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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的天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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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聪明,这样的人很难有什么希望。又或者“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论语·阳货》)整天吃饱了没事干,没心思去学任何东西,还不如去下棋呢。这类朋友也是要远离的。
与“益者三乐”相对,孔子也提到“损者三乐”,也即有三种快乐是有害的。第一是“乐骄乐”,以骄傲自满为乐。当我们某些成就高于别人时,便会产生傲气,相信自己卓越出众,无人能及。但骄傲所带来的快乐,一定会造成别人的嫉妒。骄傲是自我中心的表现,很容易由此否定别人的能力。第二“乐佚游”,以放纵游荡、无所事事为乐。游玩其实不是一件坏事,但若以此为乐就变成自我放纵,贪图享受,忽视了自己与别人的适当关系。第三“乐宴乐”,以饮食欢聚为乐。朋友聚在一起,只顾着吃喝玩乐、互相吹捧,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当然是有害的。为什么呢?因为这种快乐只照顾到人的生理的、浅层次的需求,只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表面上骄傲自满,每天游荡玩耍,大吃大喝,但这种快乐很快就会重复而乏味,到时候刺激递减,边际效益就愈来愈没有吸引力了。
人生的很多事情,是要跟朋友一起做的。你与不好的朋友相处时,虽然很多事情也会让你觉得很快乐,但它不会帮助你提升心灵,只会让你沉迷在非常具体的、低层次的、物质的欲望里,获得一种非常狭隘的、短暂的自得与快乐。而人生真正重要的事情是在精神层次上能够不断向上提升,不断自我反省、自我修炼,让生命踏上正确的方向,迈向更广阔的空间。在这方面对你有所裨益的朋友,才是你真正的良友。
6。孔子交友
益者三友与损者三友的前提是:这六种都是朋友,不同的是前三者使你受益,后三者使你受害。孔子还有一种分法,把朋友分为中行、狂者、狷者,这是他自己的交友原则。
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论语·子路》)
孔子说:“找不到行为适中的人来交往,就一定要找到志向高远或洁身自好的人。志向高远的人奋发上进,洁身自好的人有所不为。”
第一种“中行”,也即我们比较熟悉的中庸之道,行为适中,进退有节。有人把中庸之道误会成做事温吞吞的,走中间路线。事实并非如此,真正的“中行”是该怎样就怎样,言行在任何时候都能恰到好处,这非有高度的修养不能达到。能找到这样的朋友当然是最理想的,如果找不到,找谁呢?狂者或狷者。
先说狷者。我教书这么多年,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希望学生们先做狷者。何谓狷者?有所不为也。一个人受教育的基本表现就是有所不为,对于某些违法乱纪或没有水准的事,不去做,不是不会做、不敢做,而是不屑于做。譬如我常常劝学生,考试作弊这种事情要不屑于做。如果这一点能够坚持的话,将来进入社会,许多违法乱纪的事恐怕也就不屑于做了。
狷者如果能做到,不妨再做狂者。“狂者进取”,不断奋发,向上奋斗,有所为也。孟子提到狂者,常以曾参的爸爸曾点做例子。因为曾点经常把“古之人、古之人”挂在嘴边,古人这样好,古人那样好,好像古人总是比较高尚、伟大的,值得我们去学习。他有这样高远的志向,以古代的圣贤来要求自己,不断学习,进取向上,所以孟子把他列为狂者。
狷和狂,一个有所不为,一个有所为也;一个消极,一个积极。先不要做不好的事,水准不够的事,然后去做应该要做的事,标准更高的事。两个配合起来,当狂则狂,当狷则狷,那就是“中行”了,所以孟子称赞孔子,说他是“圣之时者也”,“时”就是中行,代表孔子的表现总是恰如其分。
孔子交朋友,除了考虑到对方是不是中行、狂者、狷者,还要看他是否可以共学、适道、立与权。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论语·子罕》)
孔子说:“可以一起学习的,未必可以一起走上人生正途;可以一起走上人生正途的,未必可以一起立身处世;可以一起立身处世的,未必可以一起权衡是非。”
孔子把交朋友分为四个层次:共学、适道、立、权。“共学”是指一起在老师门下求学问道。譬如我们都住同一社区,念同一所学校,有共同的老师。这些朋友属于“共学”的层次。但是毕业之后,离开学校,各奔东西,每个人的发展途径就不一样了。所以接下来就要看“适道”,也即志同道合,走上人生正途。“道”不限于某种职业或行业,因为同行未必是同志,真正的同志是针对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而说的。有些朋友可以一起走上人生的正途,却未必可以一起立身处世,坚持立场,这就是“立”的层面了。人生会有各种各样的考验,坚持原则并不容易。孔子说过:“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君子在穷困时能坚持原则,小人碰到穷困就胡作非为了。人因为人生际遇的差别,所下功夫的不同,在立身处世方面达到的境界也随之出现差距。许多朋友明明朝着同一方向努力,几年之后却有成有败,相去不可以道里计,无法立足于同样的境界。
还有一种朋友,可以一起“适道”,也可以一起“立足于道”,却未必可以一起权衡商量。譬如念什么样学科,做什么样生意,碰到重大的抉择该如何取舍,都属于“权”。一个人交朋友,能够交到可以互相商量的朋友是最难的。很多时候人生重大抉择只能一个人关起门来,自己想。但一个人往往没有办法想得周全,这时候如果有朋友了解你的个性,理解你的志趣,能够旁观者清,给出明智的建议,对你的帮助是很大的。所以,能够与“权”,在孔子看来是交友的最高目标,与朋友能够一起权衡人生的各种选择,做出判断,这样的人自然不易得。
孔子交到朋友,怎样跟朋友相处呢?《论语》里有几句话可以参考。一、“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论语·乡党》)朋友送礼物给孔子,就算是车跟马,只要不是家里祭祀祖先用过的祭肉,孔子不会作揖拜谢。古代的车马是很贵重的礼物,等于现在的轿车一样。马可以当作财产,齐景公过世时就留下四千匹马。有人看到孔子家里比较穷,送辆马车给他,但孔子只是说声谢谢,拿来就用,为什么?朋友有通财之谊嘛,既然大家是朋友,你有钱,送辆车给我,我拿来就开,有什么关系?反正钱是身外之物,朋友的交情更重要。你这次送孔子马车,孔子下次说不定送你一些他学习的心得,这叫做朋友之间互惠互利,互通有无,千万不能只用物质来衡量。但是如果你送给孔子的礼物是祭拜祖先时用的祭肉,孔子就会作揖拜谢了,为什么?因为你祭拜祖先时想到孔子,表示你把他当作家族的朋友,这对孔子来说意义非凡,代表一种精神的价值,所以这时候他会非常慎重地向你作揖拜谢。由此可见,孔子跟朋友相处,对于精神价值的看重远远超过物质。在孔子的学生中,子路学到了这一点。子路对朋友特别豪爽。他的志向是“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论语·公冶长》)。他的车、他的马、他的衣服棉袍,跟朋友一起用,用坏了都没有遗憾,这可不简单,只有把朋友的情意看得比身外之物更重要,才能有这样一种作为。
二、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论语·乡党》)朋友不幸过世了,没有人料理后事,孔子站出来说,我来负责。什么意思?朋友过世没有人管,代表他可能家道中落,也可能子孙不孝,孔子在此时挺身而出,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非常够意思。我们常说,一死一生,乃见交情。能交到孔子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三、问人于他邦,再拜而送之。(《论语·乡党》)孔子托人向远方的朋友问候送礼时,对所托之人两次作揖才辞别。说明什么?孔子很看重朋友之间的情谊,两次作揖,重其所托,托人到远方给朋友传达讯息。他的好朋友蘧伯玉跟他通的讯息是,我想减少我的过失却还没有办法做到。我们可以想一想,这是什么样的朋友啊!是大家一起努力,朝着人生理想的方向前进,希望彼此的交往可以帮助对方完善人格,成为君子。这样的朋友是多么难得!
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不由我们选择。譬如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无法选择出生的时间、地点,无法选择种族、国家和文化传统,也无法选择自身的成长经验。但是交朋友这件事,在机缘成熟的情况下,我们是可以选择的,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孔子的选择使我们知道,朋友之间相处不要问贫穷富有,也不要管地位高低,而要看彼此间是否真正的友直、友谅、友多闻。我们无法和所有的人做朋友,所以朋友宁少而不求多。而且,我们在选择朋友之前,也要先问问自己,我是不是做到了我选择别人的标准?是不是重视朋友之间的情谊远远超过物质利益?如此,你才可能找到一个真正的知己。而人生能有知己,乃是一件最愉快的事。
社会责任
1。淑世精神
梁漱溟先生晚年,接受一位美国学者的访谈,内容集结成书,书名是《这个世界会好吗?》可以说,这个书名是两千多年来中国读书人的共同愿望,即希望以个人的努力来改善世界,这叫做“淑世精神”,而孔子就是这种精神的代表。
孔子本来在鲁国做官,做得还不错,但是因为君臣之间不能配合,他就挂冠而去,周游列国,带着学生到处走。有一次他们走到一条河边,找不到渡口,远远看见两个人在附近耕田,孔子就让子路去问路。子路去了,问第一个人,渡口在哪儿?这人不直接回答,他远远看到孔子坐在马车上,手拉缰绳,就问子路,那位车上执鞭的人是谁?子路说,是鲁国的孔丘。这人便说,孔丘知道渡口在哪儿。什么意思呢?等于连当时隐居的人都听说孔子带着学生周游列国,他们对孔子的评价是,孔子了解人生的渡口何在,也知道怎么过河。亦即承认他高瞻远瞩,知道社会要往哪儿发展,出路在何处,只是因为时代不对,才使他寸步难行。
子路得不到答案,去问第二个人。这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反问子路,你是谁呢?子路说,我是孔子的学生。这人说:“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论语·微子》)天下大乱,到处都一样,谁能去改变它呢?你跟着逃避坏人的孔丘,还不如跟着我这逃避坏世界的人呢!说完,继续耕田,不再理他。子路回去,把情况报告给孔子,孔子一听就知道这两人是隐士。
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论语·微子》)
孔子神情怅然地说:“我们没有办法与飞禽走兽一起生活,如果不同人群相处又要同谁相处呢?天下政治若是上轨道,我就不会带你们去试图改变了。”
这句话充分地表达出儒家的“淑世精神”,显示出一个知识分子的使命感,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明明知道理想不能实现,还要做,为什么?因为逃避不是最好的方法,如果大家全都归隐山林,求得个人自在,那这个社会要怎么办?天下无道,更需要知识分子出来努力改善,即使知道力量有限,再怎么做也无法达到世界大同的境界,但还是不肯放弃。所以,儒家的智慧并不表现在解脱上,而表现于:在适当的时代与环境中,以适当的途径去达成理想的结果。这是“择善”与“善择”的能力,其基础则是:若不如此,则无法心安。
还有一次,孔子的车队往前走了,子路在后面没跟上。他到处找不到老师,看到旁边有一个老人在除草,就上前请教,请问您看到我的老师了吗?老人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你这个人四肢不劳动,五谷也分不清楚,我怎么知道你的老师是谁?子路听到老人训他,就拱手而立,站在路边。老人看他表现恭谨,心想,好吧,带你到我家去住一晚吧;就留他在家过夜,杀鸡做饭给他吃,又叫自己的两个儿子出来相见。第二天,子路跟上了孔子的车队,向老师报告这件事。孔子一听,就知道遇上了高人了。他让子路回去转达一段话,子路返回,老人却不在了,他就对着老人的家人把话说出来: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论语·微子》)
不从政是不应该的。长幼之间的礼节都不能废弃,君臣之间的道义又怎么能废弃呢?原本想要洁身自爱,结果却败坏了更大的伦常关系。君子出来从政,是做道义上该做的事。至于政治理想无法实现,则是我们早已知道的啊。
这等于是孔子对于隐者批评所作的回应。儒家的原则是,没有国哪有家?国家不上轨道,人群之间的伦理关系也无法建立。因为一个人活在世间,注定要在家庭中慢慢成长,家中便有了“长幼之节”。家庭能够存在,必须要受国家的保护以及各种社会政治组织的维系。进入社会之后,便要肯定“君臣之义”。你既然叫两个儿子出来相见,说明你肯定了长幼之节,但比长幼之节更重要的君臣之义,你怎么不要呢?孔子认为,你要使这一生不要牵涉黑暗的政治而保持自家的清白,结果反而废弃了更大的伦常关系,这是不对的;读书人出来做官,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为了人群,为了做道义上该做的事,这是读书人应该有的一种志向,即使知道理想不能实践,但还是要做。
还有,你自己受过教育,有很高的理想,但看到天下大乱,就设法明哲保身,这当然也是一种选择,不过在这种选择下,你怎么样教育下一代呢?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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