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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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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说不出话了,头上直冒冷汗。
风四娘笑了笑,道:“我怎么看你这人都不像好东西,但我却也不能见死不救。”
那人大喜道:“谢谢—谢谢—”风四娘笑道:“我也不要你谢我,只要我救了你后,你莫要在我身上打歪主意就好了。”
那人还是不停地谢谢。但一双眼晴已盯在风四娘高耸的胸膛上,风四娘倒也并不太生气,因为她知道男人大多数都是这种轻骨头。
她掠上树正想解开绳索,忽然发现这人被绳索套住的一只脚只穿着布袜,没有穿靴子,上面还染着斑斑血迹。
再看他另一只脚,却穿着只皮靴。
小牛皮的靴子上,镀着很精致的珠花!
风四娘呆住了。
只听那人道:“姑娘既已答应相救,为什么还不动手?”
风四娘眼殊一转,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那人道:“有什么不妥?”
风四娘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事不能不分外仔细。现在半夜三更的,四下又没有人,我救了你之后,你万一要是--要是起了邪心,我怎么办?”
那人勉强笑道:“姑娘请放心,我绝不是个坏人,何况,瞧姑娘所施展上树的身法,也绝不是好欺负的。”
风四娘道:“但我还是小心些好,总得先问你几件事。”
那人显然已有些不耐,嘎声道:“你要问什么?”
风四娘道:“不知道你贵姓呀?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迟疑着道:“我姓萧,从口北来的。”
风四娘道:“害你的那强盗,是个怎样的人?”
那人叹了气,道:“不瞒姑娘说,我连他人影都没有看见,就已被他吊了起来。”
风四娘皱了皱眉,道:“你偷来的那口棺材呢?也被他黑吃黑了么?”
那人面色骤然大变,却勉强笑道:“什么棺材?姑娘说的话,我完全不懂。”
风四娘忽然跳下去,“劈劈拍拍”给了他七八个耳刮子,打得他脸也肿了,牙齿也掉了,顺着嘴角直流血,大怒道:“我正要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偷飞大夫的棺材?是谁主使你来的?假冒十一郎的名是何用心?”
那人就好像被砍了两刀,一张脸全都扭曲了起来,目中露出了凶光瞪着风四娘,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风四娘悠然道:“你不肯说,是不是?好,那么我告诉你我就是风四娘,落在我手上的人,没有一个能不说实话的。”
那入这才露出恐怖之色,失声道:“风四娘,原来你就是那风四娘。”
风四娘道:“你既然听过我的名字,总该知道我说的话不假。”
那人长长叹了曰气,喃喃道:“想不到今日竟遇上了你这女妖怪,好,好,好,好—”说到第四个“好”宇,他突然一咬牙。
风四娘目光一闪,立刻想去挟他的下颚,但已来不及了,只见这人眼睛一翻,脸已发黑,嘴角露出诡秘的微笑,眼睛凸了出来,瞪着风四娘嘶声道:“你现在还有法子让我说话么?”
这人竟宁可吞药自尽,也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显然是怕活着回去后,受的罪比死还难受。
风四娘跺了跺脚,冷笑道:“你死了也好,反正你说不说都和我全无关系。”
她心里只有一件事。
将这凶手吊起来的人是谁呢?那口棺材到哪里去了?
棺材赫然已回到飞大夫的墓室中了。
这口棺材难道自己会走回来?
风四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步蹿了过去,大声道:“棺材怎会回来的?”
飞大夫笑了笑道:“自然是有人送回来的。”
风四梁道:“是谁?”
飞大夫笑得似乎很神秘,缓缓道:“萧十一郎!”
风四娘跺了跺脚,恨恨道:“萧十一郎?又是他!原来那人就是被他吊起来的!奇怪他为何不迫问那人的来历呢?”
飞大夫淡谈道,“他知道,有些人的来历是问也问不出的!”
风四娘怒道:“那么他为何还要将那人留在那里?难道是故意留给我的吗?”
飞大夫笑而不语。
风四娘目光四扫,道:“他的人呢?”
飞大夫道:“走了。”
风四娘瞪眼道:“他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为何不等我?”
飞大夫道:“他说你不愿见他,他只好走了。”
风四娘咬着嘴唇,冷笑道:“不错,我一见这人就有气……他到哪里去了呢?”
飞大夫微笑道:“你既不愿见他,又何必问他到哪里去了?”
风四娘楞了半晌,突然飞起一脚,将桌子踢翻。大声道:“你这老狐狸,我希望他再来砍断你的双手!”
话末说完,人已飞一般奔了出去。
飞大夫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三十多岁的女人还像个孩子,这倒也真是怪事——”
第03章 夜半歌声
竹叶青盛在绿瓷杯里,看来就像是一大块透明的翡翠。
明月冰盘般高挂在天上,月已圆,人呢?
风四娘脸红红的,似已有了酒意,月光自窗外照进来,她拾起头望见了明月,心里骤然一惊。
“今天莫非已是十五了?”
七月十五,是她的生日。过了今天,她可就要加一岁。
“三十四”!这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她十五大岁的时候,曾经想:一个女人若是活到三十多,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如十一月里的残菊,只有等着凋零。
可是她自己现在也不知觉到了三十四了,她不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岁月为何如此无情?
墙角有面铜镜,她痴痴的望着镜中的人影。
镜中的人看来还是那么年轻,甚至笑起来眼角都没有皱纹,谁也不相信这已是三十四岁的女人。
可是,她虽能骗过别人的眼睛,却骗不过自己。
她扭转身,满满地倒了一杯酒,月光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她心里忽然想起了两句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她以前从来也末感觉到这句诗意境的凄凉。
门外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
以前她最讨厌孩子的哭声,可是现在她多么想要一个孩子!她多么希望听到自己孩子的哭声。
月光照着她的脸,她脸上哪里来的泪光?
最近这些年来她曾经有几次想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可是她不能,她看到大多数男人都会觉得很恶心。
青春就这样消逝,再过几年,以前她觉得恶心的男人只怕也不会要她了,唉,三十四岁的女人门外又传来一阵男人的大笑声。笑声很粗豪,还带着醉意。
“这会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这男人一定很粗鲁、很丑、满身都是酒臭。
但现在,这男人若是闯进来求她嫁给他,她说不定都会答应--一个女人到了三十四,对男人的选择是不是就不会像二十岁时那么苛刻了?风四娘在心里问着自己,嘴角不禁露出凄凉的微笑。
夜已渐深,门外各种声音都已消寂。
远处传来零落的更鼓声,听来是那么的单调,但人的生命却已在这种单调的更鼓声中一分分消逝。
“该睡了。”
风四娘站了起来,刚想去掩窗子,晚风中突然飘来一阵歌声,这凄凉而又悲壮的歌声听起来竟是那么熟悉。
萧十一郎!
她记得每次见到萧十一郎时,他嘴里都在低低哼着这相同的曲调,那时,他神情就会变得说不出的萧索。
风四娘心里觉一阵热意上涌,再也顾不得别的,手一按。
人已箭一般飞出窗外,向歌声传来的方向飞掠过去。
长街静寂。
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摊摊己烧成灰的锡箔纸钱,一阵风吹过,灰烟随风四散,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看不见的鬼魂正在等着攫取。
七月十五日,正是群鬼出关的时候。现在门已开了,天地间难道真的已充满各式各样的鬼魂?
风四娘咬着牙,喃喃道:“萧十一日郎,你也是个鬼,你出来呀!”
但四下却连个鬼影都没有,连歌声都消失了。
风四娘恨恨道:“这人真是鬼,既不愿见我,为何又要让我听到他的歌声?”
她心情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落莫,全身再也提不起劲来,只想回去再喝几杯,一觉睡到明天。明天也许什么事都改变了。
一个人之所以能活下去,也许就因为永远有个“明天”。
看到她屋子窗内的灯光她心里竟莫名地泛起一种温暖之意,就好像已回到自已的家一样。
“但这真是我的家么?这不过是家客栈的屋子而已。”
风四娘长叹了口气,她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个家,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于里有个人在慢声长吟:“一出阳关三千里,从此萧郎是路人——风四娘呀风四娘,我想你只怕早巳忘了我吧?”
风四始全身都骤然热起来,翻身跳进屋子,大叫道:“你这鬼--你终于还是露面了!”
桌子的酒樽已空了。
一个人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用枕头盖着脸。
他穿着套蓝布衣裳,却己洗得发白。腰间随随便便地系着根布带,腰带上随随便便的插着把刀。
这把刀要比普通的刀短了很多。刀鞘是用黑色的皮革所制,已经非常陈旧,但却还是比他那双靴子新些。
他的脚翘得很高,鞋底上有两个大洞。
风四娘飞起一脚,踢在鞋子上,板着脸道:“懒鬼,又懒又脏,谁叫你睡在我床上的?”
床上的人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上个月才洗澡,这女人居然说我脏--”风四娘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但立刻又板起了脸,把将他头上的枕头甩得远远的,道:“快起来,让我看看你这几年究竟变多丑了?”
枕头虽巳被甩开,床上的入却已用手遮住了脸。
风四娘道:“你难道真的已不敢见人了么?”
床上的人分开两根手指,指缝间就露出了一双发亮的眼睛,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带着笑道:“好凶的女人,难怪嫁不出去,看来除了我之外,再也没人敢娶你--”话未说完风四娘已一巴掌打了下来。
床上的人身一缩,整个突然贴到墙上去了,就像是个纸人似的贴在增上,偏偏不会掉下来。
他发亮的跟晴里仍充满了笑意,他浓眉很浓,鼻于很直,还留着很浓的胡子,仿佛可以扎破人的脸。
这人长得并不算英俊潇洒,但是这双眼睛、这份笑意,却使他看来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野性的吸引力!
风四娘轻轻叹息了一声,摇着头道:“萧十一郎,你还是没有变,简直连一点也没有变--你还是不折不扣、活脱脱的一个大混蛋。”
萧十一郎笑道:“我一直还以为你很想嫁给我这混蛋哩,看来我只怕表错了情。”
风四娘涨红了脸,大声道:“嫁给你?我会嫁给你——天下的男人全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萧十一郎长长吐出口气,道:“那么我就放心了!”
他身子从墙上滑下,“噗通”坐到床上,笑着说道:“老实说,听到你找我,我本来真有点害怕。我才二十七,就算要成亲,出得找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像你这种老太婆呀……”
风四娘跳了起来,大怒道:“我是老太婆?我是老太婆?我有多老?你说--”“呛”的勉已自衣袖中拔出了柄短剑。
一眨眼间她己向萧十一郎刺出了七八剑。
萧十一郎早已又滑到墙上,再一溜,已上了屋顶,就像个大壁虎似的贴在屋顶上,摇着手道:“千万莫要动手,我只不过是说着玩的,其实你一点也不老,看起来最多也不过只有四十多岁。”
风四娘拼命想板着脸,却还是忍不住又“噗哧”笑了,摇头道:“幸好我不常见着你,否则不被你活活气死才怪。”
萧十一郎笑道:“拍你马屁的人太多了,能有个人气气你,岂非也很新鲜有趣?”
他人已飘落下来,眼睛一直盯着风四娘手里的剑。
那是柄一尺多长的小短剑,剑锋奇薄,发着青中带蓝的光,这种剑最适女子使用,唐代最负盛名的女剑客公孙大娘,用的就是这种剑,连大诗人杜甫都曾有一首长歌赞美她的剑法:“昔日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成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公孙大娘虽然身在教坊,其剑术之高妙,看了这几句诗也可见一斑了。但她身子却很单薄,用的若非这种短剑,也难如此轻捷。
萧十一郎在凝视着这柄剑,风四娘却在凝视着萧十一郎的眼睛,突然反手一剑,向桌上的酒杯削了过去。
只听“呛”的一声。那只绿瓷杯竟被削成两半。
萧十一郎脱口赞道:“好剑!”
风四娘似笑非笑,淡淡道:“这柄剑虽然不能真的削铁如泥,却也差不多了,逍遥侯一向将它珍如拱璧,连看都舍不得给别人看一眼。”
萧十一郎眨了眨眼晴,笑问道:“但他却将这柄剑送给了你,是么?”
风四娘昂起了头,道:“一点也不错。”
萧十一郎道:“如此说来,他是看上了你了。”
风四损冷冷地笑道:“难道他就不能看上我?我难道就真的那么老?”
萧十一郎望了风四娘一眼,叹了口气,道:“能被逍遥侯那样的人看上,可真不容易,却不知他要收你做他的第几房小老婆?”
风四娘怒道:“放你的屁……”
她的剑又扬起,萧十一郎又缩起了脑袋。
风四娘的剑却又缓缓落了下来,用眼角瞅着他,道:“你既然这么能干,总该知道这柄剑的来历吧?”萧十一郎道:“看来这好像是公孙大娘首徒申若关所用的‘蓝玉’。”
风四娘点了点头道:“总算你还有些眼力。”
萧十一郎道:“但这‘蓝玉’却是柄雌剑,你既有了‘蓝玉’,便该有‘赤霞’才是,除非……”
风四娘道:“除非怎样?”
萧十一郎笑了笑,悠然道:“除非逍遥侯舍不得将两柄剑都送给你。”
风四娘瞪眼道:“莫说这两柄刻,我就算要他的脑袋,他也会双手捧上来的。”
萧十一郎笑道:“如此说来,那柄‘赤霞’现在在哪里呢?”
风四娘道:“就让你开开眼界也无妨。”
萧十一郎道:“其实我也并非真的想看,但我若不看,只怕你又要生气了。”
他笑嘻嘻接着道:“你可记得那年十月,天气还热得很,你却穿了件貂袭来见我;虽然热得直冒汗,还要硬说自已着了凉,要穿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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