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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壶济世-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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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德兰来说,爸爸妈妈都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呢?
六年的辛苦都属于过去,明天!自己属于明天。
对林凯来说,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简单和自然。当把学分和文章凑齐,当把厚厚的一本论文写完,当三人陪审团作出裁决,他就毕业了。有谁能来参加他的毕业庆典?父母已不在人间。兄长赴美无缘。默默地,他将学校给家长的邀请信遥寄苍天。
谁能知道,在林凯今天这简单顺利的背后,融进了多少兄长的血汗。当父母‘非自然死亡’后,兄长就用他尚在单薄的身体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兄长的作业本,就是这繁忙的货运场。兄长的字体,就是他留在上面的足迹。兄长的勤劳,兄长的刚毅,兄长的豁达,兄长的无私深深地影响着林凯。在这成功的今天,领事先生的大手却使得兄长无法得到完美的心理补偿,这使得林凯深深地难过。
拿着簇新的博士袍,他又一次来到了湖边。坐在湖滨石上,遥望水天之间。
林凯想起了德兰,这一刻,她能否体会他的苦甜。
德兰想起了林凯,这一阵,为何他总是不见。
(14)
林凯参加完自己的毕业典礼,出了体育馆的门,跟同学照了几张像后就匆匆驱车向城里医学院赶去。
昨天晚上,德兰给林凯打了一个电话。问起他毕业典礼的安排。言谈之间,德兰一下就明白林凯近来情绪不高的原因了。她感到挺内疚的,怪自己这几天太高兴,忘记了林凯的孤单。她约林凯明天典礼完了以后到医学院来一起照张像。
医学院的毕业典礼比主校园的要晚开始一个小时。林凯赶到的时候这里刚刚散场。在约好的地方林凯很容易就找到了德兰和她爸爸妈妈。
黑色的毕业袍更衬出德兰的白皙。和风扬起了她的头发。欢舞的长发,跃伴着她那欢乐的笑颜。无限多情的湖风,拥抱着她的娇躯,裹紧的长袍,展现着她那婀娜的身段。
她时而手拿着方帽于身前,端庄文静。时而双手举起,挥舞着方帽,奔放解脱。正面的娟秀,侧面的典雅,站着的亭立,坐着的潇洒。当她坐在草地上,双手后撑,扬首向天,摇头抖松她的黑发时,林凯仿佛进入了仙境。
德兰看见了穿着与医学院毕业生服饰不同的林凯。她兴奋地跑了过来,到了跟前,神情严肃地叫了一声:“林博士”,然后就是开心地大笑。看着她的这调皮的样子,林凯也用新称谓招呼她:“于医生”。就在这两人最开心的时刻,德兰的爸爸及时地抓拍下了一张。
德兰拉着林凯的手来到她父母这边给他们介绍。林凯同两位老人一一握手向他们表示祝贺。他们也向林凯表示着祝贺。“还有我呢。”边上又响起了德兰清脆的声音。
在这里,他们留下了一张张的美好的记忆。如同他们两个人的博士袍不是一天就穿上,这美好的记忆也积累了五年。
(15)
送走了爸爸妈妈,德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爸爸妈妈让她早点来加州,她跟他们说她收拾一下东西她就走。现在,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她知道,她不愿离开这里的一切,不愿离开林凯。
四年多来,林凯的影子一直陪伴着她。给她以鼓励,引导着她长大,使她变得成熟。心理上她是那样地对林凯依赖。上一次,她在‘老兵医院’被那些政府官僚们踢皮球,她是那样地难过。她想哭,她找到了林凯伤心地大哭了一场。林凯握着她的手给她以安慰。以后,去了她要去当住院医的那个加州医院,在谁那里她还能那么痛快的哭诉?噢,林凯那温暖的大手。在那个新年之夜,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是那样地体贴。她能感知他的热烈,她能感知他的温柔。那天,如果林凯吻她,她是不会拒绝的。那时,他刚刚给她解开迷惑,他刚刚给她治愈创伤,她是那样地依赖着他。但他只是在开车离开湖岸之前,轻轻地把她的手送回了她的膝前。至今,她还保存着这个属于他的初吻。那天,她把那条曾给她温暖的围巾带了回来,她要把这围巾珍藏到永远。他知道吗?他一定知道的,那是带着他体温的围巾。
现在,她的面前有着学校罗列的搬家公司的电话,打完电话她就能买票上飞机了。可她又怎么能够?看着墙上的瓷艺术面具,看着墙上的母与子,仿佛他们都在向她呼喊:“林凯!林凯!”噢,陪我一同长大的小白熊,你说呢?
小白熊眨着眼睛,小白熊挥舞着手,小白熊轻声告诉着她……
她过去紧紧地把小白熊抱在了怀里。
(16)
毕业典礼以后,林凯感到很失落。秋天他将要去位于东海岸的一所学校去做博士后。那里的研究条件是全美第一流的。他知道德兰将去加州去当住院医。他明白她应该有着她的前程与追求。现在她真的长大了,她要远飞了,林凯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想到以后就不能经常见到她,不能听到她对问题的那种天真、大胆、却又不是全无道理的孩子般的解释,不能一起去探寻一个个的街头冰淇淋小店……。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很多时候他就把她当成自己。如今她要走了,他感觉失去了很多很多,几乎就是他的一部分生命。德兰的形象一直在他脑海里,那个认真的学生,那个纯真的小女孩,那个困惑的优等生,那个有失根感的人,那个要干普科的医生,那个年青美丽的医学博士。那对清亮的眼睛,那秀丽的鼻子,那经常咬着的下嘴唇。那柔软轻冷的小手,那苗条的身材。
他拿起了电话,按下了那一串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占线!
他放下了听筒。
电话,一定是她的!林凯猜想着。
“凯文,你再帮我搬家好吗?”听筒里响起了德兰那动听的嗓音。
(17)
这次搬家用德兰自己的车。那是一辆她用了两年的火红色小车。
装车同往常一样地顺利,唯一不同的是大白熊不再坐在德兰的怀里,而是坐在后座椅背上,从后视镜和梳妆镜中都能看见他。林凯还给他设计了一副柔软的安全带。小熊似乎非常满意。
这次搬家的目的地是——南加州。
◆ 下篇
济 世
〔承接《悬壶》〕
(18)
德兰来到这所医院当医生已经快半年了。
杰夫早就警告过她,当住院医的生活是很辛苦的。现在她才充分地体验到。
超长时间的工作,没日没夜的倒班,随时随地的被叫。每一班下来,最后人近乎于麻木状态。这也不知什么时候设立的规矩,医生都要经过这炼狱般的考验。
体力上辛苦还是次要的,德兰平时刻苦用功习惯了。对德兰来说心理上的冲击来得更大。医院把形形色色的病痛疾苦全方位地展现在医生面前。对初入道者来说,不管在学校实习轮训时候怎样地进行心理准备,都不可避免地经历这冲击,更何况是年仅二十一岁的德兰。
几个月下来,德兰开始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南加州的气候温和,远不似哈利大学所在的北方那样四季分明。这里又是德兰的“家”州,她熟悉和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在忌妒着德兰的风采,大自然也充分地向人们展示着自己美丽的容颜。
现在的德兰比半年前的她有着更多神韵。蓝色的职业服装关不住她的丽质。
在医院里,她无可争辩地是年轻的男医生们瞩目的对象。尽管院规里有着“工作时间,禁止‘非职业’行为”的明文,但德兰还是时不时地在桌上、信箱里发现“神秘的爱慕者”。
在温暖的气候里,非职业的服装更给德兰增添着姿色。在餐馆里她多次收到通过服务生传来的字条:“我们认识吗?”“你知道这个电话吗?”或直截了当地“我想认识你。”更有甚者,一次德兰与同事中午吃完饭在街上走,一个衣冠楚楚的小伙子,看样子是在附近高楼里上班,刚刚毕业的管理硕士,他边退边问德兰:“你有男朋友吗?”碰了一鼻子灰后接着再问:“你还想再要一个吗?”
要不是身后的垃圾筒顶了他一个趔趄,他可能还要纠缠下去。
德兰心里有着林凯。
那次搬家他们一共开了二十五天。那是一路热烈,一路的缠绵。当把珍藏了多年的初吻献给他时,她感到他嘴唇的振颤。在他们的欢乐之颠,她接受着生理上的改变。为了相爱的凯文,她把一切奉献。在他有力的的臂膀里,她的感觉是那么的安全。在那灼人的爱欲一刻,她希望世界永不改变。作为女人,她希望他们能永远缠绵。作为职业人士,她含泪送他上飞机去天边。
她牢记着他们共同写下的誓言:我思,我在,我生,我爱。
(19)
世界上的一切,特别是人生,是这样的不可思议。
那天,德兰和林凯二人各自感觉到相互之间难舍难分时,正是遗憾这一段情的残缺。他们二人同时拿起电话听筒按下对方号码的时候,是因为他们同时找到了答案——决定把自己交给对方同时又拥有对方。大白熊给他们安排的旅行,使得过去的一切是那样的浪漫和圆满。
那个浪漫的旅行,给他们的过去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面对明天,他们所需要的是重新把对方发现。
这也就是为什么情爱会容易死去,这就是为什么凤凰会从烈火中涅般。
在拉斯维加斯那白色的海市蜃楼大赌场里,在他们抵达目的地的前一晚,在这个充满了欲望、浪漫、冒险、金钱而唯独缺乏理性的沙漠之洲,这一对情侣,这两位即将开始新生活的成年人,进行了最理性的长谈。
是夜,爱依然是那样的炽热,情依然是那样的绵绵。不需要灯红酒绿、醉生梦死地营造,他们的爱拥有着明天。
次日,他们拥抱了太平洋海岸。
(20)
秋天,林凯告别了科林斯夫妇,告别了列维教授,告别了朋友、同窗们,告别了美丽的校园,他启程东行,来到了这所新学校,开始了他的博士后生涯。
他很忙,每天都在实验室工作到很晚很晚。
林凯哪里是在工作,他是用工作把那深深的相思苦排遣。
那是令林凯永生难忘的旅行。当他紧紧地拥住她,轻嗅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初绽兰花香味时,他是那样的陶醉。他多么希望从此一醉不醒,与梦永眠。
现在,在这宁静的深夜,他看着他与德兰临别时共同写下的字条:“我思,我在,我生,我爱。”
(21)
这是一个难得见到的阴天。
这天,德兰接手了一个癌症患者。老人七十多岁,看起来还精神挺好的。从病历看他这是第三次发现癌细胞了。前两次是通过手术和放疗处理的。入院后经仔细检查,造影、化验、分析下来好象癌症转移目标不只胰腺一处。从病人的状况来看,手术已经不现实。只有通过药物控制和放射杀伤。主任也同意德兰的诊断和方案。
治疗是相当痛苦的。随着大量的白细胞被杀死,老人一天天衰弱下去。控制癌症药物又严重影响着老人的食欲。大量液体的补充也挽回不了颓势。一个疗程下来病情没有好转,癌细胞反而有扩散的趋势。德兰感到了束手无策。老人的身体看来已经承受不了第二个疗程了。而不作放射,癌细胞势必迅速扩散。主任同意保守一段,等老人身体略有恢复再行放疗。就在这保守的时间里,雪崩发生了。癌细胞大面积扩散,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这样的病人,最后要被送到“阳光病房”,用大量的吗啡镇痛,让病人安享天年。从病历上看,老人没有亲人。老人清醒时候,他总是乐观。他很明白什么将会发生。在他将被移往“阳光病房”的前一天,这也就是德兰最后一次给他当班时,他精神格外的好。那天不忙,德兰就多陪陪他。
老人看着德兰,问她是哪里人。她说是美国人。老人解释着。德兰明白了他的意思,改说是香港人。老人有些失望。但他还是给德兰讲了自己的身世。
老人祖籍是日本。他父亲那辈来到美国,在华盛顿州安顿下来,开小片荒种地。辛苦下来攒了一点钱,回去娶了日本妻子,在美国生下了他。他是天生的美国公民。然而,当二战爆发时,他们家被迫贱卖了那一点点能称得上是财产的土地,全家迁往爱达荷集中营。当时他是美国公民,他有两条路,当兵或进集中营。他全家被送进了集中营后第二天,就报名当了兵。
这时老人平静的脸上显现出一种矛盾的感情。他接着叙述着:他是美国公民,他还有这个选择。他至今也不知道他的选择对不对。
“有时候人有选择也挺痛苦的。”老人说。
他走了,留下了父母。自己参加了海军,战后驻扎横滨。退役回来以后就按“老兵法案”上了学。他父母均已在他回国前去世。
老人干涩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光。他继续着——
上完学,他有了自己的事业,但是一想起过去他就无法不心痛。他没有结婚,他不愿意他的后代也是“尼基”。
他解释着:“‘尼基’就是第二代日本人。”
作为“尼基”是痛苦的,他们心里找不到祖国。老人叹着。
就在前一阵,他找停车位同另一个人相争,那人冲他喝道:“滚回日本去!”他跳出车去喊着:“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为这里打过仗……”
停了一阵,老人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还能有机会去一趟华盛顿,看一眼我们原来拥有的土地。去一趟集中营的旧址,凭吊一下父母。”老人痛苦地摇着头说:“我们是找不到祖先的!”
德兰背过身去,她哭了。
第二天,他被送去了“阳光病房”。
从那天起,德兰不论一昼夜的倒班下来有多累,下班后都要去“阳光病房”
看一下老人。用一次性牙刷给他刷刷牙。开始他还能开口表示一下。后来,睁睁眼。最后,只是眼皮动一动。虽然看不见了,但他知道,她来了。
每次来,德兰都要从外面摘一朵小黄花,插进她带给他的瓶子里,每次换一朵。这朵花给‘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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