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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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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了,老太太一门心事放在几只鸡身上,这些小鳖犊子倒好,七九六十三,连锅一块端!把老太太熬躁得饭不思水不想,一见空鸡窝就擦眼抹泪的,妈拉个巴子,真是丧天害理!“梁宝往外走时,看见院子里添了一群半桩子小母鸡,老太太正抓高粱喂它们,它们又枪又夺,老太太喋喋不休数落它们。
张庄大队去了十个青年参加体检。路百林顺利通过,他的体魄给领兵的大方脸留下极好印象,大方脸把他单独叫过去,说了半天话,路百林过后神采飞扬。梁宝肛门旁边有一个疤,医生看过来看过去,用手扒拉,又用镊子捅涧梁宝疼不疼。梁宝咬着牙说不疼。医生问梁宝肛门生过什么。梁宝说十五六岁时生过一个疮,越鼓越大,疼得要命,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后来大包鼓出一个尖,象喷火一样烧得慌,他爹梁得财找过一把小刀,在火上烧了烧,叫他闭上眼。然后一刀切下去,哗的淌了一腚沟脓血,火放出去了,一点也不疼,他当时舒服得直哼哼。医生说那是痔疮,说不准还会犯,梁宝赌咒起誓,说从那以后绝没犯过。他问这会不会影响他入伍,医生说他基本没希望了。梁宝苦苦哀求医生别往体检表上写,又去找领兵的大方脸求情。大方脸见他态度坚决,又见他人也机灵,心里已有几分喜欢他,就暗示他说:“这全要看武装部长的了。有体格比你棒的不让去,群众该有意见了。”
梁宝又让路百林帮着出主意。路百林觉得自己是老太太捋鼻涕——手拿把掐了,早已放出大牛,正被别人逼着请客。他说武装部长是无线电爱好者,动不动在家摆弄收音机,一会儿拆了,一会儿又组装起来。梁宝想,我最好送给他一台收音机。
可是上哪儿弄钱呢?想来想去,他把部长家的交流收音机偷着捧去卖了,又添了几块钱,买了台交直流两用收音机送去。正在苦恼的部长亲自找了外科体检医生,让他们重新会诊,确认梁宝肛门口长的小疤不是痔,因此也就没必要往体检表上填。
张驴儿对梁宝说;?你小子行!部长那个人操蛋掉歪,出名的难侍候,倒让你弹弄老实了。领兵的大方脸也说,你是要定啦!大队这一关有我在,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吧。“
梁宝说:“让路百林和我一块儿去吧。”
张驴儿脸一下拉下来了:“张庄站着尿尿的人走光了也轮不上他。你说说看,他啥时候把领导放在眼里?开会时他屁狼嚎的,还扔坷垃打人。妈拉个巴子,咱不知吃了几回哑巴亏。再说,谁见过他干活了?他是干啥的?是爷爷吗?实话说吧,这种人就象疮里的血脓,早放走早舒服。你腚眼里长过痔疮,知道这个滋味。咱何尝不想老早打发了他,眼不见心不烦。可咱得对组织上负责。就这副吊儿浪当德行,能指望他保卫国家?就是咱同意他走,别的人还不干呢。有那么多好青年,不声不哈的,就知道吭吭干活,大梁是这些人挑的,摊上点有前途的事,不派给他们给谁呢?”
梁士说:“路百林从小就想当兵,到部队就学好了。”
张驴儿说:“狗到天边了也改不了吃屎。你叫他趁早死了这份心。哈下腰,干点人事,以后好机会多的是。”
路百林找了大方脸和武装部长,都没问题,壳就卡在张驴儿那里。大队极力让一个脖子有点歪的小伙子去。体检时,他略施小计,把自个儿的缺陷遮掩过去。他是全大队公认的好青年,初中文化,烈属,牛一样闷头干活,早来晚走,夜战英雄,逢年过节给张驴儿送点心,他还是生产小队民兵排长,多次获得奖状。他和张驴儿大闺女是中学同学,据说最近这场露夫电影,他俩躲在墙根,嘀咕半天。路百林三番两次找张驴儿。张驴儿让他自个和歪脖子比。路百林说他脖子歪。张驴儿说:“这就不关你的事了。人家愿意要,你气疼了肚子也白费。”
缠到后来张驴儿不耐烦了,路百林威胁他说:“不让我走的话,有你好瞧的。”
张驴儿说:“就凭威胁领导这一条你也走不了。咱这人不听邪。只要有我在,这兵你当不成。”
路百林咬着牙说:“你等着瞧吧。”
事后,别的大队干部都为张驴儿担心,劝他缓和一下,张驴儿也有点后怕,就召开一次会,把路百林列在第三名,同时,他和民兵连长又去找武装部长和大方脸,争取第三个名额。
路百林请梁宝下了一顿馆子:“哥们儿,这可是我最后一回请你了。”路百林恍恍惚惚说。
梁宝忙问他:“咋啦?你胡说些啥?”
路百林定定看了梁宝半天,叹了一口粗气,说:“你小子运气还行,曲里拐弯,总可以回去。我这一辈子回不去啦!本来想让你帮点忙,现在来看,就别连累你了,都不容易,我要万一有个差池,回不去,老父母就拜托你一年看他两回。别忘了我这番话,要是拉了稀,就拉倒,权当我没说。”
没过几天,就在梁宝和歪脖子刚发下军装那天夜里,路百林把张驴儿活埋了。
张驴儿吃过夜饭,正在炕上听收音机,知青小江来找他谈事。“二百二,有话就说,有屈就放。”张驴儿打着哈哈,一边让坐。小江僵着脸,说要到外边谈。张驴儿问了半天,见他认了真,就穿上鞋,跟小江来到外边。小江不说话,领着他往庄外走。张驴儿有些党景儿,问小江:“咋还不说?你要领我去哪儿?”
小江说:“再走几步你就知道了。”
小江领他来到一个僻静地方。站住时,张驴儿发现面前站着两个人。路百林用手电晃住他的眼,另一个人也是青年点的。他旁边,是个一人长的深坑,土踩上去很柔软,明显是刚挖的坑。张驴儿唰地一下,脑袋胀得挺大,“完啦!”他对自个儿喊了一声,想跑,又知道这是枉然。
闭了手电,张驴儿眼前火星直冒,觉得四周漆黑一团。路百林开口说话了:“我要让你死个明白。明年的今天是你一周年。”他又打开手电,照在坑里,张驴儿看了,足有四尺深。“爹娘生下来是囫囵的,我也不想毁坏你的尸首,你识相点,自个儿躺下去。有话要留下的,可以说,但别说废话。”
张驴儿想,说也没用,但他还是开口了:“路百林,我只想和你说;第一,我去公社给你争取了;第二,我老妈快到八十了,我是独生子,我要是走在她的头里……”
张驴儿满眼是泪,说不下去。他用袖头抹了两把,顺着手电光跳进坑里,面朝下、两手抱住头,顺溜溜躺了下去。
三个人犹豫了一下。路百林说:“埋!”
三把铁锹拼命挥舞,一锹锹土砸在张驴儿身上,响声沉闷。路百林气喘呼呼:“张驴儿,你先走一步吧!”
土堆垒起来了,他让两人同伴回青年点睡觉,他一个人去派出所投案。两个人要用锹劈他,路百林才和他们一块儿去自首。当人们急忙赶来扒出张驴儿时,他早已气绝身亡。
第二天,张驴儿要的追加名额下来了,还随带一套军装。大方脸特地看了张驴儿遗体,说了句“冤”。抢这个名额的人不少,大方脸让它废了。
一个月后,在活埋了张驴的原地点,路百林被就地处决。另外两人死缓二年,后改为无期徒刑。梁宝复员后去监狱看过他们,听说后来又改为有期徒刑。张驴儿被追认为烈士,老母亲每月享受十几块钱的抚恤金,到死为止。
十五
梁宝当上特种兵,但犯了错误
到部队后,梁室又见过一回大方脸,那时他已经揩了一个月屎尿。大方脸问:“不错吧?”梁宝说:“这就是特种兵吗?”大方脸反问他:“你听说过这个兵种吗?”梁宝抱怨自已成天和一个残废人打交道,不是抹屎就是接尿。大方脸说:“你想不到吧,五年前接这个人屎尿的是我。”梁宝愣住了。大方脸又说:“抢这个位置的人可不少。要不因为是党员,你寻思还有你的份儿吗?”大方脸告诉梁宝,他最近提了,正团级。见梁宝还在犯傻,他拍拍他的肩膀说:“讲句没原则的话,咱们首长有人情味儿,在他手下做事不吃亏。”
这幢小楼有十几间,首长一家住楼上,每人一间。首长夫妇除共有一间外,每人还单独有一间。司机、警卫员、通信员、勤务兵、炊事员住在楼下。客厅和饭厅也在楼下。首长的老爹也住楼下。他半身不遂已有十几年。梁宝住他隔壁。老头床头有个开关,一摁,梁宝这边的电铃就响了。梁宝偶尔也能和首长说上一两句话。
首长一向神色严峻,很少见他和谁开玩笑。他半月十天去老爹病房一趟,爷俩儿也没什么话可说,你看我,我看你,所有的意思都在目光里表达了。有时,首长也问一两句,还掀开被看看。老头无动于衷,淡然地看着鬓角苍白的儿子。梁宝有时也和老头闹别扭,老头咬着牙威胁他。首长进屋后,有时命梁宝出去,爷俩儿不知嘀咕些什么。出屋后,首长带着沉思看了梁宝。梁宝捏了一把汗。但首长并没批评他,脸上也无恶意。梁宝心里想,老家伙还行,不是告状精。
首长夫人从来不进老头屋里,也不问。院子里撞见梁宝扶着老头,并不打招呼,一副无动于衷。老头不生气,也不看儿媳妇。梁宝后来才明白,老头当初骂过她。
那时刚进城不久,首长回家闹离婚。首长的糟糠之妻是老头挑选的,她比首长大三岁,首长十六岁那年结的婚,生下一男一女后,首长当了兵,从此断了音信。首长回家安排了两个孩子,尽管老头当众扇了他两个耳光,婚还是在当地政府主持下离了。哪知老头追到城里,把当时还是文工团员的未来儿媳妇骂了一顿。女团员好一顿哭,闹着要离开首长,首长叫人把老头送回乡下。后来,首长把女团员送进大学深造,毕业后,当了研究人员,工作极清省,一门心思照顾首长生活。她给首长生了一男二女。从表面上看,她对首长十分温顺,偶尔发了脾气,首长也忍让三分,回到自己屋里,关上门。梁室取得大伙信任后,大伙就把这家里的一五一十告诉了他。据说首长和夫人闹过一段危机。在大学里,一个会写诗的梳分头学生向夫人发动了猛烈进攻。他的情诗产量倍增。夫人假意拒持,实则半推半就,后来竟轰动了校园。首长来到学校,象提小鸡一样提了梳分头诗人,惊得校长、系主任一大帮人团团转。分头讨了饶,被赶出校门,从此一蹶不振。(三十年后这位诗人出了名,他把这段经历写成长篇小说,首长夫人读后啼嘘再三。)开车的刘胖子告诉梁宝,开头是首长夫人怕首长。现在是首长怕夫人。他说夫人才四十几岁,气血正旺,首长以年过花甲为理由,每每使夫人失望。但夫人还是发现了特殊情况,并且这特殊情况一再发生。刘胖子说夫人接过一个女保健医生。那丫头大学刚毕业,细皮嫩肉,眼睛会说话,长得象法国人,个头比首长还高,身材极合理想:该粗的地方粗,该细的地方细。女保健医生调走后,接任的保健医生曾一度是男的,夫人满意了,首长大发脾气。他百般挑剔,无论如何,也和新来的男医生尿不到一只壶里。后勤首长硬头皮忍着,让首长骂。后来男医生背着药箱子来找他,言辞激烈,说首长想毙了他。后勤首长把总医院的另一朵花调来,首长情绪稳定下来,夫人不闹了。刘胖子说首长和夫人之间曾有一场激烈的较量。夫人出走五个月,回来后变了个人。首长练了书法,爱看戏,十分重视文艺人才,经常把她们召到家里,或者带到海滨疗养院,和她们一起切磋琢磨,女保健医生也跟着去。梁宝曾蒙首长厚爱,得了两个大字:“奋飞。”水淋淋的,拿在手里不知下一步咋办。刘胖子指导他晾干,摁在床头墙上,多多瞻仰。梁宝曾一度想人非非,一连几天云端神仙似的。当看到人人都有一幅(有人两幅以上)后,有些气馁,后来竟撕下裹了东西,也不见首长过问。
首长的大孩子是男的,二十三岁,面似奶油,头发乌黑,在京城当军官,偶尔也回家,立刻便被各色女子围了上来,电话不断,司机被他支得团团转。他对那些女孩冷冰冰,敷衍几天就腻歪。有几回首长夫妇不在。几个女孩在他房间过了夜,不见进一步发展,也不见她们闹。老二这年二十岁,老三十八岁,都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梁宝常见她们穿睡衣走动,睡衣又轻又薄,里面隐约可见。她们穿连衣裙,穿短裙,露出白嫩光洁的玉腿,有时坐沙发和椅子上,腿也叉得大胆。梁宝动辄心族摇曳。老二上军医大二年级,总泡在家里,她长了一只小虎牙,笑起来表情楚楚动人。楼下这几个兵时时被她打趣。他们惯了,不仅敢还口,首长夫妇不在时,也敢还手,有时竟和她疯做一团,双方都很开心。梁宝的前任就因为这毁了前程。那次是老二先动的手,他起先动口不动手,后来两人就你一下我一下疯起来。正兴头十足时,被夫人撞见。首长和夫人先后和他谈了话。当首长宣布决定时,他抱头痛哭,之后吃了大量安眠药,被抢救过来,复员回原籍。他生在穷山沟,复员之前,他在县里曾被目为神人。县委书记的闺女频频飞鸿,还给过他一个香喷喷的小手帕。
他没脸回乡,投奔外省亲戚,在小煤矿当了临时工,天天下井挖煤。有了这前车之鉴,梁定不敢招惹老二,她撩他,打他一两下,也不还手。相反。梁宝倒喜欢文文好静的老三。她赤脚穿拖鞋时,梁宝逗她,说她脚丫子比一般人大、她满脸通红,娇羞之状十分可爱。此后她和梁宝仿佛意会在心,你无言,我无语,却脉脉有情。
老二对梁宝说:“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你老小子不是块好干粮。老三中学还没毕业呐!有本事你冲着我来。”梁宝及时关住闸门,渐渐冷落了老三。老三成了冰美人,人越发出落,仪态却越发冷峻。她见了梁宝只是瞥他一眼,越往后眼皮抬得越高。
梁宝知趣,也暗自庆幸没在这上头栽了跟头。
梁宝最打怵的差事就是给老头接屎。第一次接屎他就接慢了,结果拉得满床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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