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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色江户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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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久美因为食物中毒,不幸过世。那时她的身子已经很虚弱,医生也束手无策。
  “要是没有那件事,也许我可以找到比七兵卫更好的夫婿。”
  这是其一。但更令久美遗憾的是,若能活久一点的话,当时七兵卫之所以会说“为了阿文任何苦都能吃”,是否真的只是基于阿文的美貌——这谜也就可以解开了。
  久美说得没错,美女往往可以占上风。但是,可以让恋爱结果的,并非只是美貌而已,让男人动心的也并非只限于美貌。一定有其他某种东西,阿文有而久美没有,也或许只是单纯地跟七兵卫不合。沉浸在木屋幸福的生活里,阿信逐渐能够这么想了。
  “反正,因为种种原因,我就捉弄了这家人。”久美说道。这时,久美的眼角浮现阴险的神情,“我让阿文和七兵卫,还有他们的小孩,在看到漂亮的睑时不觉得漂亮,而在看到你这种丑女时反而觉得很美。”
  阿信张大眼睛说道:“你也真是造孽。”
  屈指算算,她已作祟二十年了。
  “你也应该满足了吧?别再作祟了好不好?”
  “话虽这么说……”久美说得含糊不清,“老实说,我也开始觉得过意不去,正打算停止这种恶作剧。”
  她说留恋世间、对人作祟,因而去不了该去的地方。
  “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再在木屋作祟了。这对你自己也比较好。”
  结果,久美翻着白眼望着阿信。
  “我是无所谓啦。这样好了,只要在院子的角落弄个石灯笼。我马上停止作祟。”
  “好啊,那很简单。”阿信答应了,“你不用拜托。我帮你做。这种劳力的事包在我身上。”
  “那你顺便帮我埋个磨得光亮的镜子好不好?”久美举起模糊不清的镜子,怯懦地悦,“我只有这个镜子。”
  这正是所谓的害人害己。
  “没问题,我帮你埋。其实你长得比我好看。对着镜子笑一笑,心情就会好很多。”
  虽然不知道鬼有没有心情好不好的问题,但阿信仍极力地劝她。再说,阿信总觉得,这个长相难看的久美很可怜。
  “我帮你做。我答应你。你放心。”
  久美笑了。但是她又说:“不过……”
  “还有什么问题吗?”
  久美嘟囔着:“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木屋的人都恢复正常了,你会怎样?”
  久美如此一问,阿信才暗暗吃了—惊。
  久美说得没错,阿信心想。是呀!要是繁太郎和公婆都恢复正常了,自己到底会怎样?
  刚刚还认为能让恋爱有结果、打动男人的,并非只有美貌,现在那些想法却整个反扑而来。真的吗?阿信,你真的这么认为吗?那你又会怎样呢?
  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你还能平心静气地这么认为吗?
  (搞不好……)
  他们会认为阿信是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媳妇,当场写下休书!
  万一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肯定没有人会出面阻止。门不当户不对是造成离婚的根源,但是那不是专指门第而已。阿信认为,那也包括引发不必要的嫉妒或争执等,也就是外貌不相配的这种事。
  若作祟消失了,我便无法继续当木屋的媳妇。
  也就是必须跟繁太郎以及可爱的小姑们分离,也将结束少奶奶的日子。不仅如此,他们大概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何会迎娶阿信这种女人当媳妇,最后大概会对阿信指指点点,边嘲笑边将她赶出木屋。
  因为,我比久美更丑,丑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啊,到时侯自己一定会受不了。阿信很喜欢木屋的人。她喜欢繁太郎,也喜欢七兵卫和阿文、阿静、阿铃,以及阿吉。
  她不想离开这个家。
  “所以嘛,我才在你面前出现。”久美过意不去地喃喃自语。“对不起啊……要怎么做,都由你决定好了。”
  久美留下这句话便消失了,阿信则打着哆嗦惊醒过来。
  之后,阿信感到十分痛苦。
  在她的日常生活之外沉积着令人心痛、难过的感情。作祟还是不作祟,只有阿信能决定。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每当阿信与繁太郎并肩走在八幡宫祭典市集,内心充满幸福时。就会不经意地想起脸上挂着泪痕、垂头丧气的阿静。那种歉意和利己的感情纠缠在一起,总令阿信感到走投无路。
  阿信有时也会凝望着有如小鸟般只吃—点东西、成天悲伤地躲在卧室的阿铃而下定决心,认为不能再这么下去,即使会被赶出这个家,也一定要除去作祟。可是,往往不到半个时辰,阿信又会想到。一旦离了婚,阿爸就算做到弯腰驼背,大概还是得一直挑着担子叫卖蔬菜,而自己也会坐在堆积如山的订做或缝补衣物中,毫无乐趣地老去,一想到这里,阿信就动摇了。她会觉得,啊,只要我装聋作哑就没事了;只要告诉阿静和阿铃,对女人来说容貌根本不重要,让她们尽量快活过日子就好了。这样一来,她就又不想放弃目前的生活。
  如此大概过了—年,阿信怀孕了。
  木屋的人得知长孙即将出生的消息时,高兴得天花板几乎要塌了。所幸,阿信的身子在这方面也很健壮,孕吐不严重,顺利地怀胎十个月,分娩时间也不长,生下了皮肤白皙、在阿信眼里简直像是人偶般可爱的女儿。女儿取名为“道”。阿信簌簌地流下幸福的眼泪。
  然而——
  “看来,孩子似乎长得像我这边了。”听到繁太郎苦笑着如此喃喃自语时,阿信暗吃一惊。不仅繁太郎,木屋的人反应都差不多。因疼爱长孙,大家在人前不会那样说,但阿信听到公婆和阿静、阿铃在暗地里窃窃地说:“啊,要是像阿信就好了。”
  “好可怜。长得跟我们一样。为什么不长得漂亮—点呢?”
  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婴儿愈长愈大,喊她的名字“阿道”时,她也会笑了。不久,她开始会爬、站立,然后开始走路……
  孩子会逐渐长大。阿信内心对此感到很担忧。孩子将长成妙龄姑娘。而且,这样下去的话,等孩子懂事了,也会跟阿静和阿铃一样,因自卑而难过,接着大概也会错过眼前的幸福。事实上,正值花样年华的阿静,对多得数不胜数的提亲全部拒绝,她就跟当初繁太郎来提亲时的阿信一样,她说:“看中容貌想娶我?那一定是开玩笑的,你们就拒绝吧。不要管我了。”然后每天哭泣。
  对不起啊,阿信在心里向两位小姑道歉。对不起啊。你们的痛苦,正是阿道将来的痛苦。
  事到如今,再也无法坐视不管了。我大概将会被赶出这个家,而繁太郎或许会休掉我,可是,即使这样也无所谓。阿道将来的幸福比较重要。
  因此,阿信在院子摆设石灯笼,也在石灯笼下埋了蘑得光亮的镜子,祛除久美的作祟。
  后来事情变得如何?
  结果是:什么都没变。阿信不但没有被休,而且与繁太郎依旧过着亲亲热热的日子。阿静和阿铃则完全恢复了活力,再过不久,阿静也因对方恳切的求亲,即将嫁进旗本家。两人与阿信的交情一直很好——与昔日无异。
  阿信依旧受到木屋大伙儿的敬爱和疼惜。
  阿信请来磨镜的人将镜子磨得光亮,她照着镜子,有时会这么想:看吧,我或许也会渐渐变成美人吧?
  注一:一贯为三点七五公斤。
  【浴兰 皋月 夜着之鬼】
  一
  据说,庄助在马喰町旧衣铺找到那件夜着(注一),是稻荷屋过完每年惯例的七夕祭的第二天。
  稻荷匿是家小酒屋,在深川小名木川的高桥东边桥畔静静地挂着招牌。铺子门面小,只要十个客人就足以挤得邻座的人手肘互碰,但因这家铺子已是老字号,光老板五郎兵卫一个人常忙得慌手慌脚。
  庄助在稻荷屋帮五郎兵卫做事以来,这年夏天刚好是第五年。至今有关庄助的独居生活,五郎兵卫很少过问,但这回对庄助在旧衣铺买了夜着一事,却有点好奇。因为是平素沉默寡言的庄助主动提起的,而且他当时的表情显得格外高兴。
  “老板,那看起来像是新的。是用上等麻布做的,盖着睡觉,干干爽爽的很舒服。”庄助如此说道,很得意自己买到好货。
  庄助虽是个三十过半的大男人,有些地方却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五郎兵卫当然深知这一点,但还是觉得有点怪。不过是一两件夜着,为什么这么高兴?
  “喂,庄助,你是不是打算成家了?有了喜欢的女人,才买新夜着吧?”
  五郎兵卫一边搅拌凉菜的调味味噌。—边套话,庄助耳朵微微涨红地摇着头说:“没那回事。要是有的话,怎么可能不告诉老板?我虽然很笨,但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家伙。”
  庄助突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明明没必要,他竟然四处搬动给客人坐的旧酱油桶。五朗兵卫扑哧笑了出来。
  “已经扫过地了,你别再弄得到处是灰尘。你刚刚为什么转过去那边?”
  “对了,我是想挂帘子。”
  耳垂还涨红的庄助,搬下沉甸甸的绳帘走了出去。五郎兵卫强忍着笑。
  那晚,庄助没有再提起“好货的夜着”。庄助本来就是一见到客人反而比平常更寡言的人,再说,五郎兵卫也没放在心上。话虽如此,五郎兵卫仍记得,自己当天边做生意边用眼角观察庄助。
  (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五郎兵卫怎么看都觉得是这样。他好几次看到庄助脸上一副幸福的模样,不论是送酒给客人或收拾盘子时,嘴角有时会无缘无故地浮现微笑。
  那晚,铺子打烊后,五郎兵卫回到老伴儿阿高和独生女阿由等着的住处时,对庄助那暗自微笑的表情仍挥之不去。庄助的那个笑容,无邪、坦率且充满喜悦,五郎兵卫一想到不禁也浮出类似的微笑。
  “你也真是的,怎么—个人边想边笑?”
  “阿爸,你有毛病!”
  在座灯旁紧挨着头缝制窄袖服的老伴儿和女儿,分别这么说道。
  “唉,对不起。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五郎兵卫虽然觉得把庄助当成下酒菜有点过意不去,但毕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脆就说出来吧。于是。五郎兵卫将庄助在旧衣铺买到麻布夜着的事,告诉了老伴儿和女儿。
  “原来是这样。”阿高笑了出来,“庄先生一定有喜欢的女人了。这不是很好吗?”
  “你也这么认为吗?我也这么认为,所以问了庄助。”
  “难道他说不是?”
  “耳垂都涨红了。”
  阿由—听也微笑着说:“这点倒是很像庄先生。”
  今年春天满十八岁的阿由,是五郎兵卫和阿高引以为傲的女儿。连说话刻薄的大杂院管理人都这么说,到底要怎样扭转你们夫妻的哪个地方,才会生出那么漂亮的女儿,实在想不通!
  只要是说女儿好,别人那样说。五郎兵卫也不会生气。甚至他有时也会这么想,管理人说得没错,对他们夫妻来说,那的确是个容貌过于出色的女儿。
  等今年夏天—过,秋风刚吹起时,阿由将嫁给川崎的一家干货大批发商。五郎兵卫的稻荷屋,只有那家批发商的招牌大。虽然两家的规模相差悬殊,但五郎兵卫认为,那没什么,反正自己的女儿到哪都不输人。
  (我过去的苦没白吃。)
  望着女儿的脸,他可以坦荡荡地这样想。五郎兵卫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父亲。
  二十年前,五郎兵卫三十岁那年,独立经营稻荷屋。当时铺子比现在小,与其说是小酒屋,倒不如说是比摊贩稍好些要来得恰当,所以五郎兵卫一个人也照顾得来,但赚的钱也仅够他勉强糊口而已。
  阿高是当时五郎兵卫进货的一家酒批发商的下女,因而与五郎兵卫认识。稻荷屋开店约—年后,两人才结为夫妻,当时两人费心商讨后,决定拜托阿高铺子的老板让她继续待下来,而五郎兵卫则负责经营稻荷屋。不久,阿由落地了,阿高依旧背着婴儿做事。那时日子仍苦得不得不这么做。
  为了糊口过这样的日子,这对夫妻不知不觉竟也习惯了,二十年后的现在,即使稻荷屋的生意好到需要雇庄助帮忙,阿高依旧在酒批发商当下女,至今从未以老板娘的身份出现在稻荷屋。因此有些老主顾以为五郎兵卫仍是个单身汉。
  每天天亮前起来一起吃过饭,阿高便到酒批发商做事,五郎兵卫则前往鱼市。晚上,五郎兵卫关上稻荷屋,从高桥桥畔通过两个町大门回到家时,阿高也回来了——大致都是这样。然后一起吃很晚才吃的晚饭,之后就寝。
  然而,正因为阿高二十年来都在同一家铺子认真工作,才有阿由这回的亲事。这是阿高做事的那家酒批发商老板提起的。对方的干货批发商与阿高工作的铺子是老交情。这门亲事,阿由要嫁的少爷是日后的继承人。
  这门亲事对阿高做事的那家酒批发商来说也很重要。老板认为,既然是阿高的女儿,一定没问题。而老板会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阿高做事向来尽心尽力。虽然她是通勤下女,但是在铺子的下女中地位最高,掌柜们也对她另眼看待。过了七十七岁生日退隐的大老板身边琐事也都让阿高负责。他说非阿高不可。
  话虽如此,阿高是个懂分寸的女人,最初老板提起这门亲事,她说不能擅自答应拒绝了。阿高说,我家女儿不是那种当少奶奶的人。
  阿高认为反正—辈子都得做事,很早就费尽心思让阿由学得一技之长。因此,阿由现在已有一身卓越的缝纫技术,甚至往后可以靠此为生。但是另—方面。则完全没有让阿由学习礼仪方面的事,就这一点,阿高便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可是,酒拙发商老板和提亲的对方,都不轻易就此作罢。问了原因,才知道对方那少爷——也就是阿由日后的夫婿——本来就不打算娶只懂得礼仪规矩的花瓶女人,他希望娶个能和他一起管理铺子的聪慧媳妇,而且,当他听到是下女总管的女儿时,最初有点迟疑,后来偷偷看过阿由,据说所有犹豫全都一扫而空。
  因此,首先是阿高被打动了,当亲事逐步谈了之后,接下来是五郎兵卫,最后连当事人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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