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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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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宪忙答道,是三年前就下定了,只是还没有迎娶。
  朱元璋说:“谁知道你们不是做好了扣,抗拒选宫女呢!”
  这一说,杨宪也吓得跪下了:“臣不敢。”
  这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来硕上前奏曰:“皇上,连臣也知道熊宣使妹妹许配杨希圣之事,这事是不好退婚的,请圣上三思。”
  朱元璋一听大怒,一拍桌子大叫:“武士!”
  立刻上来两个武士,朱元璋说:“这个张来硕竟敢教训起朕来了,给我打。”
  两个武士当廷大使拳脚,打得张来硕满地滚,满口是血,牙也打掉了。
  杨宪与熊宣使交换个眼色,说:“圣上,张来硕犯上,该打,念这事与他无干;臣回去便退婚,将熊宣使妹妹送进宫中。”
  熊宣使立即附和说:“这也是臣之意。”
  朱元璋说:“这叫什么话!难道朕是想霸占臣妻吗?不要了,还叫杨希圣娶你妹妹就是了。想欺骗朕是不能容忍的。”
  几个人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朱元璋早已拂袖而去。
  走出谨身殿时,杨宪摸摸胸口,心还在狂跳不止。虽然朱元璋赌气说不要熊宣使的妹妹进宫应选了,却也埋下了祸根。假如事先知道朱元璋的本意,他就不会说已许配人家的话,朱元璋也未必打听不到,朱元璋要的是大家装聋作哑,他也不背上主夺臣妻的骂名。
  这一来,全砸锅了。
  朱洪武大明王朝的首次乡试将在古老的、出过几百名举人的江南贡院揭幕了。以刘基和宋濂的身份,怕也是几朝几代以来最为显赫的主考官了。
  这几天他二人早起宴眠,天天在贡院转,生怕大考之前有什么疏漏。
  这天胡惟庸陪着刘基、宋濂在贡院检查号舍。胡惟庸说:“二位大人先去检查号舍,我在门口等等皇上,皇上说要来亲自检查的。”
  刘基、宋濂向贡院深处走去。
  门前应考的人很多,都在看揭示板上的布告。
  胡惟庸突然看见了依然潇洒如故的李醒芳,他如获至宝,大步奔过去大叫:“醒芳先生!”
  李醒芳回过头来,说:“是你呀!”看了看他的补服,说:“了不得了,士三日不见,须刮目相看,先生已是三品大员了。”
  胡惟庸说:“为皇上当差罢了。醒芳这一向在哪里高就啊?”
  “混饭吃罢了。”李醒芳说,“四海飘零。”
  胡惟庸说:“画还常画吗?”
  李醒芳说,靠卖画连肚子也混不饱,不过是一种消遣而已。
  胡惟庸说:“你到了南京也不来找我,你是来做什么呀?”
  “没见我来看场子吗?”李醒芳说他是来应乡试的,万一中个举人,混个前程也未可知。
  胡惟庸有点不信,就凭他的才干,在万人之上,还用考吗?只要他肯屈就,胡惟庸愿向皇上荐他。
  “考上考不上好歹是个人的本事,”李醒芳说,“靠人情终究会被人指指点点。”
  “你还这么清高。”胡惟庸很高兴,这一向他到处打听李醒芳行踪,一直没找到,想不到他送上门来了。
  “你找我什么事呀?”李醒芳说。
  “还是我从前说过的事。”胡惟庸很早以前就想让他给皇上画一张像,那时倒也不急,朱元璋尚未称帝,现在皇上登极了,非有画像不可了。
  李醒芳说:“你别害我,我不去画。”
  “这是抬举你呀。”胡惟庸让他别清高过分了,别人想见皇上一面都有如上青天,不要说一坐几个时辰让你画了,当今皇上知道他给陈友谅画过,如不应召,岂不是要怪罪李醒芳有反骨?
  李醒芳早就知道朱元璋画像的事,他所以不想应召,是事出有因。他有几个画画的朋友都进宫给皇上画过御影,有的挨了板子,有的下了大牢,都是吃力不讨好,他可不去触这个霉头。
  胡惟庸说:“那都是庸才。你没事,你画人物细腻,又给达兰画过,皇上看过你给达兰画的像,非常满意。”
  “那是因为达兰长得美,怎么画怎么好看。”李醒芳说,“我得去看场子了,回头再见。”
  胡惟庸留不住他,便指着李醒芳的背影吩咐一个侍从,待他看完了场子,要盯住他,寸步不离,记住他住在什么地方。
  侍从答应着,跟随李醒芳而去。
  此时刘基和宋濂在检查号舍,他掀开一块桌板,说:“这上面好像有字。”回身令随从将板子重新刷上漆,要深色,以免有字。
  随从答应了。
  刘基长长叹息一声,很觉沮丧,皇上把孟夫子从享殿里请出去了,这次咱们出的《孟子》里的题目也一律勾掉了,钱尚书也为孟子殉节了。这是读书人的耻辱。
  宋濂他以前给皇子们讲《孟子》,他不高兴但并没有反对,昨天朱元璋通过太子正式告诉他,今后停掉《孟子》的课。删节本也不准讲了。
  刘基说:“以前你讲孟子的鱼和熊掌无关紧要,况且那时他尚未称帝。《孟子》里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这是皇权所不能容忍的。”
  宋濂说他原不知病根在这里,难怪他们的科举题里《君之视臣如手足》,被皇上删去了呢。
  二人不禁长叹。
  又走了几步,刘基冷丁想起一件事,站住。
  刘基说:“昨天,胡惟庸来告诉我,皇上已令浙江巡抚、布政使和婺州知府限期破案,你知道是个什么蹊跷案子吗?”
  宋濂摇摇头:“我不是御史中丞,不关心案子。”
  刘基说这个案子他准关心。光天化日之下,苏坦妹墓前的御笔碑石丢了。
  宋濂吃了一惊,谁会偷碑呢?一块石头也值不了多少钱。
  刘基冷笑,“对别人都无所谓,但那碑是皇上的一块心病,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宋濂恍然大悟,朱元璋等于在碑上刻了一篇罪己诏,那时没称帝,倒也无所谓,现在是不是觉得授人以柄了?他问刘基,是不是怀疑皇上指使人弄走了它?
  “这是你说出来的,怎么推到我身上?”刘基狡狯地说。
  “那也是你诱供诱出来的。”宋濂哈哈大笑。
  刘基联想起廖永忠平白无故疯了、傻了,这里肯定大有学问。疯了也好,他可以苟活于世了,不失为聪明之举。他想起廖永忠跪在他面前求活命之路,刘伯温曾暗示过他,廖永忠是个一点就透的人,真的按他的暗示做了,总算保全了性命,却有点叫人于心不忍,一个功臣竟落到这般下场。
  宋濂担心危险已开始像影子一样伴随刘伯温,他知道得太多了,不如学学自己真正的糊涂。
  刘基认为开国后皇上为恢复国力所做的一切,都十分英明。他断言,洪武帝将是与汉高祖唐太宗齐名的帝王,他太精明了,没有能瞒得过他的事,在他跟前就十分危险。
  “你想急流勇退吗?”宋濂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我才是个小小的太史令,御史中丞,没事的。”刘基说他如果是左、右丞相,他早完蛋了。他让宋濂记住他的话,谁坐在丞相的位置上都很可怕,李善长不会有好下场,继任者也一样。这位置给他,他也不做,更何况朱元璋不会给他。
  宋濂说:“你这人真怪,一肚子怨言,皇上问你,又是有问必答,倾其所能尽职尽责,这是怎么回事?”
  “这叫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刘基说朱元璋毕竟是一代明主,刘基一半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并非矫情。
  他们走到贡院门口了,见一个胡须全白的老者来报名应考,他是七十二岁的刘三吾,刘基礼貌地与他交谈了几句。
  宋濂说:“这一科你我当主副考官很有味儿,小的神童十五岁,大的七十多,我们的门生差好几辈呀。”
  刘基说:“记得古人的诗吗:高文健笔科场手,白发青衫宦路人。这也可能是在科场里混了一辈子,头发都混白了的白发青衫人,到这时利禄之梦还没醒呢。”
  宋濂说:“也许躺到棺材里也不会醒。”
  谨身殿内外静悄悄的,只闻刻漏的漏壶声均匀地响着。
  朱元璋老老实实地端坐着,只偶尔拿起案上的书看上几眼。离他三尺以外,有一个留长髯的老画师在为朱元璋画像。这已是七易画像师了。
  因为紧张,画师的手抖得厉害,不时地抬起袖子擦汗。他能不害怕吗,在他之前,因为画像惹怒了皇上,获罪下狱的已经好几个了。他笔下的画像已基本成形,倒酷似朱元璋,一对招风耳,饭勺子般的下巴。
  他想尽办法把饭勺子般的下巴改得尺寸小些,却越改越不像,只得重新把下巴加长,却又怕朱元璋嫌丑,真是左右为难。
  胡惟庸站在他身后,一边看一边皱眉头。
  画师讨好地向胡惟庸笑笑,问:“像吗?”
  胡惟庸模棱两可地说:“画完了才看得清楚。”他心里暗自为画师叫苦,又是一个倒霉蛋。
  画像已完成,画师跪在地上,双手举画过顶呈上。胡惟庸把画接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正在揉腰的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的脸登时拉了下来,但他忍着暂时没有发作,扭头问胡惟庸:“这是朕吗?”他没有直言画丑了他,在像与不像上做文章,胡惟庸一听便懂了。
  胡惟庸察言观色地品评,虽有几分像,总的说来失真了,把皇上画丑了,一点威仪没有。这一说,画师登时面如土色。
  朱元璋三把两把扯烂了画像,掷于画师头上,说他是有人指使专门来丑化皇上的,说他是陈友谅、张士诚的死党,或是元朝的余孽。
  画师吓得筛糠,一迭声大叫:“冤枉啊!小民是一番好意呀,皇上不满意,小的可再画十张,八张,不会嫌烦的。”
  朱元璋说:“你不烦,朕烦了。来人啊,把这狗东西关大牢里去!”
  上来两个武士,一人扯住一只胳膊,拖死狗一样把大嚎大叫的画师拖下去了。
  朱元璋还不算完,追究是谁推荐的。
  胡惟庸说:“是李善长。他也是一番美意。”
  朱元璋说:“都没安好心。”
  胡惟庸劝慰朱元璋,圣上别急,也不必生气,最好的画师已经找到了。
  朱元璋惊喜地问:“李醒芳吗?他在哪里?快叫他来。他一定能画得好,达兰的像画得比真人都好看,那才叫栩栩如生。”
  胡惟庸说他这人生性清高,不畏权贵,希望皇上对他以礼相待。
  朱元璋倒很有几分礼贤下士的味道,有能耐的人,不怕他清高,也不怕他尖酸刻薄。刘基清高不清高?刻薄不刻薄?朱元璋不是从来不说一句重话吗?
  “这样就好了。”胡惟庸说他已派人跟踪他好几天,才摸准了他的下榻处。皇上如能亲笔手书一信,那就是天大的荣耀,他会欣然前来。
  “这是极容易的事,朕马上写。”朱元璋早打算好了,如果画好了,让他为朱元璋的父母亲、祖父母、曾祖父母都画一张,好供奉在太庙里。
  李醒芳和楚方玉在鼓楼后面靠近兵马司的客栈租了毗连的两间房子,乡试前他们就在这蜗居中准备文章,其实他们除了作画、吟诗和品茶弹琴,几乎没认真备过功课,自信是他们的共性。
  屋子虽简陋,却挂了很多出于李醒芳手的山水画。
  这天楚方玉正在写文章,一手工整的蝇头小楷。
  李醒芳过来看看,说就凭她这一手绢秀的绳头小楷,高中准没问题。告诉她这一场的主考、副考果然是刘基、宋濂。
  楚方玉说:“朱皇帝如果善于用人,本应在刘基、宋濂、陶安几人中圈选。”
  李醒芳说,当年会稽山下的吟咏盛会上,他们对楚方玉的诗文大加称道,可惜当时楚方玉人没去,从那以后才有楚苏之称。所以他断定,她的文章一定受他们青睐。
  楚方玉倒不是迷恋仕途,她是要为女人争一口气。一旦她中了两榜,她就申明自己是女的,让那些须眉男子蒙羞。
  “那你可是犯了欺君之罪。”李醒芳拿起她的文章看着,称道文章既有风骨?熏又有沁人心肺的清新之气,一扫腐尸味。
  楚方玉说:“多可怜啊,没有别人夸我,只好你来包办。”
  李醒芳说他这几天眼皮总是跳,他担心胡惟庸会找上门来。自从那天在贡院门前与胡惟庸猝然相遇后,他就担心被胡惟庸纠缠不休。楚方玉更反对他去为朱元璋画像。
  楚方玉说:“你千万别去。那是杀头的差使。”
  “可不是。”李醒芳说前天他到栖霞画派鼻祖魏云鹤老先生家中去,老先生正收拾行李准备逃亡。
  “怎么了?”楚方玉问,“犯了什么罪?”
  “哪有什么罪!吓的。”李醒芳说,京城先后被叫到宫里去的画师有六个了,两个挨了板子,四个下了大牢,罪名都是丑化当今皇帝。
  楚方玉很不解一个睿智英武的皇帝,怎么也这样糊涂呢?丑就丑嘛,丑人即使被人画成了美男子,也是画饼充饥而已。
  李醒芳说这是人的本性啊,人都愿听美言,忠言逆耳,过于逼真的画像也刺人眼目。
  楚方玉说:“这一切都因为他太丑了,是吗?”
  李醒芳哈哈大笑:“一语破的。”
  客栈的店家又惊又喜地跑来:“李先生,楚先生,恭喜了,朝廷三品大员来看你们来了,还提了很多礼物,我们小店也蓬筚生辉呀!”
  楚方玉看了李醒芳一眼,知是胡惟庸上门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决定躲开为好。
  胡惟庸笑吟吟地进来,对李醒芳拱拱手,说:“李兄深居简出,真难找啊。”
  李醒芳开了一句玩笑,调动三千御林军,挨家挨户一搜,不就落网了吗?这有何难。
  “你真会开玩笑。”胡惟庸一指下人放在屋中央的几担礼品,说:“先生别看不起这些东西,这都是贡品,皇上才吃得到,我们都没这个口福。”
  李醒芳说:“快请坐,无功受禄,不好意思呀。”
  胡惟庸坐下,李醒芳为他斟了茶。他斜了一眼铺在案上的文章,说:“仁兄真的在备考啊!有终南捷径不走,却要吃这份辛苦,何苦呢!”
  李醒芳说他想试试运气。他当然明白,科考不一定有学问者胜,有学问的又不一定会做官。
  胡惟庸端着茶杯,走到壁前去看画,忽然指着一张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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