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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三女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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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娇生惯养,脾气也是骄纵不堪,因此竟然迁怒到唐晓澜身上。
再说杨柳青打了邹锡九一弹,心中忐忑不安,深怕父亲责备。第二日一早,向父亲请安,不料父亲却满面堆欢,拈须笑道:“青儿,你的小伙伴来了,怎么你不招呼他去玩儿?”扬柳青把头一扭,格格笑道:“现在又不是小孩子!”扬仲英干咳一声,笑道:“是啊!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锡九这孩子近年在关外随他爹爹,颇闯出了一点万儿。看他武功技业,也是上乘之选,不知你意下如何?”杨柳青皱眉说道:“爹,你说什么!”杨仲英道:“邹伯伯想要你做他的媳妇呢!”杨柳青倏然变色,亢声说道:“我不嫁!”扬仲英正色说道:“青儿,你不小啦,还这样浑,爹难道还能把你养过世?你也该懂点人事啦!邹家和咱们是世交,锡九人又不错,你还有那点不称心的?”杨柳青本欲撒娇,见父亲这样认真,一时间倒不敢说话。杨仲英又道:“这回你不答应也不行,你七岁的时候,我已将你许给人家了!”杨柳青眼珠一转,忽然说道:“爹要女儿成婚,也得依女儿一事”杨仲英道:“什么事?你说!”杨柳青道:“爹爹威震河朔,女婿也当是个出类拔萃的英雄!”杨仲英乐道:“是呀,说得不错!”杨柳青道:“所以,我要和他先行比武,然后论婚!”
杨仲英愕然说道:“你还要和人家比武?”杨柳青笑道:“他若赢得了女儿,女儿自然甘心情愿做他媳妇,若赢不了呢,爹要这样没有本事的女婿,面上也没光彩。”杨仲英道:“女儿家逞强霸道……”话未说完,外面帘子一揭,邹家父子迈步进来。杨柳青请了个安,一溜烟跑出去了。
邹锡九给杨柳青打坏门牙,两日来兀自气闷,这日一早随父要来给杨仲英请安,一到门外,就听得杨柳青大声说话,不觉停下脚步,那知不听犹可,一听之下,面色全都变了。邹鸣皋心想:“杨仲英女儿这样粗野,锡儿也得显显本事,以后才好管束!她是个女孩儿家,本事再好,也赛不过锡儿。她的师兄也还不是锡儿对手,锡儿对她怎样也输不了。”和杨仲英寒暄过后,开声说道:“大哥,昨日提亲,蒙大哥不嫌小儿粗劣,慨然俯允,但儿大女大,父母也不好专断专行,不知侄女的心意如何?”杨仲英支吾对道:“这,这……”邹锡九抢着说道:“伯伯威震河朔,将门虎女,青妹自然是中帼英雄、女中俊杰的了。侄儿不自量力,想请青妹指点几招,若然相差过远,侄儿也无颜再待几杖,那就要请令嫒别订良缘,另选高才。”杨仲英一听,知道女儿所说的话,已全给他们父子听去,忙不迭的劝道:“你的青妹是小孩脾气,不知轻重,贤侄要多多担待。”邹鸣皋哈哈笑道:“咱们老兄弟了,还说这个干嘛?俗语说得好,匹配匹配,要才貌登对,才是良好姻缘。咱们常听说书,说起读书人家的‘才女’都要难难新郎,考得合格,才许洞房花烛。咱们练武人家,让儿女比比拳脚,然后订婚,这也是武林佳话呀!又不是真刀真枪,拼命之事,点到即止,无伤大稚,又有何妨!”杨仲英沉吟半晌,见邹锡九跃跃欲试,心想:“这孩子也有志气,若不让他们比试一下,这段姻缘也难撮合。”当下慨然允了。
唐晓澜听得邹家提亲之事,满心欢喜,他虽然不满意邹锡九的骄横,但想起男女两家门当户对,而且师妹也是那样的性子,两个性情相同的人凑在一起,也许相处得来。因此衷心高兴,去向师妹道贺,杨柳青睨了他一眼,忽然格格笑道:“傻师兄,你瞧着好了!”
当晚杨家的练武场上火把通明,杨柳青穿着湖水绿短衣,腰系大红手巾,在场心笑吟吟站定,邹锡九瞧得心痒痒的,心想:“看她的样儿,不过是想考较我的功夫,心里已是千肯百愿了,我也得见好便收,不能真个和她相打。”那料两人抱拳一揖,邹锡九刚说得声:“青妹,请进招。”杨柳青小臂一弯,蓦然就是一招“弯弓射月”,手指点向胸膛。
这一招竟是杨家“凌云掌”中的厉害杀手,似虚似实,似按似点。邹锡九惊叫一声,扭腰疾闪,两腿灵活,用“风刚落花”的身法,连躲三招。杨柳青冷冷笑道:“大哥不必客气呀!”手底丝毫不缓,跟踪直进,用掌一托锡九肘尖,手掌骤然从右肘下穿出,一招“叶底偷桃”,直向敌方右胁猛袭,招势紧疾,竟似敌我死生相拼,哪是好友比武试招!唐晓澜“啊呀”一声叫了起来,邹锡九身形一斜,手腕一绕,把全身弯成侧立的弓形,两掌平推似箭,力猛如山,如果是用实,杨柳青必然要跌倒场心,但邹锡九不敢用实,力发便收,而杨柳青也溜滑非常,似早已预料他有这一招、一旋身,似把后背交给敌人,邹锡九掌力未到,她已纤腰一扭,轻飘飘的一掠,突然拔高一丈五六,倏然落到邹锡九背后。邹锡九急旋身,探臂来抓,“啪啦”一声,肩头己中了一掌。杨仲英叫道:“侄儿,你放心打罢,不必老是退让!”邹锡九脚跟一转,一个“怪蟒翻身”,身形半转,五行拳往上一冲,轩眉绕掌,一冲一绕,疾如闪电,抓着杨柳青右臂向外一弯,教她左臂不能相救,正待用脚一插,向外一拖,把柳看撂倒,邹鸣皋和唐晓澜喜形于色,满以为邹锡九此招必胜,婚事能谐,不料杨柳青一翻一绕,早已夺出手来,唐晓澜竟未瞧出杨柳青怎样脱险破招,但听邹锡九“哎哟”一声,肩头又中了一掌!
邹鸣皋道:“侄女这两招玄女摆袖、三环套月,用得不错!”杨仲英皱眉道:“其实她的功夫在令郎之下,只是天生好胜,不肯服输,锡侄只要以沉稳的下盘功夫对她的飘忽身法,不必急于求攻,就可赢了!”这几句话说得很大声,分明是想让场中邹锡九听见!
邹锡九声人心通,五行拳一个变招,强弓硬马,上盘不动,下盘一换,呼呼两拳,穿梭般打出去。杨柳青本力不及人家,乘暇蹈隙,抢攻数招,没有攻进,霍地飘身,从邹锡九身侧掠过,用一种轻视之极的口吻在他耳边冷冷说道:“不怕你得人指点,你也只有挨打的份儿!”语声说得极低,场边的人都听不见,邹锡九却如给利芒刺了一下,暴跳如雷,闷声不响,捻拳攻上,心想:我邹锡九纵横关外,谁不赞我少年英雄,岂容你这野丫头小视!左掌横胸,右拳猛捣,连用“恶虎掏心”“野马跳涧”“大蟒吞鹰”等凶猛招数。越斗越烈,拳行如风,杨柳青的系腰红巾,也给震荡得飘飘欲起,杨柳青宛似穿花蝴蝶,在拳风中飘来晃去,唐晓澜定神观看,杨柳青虽然外似轻松,内里竞是连下杀手!
唐晓澜暗道:“不好!”看师傅时,也是眉头深锁,神色紧张。唐晓澜直洒冷汗,看场中两人翻翻滚滚,跳跃如飞,盘旋转战,又已折了三五十招,越斗越紧,邹锡九招势急似狂风暴雨,杨柳青身形轻若落絮飞花,绣带红巾,随风飘舞。邹鸣皋本来神色轻松,谈笑自若,而今也变了颜色,不自觉的随着杨仲英一步步挪近场心。
杨柳青的掌法乃家传绝技,比唐晓澜还要厉害几分。邹锡九功夫虽比她高,气力虽比她大,但在掌法上却要逊了一筹。加以初上来时,心存顾忌,拳脚留情,先吃了亏,继这给杨柳青拿话一激,又动了气,比武最忌急躁顾忌,急躁则浮动不安,易为敌乘,顾忌则每失机先,易为敌制。邹锡九猛攻不下,险象环生,蓦使险招,一招“玉女穿梭”向前一攻,杨柳青霍地一转二,掩到敌人身后,趁邹锡九未及变招,双掌粘着后心,运力一推,邹锡九蓦觉锐风贴身而进,要向前窜,怕她就招赶招,力上加力,再推一下,自己必然跌倒,要向旁窜,又怕她借势牵弓,掌击空门。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邹锡几恶气顿生,无暇考虑,立即一个“旋转乾坤”,回过身来,竟不救招,反取攻势,右掌向外一挂,左拳翻起,一个“羚羊挂角”,恶狠狠照杨柳青面门打来。唐晓澜看得胆战心惊,刚才是怕邹锡九血溅尘埃,而今则是怕师妹当场受损,一声“邹兄弟手下留情!”尚未出口,场边的两个老人家已大声呼叫,邹鸣皋颤声叫道:“我们认输了,姑娘你不要赶尽杀绝!”杨仲英急声叫道:“青儿,不许胡来!”唐晓澜一愕,蓦听得“咔嚓”一声,邹锡九杀猪般狂嗥怒叫,倒在地下滚成一个土球一般,邹鸣皋一把将他扶起,面目完全变色,邹锡九的右臂关节处已经折断,手臂吊了下来,痛得黄豆般的汗珠颗颗滴下,额上青筋毕现。原来是杨柳青趁他使用险招之际,骤下杀手,掌朝他臂弯之处打去,趁势向外一拗,杨家铁掌,岂比寻常,关节处中了一掌已不得了,更那堪杨柳青又一拗一扭。邹锡九呻吟喊道:“姑娘,你好狠!”邹鸣皋一声不响,托起他的手臂,硬生生往上一连,撕碎汗衫,急行包裹。杨仲英吹须瞪眼,怒极气极,蓦然跨前一步,手起一掌,竟朝爱女天灵盖打下,涩声斥道:“我把你这野丫头废了!”铁掌高举,将落未落,邹鸣皋蓦然跃起,往上一架,锐声说道:“大哥,怪只怪小儿学技未精,他虽拜领姑娘铁掌,还未残废得了!续筋驳骨,我尚犹为,大哥你不必担心!至于婚事,再也休提,侍小儿苦学十年,那时若有寸进,再请姑娘指教!”杨仲英听他口气软中带硬,想是愤慨已极!眼泪不由涌出,僵在那儿!
杨仲英绝未料到几十年老友,竟闹到这个田地,泪涌心酸,正待说话,邹鸣皋蓦然将儿子背上一搭,如飞跑出,杨仲英怔在当场,欲待前追,只觉两腿浮软无力,但听得邹鸣皋的话声断续飘来:“咱们兄弟之情犹在,儿女之事休提!”两人翻下山坡,背影也不见了。
杨仲英铁青着脸,向女儿斥说:“野丫头,你随我来。”唐晓澜战战兢兢,随在后面,他深怕师傅怒火头上,刑责过当,或者会把师妹弄成残废,废去武功,因此惴惴不安,亦步亦趋,想在紧急关头,给他们父女调解。不料杨仲英双眼一翻,不客气的斥道:“晓澜,你跟来作甚?不干你的事,你自个儿玩去。”唐晓澜面盘发烧,怔了一怔,大胆说道:“师妹初次临场,偶然失手,还望师傅念她年轻历浅,处罚从宽。”杨仲英“哼”了一声,倏又心里一酸,摔手说道:“你去吧,我自有分教!”
杨柳青见父亲如此认真,不敢再似平日撒娇,跟到书房,双膝跪下,杨仲英道:“野丫头,你也知罪了么?说明比武试招,你为何竟下杀手?”杨柳青双脾微抬,哽咽说道:“他也下杀手哩,爹爹没瞧见么?”杨仲英怒道:“你还敢强辩,不是你咄咄逼人,别人怎会真个与你相打?”杨柳青忽道:“女儿实在不愿嫁他!”杨仲英一愕,拈须说道:“哦,原来这样!”杨柳青道:“女儿欲说不愿,又怕爹爹生气。迫不得已,和他比武试招,欲他知难而退,想不到拳发难收,一时误伤了邹家兄弟!”杨仲英道:“你逞强行凶,难道我就不生气了。呸,平时我怎样教训你来?”杨柳青俯伏在地,忽然哭出声道:“我任爹爹处罚,废了我我也不敢埋怨爹爹。怨只怨我妈妈死得早,少人管,少人教,惹出事来,教爹爹生气。”杨柳青自小丧母,由父亲一手抚养成人,而今杨仲英一听女儿提起妈妈,不觉一阵伤感,想起妻子死后,自己一身兼父母之责,对女儿也是太骄纵了些,养成她这样任性,自己也有不是,不觉叹口气道:“你知道就好了!”杨柳青见父亲声调缓和,霓颜相语,方才放下了心。杨仲英叹气之后,留意女儿,见她眼角盾梢,似藏委屈,心念一动,挥手说道:“你起来,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愿嫁你锡九哥哥,是那点不如你意?说到武功这层,难道你真这样笨,没有看出他一上场就心存退让,功力比你高得多么?”杨柳青一抹眼泪,忽然噗嗤一声笑道:“爹难道也看不出来,女儿心目中早就有了人么?”杨仲英睁大眼睛,正待发问,杨柳青以袖掩面,忽地转身跑出去了。
杨柳青小孩心性,经了这一仗后,深怕父亲再逼她另嫁他人,再也顾不得怕羞,索性挑明说了出来,这可惹得杨仲英又惊又喜,在书房里徘徊了好些时候,兀自决断不来。
杨仲英想道:原来这丫头竟爱上了她的师哥,当时不敢明说,事后却弄出这桩事儿,教我如何对得住鸣皋老弟!倏又想到:晓澜这孩子也不错,除了来历不明这点之外,也不会输给锡九。一时思潮起伏,他本想把女儿缚去找邹家父子负荆请罪,但听女儿吐露心事,只恐将来四面相对,会弄出更尴尬局面。一抬头,看见壁上挂着的妻子遗容。叹了口气,蓦然揭开帘子,找唐晓澜去。
再说唐晓澜和杨柳青相处五年,虽然对她那骄纵的性情,能够逆来顺受,可是心里却厌烦到极,压根儿也不曾想到情爱之事。倒是对于那独臂神尼的关门徒弟吕四娘,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却已情根深种。吕四娘那爽朗风姿,温言笑语,五年来时涌心头,只是吕四娘武功超绝,复裤诗书,唐晓澜视她俨如天人,对她仰幕弥深,却不敢有亵渎之念,自分此意此情,永埋心底,一生一世,遥拜妆台!杨仲英做梦也想不到,这大孩子有这么多心事。
月近中天,夜凉如水,杨仲英找到唐晓澜的书房,却杳不见人,杨仲英哑然失笑道:“我也太心急了,这个时候,他想已早睡了,还会在书房么?哦,明天和他说也不迟。”正想退出,见桌上一张词笺,墨迹犹新,好奇心起,想道:不知这孩子读书读得如何?随手揣入怀中。教书先生住在隔房,房中灯光犹明。杨仲英踱了进去。教书先生是杨仲英堂弟,虽然是个落第秀才,学问却很不错。见杨仲英问起唐晓澜读书之事,含笑说道:“这孩子天资过人,短短五年,经史诗词,都已颇有根底,虽然不能成为名儒,也可算得一个通人。”杨仲英展开词笺,笑道:“你看他写的是什么?像诗又不像诗,我读不断句,你解给我听听。”
教书先生一看,原来是首长词,词牌名为“百字令”,全首词恰恰一百个字,读那词道:
飘萍倦侣,算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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