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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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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秀英摇摇头,她绝不相信刘先生会这样糊涂。若真有这事,谁也救不了他。
  朱标也不信,宋先生也打保票,说绝无此事,他分析这是陷害他最毒的一招,咱们不能不救他呀。
  怎么救?朱元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篡权、谋逆了,既然状告他占皇上风水坟田,谁能证明那不是龙脉?而恰恰刘伯温自己懂得风水、阴阳,这是无法洗清的,太子也为这个发愁,怕无法息父皇的雷霆之怒。
  闷了好一会儿,郭宁莲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自认为是万无一失的。那就是星夜奔赴庐州,把她父亲郭山甫请来,叫他走一趟青田,看看那坟山是不是皇帝龙脉。在看风水上,皇上最信她父亲的。如果刘基真的私自为自己占了龙脉,那他是反心毕露,活该获罪,若不是,不也一天乌云都散了吗?
  马秀英说:“太好了,亏你想得出来,快去请。”
  朱标却提醒说:“他老人家不是早就卧床不起了吗?”
  “试试吧。”郭宁莲说她必须亲自回去,用大轿抬上他就是了。
  马秀英眼含泪水叫她辛苦一趟,这刘基可万万杀不得,杀了他天下都会反的,刘伯温在民间已经成神了!她问他二人看过他的《金陵碑》没有?把五百年后的事都写到预言里了。
  朱标点头称是。更何况,他总疑心是有人施放暗箭,他劝皇上别中了反间计,反受了一顿训斥。
  马秀英催促郭宁莲马上动身搬老爷子去青田看坟山,她先稳住皇上,别先把人杀了。
  直到这时,朱标的心才放下了一半。
  刚走出郭宁莲的寝室,碰上了朱元璋,他刚散朝,要去查看皇子们的功课,正好约朱标同往。
  父子二人来到文楼,房间里很安静,朱棣也在,其余十多个皇子各干各的,因为年龄相差悬殊,朱棣已是驻燕地的藩王了,他也抽暇来到他念过书的文楼,朱棣在用工楷字写文章,而最小的才念三字经。
  朱元璋坐下来,皇子们问了安,又都去忙功课,在父皇面前人人都争着表现,朱梓还给朱元璋泡了一壶茶,朱元璋露出满意的笑容,忽然侧耳听着,隔壁书房里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朱元璋皱紧眉头问谁在隔壁?
  朱棣笑笑,父皇听那踢踢趿趿的脚步还听不出来吗?宋先生,太老朽了。
  朱元璋赞赏地看了一眼十九岁的朱棣,说:“你说踢踢趿趿是什么意思?”
  朱棣说:“孩儿在燕地替父王守边,所用文武官员断不容耳畔有这种踢趿之声,这是衰败之声,国运昌盛,连走路也该是刚劲有力的。”
  朱元璋有同感,称赞朱棣说得对。人老了不仅走路不行,头脑也守旧,食古不化。只是,朱元璋也觉可惜,他一句话,中断了宋濂的官宦生涯。
  朱棣不以为然,他才是个从五品小官,除了太子欣赏他,奉为圣人,朱棣看他是个废物。
  朱元璋笑了起来,这笑至少是纵容的。
  云奇过来,小声奏报,刘伯温抓回来了,已下到大牢中,胡丞相等待皇上圣裁。
  朱标听见了,心头一紧,担心父皇会在盛怒之下,马上降下杀人的御旨,那就不可收拾了。
  却不料,朱元璋忽然有点气恼了:“他这么急着要杀刘伯温吗?”当然是冲着胡惟庸发的无名火了,朱标暂时松了一口气。
  夜幕降临,星光黯淡。朱元璋在奉先殿没有点灯的书房里枯坐着,宫女、太监都悄无声息地站在各个角落。
  马秀英来了,云奇要去通报,马秀英摆手制止了他,自己悄然进去,在朱元璋跟前坐下,朱元璋只用眼睛的余光扫了她一眼。
  静默片刻,朱元璋头也不回地说:“你是来劝朕的吧?朕觉得一天比一天累,朕是不是老了?”
  马秀英委婉地劝说他,刚过知天命之年,岂能算老?不过,有些事,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得太多,就满山是老虎了。
  朱元璋说:“你倒摸朕的心思。”
  马秀英说:“我刚听把刘基也抓来了?他不是平常人,我劝圣上要慎重。近来皇上不断地责罚老臣,久而久之,岂不是人人离心离德了吗?”
  朱元璋叹息连声,他正是防止他们日后离心离德,才苛法对待呢。他活着,这些开国元勋就敢如此张狂,将来他传位给太子,他们会把他放在眼里吗?如不铲除隐患,日后领头造反的一定是这些自以为打天下有功者。
  马秀英第一次明白他的忧虑,不过,别人怎样她不管,这刘伯温千万不能杀,且不说皇上过去如何敬他,也不说他对大明王朝开国有多大功劳,单就他的为人,他在民间的威望,也要三思。
  朱元璋道:“以你之言,就是他篡位夺权,朕也要忍受吗?”
  马秀英认为这肯定是有人陷害他,他已年迈退养在乡,还会造反不成?
  朱元璋突然发火了,说:“你又干政!”
  马秀英索性不惧他,争辩说,刘伯温已是一个平民百姓,我替平民百姓说一句公道话,怎么是干政?我不过是替一个可怜的平民求情!
  朱元璋怒道:“你们都是好人,只有朕一个人做恶人!”他说,什么时候江山易主,就都不言语了。
  这一次的较量,以马秀英的失利告终。
  宋濂就是在朱元璋这样的心境下被驱逐的,这与他同刘基的关系过密不无关系,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站在文楼门口,宋濂目送着皇子们离去,一脸的忧伤,站了很久,才回到房中,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无非是书,一本本摞起来,用绳子捆扎。
  达兰来了,说:“哟,太子师傅,又是大翰林,捆书这样的差事自己干呀?”
  宋濂说他从明天起不是太子师了,回家养老去了。
  达兰连说可惜,今后上哪儿去找你这样的好师傅呀?我们潭王可是对他的老师念念不忘啊。
  宋濂说:“听说潭王也要到自己的封地去了?”
  达兰说:“明年春天吧,现正在长沙选王宫宅基呢。”
  宋濂说:“潭王很聪明,皇子中只有燕王和他最出类拔萃。”
  达兰说:“这都是老师教的好啊。”
  宋濂见她手里提着个包裹就问:“有事吗?”
  达兰把包裹送到宋濂面前,打开来,原来是楚方玉的文稿《珍珠翡翠白玉汤文存》,达兰说:“有人让我捎给先生。”
  “楚方玉的新作?”宋濂迅速地翻看,说:“她还在宫里吗?她怎么样?我们没能帮上她,后来连打听下落的机会都没有了。”
  达兰带着哭声说:“先生再也看不到楚方玉了。她在写完这文稿后,自杀了。”
  宋濂呆了半晌才叹气连声说:“可惜,可叹,可怜,自古红颜薄命,楚方玉尤其可怜。”他掂着文稿说:“我会把这文稿替她刊刻问世的。”
  达兰说:“她说先生能知道她的意思,看来真的知道,我也了却心愿了。”
  达兰见宋濂急着要走,问他有什么事,他不愿告诉她,他临行前要去看看老友刘伯温,宋濂刚刚知道他因买坟山的事被人构陷下到了大牢中。他不禁想起他还在安远县令任上的事,他和刘基在武胜村溪水边钓鳊鱼,刘伯温就从卦象里测出了他有牢狱之灾,果然言中了。宋濂感到凄凉,连刘基这样曾为大明江山的奠基立过不朽功勋的人都落得这样的下场,天下还有什么公理可言?难怪古人传下来“伴君如伴虎”这样的警世名言。
  在宋濂动身去刑部大牢时,朱元璋也在为刘基的事不安。
  朱元璋在屏风前走来走去。云奇进来说:“进膳的时间到了。”
  朱元璋说:“催什么催?朕没胃口。”
  云奇便不敢再出声,退到门外等。朱元璋忽然说:“备轿!朕到刑部大牢去转转。”
  云奇很惊讶,去那种地方?他提醒皇上,味道很不好,会熏着皇上的。
  “别啰嗦。”朱元璋说,他要去看看刘伯温。
  云奇望着朱元璋的眸子里,有不忍之色。就试探地说:“皇上是不是要放了刘伯温啊?”
  朱元璋并不答话,往外便走。
  朱元璋当然不会知道,此时他的宁妃已经搬动了岳父郭山甫的大驾,到了福建的谈洋地界。
  郭宁莲骑在马上,武士们簇拥着一台大轿,有十多个随从跟着,走在山路上。
  已相当老迈的郭山甫白发苍苍,半躺半坐在轿中,轿帘高挑着,一路欣赏着山光水色。他们终于在当地农夫的指点下,找到了吴云状告刘基强买的那块地,既不靠山,也不临水,太普通了,连不懂风水的郭宁莲都说,什么龙脉,连蛇脉也够不上,纯粹是陷害。
  郭山甫总要认真测一测,他吩咐驻了轿,支起了罗盘,测量着。
  女儿说,还用得着测吗?难道这其貌不扬的一块地真的会是帝王田?
  郭山甫说:“那不是要天下大乱了吗?”
  知道底细的只有马秀英,她也就格外盼望郭宁莲快回来,带回郭山甫权威的论断,刘基也就转危为安了。
  就在这时,马秀英听管事太监说,朱元璋带着云奇上刑部大牢去提审刘伯温了。马秀英的头嗡一下涨大了,为防万一,她不便出面,马上叫朱标也跟过去,看看父皇要干什么,如果下手杀人,她会拼死阻拦,一定要等郭山甫的消息。
  朱元璋的轿子一到,立刻引起一阵恐慌,原来大牢院前竟停放了上百个轿子,还有坐骑,许多随从拥挤在那里,赶集一样,热闹非凡。
  “皇上来了”的喊声此起彼伏,有些官员急忙从牢中趋出,有的急忙溜走,走不了的跪倒路旁一大片。
  朱元璋又惊又怕:“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云奇告诉他,这些官员全是来狱中探望刘伯温的。若不,云奇怎么劝皇上赦免了他呢?他人缘太好了,这几天就推不开门了。
  朱元璋的脸涨得如同猪肝色,他怒不可遏地说:“这是与朕作对!朕要杀他,你们却来为他壮声色!走!”立刻上轿,方才涌到心头的同情和怜悯一扫而光。
  云奇问:“皇上不看刘伯温了吗?”
  “不看,”在朱元璋上轿的一刹那,他看到了一顶样式、装饰都很特别的大轿,便问,“那顶轿子怎么那么眼熟?谁的?”
  云奇说:“是胡丞相的。”
  朱元璋更怒了,他这一刹那认定胡惟庸最可怕。好啊!他胡惟庸唆使吴云告状,把刘基下牢,他又猫哭耗子,这人不可不防呀……
  第八十一章
  泰山压顶,刘伯温逃过了一劫,痴心不改,《珍珠翡翠白玉汤文存》与弹劾奏疏两道菜齐上,皇帝挠头,刘基未尝不是自掘坟墓。
  朱元璋决心杀刘基,其心已不可动摇,这也多少怪刘基自己,他被绑到午门外时,朱元璋去看他,问他有什么话说,刘基竟说,从前的朱元璋死了,面对今日的独夫,更有何言!
  这叫朱元璋在群臣面前尽失体面,他不想杀他也得杀了。但这不等于他内心里平静。
  他从午门外回到奉先殿后,一言不发,心事重重地走来走去。马秀英坐在那里,望着他,说:“皇上又不想用膳了吗?”
  朱元璋觉得有一张网,很大、很密,又看不见,他就在这张网里头,怎么也钻不出去,这网越收越紧,这是很可怕的。
  马秀英劝他,太过于劳累了,该好好将养将养,大事小情有太子呢,还有丞相替皇上分忧呢。
  “分忧?”朱元璋冷笑,“不添乱就烧高香了,谈什么分忧。你说,这皇权与相权必定是要相抵触的吗?”
  马秀英故意回敬他说:“我只管后宫,这是朝廷上的事,我无说话的份儿。”
  “叫你说又不说了,”朱元璋道,“不叫你说,你又偏说。好了,朕让你说,不算后宫干政。”
  马秀英便直言,对有野心的人,不可不防。又不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如果把所有的臣子都看成是危险的叛臣,那是把大家都推到了敌人营垒了,谁人可用?得饶人处且饶人,譬如这刘基,皇上真要杀他,必犯众怒。
  朱元璋急了:“又来了!越是百官对他奉若神明,越发证明他们重刘基而轻朕,越不能留他。万一他日后堂上振臂一呼,岂不是阶下百诺了吗?这种人不可留。”
  马秀英气恼地说:“既如此,问我干什么?”
  午门外的围观民众越来越多,很多百姓公开为刘基喊冤。
  刘基被绑在左面柱子上?熏儿子刘琏绑在右面柱子上?熏身后各有一个操鬼头刀的刽子手。午门前监斩台上坐着胡惟庸和刑部尚书吴云,只等时辰一到开刀问斩了。
  尽管都督府出动了几千武士组成人墙维持秩序,人们好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往前拥,围观的民众人山人海,有的备了万民书,要呈给皇帝,要求赦免刘基。
  刘基神态自若,仰脸看天,甚至面带笑容。
  刘琏大声说:“父亲,我死不足惜,你就这样冤死了吗?你看民众,他们都为你不平啊。”
  刘基并不意外,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本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他没想到的是,虽然急流勇退了,仍未躲过去,没有做到全身而退呀。
  朱元璋一个人仍在奉先殿空旷的大殿上走来走去,在巨大的廊柱下,显得孤单而渺小。
  值殿官上殿来,小心翼翼地启奏:“回皇上,监斩官刑部尚书吴云启禀皇上,问什么时候问斩。”他说再不动手,恐怕出事。
  朱元璋仿佛听到了午门前的汹汹人声,也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三顾茅庐去青田请刘基出山的场景。他实在大有不忍之心。
  忽然,奉天门外的登闻鼓响了,一声,两声,敲得朱元璋一阵阵发愣。
  登闻鼓下击鼓人竟是朱元璋的国丈郭山甫。
  几个人抬着郭山甫在登闻鼓下,郭宁莲扶着父亲,郭山甫亲自执槌击鼓。
  当值殿官来报是国丈在击鼓,朱元璋大惊,说:“宁妃这又是弄什么把戏?”他急忙急步下殿。
  朱元璋到了登闻鼓跟前,鼓声才止。他无心去责备郭宁莲,却到抬着的竹躺椅前说:“岳父在上,你怎么来了,事先说一声,也好派人去接呀。”
  “我一个山野村夫,哪有那么大的排场。”郭山甫冷冷地说,“你一定怪我多事,擅击登闻鼓吧?我听说击这面鼓,是向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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