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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求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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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卧房,岂容男人唐突?”
“真是婆婆妈妈,我又还没睡着,你进来拿就是,不然你受风寒也就罢了,要是你十二弟也着凉了,你的错……可就愈堆愈多了。”
聂渊玄原要离开,后来顾及元巧,只得上前敲门,随即将门轻轻推开,不特意关上,说道:“小八姑娘,你这是何苦呢?话不谈开,难道要将我们永远锁在船上吗?”
“你老姑娘姑娘地叫着,我敢打赌,你连我这小乳名怎么来的,也没有兴趣知道。”他当然没有兴趣。他唯一的兴趣就是知道他到底欠了她什么,要何时才放他下船?
“喏,伞就在你的左手边,自己拿吧。”聂渊玄低头一望,果然看见绘着秋景的油纸伞,拿起之后,抬起脸正要客气地道谢,却瞧见她──他跄跌几步,想要奔出房门,“咚”地一声,右肩撞上门板,
门板自动阖上。她露出有趣的笑。“聂渊玄,瞧你慌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困窘地将视线撇开。
“你……你不要不知羞!”
“我很知羞啊,你要仔细瞧,我还会脸红呢。”
“胡闹!小八姑娘,你要对我报仇,不必坏自己名节啊!”她笑着,从澡盆旁跳起来,轻步轻脚地走近他。
“你的性子好正经,让我忍不住想欺负你呢!”柔软的双掌微微轻触他的胸前。他立刻要将她推开,直觉转过脸要怒瞪她,又见她衣衫不整,露出细白的颈子来。
“你……恨我,何苦作贱自己!”
“我有说过恨你吗?聂渊玄,我对你中意得很,反正咱们都是丑人,干脆凑一对好了。”她笑嘻嘻的。
“我对你没有心,谈什么委身!小八姑娘,天一亮,你将船靠岸,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劫人之事,连县府那里我也不会去告状。”
“小八、小八,你知道为什么我叫小八吗?从头到尾,你对我一点儿关心也没有,可是我却百般倾心于你。”她语气里的怨让他不由自主地又调回视线。她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他,跟随里流露出坚毅的眼神。
看来,要脱身很难了。只是──在近看之下,突觉她的眼神好眼熟。
“哼,不答话就是拒绝,那我就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好了……”
“糊涂小姑娘,净会说些胡闹事!”他斥道,头一遭遇见这么乱来的女人。她露出贝齿,笑道:“八股老师傅,偏爱说一些假道学。”语毕,她掩嘴笑出声。
“咱们可真搭,我年纪真的不小了,再不嫁,就没人要了。”她的笑仍然好刺耳,他微微眯起眼,忆起方才元巧提及她与他同龄。真不像啊,她像个小顽童,一点儿也不像是二十五岁的黄花大姑娘。
“一、二、三,见了我的裸身,就要负起责任。”她突然笑道。
他闻言,眼角只来得及看见她动手解衣,立刻推开她,转过身避嫌。身后一直发出低笑声。
他愈想愈恼,却不愿意回头,一回头,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他究竟是在哪里惹来的小煞星?不可能啊,他自认记忆力甚好,几年前的文章尚可倒背如流了,怎会遗忘一个曾结过仇的女子?或者,不是结仇?他半眯起眼,从窗外看去夜色无边,一阵冷风吹进,连他也忍不住叫冷了。
“姑娘,你请自重,快穿上衣服吧。”
“我又不冷,穿什么呢?”他闻言回过头,瞧见她脱下外衫之后,里头还有一件薄衫,不算失礼。
“你……”一股气冲上喉口。
“你在玩我?”
“我不是玩你,只是瞧你八股到连我也受不了了,逗一逗而已嘛。”
“你简直是──”“是无可救药,我懂。好吧,瞧你气的,我道歉就是。”她的眼珠微微往右飘,勉强敛起笑容来。口是心非!她要是真心诚意的道歉,也不会乱转眼珠……
外头猛然白光闪电骤响,彷佛打在他的头顶,轰轰然地乱成一团。方才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她掩嘴又忍不住在笑了,笑得连眼也弯起来。她的凤眼尾被疤痕扭曲,认不出她的原形……但……但……有可能吗?有可能吗?怎会没有想到呢?与他有纠葛的只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被遗弃了好久,久到埋藏在他内心深处长达十年,少有忆起的时候。
练央──胸口的地方像被这两个复活的字诅咒一般,猛然地揪紧,他不由得松开握伞的手。“聂渊玄,你怎么啦?”她关心地问。他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
她的掌心有茧,不算柔软,摆明除了练功之外,她非千金之躯。
“你……你……你的功夫真好,”他脱口:“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身手,是江湖中人吗?”
“我对江湖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的师父必定不是常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怎么啦?你不是对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她笑说,见他仍紧握住她的手不放,想要不动声色地轻轻抽回,他仍然没有松手的打算。要甩开他是容易,只是对他与先前的八股判若两人大感奇异。
“敢问师尊大名?”她望着他一会儿,不自觉地将眼珠轻轻往右飘,心虚说道:“他老人家不爱我四处张扬。”无月的夜里,从窗外透着森冷的气息,连带他的四肢也僵冷了。
方才真的不是他错眼,而是……而是她的动作已是十分明显了。天啊!怎会是她?怎会?
“你好冷啊。”她搓揉他的双手,抬首展笑逗他道:“让我的体温温暖你,好不好?”她的话多煽情,若是之前必定恼她不知轻重,可是现在……小八、小八,原来元巧一直在提示他,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啊。
她……再来找他,是为了什么?眼角看到窗外有人躲在船杆后偷窥,有元巧还有那两名青年。那两名青年跟着她,会是谁?十年来,他不闻不问的,家中也无人告知她的下落,他是特意避开啊。如今看见她,心里百味杂陈仿如大石压身,分不出究竟是喜抑或忧愁多一点儿。
“聂渊玄,你不答话是害羞了吗?”她未察觉他的异样,露笑玩他道:“不答话,我就再脱衣给你瞧,你猜我里头还有衣服还是肚兜呢,一、二、三,我脱啦!”
“不要!”他大喝道,同时拉上窗子,以杜绝外头偷窥。她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也颇为惊讶这一回他运头也没撇开,就这样直直地瞪着她的身子。她干笑一顿,自动拉上脱了一半的衣衫。
丑痕下微微脸红,咕哝道:“这一次你倒真吃尽豆腐了。”
“为什么你的声音变成这样?”他沙哑问道。
“啊?我……我的声音原就如此啊,这两天我也算说了不少话,怎么你一点也没注意?”她的脸、她的音都变了,变得陌生,但淘气赖皮的性子不改
。聂渊玄忽然跨前一步,趁她来不及避开时,紧紧抱住她。是他蠢,就算她再变化,他也应该认得出来啊,只怨自己不曾正视过她──
“聂渊玄,你怎么啦?”要欺他,反而觉得自己被欺尽了。
“你这样不顾男女之防地抱着我,是要负责的唷。”要负责,他早就负了,还会等到现在吗?一直以为自己心里是空的,没有住过人,现在见到她,才知十年来不是空心,而是压根就住了一个人。他阖上眼,咬住牙关,以掩饰他内心的激动。
她──终究来找他了。
“聂渊玄,你再抱下去,我只要图谋不轨了。”人皮面具下已是通红一片,又热又痒,也不愿推开他。
“你这傻丫头怎会落得这样下场……”为什么她的脸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正要问她,船身忽地一阵剧烈摇动,她立刻抱住他的腰稳住,身边的澡盆因为倾斜而泼洒出来,湿了他俩一身。
“师父,有船靠近!”外头传来拾儿的声音,她一凛,也知有船靠近,拾儿不会这么地紧张兮兮,必有它因。
“你等等,我出去瞧瞧。”她踢起油纸伞交给他,便快步往外走去。怕她出事,聂渊玄吃力地跟出去,见到她动作极快地奔向船头,本想开口要她小心,后来见到聂拾儿迅速点起船灯。
方才在无月的夜里,他怎会知道有船靠近?
“当然知道啊,十一郎不管试什么也蠃不了央师父,就除了那一双猫儿眼,三更半夜的还能瞧见远方。”聂拾儿不经心地答道,全副心神全聚在船头,一等船灯都点着了,立刻跑向船头。
“猫儿眼?难道是十一弟?”这些年来究竟话家对她做了什么安排?大哥明明答允他,放她自由的,为何还与聂家人混在一块?
“是官船?”聂拾儿问道。
“若是官船就放心了,咱们是有许可的。”聂十一半眯起眼,站在君练央的另一边,望着河里另一艘大船。“但,若是官船,怎会不点船灯?分明有诈。”
“有诈?那可怎么好?除咱们三人外,船上只有个三脚猫功夫的家伙,外加一个不懂武的讲书师傅,来人若占多数,那咱们可完蛋!”聂拾儿哇哇大叫,早就说要多请几个人上船,偏她嫌麻烦,结果到头来苦工都是他。不用特意掌舵,行至两县交会处,便停船不再驶动。
他只要负责每日替她挑配衣色,为三人上妆,这倒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他的兴趣。从他发现他有这方面的才能时,就开始替练央师父搭配她的妆与外衣,乐此不彼,顺便偷懒不练武,但那可不包括还得负责众人三餐顺加洗衣守夜啊!来船愈靠愈近,不用十一郎的鬼魅绿眼,也能看见对方船只有七、八名汉子持着武器。
“有备而来,必有所求。”她沉吟道。“啊,原来是他们!”进入范围之内,聂拾儿总算瞧见眼熟的身影,急叫:“不好,师父,小心!”才刚说完,船身又开始晃动起来。
“船下有人凿洞!”聂十一瞧聂渊玄走来,立刻要稳住他,又见她快一步抓住八哥,他反手改抓差点一路滑到船尾的元巧。
“河船不比海上战船,该死的家伙,算准咱们不敢在船上装武器!”聂拾儿已露薄怒。
“上回师父让我去帮五……樊姑娘查海商之事结下的怨仇,没想到她不死心,竟然查出我的踪迹想报复!”聂拾儿待人一向直爽,会结仇她一点也不讶异。若只是单纯为了寻仇,那倒也无妨,只是现在多了聂渊玄──
“请问,咱们是不是在下沉啊?”元巧很认真地问道。
船只逐渐失去平衡,中心开始偏向船尾,练央忙缠住聂渊玄的腰身,抽出腰鞭卷住船栏。“要拖累你了,聂渊玄。”她笑道,恼怒地瞪了聂拾儿一眼。
“本来都盘算好的,都给这小子打乱了。”
“师……师父,你要相信我啊!”聂拾边往船尾滑去,边颤抖地大叫:“我跟她没有结这么大的仇啊,都是女人小心眼儿,连个小过节也牢牢记住不放。”
“十一郎,元巧就交给你了。”练央当机立断道。
聂十一懂得她的心思,立刻点头。
“等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聂拾儿叫道。
“咱们就约在松竹书院吧。”元巧一楞。
“那不是八哥讲学的书院吗?”到头来还是要回归原点。她对聂渊玄笑道:“下水之后不要慌张,先深吸口气,其余的交给我。”她微微转了眼珠,又欺他道:“你可要小心了,若没有好好地吸口气,我是不介意灌点气给你,是用嘴唷。”
他不理她的调侃,担心说道:“你自己也要小心,苦撑不了,就放手,我不会怪你。”船倾斜极快,她来不及理会他突来的关心,藉着鞭力抓着他的腰飞跃船栏,船栏之外是黑漆抹乌的河流,她未有惧怕地松手,“扑通”一声,立刻落水。
聂拾儿的嘴大张,伸出手。
“等等──”聂十一的动作也快,先推元巧下河,力持身体平衡,往缠住君练央鞭子的栏杆奔去,犹如倒走斜墙。从来不知道十一的功夫磨成这样精。
“等等!十一,还有我的百宝箱啊,既然你不要命地连师父的鞭都可以拿了,何不帮我……”聂十一回头看他一眼,将鞭缠住腰间,便也跟着跳下。聂拾儿的嘴巴难以阖上,瞠目好一会,直到身体的重力往后倾,提醒他还在船上。
“喂──喂喂!”他手脚并用地想要站稳,偏偏一路滑得好厉害。他们的动作不过在一眨眼之间,却显得十足的无情。
“你们是根本忘了我的功夫没有你们好吗?”他垂泪泣道,连扶他一把也不肯,害他眼睁睁地滑向船尾。再依依不舍地投向放置百宝箱的舱房一眼,为了保命不得已想要奔向船边跟着跳,却发现双足太滑,走一步滑得更快。
“不……不会吧?”他眼泪汪汪,大声喊道:“百宝箱我不要了,谁来救救我啊!救我的恩人,我卖命给他啊!”
一跃进河里,立刻感觉水劲划过脸颊。她张开眼,见到河里已有埋伏,正是方才凿船之人。水中浮力极强,尤其半沉的河船拖住水力,她勉强踢开来人,拉着聂渊玄往岸边游去。
“撒网!”有人在河面上叫道。河面之下极暗,尤其他又戴着面具,瞧不清他是否昏厥过去。若是依平常她的性子,宁愿浮出水面一战,但如今不知对方身手及究竟有何仇恨,冒冒然地浮上去,怕会连累了他。
她往深处游去,脸上又觉有网线刮过,她弯身取出靴里匕首划开,成了河船内第一个逃离的人。身后已无追兵,她的方向感普普……应是往岸边游去吧?深夜里能辨出东南西北,是凭着天上星星,入了河……她可惨了,只能赖着水流往前游去。心里焦灼更甚,深怕他这个不会泅水的人活活被淹死。
斟酌了一会儿,拖着他的颈背浮出水面。水面之上仍是黑漆一片,只见不远处灯火通明,显然还在捞人。
“难道是十一郎故意引起他们的注意,好让我跟渊玄先走?”她忖思道,十一郎孝顺她这个师父比对亲手足还好了,就算他当真做到这步田地,她也不会大感惊讶。
“顾不得他了。”她见面具之下聂渊玄的双眸紧闭,似已昏迷了。她仰望星空,随即再拖着他往斜右方游去。
未久,双足踩到河沙,她费尽力气才将他拖上岸,还来不及松气,先将他的面具掀了,封住他的唇灌气。灌了几口,见他的气息正常起来,东张西望一会儿,又背起他往岸边大树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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