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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海彼岸-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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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领用那双高深莫测的黑眼睛看亚刃,最后终于说:「这么说,你们来到这里是意外。」
  「没错。这里还是南陲吗?」
  「陲?不,那些岛屿——」首领挥动那只黑色的瘦手,由北向东,画个约莫罗盘四分之一的大弧。「岛屿都在那个地带,」他说:「全部岛屿。」说完,再比比他们前面那片傍晚的大海,由北、经西、至南,说:「这里是海。」
  「您们是哪块陆地的人,族长?」
  「哪块陆地都不是。我们是『开阔海的子孙』。」
  亚刃注视他那机敏睿智的面容,再环顾四周,他看到大浮筏之上有庙祠、有高大的偶像,每尊偶像都是用整棵树雕成,包括神的形体、海豚、鱼、人、海鸟:还看到全族人忙着工作,比如编结、雕刻、钓鱼、在高台上炊煮、照料婴孩;也看到其它浮筏,至少七十艘,在海上散开成一个大圆,直径恐怕足足有一哩。这是一个镇,像个远处炊烟袅袅、孩童嬉笑声高扬空中的小镇。是个「镇」没错,只不过它底下是深渊。
  「您们从不登陆吗?」男孩低声问。
  「一年一次,去『长砂丘』,我们在那座岛屿砍树,整修浮筏。时间都是在秋天,之后就随鲸鱼去北方。冬天时,浮筏各自散开,春天才回到巴乐纯众合。届时,各浮筏互相往来、结婚、举行长舞庆典。族人聚集的这一带,我们叫做『巴乐纯碇泽』。大海洋流从这里向北传送,夏季再随洋流漂回南方,一直等到看见『大王群』,也就是灰鲸群,才回头向北。我们一路追随它们,最后回到长砂丘岛的耶玛海滩,短暂停留。」
  「族长,听起来,这种生活实在美妙之至。」亚刃说:「我从没听过像您们这样的族群。我的家乡离这里很远,可是,我们那个英拉德岛每逢夏至前夕,也都会举行长舞庆典。」
  「但你们是踩踏土地,使它安稳,」首领说时没有特别表情。「我们则是在深海之上跳舞。」
  片刻过后,他问:「你那位大师怎么称呼?」
  「雀鹰。」亚刃说。首领把音节照样诵念一遍,但对他而言,那些音节显然不具意义。从这点来看,亚刃明了这位首领叙述的情形是真的,这些族人年复一年居住在海上,在这个超越任何陆地或陆地踪迹的开阔海之上,不见陆地的鸟禽飞翔,不知人类有关的一切知识。
  「他刚经历生死关头,需要睡眠。」首领说,「你先回那艘『星辰浮筏』,等我的消息。」他说着,站起来。虽然他对自己的身分很清楚,但显然对亚刃的身分不十分有把握,所以不晓得应该与他平起平坐,还是拿他当孩子对待。就此次情况而言,亚刃比较喜欢后者,所以对首领打算先退也不以为意。可是接着他却碰到个难题:浮筏都漂走了,只见两浮筏间丝缎般的海水波纹展开,足足有一百码。
  那位「开阔海子孙」的首领,再度开口对亚刃说话——简洁有力。「游泳。」他说。
  亚刃小心翼翼下水,海水的清凉让他一身被晒伤的皮肤很舒服。他游了过去,总算把自己拖到另一艘浮筏上。爬上去之后,发现筏上有五、六个小孩和少年少女,正不掩兴味地瞧着他。一个非常小的女孩说:「你游泳真像鱼钩上的鱼。」
  「应该怎么游才对呢?」亚刃有点自尊受伤,但仍然礼貌地问。事实上,他也不可能对这么小的人类同胞无礼。那小女孩如同一个经过磨光的桃花心木小雕像,精巧而脆弱。「像这样呀!」她大声说着,立刻像一只小海豹般投入亮花花的海水。过了很久,在不可置信的距离处,才瞧见她黑色服贴的头浮出水面,并听见她拉开嗓门大声招呼。
  「来呀!」一个男孩这么说。他的年纪可能与亚刃相仿,但身高和体型看起来都不超过一般十二岁的男孩。他表情严肃,整个背部是一只蓝色螃蟹的刺青。他一投水,其它人也跟着投水,连三岁的小孩也一致行动。情势所趋,亚刃不得不投水。下海以后,他努力不制造水花。
  「要像鳗鱼。」那男孩游到他肩膀旁边,这么说。
  「要像海豚。」一个有着漂亮微笑的漂亮女孩这么说,而后消失在海水深处。
  「要像我!」那个三岁小娃咭咭叫道,全身像瓶子般摇动着。
  所以,那个傍晚直到天黑,以及漫长的金灿次日、以及再次日,亚刃都与星辰筏这些孩子游泳、聊天、工作。自从春分那天的清晨与雀鹰一同离开柔克岛以来,所有的经历要以这段体验最奇特,因为它与先前、与这次旅程、与他一辈子碰到的事,都全然无关——甚至与未来还没碰到的事更无关。夜晚睡觉,与其它人一同躺在星空下,他心想:「在这里,置身阳光、超越世界边缘、与海洋儿女相处,简直好比死了一般,是在经历死后的生命……」入睡前,他会朝南方远处天空寻找那颗黄星与那个「终结符文」的形状,他每次都能看见戈巴登星,以及较小与较大两个三角形,但现在,那颗黄星升得晚,而且不等到整个形状突出在海平线之上,他也没办法定睛一直看。这些浮筏日夜向南漂,但海上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因为恒常变动不居的海洋,一直没有更换。五月的暴雷雨过去了。夜里,星空灿亮;白天,阳光普照。
  他明白,这些人的生活不可能总是这样子如梦似幻,自自在在。他问起冬天的情形,他们说,冬天长久下雨,海浪汹涌,所以浮筏各自散开,不管白天黑夜,都在灰茫与黑暗中浮沉,周复一周。去年冬天,暴风雨持续一整个月,他们见到「雷云般」的巨浪。他们这么形容大浪,因为他们根本没见过丘陵。当时,从一波巨浪的脊背,可以看到下一波巨浪在数哩之外,声势浩大地涌来。浮筏能在那种大海行驶吗?他问。他们说可以,但并非每次都行。春天聚集到巴乐纯碇泽时,会有两艘、或三艘、或六艘……不见踪影。
  他们成婚早。那名根据自己的名字「蓝蟹」在背部做了蓝蟹刺青的男孩,与那名叫「信天翁」的漂亮女孩是夫妻。男孩才十七岁,女孩还小两岁。浮筏族人之间,这样的婚姻很多。浮筏上有很多婴孩,或爬行、或学步,他们都用长带子绑在中央棚子的四根柱子上,碰到白天天热时,就爬进棚子,大伙儿扭挤着睡觉。年长孩子照料年幼孩子,成年男女则分担所有工作,大家轮流负责采收大片棕叶海藻。棕叶海藻的长度有八十至一百呎,叶缘很像羊齿植物。大伙儿合作把这种海底植物捣成布,并利用它的粗纤维编成绳子和网子。他们的工作还有钓鱼、晒鱼干,以及把鲸鱼牙磨成各种工具等等。但他们总是有时间游泳、闲聊,而且从没有什么时候非把工作做完不可。他们没有时辰区隔,只有「日」、「夜」之分。度过几个这种日夜之后,亚刃感觉他好像在浮筏住了数不清的日子,而欧贝侯岛变成梦,那个梦后面是其它比较模糊的梦。他还感觉,他曾经住过陆地,曾经是英拉德岛王子的那段经验,是在另一个世界。
  等他终于被召去首领浮筏时,雀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你又像那个我在涌泉庭见到的亚刃了,光鲜如同一只金色海豹。这里适合你,孩子。」
  「嗳,大师。」
  「但,这是哪里呀?我们远离了所有地方,已经航行到超过地图以外……很久以前,我曾听人谈起浮筏人,当时认为那只是南陲的众多传说之一,是个没有实质的幻想。想不到我们是被这个幻想所解救,我们的性命是被一个神话挽回的。」
  他微笑着说话,宛如他也分享了夏夜在这里度过的、无限自在的生活。但他的脸是憔悴的,眼里也有一抹尚未获得光照的黑暗。亚刃瞧在眼里,面对它。
  「我辜负了——」亚刃欲言又止。「我辜负了您对我的信赖。」
  「怎么说,亚刃?」
  「在欧贝侯岛那里,您一度需要我,您受伤,需要我协助,但我什么也没做。船在漂,我随她漂。您在痛苦当中,我却什么也没为您做。我曾看见陆地,我看见陆地了,但根本没有试着掉转船只方向——」
  「静一静,孩子。」法师语气非常坚定,亚刃只能顺从。不久,法师便说:「告诉我,你那个时候都想些什么。」
  「什么也不想,大师。完全没有想法!只觉得做什么都徒然。我认为您的巫艺丧失了——不,当时我认为您根本就从来没有巫艺,您是骗我的。」亚刃脸上涌出热汗,而且他必须勉强自己,才能出声讲话,但他继续说:「我那时候怕您,我担心死亡,担心透了,看也不敢看您,因为您可能就要死去了。当时脑子里,什么事也想不起来,只剩一件:假如能够,是不是可以为自己找到一个免死的途径。然而,在任何时刻,生命都是一直流逝,仿佛有个伤口,鲜血汩汩,就像您当时的情形一样。我那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却没采取任何行动。我什么也不做,只想躲避死亡的恐惧。」
  他住了口。毕竟,道出实情是教人难受的,但让他住口的倒不是羞愧,而是恐惧——相同的那份恐惧。他现在总算明白,这段海上的平静生活、这些浮筏上的阳光,为什么让他感觉好像来生或梦境,很不真实,这是因为他衷心明白,真实是虚空的,它们没有生命、温度、色泽、声音,而且是——没有意义,也没有高度或深度。海上、及肉眼所见的形式、光照、色彩,尽管是一流的表演,但仍只不过是诸多幻象在肤浅的空洞中嬉玩罢了。
  幻象一过去,就只留下无形与冰冷,此外一无所有。
  雀鹰专注看他,但亚刃低头躲开凝视。意外的是,他心里有个「勇气」的微声在发言——也可能是「嘲弄」的微声吧,总之是傲岸无情的发言:「懦夫!懦夫!你连这也要抛弃吗?」
  他于是努力勉强意志,抬起眼睛迎视他同伴的双目。
  雀鹰伸手拉起亚刃一只手,紧紧一握。所以,两人的目光与血肉都有了接触。
  「黎白南,」雀鹰以前从没叫过亚刃的真名,亚刃也不曾告诉他,但雀鹰这时却这么叫唤。「黎白南,这名字是正确的,而且就是你的名字。世上没有安全,没有尽头。人必须在寂静中,才能听见世界的声音。必须在黑暗中,才能看见星星。若要跳舞,永远要在虚空处、要在恐怖的深渊之上,才算舞蹈。」
  亚刃很想挣脱,但法师不放手。「我辜负您了,」亚刃说:「而且以后还会再辜负,因为我力气不够!」
  「你力气十足。」雀鹰的声音好像柔和了些,但在亚刃个人的羞愧深处,那份相同的严酷依旧现身挖苦他。「凡你爱的,你会继续爱下去。凡你正在进行的,你会一直做下去。你是大家依靠的对象,倘若你还没理解这一点,也不足为怪,毕竟你才用十七年的时间来理解而已。可是黎白南,你仔细想想:拒斥死亡就是拒斥生命。」
  「但先前我就是跟着在寻找死亡呀!」亚刃抬头盯住雀鹰。「像萨普利——」
  「萨普利不是在寻找死亡,他寻找的是如何逃离死亡、逃离生命。他寻求安全:他惧怕死亡,想终结那份惧怕。」
  「但,是有个途径没错,是有条超越死亡再回生的途径,超越死亡而回生,成为没有死亡的生命。那就是了——是他们寻找的。萨普利、贺尔,还有那些曾是巫师的人。那也是我们要找的。而您!尤其是您,您一定知道那途径——」
  雀鹰仍然紧握亚刃的手。「我不知道,」他说:「真的,我清楚那些人自以为在寻找什么,但我知道那是谎言。亚刃,听我说,你会死,你不会永远活着,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物会永存不朽。但唯有我们,才得以认识这件事实。这是一份厚礼:『我』这份礼。因为我们所拥有的,我们心知必然会失去,也甘愿放弃……那个『我』是我们的折磨、荣耀和人性,它不会持续永存。它会变化、会消失,像大海的一道波浪。你会为了拯救一道波浪、为了挽救你自己,而叫大海静止、潮水歇息吗?你会为了图求长久的安稳,而放弃双手的技艺、心灵的热情、日升日落的光芒吗?这永恒的安稳,就是在瓦梭岛、在洛拔那瑞或其它地方的那些人要找的。他们一听,就听到那讯息:否认生命,就可以永远拒绝生与死!我却没听到,亚刃,那是因为我不愿听。我不会采取这绝望的提议。我盲聋若此,你成了我的向导,你的纯真、勇气、鲁莽、忠诚等等,正在都是我的向导,是我派往黑暗当先导的孩子。我跟随的,是你的恐惧与痛苦。你一直觉得我对你太严厉,其实你还没体会到什么叫严厉。我利用你的爱,如同点燃一支烛,燃烧那份爱以照亮前进的脚步。我们必须继续这样走下去,我们必须继续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海洋干涸、欢悦干涸,走到你那凡躯之恐惧把你拉去的所在。」
  「那是哪里,大师?」
  「我不知道。」
  「我没办法带你去那里,但我愿意跟你一起走。」
  法师凝视亚刃的目光,沉郁深远。
  「但是,如果我又失败,又背叛你——」
  「我信任你,莫瑞德之子。」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在他们头顶上方,雕刻的偶像背衬蔚蓝的南方天空,很轻很轻地摇摆,这些偶像有海豚、收翼的海鸥、还有人脸——人脸上那双凝望的眼睛是贝壳做的。
  雀鹰站起来,由于伤口离完全疗愈还差得远,所以动作不灵活。「我坐累了,」他说:「老是不动的话,会长胖。」说着,他开始在浮筏上踱步。亚刃陪他一起踱步,两人边走边谈。亚刃告诉雀鹰自己这几天的生活情形,还提到他认识的浮筏人朋友。这时的雀鹰,不安的成分大于持有的力气,而那点力气,也很快就用尽了。有个女孩在「大王群之屋」后面一架编织机前编织藻叶。雀鹰停在女孩旁边,请她帮忙去找首领来。之后便先回休息的棚子。浮筏人首领来到棚子,礼貌地问候。法师也还以礼貌问候,三人一同在棚内海豹皮毯子上坐下。
  「我已经思考过您告诉我的那些事,」首领和缓庄重地先发话。「也就是,为什么人类想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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