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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色之城-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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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凤娇!”他怒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一脚踏上油门,我朝后跌去,撞上靠背。
“我就是那个被冤枉得六月飞雪的苦主,但我不叫窦娥,我叫柳——拾——伊!”我冲着他的耳朵叫道。
“好吧,柳拾叁,你给我坐稳了。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斗嘴!”他猛地打方向盘,将车驶向另一条街道。
尔忠国料事如神,回汉口的第四天、司密斯从上海回来的第二天便将他官复原职,还给他加了薪水。那些职工因为讨要回工资便不再闹事,继续忍受洋鬼子的剥削。但是尔忠国没再搬回原来那栋小洋楼。我想是因为池春树又回到了汉口。他故意透露这条消息给我,言下之意我若再与那个相好的“勾搭”就别怪他手辣——他随时能取他的小命。
尔忠国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明白心胸宽广之人和心胸狭隘之人处事的区别。他时刻提防和万分嫉恨的池春树不会卑鄙地借日本人之手除掉他。
我相信池春树,他从来都是善良的人,永远记得自己说过的话,那也是他的承诺——除非他确认我境遇悲惨,不得不逼他动用暴力解决问题。话说回来,尔忠国不断变换住所,他未必找得到我。
如果我的放弃能维持某种意义上的和平,那也算一种伟大的奉献吧。我自我安慰地幻想也许诺贝尔和平奖该考虑我一下。
闲来无事的我很快又犯了老毛病——极想与尔忠国再进行一次“沟通”。
我能感觉到他的改变,虽然还是变态男,但至少不再对我施虐。他对我采取的打至冷宫的处置方式对我来说是好事。我本就不想与他发生肉体上的关系。他所谓的精神折磨如今也打击不到我。我的悟性太好,修炼速度一日千里。我敢担保他很快就不是我的对手。什么时候让我也好好玩弄他一番,让他尝到被人虐的滋味是我孜孜以求的目标。
打败比自己强的对手的最好方式就是向他挑战,在对垒中不断磨练、提升攻击力。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获得了跟他谈话的机会。之前我也提过这个要求,但他根本不愿见我,更多的时候我只能拿蚂蚁和小鸟当练兵对象。
谈话的开头便令人郁闷,因为他还在忙着写东西,对我的话时常没反应。我费力争取来的这次谈话机会对他而言只是附带的、可有可无的小事。
不出十句,谈话陷入僵局。
“柳拾叁,如果我跟你计较,未免显得太不男人,可是跟你这样有病的人我实在没法认真谈下去。你说一百遍、一万遍你不是辛凤娇也没用。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会带你看大夫,把那根错乱的神经拨弄正。等你作为辛凤娇坦诚地跟我谈话时,我会改变一下态度。”他说罢,站起身,找信封。
“我以性命向你担保我从来没做过你说的那些恶劣的事情,我跟你初次认识的时间和地点就是今年六月六日的青龙镇。我们之间所有交往的跨度只有这么长,拜托你不要凭借想象力把我扭曲成电影镜头里的坏女人。我叫柳拾伊,没有泡过你又甩了你,然后跟人跑掉、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我泡了你就一定是很喜欢你,既然很喜欢你就一定会对你负责任。虽然不能保证永远都喜欢你,但一定不会一走了之,更不会见了面却装作不认识你。”我耐着性子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既成熟又老练。这方面必须跟邹淼玲学艺。若换做她一定早把尔忠国摆平了吧。
“神经病!”他骂道,仅三个字就囊括了我几百个字的经典语句。
“我不是神经病!”我叫道。他的话极易让人得脑溢血。
他已经抓过一旁的风衣:“我要出去,你若还有废话可以对墙壁说去!”
“哎,等一下。”我追过去,怎么可以连话也不让我说完呢?
哐当!他没等风衣穿上身便摔门而出,比兔子溜得还快。
“等等!站住!”我追出去,哪里追得上。这混蛋直接从二楼的栏杆翻跃下一楼,好像我会散播毒气攻击他一般。
“尔忠国!你会后悔的!”我探出身体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告诉你,自打盘古开天地,就没见过你这样蛮不讲理的男人。你简直是瞎子,连骆驼和马都分不清……变态……无耻……”怒不可遏的我终于还是骂出来了——对一点风度也没有的小人我何必充当君子?再说不骂出来我会憋闷死自己。
很快,我不得不停止谩骂——他钻进车里发动了引擎——再骂也只能留给自己听了。
撤身之际,发现楼下若干双目光被我的大喊大叫吸引过来,一起“唰唰”地朝我发射电炬。所有的目光只含一种信息:泼妇!
如果这里有一把弓箭,我发誓一定拉开射向他们——都是一帮为虎作伥的狗奴才。其中一支箭一定留给那个开溜的小人。为何让他接受我不是辛凤娇的事实这么难?
这次谈话后,尔忠国刻意躲避我,再想见他很难——总有人看住我,阻止我去“骚扰”他——任我的怒火燃烧,最后自行熄灭。
大概他怕我发疯时干出毁灭自己的事情,派来一个五十多岁、身板特别结实的老妈子一步不离地跟着我。起初我以为她是个男人——胸口一马平川,头发比男人还短——直至她说话后才确定是个女人。
有她在的日子比坐牢还难捱。坐牢也没人一直跟着啊。
本打算好好跟这老妈子套近乎,毕竟大家都是女人,同情心多少得有些吧,哪知这位老妈子是个只认钱不认人的恶婆子,成天板着脸不苟言笑,无论我跟她说什好话,她都似聋子、哑巴不搭腔,却做到了跟我形影不离。
三天过去了,我很失败,居然连她的姓氏都没套出来,只管叫她“喂!”后来还是老六告诉我她姓田。
田大妈每天忙忙碌碌、手脚麻利地打扫房间,好像根本不在乎我的存在,但只要我迈开步子、距离她远了些,她一定在最快的时间内拦截住我并问:“去哪里?”动作比年轻人还敏捷。
“如厕!”这是我用的最多的理由,因为可以将她暂时阻隔在视线外。
“好。”她很好说话,总是面无表情地让开道,然后像影子一样跟在我身后直到我将门关在她脸前。
我终于忍不住,当再一次被她拦截住问我去哪儿时,我哀求她:“田大妈!您累不累啊。我又没翅膀,飞不了的。您能不能给我一点空间呢,保持十米距离可以吗?就十米啊。”
老妈子茶色的眼睛空洞地看着我:“好。”还是这么干脆,让我怀疑她跟尔忠国是不是有血缘关系,都是这么冷,都是如此的节约口水。
她还真说到做到,果然跟我保持十米距离。估计拿皮尺丈量误差不会超过三十公分。
这天晚上九点多些,她向我提出一个令人惊讶的、也难以回答的问题:“民国二十三年到现在你去过哪些地方,都做了些什么?”完全是刑讯的口气。
“尔忠国让你问的?”我反感地看着她。一个老妈子管这么多闲事正常吗?似乎连尔忠国本人都不再怀疑我跟共。党有染,她一个下人为何这么问?
“你最好老实回答我。关于你的事情我早有耳闻。”她平静地说道,目光依旧空洞,像安了一副假眼珠。
我忽然意识到她不是普通人,极可能也是尔忠国那个组织里的人。
“田大妈,既然你早有耳闻,应该很清楚我只是个可怜的小女人,什么本事也没有,连大门都迈不出去啊。”
“若让你迈出去,恐怕这里的人早就没命了。”她冷笑一声。“说吧,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痛苦。”
“是尔忠国让你这么做的?”我问她,但心里已在否定。他不会杀我!
“你只需回答我的话,轮不到你发问。”声音更加冷。
她好大的口气。我不由盯牢她的眼睛。这女人的眼睛怎么长的,任何时候看不出任何情绪,就那么空洞地看着你,完全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泥塑。
“国外念书。”我搪塞道。
“哪一国?”
“英国。”
“哪个学校?”她紧接着问,不带停顿。
“家里蹲大学。”幸亏我早就编好了说辞,否则还真答不上来。
这会儿仗还打不过来呢,她有本事查验真伪吗?问了也白问。
“学什么专业?”
“英国文学。”这个答案最好说不过。
“你跟日本人怎么认识的?”她的声音突然凌厉起来。
我一愣,她怀疑我什么?
“同学呗,国外留学生很多,哪一国的都有,有个日本同学不是很正常吗?”
“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哪个日本人?你怎么知道我问的就是你的同学?你好像早就编好这些谎言,但你无形中露了馅。”老妈子又是冷笑一声。
“哎哟,我只认识一个日本人哪,而且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你这么问,我当然只能这么答啦。不信你去问尔忠国,他也知道这事。”
“哼哼!他很聪明,知道钳制住你,日本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的地位身份不简单。那个日本人很在乎你,投鼠忌器,这里才能这么平静。”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对她的妄断表示吃惊。这些特工也太敏感了吧,好像我是个多了不起的大人物一般。
“但是,你可不是省布料的货色。”她又说道,“早些时候,小娴就跟我说起过你,可惜她到死也没能完成最后的心愿。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就像我自己的闺女,聪明,大方,学什么会什么。她也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学生,可惜……”老妈子说到这里,空洞的眼里有些东西在融化。
“你想替她报仇。” 我心中一凛。这个老特务是佟鹭娴的老师!
“你也不傻。”老妈子冷笑。
“尔忠国知道你的身份吗?”我感觉她藏得挺深,他未必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果然,老妈子摇摇头:“你的面子很大,能让我出面处理的人没几个,你是其中一个。”
“你想怎样?”
“下去陪小娴。她为国捐躯,可你却依旧活得人模人样,这不公平。”
“可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我惊道,“你可以拷打我,我没骗你,如果我骗你,你就是小乌龟。”
“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一点用也没有。是普通老百姓也罢,不是普通老百姓也罢,你都得死。你对尔忠国也许很重要,但在我眼里只是个会招惹麻烦的祸水。”那双空洞的茶色眼眸瞬间闪起灼亮的杀气。
“你打算怎么弄死我?这府里上下都是目击证人,你怎么脱身?”
“我根本没想脱身。”老妈子难得一笑,但笑容可怖,“我已经被日本人知道了身份,逃不出去了,迟早一死,但临死前我得为小娴做最后一件事。”
“你有病啊。”我叫道,“你可以带着手榴弹到日本人那里当肉弹啊,甚至可以拉我跟你一起去,那样死多光荣啊。这样死多没意义啊。”我一边东拉西扯,一边听周围动静。怎么回事?到处静悄悄的,仆人们好像人都不在。
老妈子逼近我,我惊恐地后退。“来人啊,要杀人啦!”我大叫。
“他们不会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你已经坠楼身亡了。”
“坠楼不一定会身亡的,换一种方法死可以吗?比如溺死我,比如掐死我。”
“我就是要让你死得难看,脑浆迸裂,鲜血横流。小娴托梦给我了,她死得很惨,她说都是因为你!没有你,她不会死!”
“那她有没有告诉你我是谁?我的身份很特别的。还有,她既然阴魂不散,为何不直接来找我报仇,还劳你这当老师的动手干这种脏活?”
老妈子的手已经擒住我的手腕,向后扭,我可不会坐以待毙,跟她扭打起来。
很快,我处于下风,这个老妈子看着老眉咔嚓眼的,却是个练家,对付我绰绰有余。
她将我抵到楼梯口,下面就是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祈祷自己立即摔死吧,否则很受罪,我会把你拖上来再往下摔,直到你咽气为止!”说着,已经掐住我的脖子往后推。我的后腰抵在栏杆上,就快失去重心。
“等等!我可以告诉你重大政治机密。你是党国卫士,当以大局为重。”我用力抱住她的胳膊让喉咙的压迫感减轻些。
“说!”老妈子凶狠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手放松点,卡得这么紧。”我挤出一点笑容。
“快说,不然现在就去死!”
我想拖延一点时间是一点,府里的人不可能全走空,就算被她设计弄走,也会留下看管我的人。“好好好,我这就告诉你啊。这个月的29号,汪精卫会在南京宣布就任伪国民政府主席。到30号,日本会和汪伪政府正式签订《日华基本关系条约》。按照这个条约,中国将完全由日本控制,变成日本的殖民国。”其实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但形势危急,我不得不胡乱拎过来说。反正她一时间无法查证真伪。
老妈子一惊,显然对这则情报颇感兴趣,但她随即眼珠子转了转:“谢谢,我知道了。”说罢,手底加劲儿,又往栏杆外推我。
危急关头,老六出现在老妈子身后,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老六,”我朝他叫道,“快救我!”他是尔忠国指令照顾我的仆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别费力了,他是中统的人,我的人!”老妈子头也不回,冷笑道。
我的心凉了半截,老六是卧底中的卧底?跟这老妈子一伙的?
完了,两个人对付我,吾命休矣。
我的身体猛然后倾,像秤砣一样向下坠去。
98 较量
就在身体失去重心、坠向地面之际,一只脚踝突然被人抓住。
我头朝下吊在半空中,惊呼:“别松手,千万别松手!”感觉身体随时都会从那只手中滑脱开、强吻地面。“我还有很多情报!田大妈,你是党国精英,当以大局为重啊!”求生的欲望迫使我专捡中听的话对她说。这老妈子既然临时改变主意,说明她瞬间权衡出利弊来。我得趁热打铁。
倒挂的身体带来血液的倒流,过度充血的头部仿佛陡然膨胀开来。
我胡乱舞动双臂、急欲摆脱这种蝙蝠般的倒挂体式。
“别动,别动!”老六的声音从脚的方向传过来,听着十分吃力。原来是老六救的我,并非那个恶婆子。
又一只手抓住我另一只脚踝,但是没法将我提上去。老六的个子不高,那道拦杆成为安全护栏的同时也阻碍他使上劲。
“怎么办?等你力气用完我就完了!”我惊恐地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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