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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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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睁开双眼,不想面对这一切。可眼泪已经不停的奔涌而出,无法遏制的滚滚而落,落进我的嘴角,苦苦的,咸咸的。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柔的抚上我的面颊,一滴一滴缓缓拭去我艰涩的泪水。
人生百态在这一刻俱已成灰烬,天大地大,只剩流泪的我,和拭泪的他。
庄恒终于带我回到庄园,车子停下的时候,我透过他的臂弯看到了一片素白。庭前的玉柱、喷水池中的雕像、花园里五步一隔的壁灯都挂起了长长的白幡,一众下人清一色的素服,佩戴着小小的白花。凄风苦雨真的下进了庄园,下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庄恒深吸了几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轻轻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红云,多调几个人在上面伺候着。”
偌大的卧室,窗帘被拉得密密实实。红云带了几个小丫头替我稍作梳洗,又端了一盅汤要喂我喝。我胃里翻腾的利害,强撑着喝了两口便推开了。庄恒也洗换了一番,见我不肯吃东西,也不说什么,只轻柔的抱起我,把我放在我们的大床上,半躺在我身边,让我在他怀中寻到舒适的位置靠着,用暖暖的气息和柔软的棉被将我密密实实的包裹住。轻轻在我耳边问:“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乖,不舒服就继续哭出来,喊出来。”
我费力的摇摇头,揽住他的腰际,贪婪的吸取他身上安定的气息,就像一个没有一点安全感的婴儿蜷缩在唯一安全的角落。他叹息着一缕一缕顺着我的发丝,“什么也别想,乖,再睡一会儿。你太累了。”
我渐渐睡去,意识迷离之际听见庄恒和红云压低了声音的问答。
“先生,福庆她一直跪在那里……”
“住口,太太睡了。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听召唤就谁也不准踏进这间卧室。庄氏集团的人来了就让他们在会议厅等着,宋天明和庄楠会给他们安排。庄园里的事你和荣妈商量着办。”
“是,先生。还有,崔医生在外面等着要给你检查身体。他说无论如何请您稍作休息,用些餐点。”
“知道了。你安排他先住下,有需要我会叫他的。你下去吧。”
第55章
“庄先生,从庄宇小姐出事到现在已经四天了。庄太太一直都把自己禁闭在不见光的地方,这已经是忧郁症的一种倾向了。人在经逢特大变故之后,总会本能的抵制和抗拒一些事物,本能的将自己封闭起来。在这种时候一定要有专业的精神治疗师介入,而不能任由病人自行发展下去。”外面好吵,庄恒也不在我身边,他们在小偏厅里说话。
“崔医生,你的意思是我母亲精神上出了问题?”楠儿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那可怎么办?有成型的治疗方案么?母亲本身就是医生,会不会反而阻碍了这种心理治疗?”
“有这种可能。如果庄太本身很了解基本治疗套路且对引导治疗不配合,那么难度会加大许多,过程也会比较痛苦。”我隐约听着他们的话,不自觉地呻吟了一下。他们要把我当精神病对待了么?我没有病,我很清醒,我只是不停的放纵自己,给自己最后的一点庇佑,最后的一丝安宁。
从医院回到庄园的这整整两天,我没有出过卧室一步,庄恒也时刻不离的陪在我身边。我不想见光,他就给我黑暗;我不愿醒着,他就伴我睡去;一个接一个的噩梦扰得我头痛欲裂,他一次又一次的将烦躁不堪的我哄得安稳。
我知道自己很过分,我几乎病态的整垮着自己,也拖累着他。女儿是我们两个人的,失去了她,我这个做母亲的受到了多大的伤,他这个做父亲的就有多强烈的痛。他自己的那份痛,他吞下去了,我的这份痛,他也在抗着。
“什么时候开始呢?”楠儿犹豫着问。
“越快越好。再拖下去难度会更加大,专家们随时都可以开始,首先我们要让庄太接受较轻微的光线,引导她将造成心理障碍的部分释放出来,然后……”
“都给我闭嘴!”许久没有出声的庄恒喝止了崔炯的陈述,“我说过了,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她分毫,不管是为了什么。她变成什么样,我不在乎。下半辈子,我陪着她便是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我的鼻梁在忽然之间那么酸楚,喉头不由自主的颤头。庄恒,你可知道自己承诺了什么?你要用后半辈子的时间陪伴一个神志不清的妻子,一个只会向你寻求庇护,不会为你带来一丝安慰的女人?不值得,庄恒,我不值得你为我这么做!
没有人再敢争执些什么,只有崔炯感伤的声音,“庄先生,您自己的身体也要支撑不住了啊。”
“我没事”庄恒平静的道,“蕴茹这些天别的都还安稳,就是不肯吃什么东西,我也不敢强逼她。你们商量着看看怎么能缓解一下。”
“是,我这就去准备营养液,静脉注射多少可以替庄太太补充一些能量。”崔炯答应着轻轻退了出去。
“爸爸,您的脸色不好,今天让我来守着妈妈,你去歇歇好么?”楠儿带着一丝恳求的哽咽,“就算是为了姐姐,为了我……”
一时间,他们父子二人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庄恒叹息着拍了拍楠儿的肩膀,“不碍事的,儿子。好好的去办你姐姐的事,我们是顾不过来了。唉,去吧。”
“爸爸……”楠儿哀恸地喊了一声,再说不下去。
我再也听不下去,用手臂支撑着要自己坐起来,不想头一阵眩晕,差点载下去,眼前金星点点。身边伺候的红云惊呼一声,“太太!”便抢上来扶起我。
“蕴茹!”庄恒听见了响动,急急赶了过来。
“妈妈!怎么回事?”楠儿也跟了过来。
庄恒稍稍定了定神,从后面揽定了我,让我背靠在他的怀里,轻轻在耳边问:“怎么起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摔着没有?”
我微微摇了摇头,环顾四周,卧室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将所有的光线一丝不落的遮挡起来,我看不清他们每个人的神情,习惯性的将自己蜷缩在庄恒的怀中,只有他熟悉的气息能让我发慌的心安稳下来。
崔炯说对了,再这样下去我只会在自我封闭的世界里越来越深的沉陷下去,当恐惧和逃避变成一种习惯,不可自拔的依赖会把我毁掉,我会把庄恒拖垮的。
是时候解决这一切了,我是一个自私了太久的女人,一个自私了太久的妻子,我不能到了这个时候还堂而皇之的在庄恒替我撑下来的世界里做不切实际的梦,享受不应该得到的温存和怜惜。
我最后一次毫无顾忌的躲在他的怀抱中,最后一次在黑暗的遮蔽下贪婪的呼吸着他多少年都未曾改变的沉稳厚重的男子气息,最后一次把他环在我腰间的大手与我的手交叠,最后一次仰头靠上他宽阔的肩膀。
他反转手掌,将我的手牢牢握进他的手心,小心翼翼的用下巴试着我额头上的温度,将胸前的我拥的更加紧了,口中低声问,“好点了么?我让她们拿热毛巾来给你擦擦汗。这有温着的白果粥,稍稍吃一点好不好?”
我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尽力坐直了身子。轻轻道:“红云,去把窗帘拉开。”
“妈?”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楠儿惊呼出声,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红云也愣愣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啊?”了一声。
庄恒的身子明显的僵了一下,随即温声问我:“蕴茹,你要干什么?”
我再次重复,“把窗帘拉开吧,我没事的。”
楠儿望着他的父亲,直到庄恒点了点头。红云她们走过去缓缓拉动帘布,久违的亮光,一丝一丝撒进我们的卧室。我几乎就要反射性的抬手去挡,可又生生的忍住了。让有些刺痛的双目渐渐适应了光线后,我看见,窗外,滚圆的一枚太阳正从海平面上腾腾跃起,碧蓝的海,澄明的天,火红的阳。
我凝神注视着它一点一点地升起,毫无保留的照亮了整个世界。
庄恒在我的身后垫上软枕,自己攥了我的手,坐在我身边。我转眸望着他,看到了他的不忍和担忧。几天之间,他眉间的皱纹越发深刻,鬓边的银丝更显斑白,满是血丝的双眸再无法支撑平日的犀利,浓浓的透出作为一个父亲的悲伤和作为一个丈夫的无奈。他是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男人,如今,伤痕累累。
我曾经以为太阳升起的地方就会有希望,真想大白的一天总会是沉冤昭雪大快人心,可是我大错特错!快三十年了,这个男人最好的光阴和岁月都毫无保留的给了我,而我却不曾给他带了多少温馨和甜蜜,至如今,水落石出,我已经配不上身边这个男人,我已经无法再与他并肩携手那样无悔无愧昂然自若的立于阳光之下。
我吞下喉间涌上来的苦涩的酸水,不敢再与庄恒对视。我对儿子说,“带她们出去吧,我有话同你的父亲谈。”
庄恒炯炯的目光不曾离开过我的脸庞,他一言不发,静静看着我遣退了佣人,把儿子的担心关在门外。他稍稍坐直了身子,放松了我的手,等着我开口。
我撇过头,专注的盯着窗外那一轮讽刺之极的赤红朝阳,缓缓开口,“恒,对不起。女儿的事情办完,我们离婚吧。”
第56章
一语既出,满室寂静,只剩我与他粗重不一的呼吸声。我们就这么坐着,却已像打了一场异常艰难的大战,到头来枉论胜负,皆是筋疲力尽。
我稍稍垂下眼帘,不敢去看他坚毅如刀削般的面庞,我怕再与他的眼睛相对,我怕再看见那让我眷恋了一辈子也无法放手的情怀。静默中,我眼前一阵模糊,我捂着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满手的泪。
他终于开口了,沉声如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那种冰冷的命令:“低着头做什么?看着我说话!”说完他猛地深吸了几口气,伸手狠狠地将我的身子扳正,力气大的让我的肩胛骨有一种要被捏碎的生疼。
我死死咬紧嘴唇没让自己发出呻吟,扭动着臂膀要挣脱他的桎梏。我越是挣扎,他手上的力量越是不受控制一般的加大。
我放弃抵抗,与他正面相对,在剧烈的疼痛中,我仰着脸自嘲的苦笑:“恒,好像从你我相识的那一天起,我注定就是你的大麻烦。这么多年了,说多少对不住也无补于事了。我这辈子就执著了你这么一个人、一份情,我还以为自己很伟大,到头来却发现我不过是一个天下最可笑的女人。”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紧抿薄唇。我翻绞着手指轻轻说,“天真了这么些年了,到了今时今日,我不能再心安理得的躲在你的庇护之下,再让你无止境的为我付出。对你,我已经没有资格谈回报,谈补偿,那就尽我的力,还你一个公平吧。我会约见上官鸿,把从恒丰承接的那六个百分比,全部无条件转到你名下。同时将我本来拥有的那部分施氏股权转到楠儿名下。你们无论进行怎样的改组我都没有意见。”
我知道,这个决定一旦作出,施氏就已经不在我与大哥的掌握之中了。施氏,我那样拚命挽救下来的祖业,我曾为了它不惜与庄恒针锋相对,不惜毁掉我们夫妻好不容易得回的幸福。而现在,我又亲手把它推进了未知生死的飘摇不定中。
眼前交叉回放着那一幕幕的往事:那个暖暖的午后,我蹲在父亲摇椅前举手起誓,我将以我全部的能力保全施家;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庄园正厅前我对庄恒讥讽交加,残忍地提醒他庄氏的起家有着施家不可磨灭的功劳;那个大局落定的晚上,大哥兴奋得拥我入怀,告诉我施家从此将发扬光大。
对父亲,对大哥,对家族,我都已经尽力了,没有亏欠可言。
时钟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原点,只不过我受了伤,也伤了人。
他突然粗鲁的抬起我的下巴,一字一句的低吼,“这就是你给我的公平?这就是我同你夫妻二十五年的结局?这就是我费劲心血死死守护了二十五年你给我的回报?施蕴茹,一个施氏算什么,一个庄氏我都丝毫不放在心上!”
我被他一把甩在床边,他霍的站直了身子,犹如受了伤的困狮愤怒的来回走动。他眸中散发着我从未见过的嗜血、危险,高大的身躯却仿佛玉山将倾。我的心狠狠一抽,慌忙就要爬起来过去扶住他。刚刚一动身子,他已在落地窗前立定,外面的阳光太猛烈,我看不清逆光而站的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已经从适才的失控中平静下来,可这种平静却散发着更加悲伤、绝望。他抬手指向自己的胸口,“蕴茹,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在这里生根,霸道的占据了全部的位置。我从来不信前生轮回之说,可遇见了你,我真的相信了。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下你的,为了你,我可你忍受一切,哪怕是不公和陷害。我们结婚前,你母亲找我详谈了一次,她让我放过自己,也放了你。你母亲说,‘蕴茹太倔犟,她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本就不应该良善多情,可她偏偏那样的珍惜血脉亲情;蕴茹也太执著,她的世界黑白分明,这样的浊浊尘世,她偏偏坚信公平正义。你们这样一份已经带上亏欠的感情只会让她窒息,只会逼她愧疚的离开你。可以预见的悲剧又何必让它发生?’我从那一刻做下了决定,我要将事实的真相永远的掩盖下去。我可以赌上一切,唯独不能把你当成赌注,我不能让你离开我这种事有一丝一毫发生的可能!”
这就是他无论如何不肯解释我们之间长达十年的误会的原因了,告诉了我骆清珏和骆翎的来历,就无法回避当年那桩无头公案。退回十年前,我绝对不可能明知自己的父兄是陷害庄恒的主谋还坦然与庄恒生活在一起。长久以来,在我的心里爱情是不能含上任何杂质的,婚姻的双方用来交换的只能是爱。
母亲说我倔犟、执著,实在是缪赞我了。说白了,傻到极点。
他的声音陡然放轻,眼神越发空洞,悲苦夹杂:“在内地的监狱,我等于是从生到死走了一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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