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地海彼岸-第1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光、变形等幻象,但这些技艺都只是把戏,唬唬无知者倒还可以。事实终究没变,巫术并不能予人真实力量去凌驾他人,也完全不能用来对抗死亡。法师与常人无异,并没有活得比较长久。他们空有许多诀窍,却连把逐渐逼近的死亡多拖延一个时辰也办不到。
即使在小事方面,巫艺也不值得信靠。雀鹰一向吝于运用技艺:只要可行,他们就藉自然风航行;他们的食物是靠钓鱼而来,用水也同任何水手一样俭省。在断断续续的逆面阵风中接连航行四天之后,亚刃问雀鹰,要不要在帆内注入一点点顺风,雀鹰摇头,他便问:「为什么不呢?」
「我不会要求一个罹病的人去赛跑,」雀鹰说:「也不会在一个负荷沉重的背上多添一颗石头。」亚刃搞不清楚他是指他自己、亦或指整个世界。雀鹰每次回答问题时总是很勉强,答案又很难懂。亚刃心想,这不多不少就是巫艺的本质:在意义上做有力的暗示,却什么也没说;在行动上保持无所作为,以意味无上的智慧。
亚刃本来一直努力不理萨普利,但根本不可能。且无论如何,开航不久他便发觉,他与那疯子竟有一种盟友关系。萨普利的乱发旦言谈破碎不全,使他显得疯,但他其实不是很疯——或者说,不是很纯粹的疯。真的,他最疯狂的一点,恐怕只是「怕水」这一项而已。要他上船来,已是鼓足勇气了,而他的恐惧一直都没有减少。他老是低着头,以求无须见到海水在周围汹涌起伏,也无须见到船只薄弱的外壳。若在船上站立,他会晕,所以一直紧靠桅杆。亚刃头一回下水游泳,从船首投海,萨普利见状,惊骇大叫。等亚刃爬回船上时,那可怜的男人吓得脸色铁青,说:「我以为你想溺死自己。」亚刃听了只能笑。
下午,萨普利趁着雀鹰静坐冥思,不听也不想的机会,很小心沿着船梁走到亚刃旁边,低声说:「你不会是想死吧?」
「当然不。」
「他却想死哩。」萨普利说时,下巴朝雀鹰努了努。
「你何以如此说?」
亚刃的口气颇见派头。在他而言,那是自然而然。萨普利的年纪虽然长他十至十五岁,也当那种口气是自然,便马上礼貌回答——虽然照例破碎不全:「他想去……那个秘密所在。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不相信……那个应许。」
「什么应许?」
萨普利抬眼对亚刃投去锐利的目光,他那双眼睛颇含一些男子气概——虽然他的男子气概已经损毁。不过,亚刃的意志比他的眼光更强。萨普利很小声回答:「你知道嘛,就是生命,永恒的生命。」文心手打组手打整理。
巨大凉意流遍亚刃全身,让他想起那些梦:荒野、坑洞、悬崖、暗淡的光线。那是死亡,是死亡的恐怖。他之所以必须脱逃、必须找到一条路,就是要逃离死亡。可是,门坎站了一个头顶披覆黑影的身形,手执一抹微光,那微光比珍珠还小,而它就是不朽生命的微光。这一回,亚刃是初次与萨普利的目光相迎,那是一双淡棕色的眼睛,相当清亮。亚刃在那对眼里发现自己业已了然,也发现萨普利所知与他略同。
「他,」丝染师傅朝雀鹰动动下巴,说:「他不肯放弃他的名字。没有人能从头到尾一直执持自己的名字,那条路太窄了。」
「你见过那条路吗?」
「在黑暗中、在我脑袋瓜里见过。但那还不够,我想去那里亲眼瞧瞧那条路。同样,我也要用眼睛在这尘世找一找。万一……万一我死了而找不到那条路、找不到那地方,怎么办?多数人无法找到它,他们甚至不晓得有它存在。而我们当中也只有一些人具备力量,但就算具备力量,仍是难,因为你必须放弃力量才能到那里……不再有咒语、不再有名字。真的太难了,没办法在脑袋里进行。而且,人一死,头脑也跟着死。」每提到「死亡」两个字,他就痛苦一次。「我希望预先知道我能回来。我想去那里,去生命那边。我希望活着,希望有安全。我顶讨厌……顶讨厌这片大海……」
丝染师傅缩起四肢,有如蛛蜘坠落时缩起四肢的模样。他特别把刚硬的头垂在两肩之间,以便遮掩海洋的视象。
那次之后,亚刃没再躲避交谈机会,因为他知道,萨普利不但与他看法一样,连恐惧也相同。既然如此,那么,万一碰到最糟的情况时,萨普利可能会协助他对付雀鹰。
他们在时吹时止的平静微风中,缓缓西航。雀鹰假装是萨普利在引导他们,其实不是。萨普利对海洋一无所知,也从没看过航海图,从没上过船,怕海水怕得要死。其实,引导他们的是法师,而且法师故意引导他们走错路。亚刃现在已经看出来了,也想通了原因。大法师知道:他们及其余同类都在寻找永生,而且有的已获应许、有的受了吸引正朝那应许迈进,最后说不定可以找到。身为大法师,内心的骄傲及自负使他担心别人可能已获得永生,他嫉妒他们,也怕他们,不希望有人比他还了不起。所以他有意航进开阔海,远离所有陆地,直到他们完全偏离,无法重返世界,最后就在那地方渴死。反正他自己也会死,所以得防止别人获得永生。
航程中,有时雀鹰会对亚刃说说如何驾船的琐事,与他一同在温热的海中游泳,或是在大颗星星之下向他道晚安。可是现在,对这男孩而言,那些都毫无意义。他有时注视他同伴,看着他那张坚毅、严峻、包容的脸庞,心中会想:「这是我的大师,也是朋友。」他好像无法相信自己会怀疑这结论,可是不一会儿,他又心生怀疑,然后就会与萨普利交换眼色,互相警告多留神这个共同敌人。
每天虽然日照炙热,却单调。它的光亮躺在徐摆慢晃的海水之上,宛如一层虚假的装饰。海水蔚蓝,天空也蔚蓝,一无变化或遮荫。微风时吹时停,他们得转动船帆去迎合,如此这般,缓慢地航向无尽。
一天下午,他们总算遇上轻缓的顺风。接近日落时分,雀鹰手指天空,说:「看。」船桅上方高空有一排海雁横空飞翔,整体看来,宛如一个黑色的神秘符号在天空摆动,向西飞去。「瞻远」尾随,第二天便可见到一大块陆地。
「那就是了,」萨普利说:「那个岛,我们必须去那里。」
「你找寻的地方在那岛上?」
「对。我们必须上岸。最远到此了。」
「这陆地想必就是欧贝侯岛。再过去,这南陲地带还有个威勒吉岛。威勒吉岛的西边有很多西陲岛屿。萨普利,你确定这里就是?」
洛拔那瑞的丝染师傅听了,生起气来,以至于他惯有的退缩神色再现眼中,但是他说话倒不显得疯,亚刃心想,至少不像很多天前在洛拔那瑞岛与他初次交谈时那么疯。「对,我们必须上岸,已经航行够远了。我们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我知道是这里没错,你要我发誓吗?要我以我的名字起誓吗?」
「不行。」雀鹰仰头看看比他高的萨普利,厉声说。萨普利已经站起来,紧抓着桅杆,眺望前方那块陆地。「萨普利,不要乱发誓。」
丝染师傅皱着眉,好像处于怒火或痛苦中。他凝望船只前方,那片呈蓝色的远山浮在起伏颤抖的水面上,说道:「是你找我当向导的,我说就是这里,我们必须上岸。」
「我们反正是要上岸的,得补充饮水。」雀鹰说着,走向舵柄。萨普利在船桅边那个老位子坐下,口中喃喃。亚刃听见他说:「我以自己的名字发誓,以我的名字。」他讲了好几次,而每次讲时,就宛如遭受痛苦般皱眉一次。
北风吹拂下,他们勉强靠近岛屿,然后沿岸行驶,想找个海湾或登岸口。可是,炽热的阳光下,只听见海浪轰隆轰隆拍击北岸。内陆的绿色山脉在同样的阳光下烤炙着,山坡被绿树披覆,直达山巅。
绕过一个岬角,他们总算瞧见一处半月形深湾及白色沙滩。由于海浪受阻于岬角,这里显得风平浪静,似乎可以让船只泊岸。只是海滩及海滩上方的森林,完全不见人迹,也没看到船、房舍屋顶、与炊烟。「瞻远」一入湾,微风即止,湾内平静无声且燠热。亚刃划桨,雀鹰掌舵。仅有的声音是船桨在桨座转动的声音。海湾上方,绿峰耸立夹峙,太阳在水面铺展一片片白热之光。亚刃都能听见自己耳内血液怦怦流动的声音。萨普利已经离开那个算是安全的船桅边,匍匐在船首,紧张地抓着舷缘,面朝前方盯着陆地。雀鹰黝黑的疤脸汗水晶莹,宛如涂了油。他的目光不停巡视海面的低浪和绿树覆盖的峭壁。
「好啦。」他对亚刃和船只这么说。亚刃大幅用力划桨三次后,「瞻远」轻轻碰着沙地。雀鹰跃出船外,藉波浪的最后冲力,把船推上岸。他两手合推时,绊了一跤差点跌倒,靠着船尾稳住自己。他再使劲一拉,把船拉入正要向外回流的海浪中。船只悬在海洋与海岸中间时,雀鹰竟又快速跨过船舷跃入船内。「划!」他一边喘气大喊,四肢伏地,一边满头大汗,用力呼吸。他抓着一枝矛——一枝两呎长的铜尖掷矛。那枝铜矛是从哪里来的?亚刃手执船桨愣在那儿时,另一枝掷矛飞来,矛尖朝外射中船梁,梁木裂开,矛头颠倒弹回。海滩远处低矮峭壁的树下,人影幢幢,有的跑跳、有的低伏。空中传来轻轻的口哨声和飕飕声。亚刃猛地把头低伏胸前,弓背拼命用力划,两三下便划开浅摊,掉转船首,驶离海岸。
萨普利在亚刃背后的船首大叫。亚刃感觉两只手臂被人抓住,抓力来得太突然,致使船桨跳离海水,其中一枝较粗的一端正好打中他的腹窝,害他一时两眼昏花、呼吸中止。「转回来!转回来!」萨普利大喊,船身突然一晃,触礁了。亚刃回神抓到船桨,立刻大怒转头。
萨普利不在船上。
四周,湾内深色的海水在阳光下起伏闪耀。
亚刃愣了,再次回头时,瞧见雀鹰伏倒在船尾。「他在那边。」雀鹰指着旁边说,但他指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只见海水和耀眼阳光。
绑在一根投掷棒上的矛,投射在船身外数码处,无声息落水消失。亚刃死命划了十或十二下,总算让船只再回海域,他这才又看一眼雀鹰。
雀鹰两手和左臂都是血,一手拿着一小团帆布,抵住肩膀。船板上,一枝铜矛尖横躺在那儿。刚才亚刃瞥见他拿着一枝矛时,想必不是他拿着,而是被投射而来的矛尖刺入肩膀,长矛竖在所刺的伤口里。雀鹰当时正在张望海水与白色沙滩之间的地带,那地带有些细小的人影在热气蒸腾中晃动跑跳。
他终于说:「继续划吧。」
「萨普利他——」
「他没跳上船。」
「淹死了吗?」亚刃不相信地问。
雀鹰点头。
亚刃继续划桨,直到沙滩变成一条白线,横在森林和高大的绿色山巅底下。雀鹰坐在船舵旁边,手上仍拿着那块帆布抵住肩膀,但完全没去留意它。
「他是被矛射中的吗?」
「他自己跳水的。」
「可是他……他又不会游泳。他怕水呀!」
「嗳。非常怕。他想——他想去陆地。」
「那些人为什么攻击我们?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一定以为我们是敌人。你能不能……帮我弄一弄这伤口?」亚刃这才瞧见他压住肩膀的帆布,整个湿透,颜色鲜目。
那枝矛击中肩窝与颈骨之间,刺破一条大血管,所以血流不止。在雀鹰指示下,亚刃把一件亚麻上衣撕成布条,当作伤口的临时绷带。雀鹰说要那枝矛,亚刃把那枝矛放在他膝上,他伸出右手覆在锋刀上。那锋刀狭长如柳叶,是用青铜粗略打造的。雀鹰作状要施法,但过了一下,他摇头,说:「现在没力气施法,得缓一缓。伤口应该会没事才对。亚刃,你能把船驶出海湾吗?」
男孩默默走回桨边,弓起背开始这项任务。他均匀柔软的体格相当有力气,不久就把「瞻远」带离半月形海湾,进入空荡海洋。陲区漫长的正午平静覆罩洋面,船帆下垂。在热气笼罩中,太阳毫不留情地透射光芒,绿色山巅在酷热中仿佛摇晃跳动。雀鹰倒卧在船板上,头部靠舵柄旁的船梁支持。他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双唇和眼睑半阖半开。亚刃不想看他的脸,只好死命盯着船尾。热气在水面上晃动,宛如整个天空满满织了蜘蛛网。他的手臂因疲惫而发抖,但他继续划。
「你划到哪里了?」雀鹰稍微坐起身来,哑着嗓音问。
亚刃转头,看见那个半月形海湾又一次把它的绿臂弯往船只四周伸绕过来,那条白色的海滩线又在前方,山脉也众集在他们头上。原来,他把船转了一大圈回来而不自知。
「我划不下去了,」亚刃说着,放下船桨,走去倒在船首处。他一直想着,当时萨普利就在他的后头,在船上那根桅杆边。他们相处了好几天,如今死得那么突然,毫无道理可言。没一件事让人想得通。
船只漂浮在水面上,船帆垂在帆柱上。由于潮水开始往湾内流,船只舷侧便慢慢转向入湾的海潮,一点一点往内推,推向远处那条白色沙滩线。
「『瞻远』。」法师抚慰地呼唤船名,再用太古语讲了几个字词,船只轻轻摇了一下,然后缓缓向外滑出,越过明灿的海水,离开了海湾。
但不到一个时辰,她又轻轻慢慢地不前进了,船帆也再度下垂。亚刃回望船内,看见他同伴和先前一样躺着,但头部稍微往后落下一点,眼睛也阖着。
这下子,亚刃感到一股沉重欲呕的恐惧,这股恐惧在心中扩大,扩大到使他无法再有动作,仿佛身体被细绳缠绕,脑子也迟钝起来。内心没有冒出勇气来,好让他抵抗这恐惧,有的只是类似恼恨的模糊感受,那感受让他开始怨怪这种歹运。
他不应该让船只在这里漂荡,因为这里靠近嶙峋海岸,而海岸陆地上有个会攻击陌生人的族群。他心里很清楚这利害关系,但这利害关系没有多少意义。不这样又能怎样呢?难道要他把船划回柔克岛?他茫然了,在浩淼的陲区里,完全无望地茫然了。船已出航数周,现在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