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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的眼睛-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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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种悄悄地抗争。宋青没有参与进去做,不是不想破解这个谜团,而是感到精疲力竭。她已经无法辨别这个面孔惨白的黑衣女人究竟是人是鬼,并且,这个飘忽的影子与她到底有何关系?
  夜越来越深。值班室的门大开着,宋青从办公桌后面望着门外的那一小段走廊,走廊的地面半明半暗,她想到黑衣女人的影子,有一次就被远处的灯光射在这地面上。
  她走过去关上了门,心里踏实了一些。她重新坐下后,拉开抽屉,想找一本什么书看看,那个半圆的玻璃球在抽屉角落闪亮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头,这个秦丽的男朋友送她的小礼品至今使她不安。玻璃球里面封闭着绿色的水,一个舞女站在水面上,只要一摇动玻璃球,那女郎就翩翩起舞。宋青记得清洁工小夏看见这东西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这里面的女郎很像秦丽,这使她心惊肉跳,她努力回忆着秦丽的模样,她的眼睛,她的嘴唇,以及她死后凝固在脸上的僵硬的表情。
  宋青伸手拿起这个玻璃球,看着封闭在里面的那个动荡的舞女,心里突然产生一个怪异的想法:那个屡次出现的黑衣女人是否就是从这玻璃球中飘出去的呢?如果是,那么黑衣女人出现的时候,这玻璃球中的女郎就会消失。她为这大胆的设想所震惊,甚至想将这玻璃球带在身边,下次,当黑衣女人再次出现的时候,便立即拿出它来看一看,如果,里面的女郎真的消失了……啊,宋青不敢再想下去。她用手撑着头,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一片,秦丽,你是真的在找我吗?宋青默默地问着这句话,心咚咚地跳。
  这时,值班室的门悄悄地被推开了。小梅的脸出现在门边,示意她出去。她站起身,望了一眼已在沙发上睡着了的纪医生,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小梅的脸上一半是睡意,一半是惊恐。她望了望空荡荡的走廊,低声对宋青说,我老听见有人的呼吸声。她是指隔壁的房间。小梅说,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有呼吸声在房内,拉开灯看,又什么都没有,连续两夜了,都是这样。
  宋青陪小梅进了隔壁的房间。一张沙发,一张小床,靠墙放着一些医疗仪器,屋角堆满纸箱,是仪器送来时的包装。另有一个老式的文件柜,两扇木门,有一人多高,里面放着这个病区近年来病人的病历。这些病人,有的早已康复出院,有的死去了,但他们的治疗经过被记录下来,静静地留在这大柜子里。
  宋青说,是你的错觉吧?小梅说,决不,在快睡着的时候,我就会听到,是人的呼吸声,就在这屋内。
  宋青拉开文件柜的两扇木门,里面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病历。这是唯一可以藏下人的地方了,你看,什么也没有,难道这些病历会发出呼吸声吗?小梅望了望宋青,一脸茫然。
  人的生活(2)
  67。我在太平间的奇异经历至今仍记在我的写作素材记录本上。我记得第二天上午我伏在病房的床头柜上记下那些经历时,阳光正从窗外斜射进来,这使得表弟的脸色仍显苍白。他的眼神若有所思,我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宋青的恍惚状态表弟也感觉到了。每天睡觉前,她例行公事地来给表弟量体温或打针,动作缺少了以前的灵敏。有时木然地站在表弟病床前,恍若一个一身洁白的梦中人。
  并且健忘。昨夜,当我接过她的房门钥匙替她回寝室去察看天然气闸阀关好与否时,我就知道是她多余的担心,这说明她处在一种惊恐状态。当然,这趟替她回家察看的差事使我意外地与李老头遭遇,并且在太平间和李老头的住处有了惊人发现,我想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接着是预感,一种即将发生更可怕事件的预感笼罩着我。最直接的起因是,当我将钥匙还给正下夜班的宋青时,她说,你留着吧,我自己还有一把。我愕然,她的房门钥匙,要我留着做啥?宋青的眼中似乎闪过一抹绝望,她补充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要来找我呀!
  整个上午,我想不出宋青说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我只能理解为发生在医院的一系列怪事使她的神经高度紧张所致。当然,我也不敢排除有什么危险在前面等着她,这使我深负责任。因为她的信任,我想自己必须担当了。只是,究竟会发生什么,我无法想像。
  唯一可以推测的是,这一切与董雪的失踪有关。我想到了有关董雪已死,或者并未死也未失踪而仍在纪医生家里等各种传闻;想到了在走廊上、楼梯上以及卫生间里频频出现的黑衣女人;想到了昨夜的经历,停尸间里的尸体,遗留在李老头屋角的成堆的皮鞋,还有,藏在木箱中的女人头发……不管怎样,我决定先直接与纪医生正面谈谈。
  我将上夜班的纪医生约到了楼下的喷水池边。当时大概是夜里11点左右,我们在走向喷水池的路上,与迎面而来的李老头相遇。尽管路灯闪闪烁烁,我还是从对面来的人影一下子认出这个守在太平间的老头。我赶紧低下头,以免他认出我来。昨夜我随口编造自己是医院治安科的负责人与他厮混了那样久,如果被认出来,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我听见李老头与纪医生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与我们擦肩而过了。
  喷水池已经停止喷水,平静的浅水半明半暗。我们在已有夜露的长椅上坐下,我知道满腹狐疑的纪医生已迫不及待地等我开口了,我约他时只是说,有重要的事与他商量。现在,怎么谈呢?
  我干脆直接说道,我见过董雪。6年前,在一处山中的避暑地。
  我将6年前的经历尽可能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夜很黑,纪医生的眼镜片边缘泛着一些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从他前倾的身体,看得出他对此事极为震惊。
  他说,那次董雪独自出去度假,他是知道的。那是他们结婚前夕,装修房子啦,买家具啦,各种事务把人搞得晕头转向。一天晚上,董雪坐在沙发上,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她说,突然感到心里很空,并且有些害怕。什么原因,她说不出来。她说她要出去走走,到远离城市的地方去呆上几天。回来后,她说她去了山里,但是,她怎么没说到那个山洞呢?并且洞里还有人的遗骨,她怎么一点儿也没提到呢?
  我说,这肯定是真的。董雪没讲到,可能是怕这种事讲起不吉利吧。
  纪医生递给我一支香烟,同时叭地一声打燃火机,一簇火苗便伸到我的面前。火苗在抖动,我知道这是纪医生的手在颤动。
  他说,山洞?这事可奇怪了。
  我对他的自言自语感到莫名其妙。这时,喷水池对面有一个人影在走动,走走停停,这样晚了,会是什么人呢?
  纪医生突然哀号道,董雪一定是死在山洞里了!一定是,那些牛头马面的家伙,他们把董雪害死了。
  纪医生的突然失控使我惊惶失措。我摇着他的肩头问:你怎么了?怎么了?我的手背感到了他的泪水,我突然冷静地想,纪医生突然这样悲痛,是真的吗?于是我镇静地问道,你认为董雪失踪后是死在某个山洞里了吗?
  纪医生埋下头,稍稍平静了一会儿说,董雪失踪已一年多了,我做过一个梦,她被吊在一个山洞里,一群牛头马面的怪物围着她狂笑。董雪的脚下垫着一块岩石,手臂被吊得笔直笔直的,我听见她关节的骨头都在咔咔地响。她全身的衣服都已成了长长短短的布条,背上和手臂全是伤痕。那些牛头马面的怪物呵斥她、鞭打她,后来又在洞里架起一口大锅烧起来,说是要将她煮了来吃。梦中的我目睹这场面心急火燎,便举起我平时常用的手术刀,悄悄走到一个家伙的背后,我用尽全力向他那牛一样的背上刺下去,哗地一声便冒出一股黑颜色的血来,我突然意识到,这些牛头马面的家伙全是死人。我惊叫一声,便醒来了。
  纪医生抬起头来望着我。四周寂静无声,我无端地感到有点害怕。
  人的生活(3)
  68。这间堆放杂物兼作休息的屋子将小梅搞得神魂不安。刚才,宋青打开那个一人多高的大木柜时,她心里不禁发跳。因为当她发觉这屋里有呼吸声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柜子,她不敢想像这柜子里会藏着什么人,当然更不敢去打开它看看。她叫来了宋青,并且打开了它,却见里面堆满了层层叠叠的病历。她松了一口气,相信自己听到的呼吸声仅仅是幻觉。
  宋青离开后,小梅重新躺在小床上想睡一会儿。半夜过后的医院静得像一道无底的山谷,她关了灯,屏住气听了听,刚才颤动在这屋里的呼吸声好像并没有出现。
  她的眼皮慢慢沉重起来,似睡非睡之中,看见一张白纸在空中飘动。那张纸时高时低,突然对着她飞来,她来不及躲闪,那张纸已经贴在了她的脸上,她惊恐地抬手抓下这纸,啊!就在离她鼻梁几寸远的地方,一张女人的惨白的脸正对着她!这是一张被淹死多日后被打捞上来的尸体才有的脸色,惨白而肿胀。
  小梅就这样在惊恐中醒来,喉咙里吐着呻吟,背上全是冷汗。她想到了她铺在楼梯上搜集脚印的那张白纸,自从设置了这道机关后,黑衣女人再没有出现过。想到刚才的梦,她不知道这梦有没有什么预示作用。难道,黑衣女人是一个已被淹死了的人吗?
  她心里打了一个冷颤,伸手将被单往上拉,一直将头蒙住,才感到踏实了一点。
  她命令自己想一些愉快的事。她想到了郑杨。有人说,找警察作男朋友有安全感,她知道这种话实际上是有种讥讽味的。比如现在,她就感到很不安全,郑杨却远在异地,而他自己在这种外出任务中,也是很难说得上有多安全的。实际上,警察是一种高风险职业,而她作为护士,本来应该是十分安全的,如果没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发生的话……
  小梅翻了一下身,继续想她和郑杨相处的日子,脑海中出现的画面都是:郑杨在漆黑的楼梯上拥抱着她,而近处却响起了登楼的脚步声,黑衣女人与楼梯上的黑暗混淆在一起,带着风声从他们身边挤过。
  这觉是没法睡了。小梅翻身坐了起来,开了灯,坐在床头发愣。
  她望着紧闭的房门,知道外面便是那长长的走廊,夜半时分的廊灯洒着清冷的光。有轰轰的水声传来,是卫生间里的一个水闸坏了,给人一种老有人在使用卫生间的感觉。而各间病房里,有的病人已在服药后昏昏睡去,有的却在痛苦地熬着这长夜,这种度夜如年是健康人无法体会到的。作为护士,小梅对病痛的感受是非常具体的了。
  此时,她突然想到了酒吧,午夜时分正是最纵情的时刻。也许此时,她曾经饮过的那种叫做“午夜红唇”的酒正被另一些女孩子品尝着,而她们身边总是坐着风度翩翩的男士。他们谈笑,他们跳舞,他们脸上红扑扑的。那个周末之夜,她和宋青之所以在酒吧呆到了半夜,绝不是因为兰兰的挽留。她心里非常清楚,是这位姓卢的中年男子使她和宋青都忘记了时间。这是另一种生活,一种与她们充满消毒水味儿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的生活。卢将各种新奇事讲给她们,在音乐、美酒中,卢的每一次手机铃响,都会使他又进入了工作,合同啦、订货发货啦、银行账目啦等等。对卢而言,在深夜的酒吧与两位丽人邂逅的同时,工作也在同时进行。这种生活方式强烈地吸引着小梅,当她侧脸与卢的眼光相遇的时候,她有触电的感觉。
  小梅无端地叹了一口气。她关了灯,重新躺在这冷寂的小床上。睡意慢慢袭来,她想,但愿不要有病人在半夜后发生什么事吧,这样,她便可美美睡上一觉了。
  突然,室内的暗黑中又有了微弱的呼吸声。她屏住气静听,像有人站在她身边似的。她瞪大眼睛,在暗黑中分辨出室内并未有任何异常。
  这是幻觉。她再次安慰自己道,同时侧身对着墙边,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
  然而不行。像是有一根弹簧在空气中颤动一样,确实有呼吸声在屋内吹动。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有痛感,这说明自己是清醒的。她翻身坐起,噗的一声开了灯。
  屋内一切如旧。她跳下床来,在屋内的各种杂物间环顾,她再次打开高高的柜子,里面除了成堆的病历资料容不下任何其他东西。难道,这些过时的病历会发出声响吗?
  小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眼光落在屋角的那一堆纸箱上。这都是些医疗器械的包装箱,空空地砌在那里,有五六层吧。她举起手,掀下了最上面一个,打开一看,空的。她继续翻看,另外的也是空的。当她碰到最下面一个纸箱时,奇怪,很沉!她推了一下,没能推动,便伸手打开纸箱的上盖,伸手向里摸去。
  天啊!她摸到了一个人的头,还在手的下滑中摸到了那人的耳朵和脸颊。
  她一声惨叫,感到屋顶和墙壁都旋转起来。
  人的生活(4)
  69。那天半夜,小梅在休息室里的恐怖经历,我是在事后才看见现场的。算起来,当她在屋内神魂不安时,我和纪医生正在楼下的喷水池边谈论着关于董雪失踪的各种问题。
  纪医生关于董雪被吊在山洞里的那个梦让我害怕,同时也引起了我的另一种关注。因为据我所知,人的梦中景象的来源并非完全的莫须有,相反,它常常是人的视觉、触觉、嗅觉以至幻觉残留下来的东西。这些东西像沧海桑田一样被埋在了潜意识的黑暗中,通过变形的通道,它有时会闯入人的梦中。因此我问纪医生道,据你所知,董雪在失踪前有过受虐待的经历吗?比如童年时期,我尽量将问题提得委婉一些。
  到底是精明的医生,我的这一提问使他感到不是滋味,我听见他的语气有点生硬,他说,我没听她讲过这些。我想她不会有这些经历。从舞蹈学校到歌舞团,她的经历还是很顺的。也就是在这个夜里,纪医生谈起了他认识董雪的经历。在他的讲述过程中,喷水池对面的一个人影老是在我眼中晃来晃去。这样晚了,是什么人在对面徘徊呢?这使我有点分神。纪医生却一点没注意这些,显然,他已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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