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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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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思任道:“我从于老爷子的眼睛已经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大异于常人。他内力之精湛,似乎已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太公笑道:“他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材料。他才气绝佳,读书时没翻上几页却便要打困,年纪轻时,也算是个玩家,江湖上耍得起来,却入不了正道宦途。七王子总算走了,老夫也该松口气了。贤婿,老夫也不便久留你,怕你家里人挂念。你还是赶早回去吧。反正过两天修流也要下山回家了。”

叶思任道:“既如此,小婿即日便回嘉定。年内如果得便,小婿将携周莘与断桥来看你老人家。陈家的事,岳父不用担心,近几日内他们绝对不敢再上门来捣蛋。”

太公似乎想说什么话,最后吞吐一下,叹了口气,终于没说出来。

叶思任临走的时候,太公吩咐道:“贤婿,你一定要好好看顾好周莘。这孩子两岁上就死了娘,是个苦命人。有些话我也不想多说了,你当好自为之。男人三妻四妾的,原本没什么,你只要对周莘好些,我也不在意了。象你这样常年都在江湖上走动,凡事还须小心为是。”叶思任道:“岳父尽管放心好了,小婿知道你的意思。小婿一直将她们娘俩当命根子看待的。”

叶思任又去别过了方氏跟周菊。方氏正卧病在床,她让周菊扶她起来,然后从床头边取过一只雕花红木小箱子,小心地打开了,拿出一个白绢包裹着的晶莹剔透的红玉镯,吃力地笑了笑道:“大姑爷,这红玉镯是你爹当年监学陕西时,从蓝田带回一块红玉,后来又请北京最好的玉匠打造过,送给你岳母的。你岳母过世后,你岳父又把它转赠给妾身。妾身一直舍不得戴。玉镯共是一对,另一个是蓝色的,我给了周菊。姑爷你把这一个红玉镯带回去,送给断桥。说起来都十几年了,妾身至今还没见过她的面呢。”

叶思任双手收下了。看那玉镯时,但见鲜红似血,光线下照了,便连那光影也是红的。方氏又笑道:“等流儿回来了,便让他上江南去,接你太太和断桥回来,住上一段日子。”叶思任道:“多谢姨太太。”

周菊拿出一方手帕,迟疑了一会道:“大姐夫,你回江南时,若碰巧见到刘不取,便将这方手帕给他。”

叶思任展开手帕一看,只见手帕上题的原来是一首回文诗,于是笑道:“大姐夫给小姨子传书,穿针引线,这等美事,若编成评话演说,只怕天下人知道了,要笑掉大牙。”

周菊登时羞成一团。方氏忍不住也咳嗽着,跟着笑了起来。





【·上卷 江南行·】 第32章 家事 国事 天下事

叶思任当天傍晚就打马离开周府上路了。他须在七天之内赶到江西庐山,抢购云雾茶。他每次购买进茶叶时,一般要亲眼在一边看着坊工作业,然后于细处加以指导,因此‘明泉’茶庄的生意才会如此红火。梅雨季节之后,一般的茶叶便失去了鲜味,不能细品了。秋季的茶叶,已无香味,只能解渴。对茶商来说,真可以说是一年之计在于春。不过因为庐山多雾,因此那云雾茶在入夏之后,仍然香味十足。

他出了闽北,取道江西,又经南昌,遂弃马买舟北上,终于在五天内赶到了九江。他在庐山下的茶坊中呆了三天三夜,出来时满脸黥黑,二十多担茶终于炒好了。他雇了一只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放眼望去,只见江上满是官船,也都是顺流而下,船上载着官军,打着“明”字旗号。他有些不解,问了舟子,舟子道:

“武昌屯军正在闹粮慌,左良玉都候正率领数十万大军,顺江而下,要去南京抢粮。”

叶思任吃了一惊,心想,国势已颓丧如此,这左良玉居然还作乱东下,跟马士英一伙较劲。看来大明局势,的确已然天蹦地裂。他望着茫茫大江,眼中不觉蓄泪了。

他十六岁上便中了秀才,二十岁到南京参加乡试,高中第二名,一时在江南成为佳话。不过因生性散淡,懒于应酬,他便不思在仕途上进取。他觉得身在官场,犹如泥菩萨过江,一不小心,便会散落水中,因此不愿踏入仕途,缠身俗务。倘若当初他入京参加会试,或名列三甲,也未可知。他父亲叶中和对他生气痛心的也是因为这事。

当年他弃仕从商时,官场上正值崇祯皇帝即位后不久,国势还没有沦落到目下如此糟糕的地步。那时从朝中到地方,官场上的各阶级正在进行清洗与大换血,人们在经历魏阉奸党的高压之后,企望着新朝廷有所作为。不料便在崇祯元年,西北大灾,十三路盗贼揭竿而起,本已疲惫的官场又遭重创,病入膏肓。这是叶思任踟蹰于仕宦门槛的重要原因。他对灾民的处境深为同情,但却不满他们乘危做乱,将灾难无限制地扩大到整个国家。

历崇祯在位十七年,并非没有曙光出现,但一切似乎都已积重难返了,王朝的机遇,与大批兢兢业业,忍辱负重的士子们失之交臂。崇祯年间,英才倍出,但理政与判逆的冲突,却形同水火。一边人是想在仕宦上重振旗鼓,一边人却是在国难中混水摸鱼,做着改朝换代的清秋大梦。后来他历身于江湖,发现至少有一打以上的人想做皇帝,然而凭他们的学识修养,连个秀才可能都考不中。

面对这种局势,做官无疑就象是活受罪了。而江南一带经济发达,商业兴隆,因此他便弃政从商了。

不过,痛定思痛,如今看来,可能这还真是个错误的选择。随着时局的恶化,他现在渐次觉得,人生在世,除了陶冶个人情性之外,毕竟还须去承担关怀天下苍生的一些责任。

看着江面上漫游着的船队,他想,如果照目前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再过一些日子,那么江南一带,恐怕也摆不下几张清静的茶桌了。

这时,一艘大船突然快速朝这边驶过来,船头上一位军官高声喊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没看到大军正在东下吗?快快闪开。”叶思任道:“我们是卖茶的,正要赶回江南去。”说着,那船已经靠近前来。

那军官道:“原来是个茶商。我们这些当兵的,都在前方卖血打仗,你们这些奸商倒好,却在四处大发国难财。这船茶叶我们没收了。”

叶思任听了,心下好笑,让那舟子只管放船前行。那军官火了,拿出弓来,搭上箭,嗖地一声便朝叶思任背后射过来。叶思任头也不回,反手一抄,便将箭绰住,道:“你们回去告诉左将军,就说倘若他到了南京,他的故友江南叶思任,改日定然上门去拜访他。”

说着摇了摇橹,轻舟似箭一般向前驶去。那军官跟一帮士卒,呆呆的站在船头,看着小船渐渐远去。





【·上卷 江南行·】 第33章 弓作霹雳弦惊

修流在山洞中面壁温习反思“豢虎心经”,到这天刚好满一个月。他吃力地站起身来,觉得身上一股真气,有如波涛汹涌一般窜腾着,他忙收聚了下丹田,那股真气便倏然而定了。而在一个月前遇到这种情况时,他至少要花一个多时辰去调节。

他仰首打量了一下罅隙处射进来的阳光,觉得有些刺眼。洞中生涯,简直是度日如年。他已经足足有一个月时间没有走出山洞了,每日的食物,都是“黑旋风”捕捉了山中野味回来,他再用火熏烤了吃。有时悬念的那几只猴子,也会给他送些果子来。

他走出山洞,耀眼的阳光刺得他一时睁不开眼来。他缓了一会再张眼,只见那黑旋风正蹲在洞边,埋头睡着,见他出来,便伸了个懒腰。忽然他记起悬念道长一个月前吩咐的话,悬念要他面壁完之后,就将那块青石板震毁,以免留下,贻害后人。

他又进入洞中,在石板前站了一会,正要运劲击出,突然他想到,这石板上的心经不是自己所刻,自己若将它毁了,岂不落得个卸磨杀驴的恶名?况且撰刻这篇心经的前辈的用意,肯定是要后人中有资质的人去修习,自己既受好处,便不能辜负那位前辈的心意。

于是他把青石板移了下来,摆放成原状。然后在石台前,默默地谢了那位不知名的前辈。他出得洞来,看到天上有一只大老鹰正在阳光中悠悠盘旋着,便取出弓来。看到那张硬弓,他又想起了父亲,已经分手两个多月了,不知家人们可好?

他拉开弓,搭上了箭。那鹰飞的约有几十丈高,阳光又刺眼,他瞄好角度,对照了一下眼神,猛地一箭射出。只听弓弦砰地一响,那箭破空呼啸而上,如闪电一般,啪地一下正射中那老鹰。老鹰带箭坠下,垂落到山谷中去。

修流没想到自己的臂力一下子增强了这么多,而且在拉满弓的时候,也不觉得特别的费劲。他扛起一只黑旋风昨晚上捕猎到的肥麂子,便往“悬念观”走去,黑旋风在他身后跟着。

悬念这一个多月下来,每隔三天,便会在猴子给他的果食提篮里,放上一张纸条,引导他温习心经。那次悬念到深山中云游回来之后,修流便想拜他为师,受到了他的断然拒绝。悬念道:“你我既是有缘,还要这些师徒虚名做甚?你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多给老夫烹两壶茶?”

来到“悬念观”,见那悬念正脱光了上身,瘦骨嶙徇地欹躺在竹榻上睡午觉,肩背上插着一个脏兮兮的拂尘。修流对此已经见多不怪了。悬念的身边坐着一个瘦弱的后生,正一边给悬念打着竹扇,一边捧着一本书大声念着。悬念打着呼噜,不时拿拂尘在背后搔抓几下。

那后生以为悬念睡着了,便停顿一会。没想到悬念闭着眼道:“臭小子,你想偷懒?老夫即便睡着了,也照样听得见。快接下去念。”

修流没见过那后生,呆了一下。那后生正是朱一心,他突然见到修流后边的黑旋风,吓了一跳,忙笑着问悬念道:“于道长,这黑厮不会是只老虎吧?”悬念道:“慌什么?少见多怪。这畜生它不会吃了你的。就你这把瘦骨头,它还没有什么胃口呢。”

修流道:“道长,这位兄长是谁?”悬念道:“你管他是谁。他是老夫前几天刚刚收留的一个书僮。”修流放下麂子道:“黑旋风昨晚逮捕到一只肥麂,今天刚好我修习满月了,我便带过来孝敬你老人家。”

悬念睁开眼看了一下那麂子,道:“看上去一身的好肉,本来够得上老夫吃个十天半月的,现在观里多了张嘴,恐怕只够吃五,六天了。你小子把‘豢虎手迹’石板震碎了吗?留着它可是个祸患!”

修流道:“晚辈没将它震碎,我把它又摆放回原处。晚辈知道辜负了道长的意思,但是受人之恩,岂能无端毁人心血。请道长恕晚辈不恭。”悬念“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

修流道:“晚辈后来发现,那手迹落款处写的是‘天知’两字,却不知这‘天知’是何人?我观摩了三天,发现这两个字中,实际上蕴含着一套极为精妙的剑法。‘你看那天’字下边一个人,‘知’字左下边也是一个人。”

说着,他拿起一根竹枝,刺出一着,而后腾身而起,自上而下又刺出一着,接着双腿敞开呈“人”字形,拿捏着竹枝不动。

悬念仰身道:“却又作怪,你最后这一招为何不刺出?”修流道:“这着是以静制动,可以有三十六种变式。”悬念叹了口气道:“真有你的,周献这老儿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他站起身来,走到院里,随手抱起一块大石板,便向修流掷去,道:“臭小子,接着了。”

修流运了口气,右掌猛地击向石板,只听轰然一声,那石板便碎裂成片了。朱一心在一边看了,目瞪口呆。

悬念道:“你的内力已经练成,这‘天知剑’也已透悟。好了,你回家去吧,是你爹那老醋缸要你回去的。前几天你那个卖茶的姐夫叶思任来过一次,带来了这年轻人。自此之后,你不许再上山来。”修流慌忙问道:“是不是我家又出事了?”

悬念道:“你家有你爹撑着,能出什么鸟事?那陈知耕老儿若再上你家门来寻事,你将他们全都宰了算了。你爹做了一辈子的和事佬,到头来管个屁用。记住了,臭小子,该出头时便须出头,人生在世,千万别做缩头乌龟。忠义仁侠之道,也须少放在心上,免得日后惹事生非。你下山之后,以后不许让我再见到你,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在山中之事,以免扰我清静。老夫这两天正在听这臭小子讲诵话本《平山冷燕》,这其中的情事,真是妙极。有空叫你爹也去翻翻这类书。”

他转头跟朱一心道:“愣什么愣?臭小子,接下去念。”朱一心迟疑着道:“道长,下面这一段不好启齿,写的是男女床第之欢,不念也罢。”

悬念道:“念,管它是什么,只管一字不漏地念来。”

朱一心正要往下念,悬念突然对修流道:“等等。方才空中有一只老鹰掉落谷中,是不是你放的箭。”修流道:“正是。”悬念道:“能在三十多丈高的空中射中老鹰,准头不错,可惜你用的只是膂力,因此力度尚嫌不够,不能出神入化。”

他亮着上身踱出观外,指着百步远处一棵碗粗的松树道:“现下你朝那棵松树射上一箭给我看看。”修流搭上箭,嘎地一下拉满了弓,嘭地射出,那箭没入松树约有五分。

悬念道:“你这是硬射,不是巧射,把弓箭给我。”修流将弓给了他,他看了一下,道:“这可是张好弓,有四石力。”修流道:“这弓是几年前家父退隐时,蓟辽总督洪承畴所送,原是一个满洲将军用过的。”悬念冷笑道:“洪承畴不是一张好弓,却是一枝带毒的利箭。”修流道:“不知道长这话何意?姓洪的已于前年降了满洲人了。”悬念道:“你日后便知。”

悬念似是轻松地挽满弓,然后一箭射出。只听噗地一声,松树上却看不到了箭。修流心下狐疑道:“道长会不会射偏了?”悬念道:“你过去看看那箭在哪里。”

修流来到松树前,只见树上有个指头大的小洞。他大吃一惊,道:“道长,难道你的箭是穿树而过?”悬念捻须微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年飞将军李广任北平太守,戍守边关,深夜归来,见到前面有一团黑影,以为是只老虎,便以左手为拒,右手成附,奋力一箭射将过去。第二天他再到那地方看了,原来却是一块石头,那枝箭头部没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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