗他马上联想起当日王小石借受自己之令杀诸葛先生其实是要藉机狙杀自己一事;以及昨日才真相大白,但他却一早已暗中擘划的:苏梦枕原来没有死,却受敌人包庇保护,倒戈一击逼死了出卖和背叛他的白愁飞!
两件事加起来,蔡京脑伫立即产生了一个疑问:棗王小石是不是还没有走?
棗他会不会还留在地道里,俟自己尽遣人手追杀他时,才反扑出来攻袭他?
于是,他立刻改换了人手。
他要“神油爷爷”去取代天下第七。
他的身边一定要留下忠心且绝无贰心的亲信。
而且还得要武功超卓、高强。
他信得过“天下第七”和“黑光上人”。
棗因为天下第七对外的关系很不好:他父亲也曾是朝廷命官,但太工干心计,害过不少人,后来终给敌对派系六扇门里的高手杀了;天下第七一向跟他父亲不和,所以早无相干,但受过他父亲迫害的人只要知道他们份属父子关系,对他也不见得有好感,深恶痛绝的,还大有人在。
世事本就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何况,“天下第七”的武功很高,做人功夫却很不足,他在蔡京手上行了不少恶事,若失去了这个靠山,他就什么也不是,必遭人追杀于江湖棗虽然要把他杀了也还真不容易。
“黑光上人”则更信得过。
棗因为詹别野现在“国师”的地位,得要靠他一手扶植。
他们俩唇齿相依、血肉相连。蔡京若有了这位国师为他造势,更加可以为所欲为,如虎添翼;而黑光上人若失去了蔡京的支持,只怕变的种种戏法很快就要给戳破,一切神迹都得要不灵了。
棗像赵佶这种好玩、荒淫的皇帝,今天会相信这位法师神通广大,明天却可能去拜奉另一位活佛法力高深了,如果没有蔡京作为稳实的后台,詹上人不见得能够超然了那么久、权威了那么长的一段日子的。
何况,这地方本来就是送给詹别野的,甚至以他为名,现在丢了人,最丢脸的,第一个仍要算是这位“黑光上人”。
所以他先留住了詹别野和天下第七。
他派叶云灭和一爷去追击,临行前还握着叶神油的手,鼓舞而且关心地说:“你虽然才跟我,今天也没成功截杀王小石,但我还是信任你。”他恳切得每一句如出肺腑:“天涯海角,你给我把他抓了回来,不然,杀了也是一样。”
叶三灭颔首。
用力。
很用力。
他要做到这件事。
他一定要做到这一件事:棗以报答蔡相对他的“知遇之恩”。五、笑不出
一爷和神油爷爷领人才去,蔡京立即着天下第七率人撬开柜旁那大黄铜镜后地道入口,着童贯的亲兵“五虎将”下去好好扫荡一番,生怕王小石就潜伏在里面。
这时,他就跟童贯、王黼、詹别野以及蔡攸等迅速商议出一个头绪来:“王小石能懂得从这儿逃走,一定有内应。”
于是,他们要马上找出那“内奸”来。
要知道,这种人反而不一定擅于外争,但一定善于内斗:他们最怕的是身边的敌人,而不是远在天边的外敌。这实跟他们的所作所为,如同盗贼有本性上的休戚相关,难免会特别忌讳。
他们找出蛛丝马迹,推理寻由,点清人数,剔除可能,在那所谓的五“虎”将回报地道并无敌踪,而留下的痕迹直达皇宫的百岁山雁池之时,他们已约略得出了个结论,有了一个极可怀疑的对象:蔡璇!
在找出这个“线索”之前,蔡京一直非常慎重的要天下第七和黑光上人守在他身边棗要是有一个派遣出去,另一个也定必在他左右圜视。
例如在天下第七率人进入地道寻索王小石的时候,黑光上人就在蔡京身旁;当黑光上人到处去搜查蔡璇下落之际,天下第七便护着蔡京。
怀疑蔡璇是王小石的内应,黑光上人詹别野是第一个警省到的。
但他并没有马上道破。
他侍候像皇帝赵佶、宰相蔡京这些人已多年了,十分清楚这种人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各人脾胃,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他也有不少徒子徒孙,他要收服这些三山五岳的人,自然都有非凡手段,且得要对症下药,对各人的心态喜恶,亦了如指掌。
他看透了这些所谓宫廷侯爵、大官贵人的威严嘴脸、大义凛然,但私底下却什么好事都干过。通奸、乱伦、凌弱、欺贫,从勾结私营到强占妇女、收养娈童,乃无所不为。
所以,当皇帝忽然心血来潮、良心发现的时候,忽然祭了那么一次神,就责问他为何不就马上风调雨顺、天下太平?公卿大臣、宦官上将,莫不如此希冀。他只好找些好听的话搪塞过去了,但事实上,他心里想说的是:棗你们做尽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没马上有现眼报,上天已经很不公允的了。
他当然不会这样说。
宫里的人都当他是活神仙;朝中大臣对他又敬又畏。蔡京期许他做好一名活仙人,百姓希望他是一个好神仙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一一胜任,但他却肯定自己是个对人情世故遍历、通透的人。
因此,他看出了蔡京与蔡璇有暖昧棗当然也不只是蔡璇,蔡京跟他的好几个女儿与亲眷,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但他只是留意。
没有说破。
他一直都很留意蔡璇这个女子,因为她很特别。
她当然相当漂亮。
可是这个并不是詹别野特别留意她的原因棗虽然黑光上人也相当好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既然空色不分家,他好色也只不过是好空而已,不犯戒,不破律。
他留意蔡璇是因为她在蔡京的女眷里,是很懂潜藏的一个。
黑光上人留意到蔡璇的舞姿,必须要轻功非常好的高手才能舞得出来的,她的力气也很大,有次府里有位婢女不小心滚下井里去了,她单人用一个桶子就把对方平空吊上来了;她的应变也很快,黑光上人曾派人试过她。
可以这样说,蔡璇除了对自己爱唱歌并且把歌唱得相当好一事全不遮瞒之外,其实她的潜质全部隐忍不发,一点也不透露出来,形诸于外的,反而是她那种官家小姐的脾气、挑剔、火性儿。
黑光上人因而觉得很有趣:蔡璇为啥要隐瞒这些呢?
棗这不像是一个双十年华女子的娇憨无邪。
詹别野却只心里思疑,口里不说。
棗谁知道蔡璇这样的举止,是不是来自蔡京私下授意的?
他要是先行点破了,万一蔡京恼羞成怒、认为自己多事碍事,岂不功讨不着,反而惹人烦、讨人厌?
所以他不说。
只观察。
留心。
也留意。
而今王小石居然在别墅的重重包围下逃出生大,詹别野知道一定有内应,他很快便想到了蔡璇:她受何小河胁持之后,便走入了内堂,詹上人有留神,见她走入的正是之后王小石遁走的那间房子!
他马上去找蔡璇。
蔡璇已不在。
谁也没现见着她。
她,走了。
棗跟王小石一道儿离开了!
黑光上人知道再也不能缄默了。
棗再不作声,就得要背黑锅了。
所以他马上通知了蔡京。
收到这消息之后的蔡京,一时真是笑不出来。
他跟蔡璇确有暧昧关系棗他特别疼爱这个女儿,但由于他行事十分小心谨慎,他跟她也并没有太多独处的机会。
他也故意让黑光大师隐隐约约的知道他们的事,他对詹别野的聪明和善解人意,有着绝对的把握,他知道黑光上人是既不会问,也不会说予人听的棗就算说了,他也不怕,他已只手遮天,打个喷嚏就能翻云覆雨,他还怕什么!
只不过,一听是蔡璇,他心道好险,也真有点不是味道。
他马上去查蔡璇的一切资料:在这同时,孙总管发现有两名亲兵,给点了穴道,软倒在帐幔之后。他们外服尽去,孙总管初还疑为是敌。
蔡京即命人解开他们的穴道,才知道他们本是守在“心震轩”的,但就给王小石欺入房门之前给点倒了。
蔡京看到他们,跌足道:“一爷他们那一趟万岁山是白跑了。”
童贯不明:“怎么说?不一定追不上呀!”
蔡京道:“王小石和阿璇刚才真的没有走,还留在屋里,声东击西,故布疑阵,让我们以为他从地道遁走,害我们分散人手,白追了一趟。”
童贯大吃一惊,王黼忙按锷四顾道:“他……他在这里?他他在哪里?”
蔡京道:“不。刚才他是在的,但现在却已真的走了。”
王黼狐疑地道:“你怎么知道他已走了?”
蔡京道:“他才不会留在这儿等我发现。他见我身边一直有高手护着,没把握杀我,就一定走,绝不会呆在这儿让我们发现。”
童贯瞪着铜铃般大目,顾盼虎吼:“他在哪?叫他滚出来!本将军要他死得好惨好惨。”
蔡京的长眼尾睐睐一瞄,微笑下令,到处彻底搜索。
王黼兀自不肯相信:“他走了?他怎么走的?他怎能从我们眼前大刺刺的走过去?不可能吧?他会隐身法不成?”
蔡京道:“他确是明目张胆的走出去的。刚才一爷领的兵,其中有两个便由他们乔装打扮的。大家都忙着去追他,却不知追他的人便就是他。”
王黼这才放了心,怒道:“他好大的狗胆!”
蔡京还没说话,却听詹别野呈来他所发现的:在蔡京刚才坐着接见叶云灭的太师椅下有一张纸。那纸上写着几个字:“狗头暂且寄下,信约不守必亡。”
蔡京看得怒哼一声,劈手将信纸一甩,卟的一声,纸沿竟直嵌入台面里去。
众皆大震,知蔡京功力高深。
蔡京向黑光法师略微点头,表示嘉许:刚才他长时间为王小石持箭所胁,颜面全失,现至少捞回了个彩头。
不过他也确心寒骨悚:王小石刚才确在这里,且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要取自己性命,着实不难,幸好自己一直留有高手候在身边,否则,只把重将全派去追捕,后果不堪设想。
更可怕的是蔡璇。
棗一个就常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想到王小石和蔡璇这两个“危机”,就警省到:自己日后一定要更小心、更慎重,更要有万全的防范,不可以有轻微的疏失。
棗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何况这样子的“失足”,也得一失足成千古笑呢!六、哭笑难分
蔡璇的“资料”,很快便送上来了:这些“来龙去脉”的记录,在这儿都有孙姓总管为他编排整理。孙收皮在“别野别墅”里的身份一如苏梦枕身边有个杨无邪一样。
蔡京一看,却顿时哭笑难分。
原来蔡璇竟不是他亲生女儿!
这当然十分荒诞,一个人怎会连自己儿女是不是亲生都不记得?更何况以蔡京之精明机心,更不致如此糊涂。
棗一个大奸大恶的人,通常都要比忠诚正直的人聪明。
也就是说,奸臣往往比忠臣更有机心。
但世事偏就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当时虽然男女分际森严,对伦常纲纪,亦十分注重,不过因为皇帝本身就荒淫奢靡,乃致上行下效,大家说一套,做一套,到头来,反而是民间百姓,严守纲常,但对当朝得势有权者而言,只要兴之所至,淫心一起,什么伦常分际,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许多豪门大室,根本就是沆瀣一气,胡来一通。
蔡京可谓是当时得令的人物。除了皇帝,谁能节制他的权力?就算天子,也未必不听他的,因为失去了这个人,当皇帝就当得没那么快意了。是以,蔡京更为所欲为、肆无禁忌,妻妾成群,仆从如云。
妻妾一多,儿女更多不可胜数了。
多得甚至连蔡京本人也搞不大清楚。
他不清楚,但他并不迷糊,就像宫廷里自有太监对发生大小事皆有记录一样,他的起居生活,家庭细节,都有人详作记录。
监督和搜集这些记录的是总管孙收皮。
蔡璇便是这样一个“畸型”的特例。
她原来根本就是狱吏章宰之后。章宰因上书向皇帝陈情,提出蔡京私改“盐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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