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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第2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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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啦。你们是自由的人啦!武装起来!支援我们的政权!哥萨克万岁!”
  哥萨克们都低头看着地,忧郁地沉默着,可婆娘们却哇啦哇啦叫开了。从她们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发出了许多恶毒的问话和喊叫:“你的政权好,可是你给我们运肥皂来了吗?”
  “你的政权放在哪儿呀,挂在马鞍后面的皮带上吗!”
  “你们是靠谁的粮食养活的呀?”
  “大概,马上就要挨家去要了吧?”
  “他们有马刀。他们会连问也不问就要动手砍鸡脑袋啦!”
  “怎么能不送粮食呢?今天你们在这儿,可是明天就是带上猎狗也找不到你们啦,我们来承担责任?”
  “我们不能叫我们的男人跟你们走!你们自个儿去打吧!”
  婆娘们还喊了些别的更加恶毒的话,长年的战争使她们变得对一切都持虚无、凶狠的态度,害怕新的战争,拼命抓住自己的丈夫,再也不肯松手。
  福明心平气和地听完她们的胡言乱语。他知道,她们的喊叫没有什么了不起。
  等到她们安静下来以后,他又对哥萨克们讲起来。这时候,哥萨克们才简短地、有分寸地回答说:“福明同志,请您不要强人所难,我们仗已经打得够多啦。”
  “我们试过啦,一九一九年已经暴动过啦!”
  “我们没有起义的武器,也没有起义的理由!眼下没有起义的必要。”
  “季节到啦,该去种地了,不是去打仗。”
  有一次,人群的后排里有人喊:“你现在说的多好呀!一九一九年我们起义的时候,你上哪儿去啦?福明,你觉悟得太晚啦!”
  葛利高里看见福明的脸色都变了,但还是忍了下去,什么也没有说。
  第一个星期,福明始终是镇定自若地在会场倾听着哥萨克们的反对意见,听着哥萨克们拒绝支持他暴动的简单发言;就连女人的喊叫和咒骂也没有使他失去镇静。
  “没有关系,我们会说服他们的!”他胡子里含笑,有把握地说。但是当他确信哥萨克基本群众是反对他的时候,他对参加群众大会的人们的态度就大变了。讲话的时候已经连马也不下了。与其说是劝说,不如说是威胁。不过结果仍旧和从前一样;他想依靠的那些哥萨克默默地听完他的讲话,同样默不作声地走散f 。
  有一次,在一个村子里,他讲过话以后,一个哥萨克女人出来致答词。这是个身材高、骨架宽大的胖寡妇,几乎是用男人一样的低音说话,像男人一样豪放。气势汹汹地挥着双手。她那麻脸卜充满坚决的激愤表情,两片往外翘着的大厚嘴唇上总是带着藐视的微笑。她用一只红肿的手指着像石头似的呆骑在马上的福明,像唾吐沫似的吐出一些恶毒的词句:“你在这儿胡说些什么呀?你想把我们的哥萨克推到哪儿去,推到陷阱里去吗?这可恶的战争使我们妇女变成寡妇的还少吗?使孩子变成孤儿的还少吗?你想给我们招来新的灾难吗7 鲁别任村怎么会出了你这样一位救世主啊?你还是先回去整顿破败的家业吧,然后你再来教训我们该怎样生活,该要什么样的政权和不该要什么样的政权吧!否则,你连自个儿的老婆都还没有从苦难中解放出来哪,这我们知道得一清二楚!你却把胡于理得漂漂亮亮的,骑着马到处去愚弄老百姓。可是你家的房子,如果没有风支着的话,早就倒掉啦。真是一位好教师爷!你为什么不说话呀,红脸鬼,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笑声,像风似的,一吹而过,又重归寂静。福明放在鞍头上的左手在慢慢地整理着缰绳,他竭力在压制愤怒,脸都憋青了,但是他一直默不作声,在脑子里寻觅摆脱当前困境的对策。
  “你的政权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凭什么叫人拥护它呀!”激昂慷慨的寡妇继续怒斥道。
  她挺直身子,双手叉腰,扭着大屁股慢慢地朝福明走去。哥萨克们都掩起笑容,垂下讪笑的眼睛,给她让路,他们让出了一个圈子,好像准备跳舞似的。互相推操着往四面退去……
  “你的政权,离开你就活不下去,”寡妇用低音说道。“它就拖在你屁股后头,不论到了哪里,连一个钟头也活不下去!”今天你骑着马儿跑,明天就在烂泥里倒“——看;你就是这号人物,你的政权也是这号货色!”
  福明使劲用腿夹了夹马的两肋,马冲进入群。人群向四面退去。腾出的大圈子里只剩下寡妇一个人。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所以镇静自若地看着福明那匹马的呲牙咧嘴的凶相,看着福明气得煞白的脸。
  福明拨马向她冲去,高举马鞭。
  “住口,麻脸畜生!……你想在这儿蛊惑人心吗?!
  呲牙咧嘴的、高高仰起的马脸直冲到这位勇敢的寡妇的头顶上。从马嚼子上飞下一团深绿色的泡沫,落在寡妇的黑头巾上,又从头巾上落到脸颊上。寡妇用手抹掉泡沫,往后退了一步。
  “就许你说,我们就不可以说?”她用瞪得滚圆。闪着愤怒火花的眼睛盯着福明,大声喊。
  福明没有打她。他摇晃着鞭子,大声吼叫:“你这个赤化的女妖精!我要把你的胡涂劲儿打掉!我立刻命令撩起你的裙子,用枪探子抽你一顿,这样你就会聪明一点儿啦!”
  寡妇又向后退了两步,突然转过身去,背朝福明,使劲弯下腰,撩起裙于。
  “你没有看见过这个玩意儿吗,狂妄自大的英雄?”她喊叫着,迅速挺直身子,又转过脸朝着福明。“抽我?!敢抽我?!你也配抽我!……”
  福明狠狠地啐了一口,勒了一下马缰,止住直往后退的马。
  “闭上你的嘴,不生仔的骡马!胖得像只肥猪,还自以为了不起,是吧?”他大声说着,拨转马头,竭力想保持脸上的严厉表情。
  人群里开始响起一阵低沉、抑制的笑声。一个福明的战士,为了挽回自己长官被糟踏得不像样子的威严,跑到寡妇跟前、抡起马枪的枪托子要打,但是一个魁伟的、比他高出两头的哥萨克,用宽厚的肩膀挡住了女人,低声,但是意味深长地说:“不许动她!”
  又有三个同村人赶来,把寡妇推到后面去。其中的一个——是蓄着额发的青年哥萨克——对福明的战士耳语说:“你抡什么枪托子呀,啊?打老娘儿们算得什么英雄,你应该到那儿,山岗上,去显你的本事,胡闹我们都是英雄好汉……”
  福明策马走到篱笆前头,踏着马镫站了起来。
  “哥萨克们!请你们好好想想吧!”他朝着慢慢地散去的人群喊道:“现在我们是好声好气地求你们,过一个星期,我们再回来——那可就是另一种说法啦!”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高兴起来,笑着,勒住在原地跳跃不止的马,喊道:“我们不是胆小鬼!你们别拿些这样的老娘儿们……(跟着骂了些不堪人耳的话)来吓唬我们吧!我们看见过麻婆和各种怪模怪样的女人!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如果你们没有人参加我们的队伍——我们就要强行征召所有的青年哥萨克。你们要明白这一点!我们没有工夫哄着你们玩,没有工夫向你们献殷勤!”
  散开去的人群一时又停了下来,响起了笑声和活跃的谈话声。福明一直还是满脸堆笑,命令说:“上——马!……”
  葛利高里忍住笑,脸都涨红了,朝自己的一排人那里跑去。
  福明的队伍在泥泞的道路上排开,已经走*山岗,看不见这个很不好客的村庄了,可是葛利高里还不时发笑,心里想:“幸亏我们哥萨克都是些乐观的人。我们开玩笑的时刻比愁眉苦脸的时刻要多得多,如果把什么事情都搞得那么认真,严肃——过这样的日子,人们早就都上吊啦!”这种愉快的情绪保持了很久,直到休息的时候,他才不安地、伤心地想到,哥萨克大概是发动不起来了,而福明的全部计划是注定要失败的。
  第八卷 第十三章
  春天来到了。太阳晒得越来越暖和。向阳的山坡上的积雪已经在融化,覆着去年的衰草的土地变成了红色,中午时分,已经笼罩上一层透明的紫色的雾气。土坡上、古垒边、从粘土里裸露出来的怪石下,萌发出浅绿色的甘草的尖芽。秋耕地上的积雪已经化完,露出了地面。乌鸦都从冬天荒废的大道上飞到了场院上,飞到浸在雪水里的越冬的麦地里。洼地里和山沟里的积雪泛着蓝光,融化的湿气一直浸到表层上来了;从这些地方还不时送来阵阵寒气,但是荒沟里的雪底下,已经有许多眼睛看不见的细流在潺潺地轻柔地歌唱。小树林里的杨树枝完全像春天一样温柔的闪耀着刚能察觉到的绿色。
  耕种的时节到了,福明匪帮一天一天地在瓦解。每次宿营以后,第二天早晨总要少一两个人,有一天,几乎有半个排一下子就不见了:八个人骑上马,带着武器到维申斯克去投诚了。到了耕地和种地的时候啦。士地在召唤,召唤人们去干活儿,于是有许多福明的士兵,已经看出再混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就悄悄地离开了匪帮,回家去了。队伍里只剩下一些有家不能回的罪大恶极的人,他们对苏维埃政权犯下的罪太大了,已经不指望能得到宽恕。
  四月初,福明的匪帮只剩下八十六个人。葛利高里也还留在这里。他没有勇气回家,他早已认定,福明的事业已经输定了,早晚这个匪帮是要被击溃的。他知道,只要随便与哪支红军正规骑兵真正打一仗,立刻就会彻底覆没。然而他还是留在这里,当福明的帮凶,暗自希望能凑付混到夏天,夏天,他可以从匪帮中偷两匹好马,乘夜奔回鞑靼村,然后带上阿克西妮亚一起儿从那里逃到南方去。顿河的草原广袤无边,草原上没人走过的路。没人去过的地方多得很;夏天里,所有的道路都四通八达,到处可以找到安身之地……他想,在什么地方,把马扔了,然后跟阿克西妮亚步行到库班去,到山脚下去,远离家乡,在那里度过这个荒乱的年代。他觉得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啦……
  福明听从卡帕林的劝告,决定在开河前渡到顿河左岸。在与霍皮奥尔河地区搭界的地方有许多树林,他是指望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逃进树林子里去躲开追击。
  匪帮在大鱼村上面一点的地方渡过了顿河。水流湍急的地方,冰块已经漂了起来。河水被四月耀眼的太阳照得银波粼粼,但是在冬天的道路通过的地方,已经高出冰面约一阿尔申的地方,顿河的冰仍然很坚实。他们在河边铺上篱笆,一匹一匹地把马牵过河去,在河对岸排好队,派出前哨,向叶兰斯克镇方面开去。
  过了一天,葛利高里有幸遇到了一个同村人——独眼龙立马科夫老头子。他是到格里亚兹诺夫斯基村来走亲戚的,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遇上了匪帮。葛利高里把老头子领到道旁,问:“我的孩子们都很壮实吗,老大爷!”
  “上帝保佑,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他们都很壮实。”
  “我有件重要事情拜托你,老大爷:请你替我带好给孩子们和我的妹妹叶芙多基亚。潘苔莱芙娜,带好给普罗霍尔。济科夫,还请你告诉阿克西妮亚。阿司塔霍娃,叫她等着我,不久我就回去。除了他们以外,请你别跟任何人说看到过我,行吗?”
  “一定照办,好人,一定照办!放心好啦,我全都照你说的告诉他们,”村子里有什么新闻吗?“
  “什么也没有,一切照旧。”
  “还是科舍沃伊当主席吗?”
  “还是他。”
  “没欺负我家的人吗?”
  “一点儿也没有听说,大概是没有动吧。而且为什么要动他们呢?他们是不应该为你负责的……”
  “村于里对我怎么说法!”
  老头子捋了捋鼻涕,用红色围巾擦了半天胡须和长胡子,然后闪烁其词地回答说:“天晓得他们……大家的说法也不一样,说什么的都有。你们快要跟苏维埃政权讲和了吗!”
  葛利高里能回答他什么呢?他勒住挣扎着要去追赶走到前头去的队伍的马,笑了笑说:“我不知道,老大爷。目前还看不出。”
  “怎么会看不出呢?咱们跟契尔克斯人打过,跟土耳其人打过,后来都讲和啦,可是你们都是自己人,怎么彼此就总也谈不拢了呢……这不好,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真的,很不好!上帝是慈悲的,他是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是不会饶恕所有你们这些人的,记着我的话!你说说,这真是太岂有此理啦!都是俄罗斯人,正教徒,自己厮杀起来,打个没完没了,哼,打一会儿就完了嘛,要知道你们已经打到第四个年头啦。我这老脑筋是这样想的:该收场啦!”
  葛利高里告别了老头子,急忙去追赶自己的一排人。丘马科夫拄着拐杖站了半天,用袖子擦了擦流出泪来的瞎眼眶。用那一只像年轻人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葛利高里的后影,欣赏着他那英俊的骑马姿势,悄悄地自言自语说:“真是一个好哥萨克!什么都好,说话行事,样样都好,就是不走正道……他迷了路啦!从各方面说,像他这样的人就该去跟契尔克斯人打仗,可是他居然于起这样的蠢事来啦!
  他要这个政权有什么用处?这些年轻的哥萨克,他们在想什么呢?葛利什卡是没有罪的,他们家都是这种不走正路的种儿……去世的潘苔莱也是这样的歪种,我还记得普罗珂菲老太爷……也很不一般,是个刺儿头……至于别的哥萨克是怎么个想法——就是天打雷劈,我也不明白!“
  现在福明占领村庄的时候,已经不再召集村民大会了。他已经认定进行宣传鼓动是毫无意义的了。他现在只求能留住自己的战士,而不是去招募新兵。他变得落落寡欢,话也少了,开始借酒浇愁。到了宿营的地方,他就苦闷地酗酒。福明的部下也都学着首领的样子,喝起酒来一纪律废弛。抢劫的事件越来越多。把一听土匪来了就躲藏起来的苏维埃工作人员家里一切马能驮的东西都抢掠一空。许多士兵的鞍袋简直都要撑破有有一天,葛利高里看见自己排里的一个士兵抢了一台缝纫机。
  他把马缰绳挂在鞍头,用左腋夹着缝纫机。直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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