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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贵妇的五亿法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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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儿只是一个小土场,是浇铸42号钢材的,”工长对他说,“只有一等工才可以在造大炮的浇铸场干活儿。”
  这个“小”工场也有一百五十米长六十五米宽。据施瓦茨估计,这里至少有六百个熔锅,按照它们的容量大小,四个、八个或十二个为一组,置于窑炉中加热。
  盛钢水的模子在工场中轴顶部的坑道中一字排开。坑道两边,各有两条铁轨,上有一个活动吊车,可以随意移动到需要吊运重物的地方去。同冶炼厂房里一样,铁轨的一头运来熔铸的钢锭,而另一端则是把模子里的钢管运走。
  每个模子旁,都有一个工人拿着铁棒,注意着熔锅里的钢水的温度。
  施瓦茨在别的地方见到过这种操作过程,但在这里,却达到了完美无缺的程度。
  到了浇铸的时候,信号铃声响起,向所有看守着钢水的工人发出了信号。霎时间,一些身材一般高矮的工人,两个两个地横抬着一根铁杠,步伐齐整划一地走过来,分站在每一座炉前。
  一名指挥嘴里叼着哨子,手里拿着秒表,站在和每个正在燃烧的炉子很靠近的一个模具旁边。模具两边各有一些包着铁皮、用耐火粘土制成的管子摆在坡度很小的斜板上,管子未端直通到一个漏斗槽。指挥吹了一声哨子,一只熔锅立即从炉火中用铁钳取出,挂在站在炉前的两个工人的铁杠上。然后,哨子发出一阵和谐的旋律,两个工人便按节奏把熔锅里的钢水倒进管子里。随后,他俩再把那滚烫的空熔锅扔进一个水槽里去。
  其他班组的工人接下去以同样的方法操作着,间隔的时间是精确地计算好的,以便浇铸程序正常有序地进行下去。
  精确程度是异乎寻常的,以致一到第十秒钟那规定的最后的出钢时刻,最后一个熔锅便倒空后扔进了水槽里。这么完美的操作好像不是由上百个人的同心协力完成的,而更像是一件件机器按部就班地运作的结果。
  铁的纪律、熟练的技术和和谐的节奏产生出了这个奇迹。
  施瓦茨似乎对这样的一套操作过程很熟悉。他立刻跟一个与他一般高矮的工人结成一队,在一次不太紧要的浇铸中试了一下,被认为是个出色的铸工。当天下班的时候,他的班长甚至许诺很快提升他。
  而他,晚上七点钟,一走出O区和外墙,便去旅店取上他的手提箱。然后,沿着城外的一条小路走去,很快便到了他早上就注意了的一处聚居区,很容易地便在一个“可寄宿”的正直女人那儿找到了一个单人房间。
  这个年轻工人晚饭后没有找小酒馆,而是关在房间里,从口袋里掏出想必是从冶炼场捡来的一块钢片和从O区弄到的一块熔锅的碎片。然后,他就着一盏冒烟的油灯,极其专心致志地检查、研究着。
  然后,他从手提箱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硬皮笔记本来,翻看了写满笔记、公式和算式的那几页,又在那本子上用流利的法文写了下面这样一段,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用了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暗语:
  “十一月十日。斯塔尔斯达德。冶炼方法并无特殊之处,当然,除了两次温度的选择有所不同而外,那是按照切诺夫定律,第一 次加温和再加温的选择有所不同,而且第一 次加温相对比较低。至于浇铸,那是按照克虏伯的方法操作的,但动作的均衡简直令人叹而观止。这种操作的精确性是德国人的强项,它是出自日耳曼民族生就的乐感的。英国人是绝对达不到这种完美境界的。他们若不是缺乏纪律,至少耳朵有毛病。一些法国人则能轻易地做到这一点,因为他们是世界上第一 流的舞蹈家。到目前为止,这种冶炼方法虽然名声在外,但并无任何神秘之处。我在山里采集别的矿石标本同我们的上等铁矿石极其相似。煤的样品肯定是上乘的,具有很高的冶金价值,但同样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舒尔茨制作法肯定是采用的上等原料,去除了所有的杂质,达到百分之百的纯净才投入使用。不过,这些仍是很容易做到的。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确定制造熔锅如钢水管的耐火土的成分了。如果做到这一点,而且我们的浇铸工也很守纪律的话,我看不出我们为什么做不到这儿所做的一切!不过,我还只是看了两个车间,而这个至少有二十四个车间,还不算中央总部、计划设计处、密室!这些部门在这个巢穴中究竟是干什么的?当舒尔茨先生拿到了他的那份遗产,发出威胁之后,我们的朋友们怎么才能不害怕呢?”
  施瓦茨写下这几句问句之后,感到这一天已经够累的了,便脱去衣服,上了一张德国床,就是那张不舒服的小床,点燃烟斗,拿起一本旧书,边抽边看。但是,他似乎心不在焉。他的嘴里连续不断地吐出一口一口的香喷喷的烟来,发出声响:
  “噗!……噗!……噗!……噗!……”
  他终于放下书来,陷入沉思,好像在思考如何解开一道难题。
  “啊!”他终于喊道,“只要有鬼,我就能捉住!我定能发现舒尔茨先生的秘密,特别是知道他如何寻思对付法兰西城的!”
  施瓦茨念叨着萨拉赞大夫的名字,慢慢地睡着了,可是,睡梦中,他却念叨着小姑娘让娜的名字。尽管在他离开让娜时,她已经是个大小姐了,但他仍旧记着她是个小姑娘。这种现象不难理解,纯粹是联想使然:想到萨拉赞大夫,也就联想到了他的女儿。因此,当施瓦茨,也就是马塞尔·布律克曼,醒来时脑子里想着让娜的名字时,他对此并不觉得惊奇,而且,从中反倒又一次体会到斯图亚特·米尔①的心理学原理的绝妙。
  ①英国哲学家(1806·1873),逻辑学的归纳法和演绎法的创始者
  第六章 奥尔布雷克特矿井
  马塞尔·布律克曼的房东、好心的女人鲍尔太太是瑞士人,丈夫于四年前在一次时时刻刻威胁着矿工生命的矿井事故中丧生。厂里每年给她三十美元的补贴,她自己再出租一间带家具的房间贴补贴补,再加上自己的儿子卡尔每星期天带回来的他的工资。
  卡尔虽只有十三岁,却已经在矿上干活儿了,负责为运煤车开门关门。这种门是使空气在坑道内沿着一定方向流通所必不可少的。他母亲住的及出租的房子离奥尔布雷克特矿井太远,所以他无法每晚都回家,为此,矿上另外又给他在矿下找了份夜班差事,在马夫回到矿井上面去之后,负责照管洗刷六匹马。
  因此,卡尔几乎完全生活在离地面五百米的地底下。白天,他像哨兵似的守卫着通风口。晚上,他睡在马旁边的草堆上。只有星期天,他才能重见天日,享受几个小时的人类共有的那份财富:阳光、蓝天和母亲的微笑。
  大家不难想象,在这样的一个星期之后,当他走出矿井,那德性完全不是个“翩翩少年”了。他倒更像是童话中的地精、一个扫烟囱的,或者巴布亚黑鬼。因此,鲍尔太太总要花上足足一个钟头用热水,用肥皂替他又搓又洗的。然后,她给他换上一身绿粗呢的干净衣服。那是他父亲的旧衣服,是她从大枞木柜子底里找出来替他改了的。换了衣服之后,一直到晚上,母亲就一直在欣赏自己的儿子,觉得他是世界上最英俊的少年。
  卡尔洗掉一身煤尘之后,真的不比别人丑。他那如丝般的金发,那双温柔的蓝眼睛,与他那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但是,就他的年岁而言,他的个子就太瘦小了。那种不见阳光的生活使他像莴苣似的面无血色,如果用萨拉赞大夫的查血方法来查验这个小矿工的血的话,他肯定是绝对贫血的。
  性格上,这是个沉默寡言、安静平和的孩子,带着这么一点点自豪感。由于对危机四伏的警醒,对有规律的工作的习惯以及对克服困难后的满足,每个矿工都无一例外地具有这种自豪感。
  他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坐在母亲的身边,坐在低矮的屋子中间的那张方桌旁,把他从地层深处带回来的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小虫钉在一张硬纸板上。矿井下的温和而均衡的气温中,生长着一些它特有的生物,连博物学家都很少认识它们,例如,煤层的潮湿矿壁上生长着一些奇异的植物:绿苔、没人见过的菌类和无定形的絮毛。对昆虫学十分着迷的莫勒斯姆尔工程师注意到这一点,便让卡尔给他弄新的昆虫标本,每个许给他一个埃居①。这可是个美差,使得卡尔开始时在矿井的角角落落里细心地寻找着,但渐渐地,他自己也变成了收藏家了。因此,现在他是为了自己而在搜集昆虫。
  ①法国古代钱币名,种类很多,价值不一。
  此外,他的爱好并不只是局限在蜘蛛和甲壳虫。他在寂寥的地底下,还养了两只蝙蝠和一只大田鼠。甚至可以说,这三只小动物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可爱的动物,他与它们相处得十分融洽。他的那几匹长毛如丝、臀部油光锃亮的马就够聪明的了,卡尔常常谈起,便要赞不绝口,可是那三只小动物比那些马更加地聪明。
  管马厩的老马夫叫布莱尔·阿索尔,是个饱经世故的人,自六岁时起,便下到海平面下五百米的深处,再没有见过阳光。现在,他几乎瞎了。可是,他对他那地下迷宫真是了如指掌!他拖着他的煤车,何时左拐,何时右行,他都心中有数,从未错过一步!他来到通风口前,总是正好留出开门的空间,不差分毫!每天早上和晚上,到了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分秒不差地同你友好地打招呼!他是那么地和善,那么地亲切,那么地温柔!
  “我跟您说真格的,妈妈,当我把头伸到他旁边的时候,他认认真真地用脸贴着我的脸,亲了我一下,”卡尔说,“您知道,布莱尔·阿索尔脑子里有只钟,真是方便得很!要是没有他的话,我们整整一个星期,就分不清白天黑夜、早晨晚上了!”
  小家伙就这么絮叨着,鲍尔太太津津有味地听着。她也喜欢布莱尔·阿索尔,同她的儿子一样地喜欢他,一有机会,总要送点糖给他吃。她真恨不得去看看她男人认识的这个老工人,去看看那个凶险之地,矿井爆炸之后,可怜的鲍尔在那儿被发现时,已经给烧成焦炭了!……可是,女人是不许下矿井的,所以她只有听听儿子跟他不停地叙述井下的情形了。
  啊!她很了解这个矿井,很了解她丈夫一去再没回来的那个大黑洞。曾经有多少次,她在那直径有十八尺的大洞口旁边等着亲人归来,眼睛顺着巨石砌成的矿井壁,看着那用钢索吊着、挂在钢滑轮上的双层橡木罐笼,观看那高大的外架、蒸汽机房、记工员的屋子以及其他的一切东西!曾经有多少次,她在那只始终燃着炽热炭火的大铁炉前向火,从井下上来的矿工们也在对着它烤干自己的衣服,急不可耐的烟鬼们对着它点燃烟斗!她对这个地狱之门前的声响和活动有多么地熟悉啊!卸煤工在那儿卸下一车车的煤,还有那些装吊工、选煤工、洗煤工、机修工、司机,她都一再地看见他们在忙碌着!
  她所无法看到的,但她通过自己的心灵的“眼睛”看到了,看到了罐笼把一群群工人带到矿下所发生的一切,在他们中间,从前有她的丈夫,而现在,却有她的独子!
  她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和谈笑声在往下越去越远,越来越弱,然后便听不见了。她的心在随着那罐笼在狭窄笔直的井筒中往下沉,沉到五、六百米比大金字塔还要高出四倍的地下去!……她终于“看见”它到了终点,工人们急匆匆地跨出罐笼!
  他们在这座地下城中散了开去,有的在左,有的往右,矿车推运工奔向煤车,拿着铁镐的挖煤工朝着他们要挖掘的煤层走去,填土工忙着用坚实的材料把开采过的空煤层填实,架子工在用支柱顶住没有墙柱的坑道,筑路工在修复坑道,铺设路轨,砌石工在把拱顶连好……
  一条中央坑道就像一条宽阔的马路,从一个矿井通向另一个相隔三、四公里的另一个矿井。中央坑道两旁又分出许多与之成直角的辅助坑道。在这些平行的辅助坑道上又分出一些分支坑道。在这些坑道之间,竖立着由煤或岩石形成的墙壁或支柱。所有一切都是整齐划一,方方正正,实牢坚固,乌漆墨黑的!……
  在这座长宽相同的街道组成的迷宫中,一支光着膀子的矿工大军在忙碌着,交谈着,就着各自的安全灯的光亮劳动着!……
  当鲍尔太太独自一人,呆在炉火旁沉思默想时,脑子里浮现的就是上述这番景象。
  在这些纵横交错的坑道中,她脑子里特别浮现出其中的一条来,她对这条坑道比其他的坑道更加熟悉,因为她的小卡尔在这条坑道里负责开门关门。
  夜幕降临,白班矿工上来了,由夜班工人替换他们。但是,她的儿子却没在罐笼里。他到马厩去了,去找他亲爱的布莱尔·阿索尔,伺候老人吃完他的燕麦晚饭,准备好马的饲料。然后,他自己开始吃从矿上送下来的他那已经凉了的很少的晚饭。饭后,他就同呆在他跟前一动不动的大田鼠玩上一会儿,又同那两只围着他低飞的蝙蝠乐上一乐。未了,他就倒在草堆上睡觉去了。
  鲍尔太太对这一切了解得清清楚楚,而且卡尔跟她说的详细情景,一提她也就听明白了!
  “您知道,妈妈,昨天莫勒斯姆工程师跟我说什么来着?他说,这两天,他要给我出些算术题,要是我答得好的话,等他在矿里用罗经测绘平面图的时候,就让我帮他一起丈量。好像是要另开一条坑道,好与韦伯矿井连通,要想把坑道对准,可不少费事的!”
  “真的!”鲍尔太太高兴地嚷道,“莫勒斯姆工程师先生真这么说的?”
  于是,她似乎已经看见自己的儿子拿着皮尺,顺着坑道在丈量,而工程师则手里拿着笔记本,在记着数字,他眼睛盯着罗经,确定开掘的方向。
  “讨厌的是,”卡尔又说,“算术上我不懂的地方没人能给我讲一讲,我可真害怕答不上来!”
  这期间,马塞尔正在炉火旁静静地抽着烟,他是房客,有这份权利。这时候,他插了进来,对孩子说:
  “如果你愿意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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