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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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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成名人物。
他还十分自许。
自负。
要他做这种事也委实有点情以何堪。
但他终于还是紧随“大四喜”那四名败类之后,潜入了客栈。
他美其名为:“不忍心让这四人送命”——仿佛,有了这个理由,他便可以放心放手去为所欲为了。
这叫“自欺欺人”。
——就算欺不了人,至少,也可以骗骗自己好过一点吧!
他就是这种心思,所以一见王小石,特别震动。
因为太过震惊,所以反而使他问得出口:“你、你没给迷倒!?”
问了之后,他才省觉这一问是多余的。
他现在已没有退路了。
他只有进。
只有攻。
——他已骑在虎背上了。
所以他大喝一声。
“打!”
一拳就击了出去。
这一拳,势若霹雳雷霆,不仅击出他的精力,也击出他的一切气概能量!
王小石忧郁地笑着。
他出掌。
他的掌轻飘飘的,却接住了这势若奔雷之一击!
这一击,王小石没有倒,反而是叶神油的身形晃了一晃。
神油爷爷的眼色却亮了。
他再接厉,狂吼一声,又发出了一击。
王小石无所谓地又接了他一拳。
以拳。
硬接。
硬碰硬。
恶斗恶。
——在这黑暗中,是否也在劲拼劲、黑吃黑?
“格”的一声闷响,不惊天动地,甚至也不惊人。
王小石没有动。
却是叶神油退了一步。
神油爷爷却惊喜狞笑道:
“王小石,你不行,你完了。”
王小石悲伤的道:
“你说的对。”
众人正是不解,叶神油双发出了第三拳,这一拳,不仅激起了他的气和力,也祭起了他的声和势,他生命里的一切穷凶极恶。
王小石竟然没有出声。
没有招架。
也没闪躲。
因为他知道他自己已躲不了。
接不下。
他已受伤。
受了重伤。
——而他最重要的伤远负于跟叶云灭动手之前。
本来,以王小石的机警,甚至是温柔在“老字号”温字的浸淫、“桃花香”说不定还迷不倒他们。
可是,郝阴功、吴开心、白高兴、泰感动四人施放“人面桃花”迷香时,却正是小石、温柔伤心失意之际。
王小石没有防备。
他也不像唐宝牛——失眠已成了他夜里的习性。
所以他把迷香全部吸进去了。
他能振起乃因人功力毕竟高深,终于听到了打斗交战之声,他不忍战友苦战无援,故而勉力支撑,去抵挡势著劲弩疾箭的叶神油!
此时他功力大减,剩下的不到三分之一,而他偏又心伤若死,心无斗志。
他接下叶神油的第一击已受伤。
再接第二击已负严重内伤。
他再也接不下第三击。
时神油正在这时候已十足信心,信心十足的击出了他的第三拳!
“轰”地一声,这一掌打在房门梁上,只一拳,房间就塌了,整个塌下去了,连同房内一切床椅桌柜,全都塌了,萎然倒了下去。
只那么一拳,就毁了一间房子。
但王小石头却没有死。
叶神油那一拳并没击向他。
叶神油临时改变了那一拳的方向。
——不为什么,也许只他日的良心上好过一点。
因为他跟王小石拼了第一拳之后,就又惊又喜的了解了一个真相:
王小石是着了迷药!
他未复原,且功力大减。
——此时杀他,正是良机!
——千载难逢的良机!
可是,若在此时趁之危,又似乎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良知。
所以,他的第三拳,便故意打歪了一点。
这一记打空,仿佛对自己的良心,好像就好过了一点。
好过了一点点。
可是人还是要杀的。
时机仍是不可错过的。
——谁教此人当日在蔡府时没把自己瞧在眼里!
他让了一拳,然后狞恶的说:“下一拳,我决不打空。”
王小石脸带微笑,好像在坦然受死,淡淡的说:“你的拳,是好拳。”
叶柳油听得心中一动。
一痛。
——自己若在年轻时,光是冲着这句话,也该饶了眼前这年青人。
可是不行。
他年纪已大了。
他让不起。
但他也改变了主意。
他仍是击出了第四拳。
——但不是向王小石的头,而是向他的左肩。
他一面喝道:
“好,我只废你一双手,也好向相爷交代了。”
他只要把王小石双臂骨头全部打碎,那就算留着王小石一条命,也无关宏旨了。
——想来,相爷也不会介意让一个废了一双手的王小石仍留着一条命活受罪吧?
叶神油已觉得自己很仁慈了。
就在这时,就在此时,在外边大风大雨中,一人长身而入。
这人白衣、白袍、光着头,手上拿着根镔铁禅杖。
这人一入客栈,背后正好有一声霹雳,一道电光乍亮。
他不但带入了风雨雷电,也袭入了一种扑鼻醒神的清香,令人神智为之一醒,取代了过艳过浓的桃香。
只是那人一入店门,猛抬头,朝上叱问了问:
“你好!?”
叶神油全身一震!
拳势陡然中止。
——他从二楼往下看,只见一清秀的白衣憎人,就立于客店中庭,他一句吼了回去:
“你是谁!?”
那人平平地飘身而上。
像一张纸。
似一朵云。
持棍木的郝阴功见状,连忙长棍迎头力砸下去!
那大师半空只把禅杖一横。
“啪”的一声,打他的棍子反而节节碎裂,呼啸飞插入客店四周。
那人已落到叶神油身前。
神油爷爷一震,又一道闪电,照亮眼前白袂尽湿的白衣人,他哑声道:
“三姑大师!”
那白衣僧人合十:
“阿弥陀佛,我来晚了。”
他确是三枯大师。
他来晚了是因为他虽以己身佛香能驱迷香邪毒,但他一旦惊觉后却先行持杖到店外去,连击退三批伺机要捡便宜的敌人,然后乍见王小石的房间坍塌了,便急回援客店,是以他衣衫早已尽湿。
外面的确风大雨大。
风雨凄迟。
叶神油大声叱道:
“你找死!?”
三姑大师匕雀不惊的道:
“放下吧!”
时柳油怔了一怔,吼道:
“放什么屁!?”
三姑只挥手道:
“回去吧!”叶神油怒吼一声。
一吼天下响。
出拳。
拳吞万里如虎。
三姑叹息。
出手。
一出手,他的人完全不同了。
他已不是大师,而是大魔大神,他一杖就刺了出去!
“霹雳”一声。
不是行雷。
没有闪电。
却有电光雷鸣:三姑的杖。
屋顶给震破了一个大窟窿。
风雨尽自这大洞里灌了进来。
——那是他一棍之势。
以及这一杖与神油爷爷那一拳相碰击的结果。
哀吼一声,一招过后的叶神油已飞身出那屋顶大窟窿,竟朝天嘶声喝问:
“你……你是米苍穹的——!?”
三姑的语音也锐似急电划破阴分阳晓:
“我是!”
叶神油登时睚欲裂,披头散发,自屋顶上,风雨中,发出如狼如魈的凄嗥,然后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的消失了踪影。
三姑低吁了一口气。
他白生生的手指因握得太紧,已渗出鲜血来。
他望向王小石。
王小石向他微微一笑。
这时,又有一人赶入客店里来,一来就大惊注怪的嚷道:
“哎呀,怎么搞的,把我的店子弄成这样子……”
随即,他也看清了情况:歉意的道:“看来,我又来迟了……”
他当然就是这儿的客店主人:
温六迟。
——看来他又该多加上一“迟”了。三桃花依旧笑春风
风雨凄迟竟宵。
但第二天风清气爽日丽。
然而王小石却没有好心情。
他负伤虽重,但伤得更重的还是他的心。
因为“秋月阁”内,已不见温柔踪影,只有一朵朵桃花娇艳般的血迹,洒印在床铺上。
温柔不见了。
——不见温柔。
他们把客店翻天覆地的找遍了,也同时在修补、整理客栈里昨天一夜的破坏凌乱,可是,这客店的破损仍能补救,不见了的人呢?
不见的人已不见。
就连“秋菊筑”里的章璇,也一样影踪全无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们是各自遭逢了意外?还是一道出事?
问谁,谁也不知。
王小石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她们。
他要找到温柔,向她解释咋晚的误会。
他要寻回章璇,报答她的恩义。
——可是她们却在哪里呢?
天涯海角,人在何方?
春风徐来,王小石见不着温柔,很想见见昨晚他们所刻的字。
但更惊人的是:
那桃花树也不在了。
——它是逃了,还是给人连根拔起了?昨晚风中雨里,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剩下一地落花,仿佛经一夜风雨,还了魂,更俏,更艳,更销魂,在地上翩翩吹起,与春风对笑她的未死英魂。
未灭。
花在。
可是人呢?
王小石的心又抽搐着。
桃花不在,温柔已去,剩下的只是他手里那把小小的温柔的刀。
唐宝牛和方恨少这时却悄悄过来告诉他:
——经昨夜一场苦战和“人面桃花”的迷香所催,梁阿牛和何小河在六龙寺所着方小侯爷的阴招似又发作了。
十分痛苦。
王小石微微一震,方恨少就说:“小石头,你要振作啊,你非但要在这逃亡阵里主持大局,听说京城里张炭和无梦女还出了事,还需要你的回援救助。”
王小石无奈也无力的笑道:“我能吗?大方,我却连温柔也保护不了,我的温柔不见了,心爱的人和恩人也不见了。”
只听一个声音紧定的道:“王三哥,不要这样子,你是我们的老大,我们永远支持你。她是你的温柔,以前是,以后是,永远都是。一个人做不了什么大事的,但你有我们。你是我们的英雄。你总会找到你的温柔的。”
说话的是那个在昨夜以前还心如槁灰的唐宝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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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不如温柔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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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桃
花落满地而无声。
暮真近了。
远空有一颗星子亮起。
很大。
很亮。
“好大,好亮,那颗星!”温柔仰着杏靥,霎着星目,问:“那是什么星?”
桃花簇簇在暮深里烘着一处处猩红。
她知道王小石博学,一定懂。
她也想弄通许多道理,知道许多事情,可是,那得要费好大的劲。
她懒。
她享受懒。
她要过得懒洋洋的,但又要刺激激的活着。
于是她懒人自有妙方,到需要的时候,她自会找人帮忙,向人求救,到时自会有人来助她、帮她,使她不费吹灰就可以解决许多难通难透的难题。
她可不必费心。
也从来都不担心。
所以,她看到星,就问王小石:那是什么星?
她知道王小石懂。
因为王小石勤。
而且奋。
——勤只是勤力,奋还得奋发。
王小石的勤,是有目共睹的。
他在得志前的汉水画舫上,雷纯抚琴,白愁飞高歌,王小石陶然之余,仍不忘在船上读书,还写了几首诗,温柔还记得他写过“且将无奈代为翼,海阔天高任我飞”;就算他当了“金风细雨楼”的三楼主,乃至他不欲与白愁飞争权退回“愁石斋”与“回春堂”替小老百姓医跌打风湿之时,他仍每天苦读不休,从不懈怠。
这只是勤。
温柔还格外留意到他从在这一路逃亡下来、居然每天总会找时间,埋首苦读,吟哦自得。
有月光时,他借月光。
没月光时,他借星光。
无星无月时,他也双眼透过这障障层层的幽暗,努目看书。
问他,他答说:“无光,更好,一举两得,可顺此练习黑中视物的目力!”
他甚至借刀光看书。
不止读书,对于习武,王小石也是一样。
再苦,他也读。
再忙,他也练。
不舍昼夜,不辞苦艰。
别人有问,他说:“人对自己兴趣的事,怎觉得苦?每天肚子饿了就得吃饭,每天口渴了就要喝水,谁觉苦了?我脑子空了当然要念书,体魄歇够了自然要运作,哪有苦这回事?享受才是真的嘿!”
这就是奋发了。奋发跟勤力毕竟是不一样的,奋发是不具备任何条件之下依然勤力如故。
——这么奋发的一个人,怎么却似乎不像白愁飞那么雄心勃勃、跃跃欲试?
——这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呢?
温柔不清楚。
也不知道。
他觉得不清楚的事特别美。
例如月色。
朦胧月色掩映,最引人遐想。
就像白愁飞。
——他死前的那一晚,到底有没有对自己起坏心?到底是否有真意?到底是忠的还是奸的?
这都不甚清楚,但回忆起来反而有余味。
暖昧和朦胧虽是一种美,只是不是星光。
因为星光太小。
太淡。
——一旦不清晰,就看不到了。
那么微弱的星光,就算那般清坚的照向自己,也像隔了一百万年后的一个微弱的招呼。
(但现在正向她招呼的,仿佛还愈行愈近、愈来愈大的是什么呢?
——总该有个名字吧?
所以她问王小石。
王小石却捂着胸口道:“那?那是我心。”
“嗯?”
温柔没听清楚。
王小石这回拿她的手来按住自己胸膛,“我的心。”
“轻佻!”
温柔笑了,还笑着刮了他一下,“你的心不还在这儿吗?怎么又飞到天上去了?”
王小石笑道:“就是因为心在这儿,跟上面的遥遥呼应,所以才那么亮。”
温柔嘻地笑了:“我知道了,你的心要变成三尖八角的了……”
忽然惊呼了一声。
原来:长空有流星划过斜斜坠落。
焚烂的流星,照得两人脸上一亮,仿佛热了一热。
“掉到哪里去了?”温柔不依,“你的心!”
王小石傻呼呼的道:“我也不知道。”还下意识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温柔见他傻样子,就笑他说:“你这人!”用手指在他额上一捺:“没心的了。”
王小石只好讪讪然笑道:“有意就好,反正,心已经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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