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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枭-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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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全城六万百姓是如何生存下来的。任天翔带着任侠,褚刚等人,最后一次巡视了城上的石炮、排弩、拒角等守城器械,并让工匠将受损的器械仔细修缮。靠着墨子传下的这些守城利器,睢阳守军在极端饥饿、战斗力剧减的情况下。依然坚守在睢阳城头,曾经将墨家弟子视为最大対手的公输白。在睢阳的攻守战中彻底完败,公输世家引以为傲的攻城利器。在墨家弟子面前一败涂地,公输白以范阳最精锐兵将加上公输世家最精良的攻城武器。也攻不破由数千饥疲之兵守卫的谁阳城。不过墨子就算有天下无敌的守城武器和战略战术,也无法解决守军的粮食问题,这是所有守城者最大也无法克服的弱点。任天翔和他率领的义门弟子。作为守卫睢阳最关键的人物和最大的功臣,虽然优先得到了粮食保障,但也只能以米糠和野菜充饥,甚至连吃米糠野菜也只能饱一顿饥一顿,任天翔无法想象,那些完全没有粮食保障的普通百姓,如何在这场前所未有的饥馑中生存下来。“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杜刚小声提醒,饥饿的时候休息能保存体力,减少饥饿感,这是亲身经历者得出的宝贵经验,这甚至是救命的经验。“好!我先回去休息,明天来接替你们。”任天翔说完带着任侠、褚刚等人下得城楼,沿着黑黢黢的街道缓缓走向自己的住处。他知道那里会有一碗热腾腾的野菜或米糠在等着自己——即便是最难以入口的食物,小薇也会想尽办法将它变成美味。这让任天翔一直惊叹不已。前方突然传来几声惨叫,连同小儿戛然而止的哭喊,显然是被利刃割断了喉咙。任天翔心中一惊,失声道:“不好!叛军人城了!”不用等他下令,任侠楮刚等人已冲了过去,不过前方并没有传来格斗声。只有地狱般的死寂和一两声微弱的哽咽。任天翔三两步赶到那里,但见任侠、楮刚的兵刃架在雨个兵卒的脖子上。那是张巡身边的亲兵,任天翔甚至记得其中一个小名叫阿牛,在他们周围,十几个兵卒手执兵刃将任侠、楮刚围在中央,不过他眼中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深深的绝望和无奈。“怎么回事?”任天用忙问。就见任侠眼眶红红地指向众兵卒身后,哽咽道:“公子你看!”任天翔顺着任侠所指望去,就见众兵卒身后拖着两辆大车,车上_堆满了尸休,大多是妇孺和老者,有血水淅淅沥沥地滴下来,在地上汇成了一股殷虹刺目的小溪,最上面几具尸体还在徽微蠕动,显然是刚死去不久。任天翔十分震惊,一眼就看到那些妇孺脖子上的伤口,那是被利刃割破的,方才听到的惨叫和哭喊,显然就是出自他们之口。他不禁厉声质问:“怎么回亊?”阿牛是这一小队兵卒的头。虽然脖子上架着任侠的剑,他的脸上却并只有无尽的委屈和愧疚。
面对任天翔的质问,他突然像个孩子大哭:“张大人叫我们筹粮,我们也不想。但大人下了严令,筹不到粮食,便要咱们做军粮。”“张大人叫你叫你们筹粮,可没叫你们杀人!”任天翔话刚出口,脸上就勃然变色,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一股寒意瞬间弥漫全身,令他从骨髓一直冷到灵魂。他深深地盯着阿牛的眼眸,涩声问,“这是……张帅的意思?他知道你们在千仟么?”阿牛肯定地点点头:“张帅连自己的夫人都能杀,何况是寻常百姓?这当然是他的意思,不然咱们岂敢做下这种人神共愤的暴行?”任天翔颤声问:“这样的筹粮队还有多少?”阿牛哽咽道:“除了我们,至少还有三队。”“立刻让他们停手,我要马上面见张帅。”任天翔嘶声道,“在没有新的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再妄杀一人!”
带着任侠和褚刚等人,任天翔一路小跑直奔帅府。城里的战马早已杀尽充饥,所有人包括张巡在内,都只能步行。帅府就在原来的睢阳府衙,任天翔不顾守卫的阻拦。在任侠、褚刚等人保护下一路直闯进去,终于在内堂进去,终于见到了秉烛夜读的张巡。“大人,是你叫亲兵杀人筹粮,欲以妇孺百姓充作军粮?”任天翔双目如赤,厉声喝道。张巡从墙上的军事地图上转回目光,摆手示意几名随从收起兵刃,坦然答道:“不错,这是本帅的意思。”“你怎么能让士兵杀人充饥?”任天翔不禁上前两步,厉声质问,“你怎么能做下这等人神共愤的暴行?”张巡迎上任天翔暴怒的目光。谈淡反问:“那我该怎么做?你教教我。”任天翔一窒,争辩道:“咱们守卫睢阳的目的,是为保一方百姓,救万民于水火,你这样做,与那范阳叛军何异?百姓是死在叛军的刀下,还是死在你的手里,有什么区别?”“有天壤之别!”张巡平静道,“他们死在叛军的屠刀下,不过是无谓的牺牲。若作为军粮供将士们充饥,他们便是保卫睢阳最大的功臣。你想保睢阳一城百姓。而我则是要保整个江南数千万百姓。为了这个更大的目标。就是牺牲睢阳全城军民。那也是在所不惜。”他略顿了顿,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妇孺的惨状,你以为我心中没有愧疚和不安?你以为我的良心会好受?但凡还有一丝对策,我又怎忍心下这样的命令?如果你有办法为将士们筹到粮食,我立即让筹粮队停止行动。如果没有,就请闭嘴!”任天翔无言以对,睢阳六万百姓与江南数千万百姓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但在他心灵深处,却感觉不能做如此比较。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样的生存权利。不过任天翔难以捋清这其中的主次关系,只能虚弱地质问:“就算你以百姓充作军粮,睢阳六万百姓也不能够你坚持多久,如果到那一天,你又怎么办?”张巡淡淡道:“我与徐大人和众将士商议过,先以妇孺老弱充作军粮,然后是全城百姓,如果到那时睢阳之围依旧未解,便轮到军中羸弱的将士,再往后就是所有将士抽签决定生死,总之一句话,只要睢阳还有一个人,就必须坚守到最后一刻。”任天翔感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又再次弥漫全身,他第一次竞识到面前这个儒门出身的文人,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坚毅心志和钢铁般的意志。他开始隐隐后悔为睢阳打造了太多的守城利器。凭着墨家那些守城利器。睢阳守军即便在极瑞虚弱的情形下,也足以抵杭叛军的进攻,这原本是保卫睢阳的义举,却反而让全城百性陷入地狱般的灾难。但是要没有这些守城利器,睢阳一旦不保,整个江南百姓都将暴露在叛军的屠刀之下,新兴的大唐王朝。也将断绝最后的根基,平定战乱更将遥遥无期,这中间孰轻孰重,实在令人难以权衡取舍。浑浑噩噩地回到住所,任天翔倒头便睡,他竭力想要忘记筹粮队在全城杀人为粮的暴行。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和操守,在残酷的战争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朦朦胧胧中,任天翔被腹中饥火烧醒,望着窗外隐隐发白的天色,他知道很快就能闻到小薇煮野菜的香味。虽然是最苦涩的草根树叶,但经小薇之手烹制,也能变成一种难得的美味。任天翔翕动鼻翼,没有闻到煮野菜的味道,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肉香。他心中先是有些奇怪,但很快就被一种恶心和恐惧激得一跳而起,匆匆开门而出,门外那肉香越发浓郁。他循着肉香来到大厅,就见任侠、褚刚、焦猛、朱宝等人早已聚集在那里。见他出来。众人立刻起身相迎。褚刚低声道:“帅府的伙夫给咱们送来了今日配给的军粮、大伙儿正等着公子来处理。”任天翔顺着褚刚所指望去,就见大厅中央的饭桌上,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几块大骨头撑在锅中,摸样十分怪异。任天翔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悲恸。急忙掩鼻道:“快拿走!告诉帅府的伙夫,以后不用再给咱们分配粮食。”那锅肉汤被送了回去,众人饥肠辘辘地望着任天翔,眼中有种莫名的哀伤和绝望。任天翔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涩声道:“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自己宁肯饿死,也决不会吃这种……军粮。”“我知道公子不会吃,所以煮了一锅野菜。”小薇捧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野菜出来。含泪哽咽道:“不过城里已经很难找到野菜,甚至连草根树皮也挖得差不多了。”任天翔接过野菜粥,让褚刚分给大家。他捧起小薇的手,就见那双曾经柔嫩无比的小手上,布满了一道道血红干裂的口子,他心通地将它捧在怀中,哽咽道:“辛苦你了……”小薇微微笑道:“跟前方将士比起来,我这点辛苦不算什么。我真想知道,这睢阳咱们还要守多久?这种日子何日才是个头?”任天翔无言以对,他默默地将小薇揽人怀中。低声叹道:“我不知道,就是张大人只怕也不知道。找们只知道睢阳是大唐命脉所在,维系着江南数千万百姓的身家性命。除此之外,我们还答应过李泌,要为大唐守住睢阳,所以义门弟子将战至最后一人。”说到这他微微一顿,柔声道,“你不是义门弟子,没必要为睢阳殉葬,我会想法送你出城……”小薇突然捂住了任天翔的嘴,毅然道:“我虽然不是义门中人,但早已将自己当成是你的人。我不会为睢阳殉葬。却一定会为你殉葬。你生,我就生,你死,我就死。虽然我并不理解你所坚守的大义,但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如果你再说将我送走的话,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给将士们做军粮。”虽然小薇最后这一句是玩笑,却让任天翔心中一阵战栗。他急忙将小薇拥入怀中,连连道歉:“我以后不再说将你送走的话,你千万不可再开这种玩笑。”小薇默默点头,脸上有说不出的坦然和平静……
自从张巡下令以城中百姓充作军粮,睢阳人口便急剧减少,不过守军的体质却在恢复,尤其是儒门众剑士,一扫先前的满面菜色,渐渐变得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只有义门众士身体越发虚弱。随着时间的流逝,任天翔渐渐对战争中的一切恶行变得麻木起来。他每天只是机械地检查城上的各种器械,以保证身体羸弱的将士,不必花费太多体力就能轻松操持,但是任何精妙的守城器械,也无法代替宝贵的粮食。现在的睢阳除了城头的守城兵将,城中一片空寂,几乎已是一座死城。六万睢阳百姓,在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已陆续变成军粮,勉强维系着守城将士的生命。现在百姓已彼杀尽,一切就如张巡计划的那样,开始轮到那些受伤或羸弱的将士了,当受伤的将士也被杀绝,所有兵卒开始抽签。以决定谁做大家的军粮,谁继续坚守睢阳。面对睢阳正在发生的惨剧,任天翔无法忍受来自内心的拷问——这样坚守睢阳,究竟还有没有意义?每天从清晨一直忙碌到深夜,任天翔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住所。只有回到住所,看到小薇捧着分量日渐减少,而且越发难以下咽的食物迎上来,任天翔才感觉自己依然还活着。只有看到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才感觉自己的坚守还有那么一点理由。但是这次回到住处,小薇没有像往常那样迎出来,灶台上用树皮熬的粥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但小薇却不见踪影。任天翔心中一紧,突然想起来那些饥谨的兵卒望向小薇的目光,那是饿狼一样的寒光。,、“快找到小薇!立刻!马上!”任天翔急得嘶声高呼。义门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分头四下搜寻,最后任侠拿着一条扯断的丝绦回来,脸色异常凝重。那是一种华丽的丝绦,只有儒门剑士才用。“快追!”任天翔心急如焚地直奔儒门剑士的居所,还没进门就见厨房有腾腾炊烟升起。褚刚一脚踢开大门往里便闯,众人直奔厨房,就见几名兵卒正在生火烧水。小薇则被绑缚于地,口中塞着破布,眼中满是惊恐。“混蛋!”任天翔一脚踢开一名兵卒,拔刀割断小薇身上的绳索。小薇“哇”地一声扑到他的怀中,如受惊的小兔般浑身簌簌发抖。任天翔有是心痛有是后怕的小声安慰:“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几名兵卒虎视眈眈地围在四周,却并没有道歉赔罪意思。任天翔刚放松的心又紧了起来,不禁呵斥道:“你们想干什么?不要命了?”一名兵卒毫无惧色道:“反正咱们早晚是个死,不是战死就是饿死,不如临死做个饱死鬼。何况张大人早有谕令,谁阳城除了守城的将士,谁都可以作为军粮,为什么这个女人要例外?”“不错!”另一个兵卒接口道,“昨天我的兄弟抽到了死签,已经心甘情愿做了大伙儿的军粮,他可是守卫睢阳的功臣,斩杀的敌兵不下百人。为什么守城的勇士必须死,这个女人却可以活?”这话引起了所有兵卒的共鸣,众人开始鼓噪起来,犹如饿狼围着食物般虎视眈眈。围在任天翔身边的任侠、楮刚、焦猛、朱宝四人面色大变,眼看冲突一触即发,突听门外传来一声轻喝:“住手!”听出是肖敬天的声音,任天翔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些兵卒归儒门剑士指挥,有肖敬天出门约束他们,应该可以将这场冲突化解于无形。就见肖敬天背负双手,在几名儒门剑士陪同下缓缓踱进来,他抬手给了几名兵卒一人一个耳光,呵斥道:“难道你们不认识任公子?他不仅是义门钜子,也是张大人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你们竟敢对他兵刃相见?”待几名兵卒悻悻地收起兵刃,肖敬天这才对任天翔抱拳道:“兄弟们有眼无珠,冒犯了任兄弟,还望任兄弟莫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任天翔强笑道:“肖兄客气了,这事我不再追究,希望肖兄不要再难为这些兄弟。”肖敬天点点头,转向众兵卒呵斥道:“还不快给任公子赔罪?感谢他的宽宏大量。”几名兵卒心有不甘地低头赔罪,其中一个小校却愤愤道:“我们知道他是义门钜子,是有功之人,但那又如何?这里谁不是守城的功臣?他功劳再大能大过张帅和徐大人?张帅都将自己女人杀了充作军粮,徐大人也杀了自己僮仆,难道他一个丫环比张帅的女人还重要?”肖敬天抬手一掌,将那小校搧得直跌出去,小校毫无惧色地翻身而起,瞪着肖敬天愤然质问:“肖大侠可以杀了我,但我还是要说,满城军民都在为睢阳牺牲。任公子有什么理由不能牺牲这个丫环?难道他比我们所有人都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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