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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龙瑾-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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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若转醒时,整个人早已被巧儿清了个一尘不染,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她一侧头,就见巧儿支着粉颊正倚在桌边,螓首有一点没一点地打着瞌睡。
  见桌上椅上被巧儿摊着一张张的船图,她缓缓坐起身来,下床查看那些图样。有些沾到脏东西的图已让巧儿清了干净,补上歪斜的黑线。她看了会心一笑,黑线虽歪,但仍是可看,且未画错地方,可见巧儿并不像她平常表现的那般不经心。
  巧儿这丫鬟只小她一岁,表面上看似粗线散漫,实则惠质兰心,只因从小命苦,才以粗鲁的行为话语来保护自己。她将巧儿要来当贴身丫鬟的这五年,该做的事巧地没漏过一件,家里的人中只有巧儿最了解她,她也早将巧儿当成另一个妹妹看待了。
  收拾好晾干的部图,她拿起最后一张时,不小心碰到了椅子。
  巧儿闻声醒了过来,“啊,小姐,你醒了?”她揉揉惺松睡眼,忙接过水若手中的船图。
  “小姐,你还好吧?”她打了个呵欠,抱着船图问。
  “我没事。我们怎么回到家的?”水若柔声轻问。
  “那个大块头救了小姐后,许爷正巧路过,便带着我们回来了。”巧儿深吸了几口气,让自个儿清醒些,才道:“小姐,这图我让人先送去船厂便行了,反正天都暗了,我看应该也没几个人留在厂里,你明儿个再过去吧。”
  水若方要回话,却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
  一青衣丫鬟闻声进门来报,“大小姐,许爷前厅有请。”
  “知道是什么事吗?”巧儿蹙眉问。
  “回巧儿姐,是许爷摆了桌酒席宴请战爷。”
  “哪一个战爷?”水老奇怪的问。
  青衣丫鬟回道:“就今天在街上救了大小姐的战爷。”
  “原来是那大块头。”巧儿忍不住咕哝。
  水若笑了笑,只对青衣丫鬟道:“我一会儿便过去。”
  青在丫提闻言退出门去。
  巧儿哼了一声,“什么救了小姐啊,明明是那大块头先撞到小姐的嘛!”
  水若轻笑回应,“但他的确也救了我呀。人家姓战,你别口口声声唤他大块头。”
  “他是大块头嘛!”巧儿皱皱鼻头,“我看姓战的没一个好东西。瞧,那扬州的战家付钱老付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又直催船,好像一天我们便可变出一艘船似的。现在平空又冒出个姓战的大块头……我说小姐啊,这个人该不会和扬州的战家有啥关系吧?”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扬州呢,可不是十里二十里便能到的,你以为就在隔壁呀?”她笑笑随手拿了根王簪盘起秀发,“别胡想了,战爷还在前头等着呢。”
  眼看小姐就要跨出闺门,巧儿忙放下手中船图,大惊小怪的叫道:“我的小姐呀,你该不会这样就要见客吧?”
  水若回首,微侧着面容,无辜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她上前将水吉拉到梳妆台前,扶着她的肩头,指着铜镜里的人儿,“小姐呀,你至少得换件漂亮点的衣裳,梳个美丽点的发髻,方能出去见客吧?”
  “巧儿。”水若唤着她的名,无力地笑说:“你说得好像城里月香楼的花魁要见客呀。”
  “去!月香楼的花魁怎能和小姐比呢,我们水家的小姐随便一个站出去,都要教那些莺莺燕燕立即黯然失色。”巧儿扬眉目信的说。
  水若闻言笑道:“你说的是二妹和三妹吧。”
  “唉,小姐,你是看多了几位小姐的花容月貌,才会不知自己也生得似洛神下凡。不然你想为什么每次我们上街总有许多公子直愣愣的瞪着你,而不瞪着我呢?”
  “有吗?”水若眨眨眼,半点不觉平常有人瞪着自个儿瞧。
  “有啊——”巧儿无力的拉长了音。唉,她真是被这迟钝的小姐打败了。
  第三章
  “人都说潇湘楼的莲花露,贵在一杯芳香清冽醉美人,两杯白头老翁忘世间,三杯闻之已晕腔,饮下飘然似神仙。战兄确是好酒量,一坛莲花露已一滴未剩,却见你越显精神,这要告诉潇湘楼的人,可要让人喷喷称奇了。”许子棋见战不群眨眼间干掉一坛酒,却未有半点醉态,不觉讶异。
  战不群咧嘴一笑,半点不客气地接过许子棋开了封起过来的酒坛,边为自己与他倒酒边道:“许老弟,你也不差啊。未来来再来一杯!这莲花露不愧是洞庭名酒,光是香味已让人间之醉三分,真是难得难得难得啊!”
  “战兄何来三难得?”许子棋奇问。
  一难得好烧酒,难得好兄弟啊!“他勾着许子棋的肩嘿笑着。
  这家伙够意思,出刀知力不能尽,饮酒不躁不焦不猴急,懂得留人一步退路,且行事颇有分寸。不错不错,这个朋友值得交。
  “还有一难得呢?”
  “这……”战不群一愣,笑着搔搔下巴的黑胡子。
  他方才会说三次,是取其顺口。这第三个难得嘛二……
  他眼珠子在厅内转啊转,还未想出第三个难得,却听内廊传来脚步声,一回首,便见一白衣女子正抬起皓腕欲掀珠帘进门来,他急中生智便想随便抓个凑数。虽然还未瞧清来者面容,但女子总爱听甜话,赞了总是不会错的,便笑道:“这第三呢,当然便是难得洞庭一美——”
  话还没说完,白衣女子已掀开珠帘,现出柔美的容颜,战不群心跳猛地一停,登时喉头一梗,本出口的“人”字就被他给遗忘了。
  他两眼发直,愣愣的瞧着她,刹那间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见她莲步轻移,婀娜多姿的走进门来,水漾眸、青黛眉,纤纤素手水袖围,香气如兰教人醉,好个洞庭一美人儿——
  “许大哥。”水若行至桌边,朝许子棋问候一声。
  “大小姐,你身子好些否?”许子棋一招手,下人忙加了副碗筷。
  “托许大哥及战爷的福,水若己好上许多。”水若轻言浅笑在桌边坐下,眼角却不觉偷瞄那一直僵站在圆桌那头的汉子。他为何直盯着她瞧?
  “好些就好,方才战兄还担心大小姐身子仍不适呢。”许子棋转头欲帮两位介绍,却见战不群仍望着大小姐发愣,他见怪不怪,早已习惯众人初次见到水家小姐们的反应,是以只稍微提高了音量,唤道:“战兄!”
  战不群一震,终于回过神来,但一双眼仍是不离水若秀容。白天时在街上她沾了一头一身的面粉和黄沙,他压根没瞧清她的模样,未料她竟生得这般国色天香。
  “战兄,这位是家师长女;大小姐,这位便是今午救你的战爷。”许子棋笑笑的帮两人介绍。
  “多谢战爷出手相救。”水若轻启芳唇道谢,直到此刻方故大方看向中午救了她的战爷。白天出事时一团混乱,她并没看清撞到她后又救了她的人究竟长啥模样,只记得他留了一嘴大胡子,现下仔细一瞧,却还是只看见他那一把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大胡子,连这战爷究竟多大年岁都看不出来。再有的,便是他那毫不掩饰直愣愣瞧着她的炯炯黑瞳。
  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水若粉颊有些羞红,不自在地轻垂螓首,直至此刻,她方信巧儿所言,真有人会直盯着她。
  “咳咳。”许子棋见战不群还未完全回神,忙又咳了两声。
  知道自己失态,战不群脸一红,这才赶紧收摄心神。“咳!嗯,小姐也是因在下冒犯才会掉落图卷,小姐不怪罪已是万幸,怎敢当谢。”
  “战爷客气了。”水若轻声回道,螓首仍是微垂着,教战不群只看见她翩翩黑睫微微扇动了下。
  不知为何,他竟有股冲动想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好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事实上,他发现他不想错过她任何的神态和情绪。就在方才乍见她的瞬间,他见有提笔的冲动,想将她的模样绘于纸上,而那已是十多年未曾发生过的事。
  他的笔,已有十多年未曾绘过丹青了……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穿透船舶隔板,跟着是中气不足的咆哮——
  “混帐东西!咳……船图不画,你画这些个废物?
  咬咬……我让老张教你拿——咳咳咳……教你拿笔就是本画这些垃圾的吗?咳咳……你这个不知长进的东西!“战天挥舞着手中的丹青边骂边咳,最后两手一斯,将手里的丹青当着儿子的面全数撕成两半,丢掷在地!
  年方十五的战不群双手紧握成拳,忿忿不平的瞪着老爹,生气的吼回去,“是!在你眼中,只有这艘船才是主,船务以外的一切都是垃圾,我永远是个不知长进的废物!岛上的人全都知道青姐才有能力继承战家,只有你这瞎了眼的死老头看不清楚!我告诉你,我永远不可能学会驶船!永远不可能学会泅水!永远不可能继承你的位——”
  “啪”地一声,另一记巴掌打掉了他剩下的话。
  战不群被打得一时眼冒金星,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他用拳头抹去嘴角的鲜血,突然转身便走!
  “站住!”战天怒喝,被儿子气得直发抖。
  正在气头上的战不群脚下不停,把老父的喝止当作耳边风。
  战天一拍桌案,双目眺红,火大地喝道:“咳咳……我叫你给我站住!”
  战不群年少气盛加之怨气积压已久,哪听得进老父喝阻,仍是头也不回的往舱门而去。
  战天气得一阵猛咳,怒道:“好!你走,走了就不要回来!”
  回答他的,是一记猛烈的甩门声。
  月儿弯弯……
  天上挂着一弦月,水中相映一弦月。
  战不群望着水中月,拉回心神。这里名为镜花水月斋,是水府客房。
  他已有许久没想起那争执的一夜,就是在那一夜,他愤而离家,从此没再回去过。他一直以为,那死老头再活个十几二十年没有问题,谁晓得两个月后,老头就病逝了,他这个不孝子却在十多年后才辗转得知。
  当年是意气用事,未料那一夜却是两父子的最后一面,每每忆起,便教他心生愧疚,但心底却知,若事情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愤而离家的。
  可笑的是,当初他为的是几幅随意书画的丹青,但打离家后,他却为了忙着打打杀杀、忙着填饱肚子,从此没再提笔作画。
  今晚,是十多年来的第一次,他第一次想再将看到的绘出。稍早见到水家大小姐的震撼仍在心中凝聚不散,右手筋骨不觉发痒,蠢蠢欲动。
  他想绘出她出水笑容般的容颜,想绘出她清丽娇羞的神态……不是见色心喜,纯粹只是欣赏她如天仙下凡般的容姿,想将她不沾一尘的温婉仙气跃然于素白宣纸之上。
  战不群咧嘴嗤笑一声。只怕方才他太过唐突佳人,早把人家姑娘给吓坏了。瞧她整晚垂首,非到不必要绝不答话,搞不好那水家大小姐还以为他是什么不肖的登徒子哩。
  “唉,还是算了,调查的事未了,此刻不宜多生枝节。”
  战不群虽是这样想,但看着自己摊开的大掌,他还是不由得笑了两声。没想到经过这些年,他竟还会想重抬画笔,真是想不到啊……
  翌日,许子棋为尽地主之谊,前来邀战不群乘画舫游湖。
  战不群一听又要搭船,一张脸差点没绿掉,赶紧苦笑婉拒,“许兄,不瞒你说,我这几日乘船,已受够了水上波涛,短期内实不想再登船楼。”
  许子棋闻言便改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俩策马至潇湘楼观景也是一样的。潇湘楼楼高三层,能远眺洞庭山水,观览大半湖光山色。再者游湘楼不只莲花露出名,那儿的大厨还擅煮活鱼三吃、鳖鱼汤,既鲜味美又可补身,来至洞庭不吃上一吃实在可惜。战兄觉得如何?”
  “好兄弟,既有美酒又有佳肴,哥哥我当然没问题啊!”战不群爽快答应,现下可是对这水家大徒越看越顺眼了。
  下人牵马而出,两人翻身上马,因不赶路,一路上有说有笑。战不群聊起塞外风光、行脚所见,许子棋则道出这些年来中原江湖上的几件大事,等来到岳阳潇湘楼前时,这两人已像是相交多年的拜把兄弟了。
  潇湘楼的店小二见是昨天的战节和水家许爷,立时迎上前来,听闻两位爷要观景上座,当然二话不说带入上楼,在三楼靠窗的地方替两人找了个清静的雅座,跟着便热心的下楼去提酒上菜。
  “近来江湖上传得最盛的消息便是月前专做杀头生意的青焰堂被人所灭。只不知是哪们哪派的高手,有人传是少林高僧,有人则猜是长白派新一代的侠客,还有人猜是齐白凤的高徒冷如风——因听说他当时人不在长安,所以嫌疑颇大。”菜本送上,许子棋先替自己与战不群倒了杯热茶。
  嘿,青焰堂不就是那不长眼,绑架了老大儿子的杀手堂吗?那是被老大和他连同姐夫及冷如风干掉的嘛,没想钢竟然还引起江湖讨论。战不群闻言眉一挑,笑问:“这青焰堂在中原名气很大吗?”
  许子棋微微一笑,“青焰堂干的是杀头生意,来无影去无踪的,而江湖斗争多,只要人在江湖,多少都结有仇家,各门各派对其不无顾忌,这次青焰堂被歼灭,可不知有多少人要松口气了。”
  嘿,原来他和老大也算是帮人省了不少麻烦。
  “依许兄看,之前那几位,你觉得谁最有可能回?”战不群闲着无聊,好玩的问。
  许子棋回道:“据传青焰堂杀手大部分是一剑毙命,但也有枪伤及其他兵器所造成的伤口,因此不大可能是前两位,很有可能是遭到多位高手联手伏击。青焰堂早先曾暗杀过几位高官,所以较有可能是冷二爷下的手,就算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他也该有参与策划。”
  战不群这下对许子棋更是另眼相看,没想到他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冷如风虽然只宰了青焰堂的黑白判官,但他的确有参与策划。看来他真不能小看这位其貌不扬的许兄,这家伙不只刀法不错,脑袋也挺灵光的,他可得小心别在这水家大徒面前露出马脚了。
  其实若非有老姐的吩咐在先,他真想干脆直接问许子棋水家造船价码为何会直飘猛涨;不过他现在当然是不能这样做了,只好另想办法。
  店小二将酒菜—一送上了桌,两人把酒言欢,又再畅谈了些江湖事。
  窗外洞庭湖上帆影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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