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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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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又一拍手,果然进来四个打扮妖冶的女子,直把邹林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刘基吩咐先请小姐们去休息。
女人下去后,邹林说:“明公思贤如渴,早有耳闻。传闻扎下帐篷求见刘伯温,我还不信,这回是眼见为实,信服了。我想,主公一定是有用我尽力之处,我不能无功受禄啊。”他还算明白,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给他。
朱元璋说:“战场征伐之事,不说足下也能明白。实不相瞒,想除掉赵普胜,这是个反复小人,本来投了我,投而复叛。”
邹林顺着他说:“他是个成不了大事的人,匹夫罢了。我并不真心实意地辅佐他,他对我也很苛刻,我跟了他四年,他给我的银子不到你们给我的十分之一,我凭什么为他卖命?”势利小人的嘴脸毕现,他自己并不以为耻。
朱元璋说:“先生果然仗义、痛快。”他向外发话道:“快,大摆宴席。”
邹林受宠若惊地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人家养一条狗,这狗也得看家望门呢,请明公放心,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绝无二话。”
朱元璋见邹林不住地看箱子里的银子,就说:“你可仔细看看,都是足色纹银。”
邹林真的不顾脸面凑过去,拣起一锭银子在亮处看了一阵,又用牙咬。
朱元璋悄声对刘基说:“看来交狗容易交人难啊。”
刘基不屑地笑起来。
陈友谅营中帐篷的幕布揭起一角,阳光均匀地投射进来。有一个俏丽的少妇半躺半坐在极为精致的镂金榻上,旁边放着一只琵琶。
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坐在侧面三步远的矮凳上正为她画像,他就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李醒芳,他的画兼采写意与工笔之长。此时画已经接近尾声了,画上少妇那楚楚动人的神韵与贵妃榻上的真人相映成趣。这少妇便是陈友谅的爱妾达兰,陈友谅称王后,封她为王妃了。
达兰一个姿势维持得太久了,累了,便问:“我可以换换姿势了吗?”
“请便,”李醒芳说,“马上就好了。”
达兰走下地来,蹲到画师旁看画像,说:“画得真好,比哪一张都好。”
这时五短身材、有一双骨碌碌乱转的小眼睛的陈友谅进来了,走到画像前伸头一看,不禁拍手叫好:“像,真像,从她脸上扒下来的一样。李画师,我得重重地赏你。你叫什么?”
画师答:“在下李醒芳。”
陈友谅说:“大男人怎么起了个女里女气的名字!”他向外面大叫:“来人,给李画师拿二十锭银子来!像,真他妈的太像了。”
李醒芳说:“画得像很容易,那是形似,真正难的是神似,介乎于似与非似之间。”
“我不懂这些,像就好。”陈友谅见银子搬上来,就说:“你还要来画。明儿个打下金陵,我要在那儿建都,六朝古都嘛!到时候你多给她画几张像,所有的宫殿都挂一张。对了,下次你来,也给我画一张,当了王了,还没有一张画像呢。你画好了我赏你。”
李醒芳很不高兴地说:“我不在乎银子。画你就更容易了。要画,得看我高兴。”
陈友谅粗鲁地说:“有钱赚,当孙子都行,还说什么高兴不高兴!”
达兰觉得丈夫伤了画师的自尊,忙打圆场说:“画画本是清高的事,岂是为了钱?”
陈友谅又来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还有错吗?
李醒芳早不理睬他,自顾低头收拾画具。
李醒芳牵着马与达兰沿着河边小路走着,达兰是送他。
达兰说:“他不该伤你自尊,你不会再来了吧?”
李醒芳说:“我不是他的奴仆,不来了。”
达兰轻轻叹了一声,若有所失地低声说:“我替他赔个礼,你也不再来了吗?”
李醒芳站住,望着她那楚楚动人的一双眼睛,笑道:“我给你画了那么多画像了,还不够吗?”
达兰说:“最好是每天画一张,一直画到老。”这话里是藏着依恋之情的。
李醒芳说:“画到老可就没意思了,满脸褶皱,谁要看。”两个人都笑起来。
李醒芳说:“快请回吧,你再送,你家的王爷会不高兴了。”
达兰这才站住,目送他远去。
入夜,陈友谅营中灯火通明。明亮的灯光照着挂在营帐四壁上的画像,各种姿势的都有。陈友谅一边不时地欣赏,一边听达兰在弹琵琶,声音软绵绵的,含着几分幽怨伤感。
忽然,一根弦崩断了。达兰吃了一惊,神情沮丧地放下琵琶,说:“琴弦断了,是不是不吉利呀?”
陈友谅说他不在乎。对他汉王来说,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不怕。
达兰说:“我总在想,现在不是称王的时候,连你父亲都认为不可,为此宁可呆在乡下,不肯出来享福。”
陈友谅说:“他们是死脑筋。”原来陈友谅的父亲怕儿子折寿,本是渔家子,打鱼的出身,屁股坐不住金銮殿。陈友谅却不信邪,打鱼的怎么了?当年汉高祖没发迹时,不是还卖过草鞋吗?还不如他这个打鱼的呢。
达兰跟着陈友谅整天提心吊胆,他刚愎自用,粗鲁凶残,但对达兰却再好不过了。达兰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耳朵太软,轻信,你手下的人未必都对你真心。我总是为你担惊受怕。”
陈友谅把她拥在怀里说:“今生今世,你就等着跟我享福吧!用不了多久,我还要登极做皇帝,那时我册封你为皇后。”
“妾不求那么显贵,能平平安安地跟你过一辈子,就知足了。”达兰说。
这时一个侍从进来禀报,邹林从安庆过来,说有紧要事求见。
陈友谅在达兰腮上吻了一下,让她先回避一下。达兰袅袅婷婷地从侧门走了出去。
面对邹林,陈友谅打量他一阵,才问道:“你不在安庆呆着,跑来见我干什么?是不是赵普胜又差你来要银子了?我给他够多了。”
邹林谄媚地笑着:“可不是!汉王您对他够好的了,可他并不知足。”
陈友谅说:“我知道,他在背后夸口,说我汉王没有他赵普胜冲锋陷阵,早败亡了。”
陈友谅为此极为恼火,可打仗之时,要他卖命,故忍着这口气呢。
“比那要难听呢。”邹林说,“他说,他说……”他故意吞吞吐吐。
“怕什么,说!”陈友谅说。
邹林添油加醋地说,赵普胜说主公背主,想害徐寿辉,天理不容,不仁不义。
“这王八蛋,看我不宰了他!”陈友谅大怒,但他马上又警惕起来,说,“你也不是好东西,听说你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是不是因为分赃不均闹翻了?”
邹林说:“不是。我是觉得,人总得有良心,不能吃里爬外,他赵普胜先前降了朱元璋,不几天又反叛,归降了主公您,现在朱元璋给了他银子,许愿封他王,他又要卖主求荣了。这次潜山兵败,就是他和朱元璋约好了的。”
陈友谅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他朱元璋都不敢称王,反倒许愿封赵普胜为王?”
邹林说:“朱元璋受大宋小明王节制,他答应事成后奏请小明王加封。”
陈友谅审视着他的脸,问:“你不是在用反间计吧?”
邹林说:“主公借我一个胆子也不敢啊!我有证据,他私下里与朱元璋密信往来,商议反叛的事,有一封信落到我手中了。”
“是吗?拿来我看。”陈友谅从他手上拿过信,看了后咆哮道:“好啊,你个狼心狗肺的赵普胜,你居然要设计陷害我。老天有眼,叫你败露了。我要先发制人,看谁死在谁手里。”随后又对邹林说:“杀了赵普胜,他的军队交你统帅。”
邹林说:“谢谢王爷。”
陈友谅说:“今晚我设宴款待你,你先下去休息一下。”
邹林走后,陈友谅叫进一个随从佥事,叮咛说:“要监视邹林,不准他跑掉。”他对邹林也并不放心。
佥事答应了。
刘基在弹琴,这是一种古老的六弦琴,曲子也是古曲。朱元璋进来,说他听琴音里有幸灾乐祸之音韵。
刘基一笑:“怎么个幸灾乐祸法?”
“不动刀兵,制强敌于死命,这还不值得幸灾乐祸吗?”朱元璋说。
刘基一笑。朱元璋说:“此计必成,我犯愁的是邹林怎么办?他这种反复小人,我重用他不行,不用他也不好。”他深怕两手捧刺猬。
“主公勿忧,”刘基说,“他不会活着回来的,陈友谅不会饶过他。”
“为什么?”朱元璋问。
刘基说:“有时候小人也不得意小人。”朱元璋咀嚼着这话,会意地笑了。
朱元璋告诉刘基,陈友谅取赵普胜人头就在这一两天内,他已得到消息,陈友谅已带兵连夜去了安庆,去干什么?必是锄奸。
二人忍不住面露得意之色,竟叫了小菜小酌起来。
安庆城里的赵普胜毫无察觉,听说汉王要来督军、劳军,他很高兴,正为迎接陈友谅来安庆准备宴会。他对身边的邹林说:“汉王亲自来督军,这就无忧了,两军合一,一定报潜山之仇。”
邹林心里暗喜,他对赵普胜说:“大军一到,可能在雁汊登岸,主公应到那里去迎才是。”
危险正悄悄向双刀赵逼近,他却一点也没有觉察。赵普胜亲率众将在岸上迎候陈友谅,鼓乐、鞭炮齐鸣,十分隆重。
赵普胜走到跳板下,陈友谅与达兰携手笑吟吟地从跳板上下来,与赵普胜热情寒暄:“辛苦了。”
赵普胜说:“汉王此来,声势大振,定能把朱元璋诛杀于安庆城下,然后乘胜直捣金陵。”
陈友谅向旁边闪开,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手一挥,突然从身后拥上几个将领,不由分说将赵普胜按住拿下。
赵普胜大惊:“汉王,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友谅说:“督军是假,亲自来诛杀反贼是真。我最痛恨你这样的无耻小人。”
赵普胜心里暗暗叫苦,知道叫人暗算了,他挣扎着大叫:“汉王你是中了离间计了,自从投效大王,我赵某人忠心耿耿,不信你可以问问邹林啊。”
陈友谅冷笑:“正是你的邹林出于义愤把你出首了,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一听此言,赵普胜猛地向邹林脸上啐了一口,虽然上身被绑着,还是平空跃起几尺高,飞起双脚将邹林踢倒在地,他大骂:“你这恶棍!我瞎了眼,怎么没看透你是个卖主求荣的混蛋!”他又转身对陈友谅说:“汉王千万别信他的,他肯定是拿了朱元璋的银子了,不信,你放了我,我与朱元璋、徐达决一雌雄,我要亲手斩了朱元璋,以洗刷我的名声。望汉王给我这个机会。”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陈友谅突然翻脸,下令:“把邹林也给我绑起来。”
邹林向后缩着,惊叫:“啊,不,这,这是怎么了……”由于退得太猛,竟翻入水中。他在水中挣扎着,忽而蹿上来,忽而沉下去,含混不清地喊着求救。达兰吓得躲到了陈友谅身后。
陈友谅和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遭灭顶之灾,谁也不救。
陈友谅说:“我没工夫评判你们俩的是非了。邹林也不是良善之人,他是自己跳水结果自己的,省得别人费事。赵普胜,你也学学他,别让我动手,还能得个全尸。”
赵普胜仰天大叫:“陈友谅,你如此偏狭,你成不了大业。你死期不远了。”
陈友谅飞起一脚,说声:“你去会邹林吧。”将赵普胜踢入水中,赵普胜身子绑着不能动,很快沉下去了。
陈友谅转身对众人说:“这就是背主的下场!赵普胜的军队今后本王自领,大家勿忧。今后但有生异心者,当以赵普胜、邹林为戒。”
军中人人侧目,不敢正眼看陈友谅。
消息很快传到朱元璋中军帐,朱元璋和部下将领弹冠相庆。
朱元璋笑对刘基说:“又让我们不幸言中,陈友谅果然一石两鸟,连邹林也除掉了。”
刘基说:“这正合主公之意呀,省得对这样的小人提心吊胆。”
朱元璋趁劲敌赵普胜死去的机会,令徐达轻而易举地攻取了枞阳水寨。陈友谅惊失这一前沿阵地,亲率大军出安庆,实际是想夺回池州。刘伯温早看出了这步棋,朱元璋急调常遇春、蓝玉会同徐达共同抵御陈友谅,并为他们设计好了战术,以五千兵力守城,以一万人作伏兵埋伏在九华山,等敌军到了池州城下,伏兵起,截其后路。
刘基怕陈友谅不上当,令徐达仍做出攻取枞阳的样子,但速度要放缓,暗中派常遇春去设伏。
陈友谅上当了。他也在声东击西,以一部分兵力大张旗鼓去夺枞阳,自己却率精兵奔袭池州,自以为得计,却不想早钻入了朱元璋的套子。
陈友谅率军来到池州城下,忽然一声炮响,城门洞开,伏兵尽起。蓝玉纵兵从城中杀出,席卷而来。陈友谅忙拍马来接战。蓝玉抖擞精神,缠住陈友谅,杀得陈友谅汗下如雨,节节败退。看看士兵队伍已被切成数段,正遭杀戮。陈友谅大叫一声:“快鸣锣退却。”
锣声在城外旷野震荡,陈友谅已退至九华山了,前面常遇春又率伏兵加入攻击。陈友谅好不容易被几员将领救出,杀出重围,正待后撤,徐达又从枞阳方面回师,截住厮杀。陈友谅落荒而走,跟随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池州城下遍地尸体,遍地是丢弃的辎重,陈友谅的降卒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黑压压一大片。
常遇春和徐达、蓝玉等人骑马过来,蓝玉说:“哈,抓了这么多降卒,有三五千吧,怎么处置?解散还是编入我军?”
常遇春说,陈友谅的部下都是顽寇,不可留,他主张全杀掉,省得麻烦。
“不可,”徐达说,“主公一再申明,不嗜杀者得人心,既已投降,杀之不仁,日后谁敢来降?你就不怕主公怪罪吗?”
干脆,常遇春说来个先斩后奏,不必禀报,杀了再说。
徐达说:“那更不行了。背着主公杀降,这罪过更大,你又犯老毛病了。你一定要杀,我派人去禀报主公,他有令才杀得。”
常遇春只得说:“好吧,派人去禀报好了。”
徐达走后,蓝玉问:“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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