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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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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真会装扮,都说老九爱扎古,怎么袍子做得这么好,却只戴了两朵花就跑出来了?”
瑞玉还道:“什么孩子,我呀,这叫浑然天成。”环顾四下,见岁数大些的福晋们多戴了钿子,年轻点的也多是扁方盘头,佩珠翠步摇。素净如锦端,也显隐中配着一对小橄榄叶珐琅簪。唯有她弄个山花插满头,却欲以华丽的颜色邀宠,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她道:“哦,我觉出来了,三嫂一进门就损我,不理你了。”
静姝在一旁听了,拉住她道:“急什么,她是夸你呢,说你年轻,戴鲜花也好看。”
燕燕跟着说:“是好看,这颜色配得正好,娇俏可爱。”
乃桢正和舒兰说话,见新册立的十四福晋来了,招呼了两句,“十四弟妹,什么时候来的?”
燕燕道:“回太子妃,九嫂前脚进,我后脚就跟进来了。”
瑞玉接着对尔琢道:“瞧见没,有人说好。”尔琢道:“你们年轻,自然眼光不同。”
“大嫂子也说好呢,难不成也是年轻?——人家比你年长,心还年轻,你岁数小,心却老了。”
尔琢笑道:“嘴上一点亏都吃不得,还说不是孩子……昨儿他们临去围场,我还见你赖着老九,多大人了,也不知羞。”
“我呀,让他给我逮只红狐狸来做围脖。”
“瞧瞧,真是对贤伉俪,别成天糖粘豆似的,生生羡煞了我们。”
“你就是装着吃不着葡萄就说酸,说不准三哥哥回来,给你逮回只大老龟,还在上面题诗云,情深永寿!”
于飞听了个半截,插言进来:“龟背题字?那岂不成了鼋驼碑了!”几个妯娌说笑着,瑞玉见人愈来愈多,便想着去寻锦端,见嗣音、婉兮、如璧在一处说话,柔声细气怕惊动了别人似的。
如璧道:“来行宫以后总觉得头疼,也睡不着呢。”
婉兮道:“你是择席吧。”
“我倒听过一个说法,只怕说出来吓着你们。”嗣音道,“我堂妹嫁到杭州孙家,说他们那儿有个大户人家,从曾祖那辈就有男丁因为长年失眠心悸而死,此后历【奇】经三代,皆是【书】如此。到了第【网】四代上,他们家整修房子,来的木匠看了看,说他们家房子有圬者之魇,于是找到一根柱子,柱子上嵌着个楔子,打开一看,柱里面竟藏了一盏灯,灯底下压着个符咒,木匠说怪事就出在这个上头,后来把灯拿出来打碎了,他们家就再没人死于失眠心悸了。”瑞玉素喜闻子不语之事,于是停在一旁暗暗听着。
婉兮道:“你说的这个我知道,是魇镇之术,听说木匠都会施这些法术,如果房子破土的时候讨不到好彩头,又得罪了木匠,他们就会下招魇主人的。这园子刚修好,想必那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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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干不净的东西一时半刻散不去,也是有的。”
如璧打了个冷颤:“二位嫂子说得,吓得我都不敢回去了。”
婉兮道:“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也就是说来解闷的,你甭往心里去,我就不怕。你实在放心不下,就找七嫂来睡。”
瑞玉凑过来道:“倒是有趣,五嫂再讲一个来。”
如璧道:“你真是个疯子,我可不敢再听了。”说罢捂着耳朵走开了。
嗣音因为胤祺与胤禟同母,跟瑞玉更亲近些,笑道:“鬼狐事就是越怕越想听呢,我再说一个来,是太子爷的庶福晋讲给我听的。说有一个候补进士,带着一妻一婢住在海丰寺那片儿,过了一年多他妻子得病死了,又过了一年,婢女又忽然死了,刚要入殓,又渐渐有了呼吸,还阳后性情大变,握着进士的手哭道,‘一转眼离开一年多了,没想到还能再见。’老爷大惊,婢女又说道,‘老爷不要害怕,我是你的妻子,借婢女之尸还魂的。这婢女虽然像我一样全心全意地伺候你,却私下里嫉妒我,串通了一个妖尼,用符咒魇住我,夺了我的魂魄,囚禁在瓶子里,又把瓶子镇在尼姑庵的墙根底下,那里昏暗逼仄,我又出不来,真是苦不堪言,没想到一年以后庵墙倒了,我得以逃脱,一状告到城隍那儿,城隍惩治了那些魇镇之人,又收去了婢女的性命,我的寿数未尽,尸首却已经腐烂了,只能借尸还魂,托身婢女了。’进士大喜,仍旧将她奉为嫡妻。”
瑞玉道:“这个故事好,虽天人相隔年余,仍不离不弃,真是感人。”
“兴许是婢女为了嫁给她的主子,诈死又胡编乱造的。”锦端不知什么时候也在听,也插进一句。
“或者是遵从那男人的安排。”
瑞玉瞧一眼说这话的人,仿佛被暗夜中的琉璃珠晃了下眼睛,那女人穿着枯黄色一字襟坎肩,梳规整的两把头,脸庞却是很鲜丽的美,仿佛这身沉哑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跟着光彩照人了。瑞玉看着这女子,仿佛被胭脂洇红的丝绵,心有所动,笑了下,“这可不好,这么美的故事变得如此现实,分明是搅局。”
“九福晋是天上不闻人间事,只是这世上鬼狐神怪终究是少数,人心思变却是多数。”
她竟先知道了自己,瑞玉并不喜欢被摆弄的感觉,于是问道,“你是哪位?”
嗣音道:“你没见过她,她是弘晋的额娘,太子爷的庶福晋。”
瑞玉友善地笑:“原来如此,嫂子生得真俊,太子爷好福气。”
恰好乃桢要发话,众人已静下来,瑞玉这句便给乃桢听去了,乃桢对林佳氏道:“你先退下去吧,我跟嫂子弟妹们还有话说。”
瑞玉觉出是自己失言惹她被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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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于是暗暗拉住她道:“你住哪儿,咱们不如改日再叙。”
她笑带三分凄然,如一株落花的春树,捏紧了瑞玉的手。“姨娘,我们到楼下坐吧。”她的侍婢兰蕥也催她。
妯娌几个分坐三张八仙桌,四个排行顶大的福晋坐一块儿,乃桢要静姝坐主位,静姝不肯,几番辞让,仍旧坐回乃桢的右手。瑞玉碰碰锦端,“不跟你姑爸爸坐一处去?”锦端不语,暗暗拣瑞玉边上的位子坐了。侍婢鱼贯而入,四个粉彩盖碗在茶盘里安然地扣着,乃桢、静姝、尔琢、舒兰共饮一泡寿眉;瑞玉、锦端、于飞、燕燕那一桌用的是青花茶盏,饮玉绿;嗣音、婉兮、如璧取紫砂盅,饮熙春,一时满室馨香。
乃桢头戴寿字花钿,额发抹成端正的圆弧,她已没了花儿一样的日子,她的青春就像胤礽挽留不住的圣心,却依旧喜欢笑,一笑显出嘴角的两个梨涡,她怨京师风沙越来越大,吹得法令纹渐渐和梨涡连起来,不知那亦是眼角眉梢的秋意。
她笑对众人道:“咱们娘几个每年都有这个惯例,锦端、燕燕是新媳妇,我就跟你们提提,烟雨楼这地儿大,凉快,景也好,等皇上他们回来,也就由不得咱们疯玩疯闹了,今天长辈都不在,可以由着咱们性子来。”又对舒兰道:“今年新来了两个弟妹,真是好,听人说锦端是个才女,弹得一手好琴,我们以后更有耳福了。”
舒兰笑道:“她呀,就是个半吊子。”
乃桢说,“你们都比我有福气,太子爷近来心绪不宁的,为的什么,想必你们心里也都清楚。昨儿临去围场,他竟对我说……唉,还是不提了。”
她静了片刻,还是没人搭言,舒兰道:“二嫂,您尝尝这奶白枣宝,他们爷们的营生岂是有头的?你四弟每每回来就铁着一张脸,我从来不理他那茬儿,听我一句劝,咱们不跟着操那份心。”
乃桢垂睫磨着碗盖,“连皇阿玛都看出我是个小心眼,我心里装不下事,又找不着人去说,你们都不是外人,尊敬的叫声太子妃,亲近些的都叫我二嫂,我家里姐妹少,看见娘几个,真是打心眼里觉得亲热。我今儿就把实话给姐妹们撂下,这个太子妃,我不是舍不得,无论是大嫂子、三弟妹、四弟妹,还是老八媳妇,你们谁搬到毓庆宫去,我都没二话,心里也服气,你们谁都比我够格,我立马给你们腾地儿。只是,你们二哥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他也难啊。弟妹们好歹也代我这个当嫂子的传句话,看在都是手足兄弟的份儿上,阿哥们都帮帮他。”
一片沉默,仿佛在等私塾先生点人背书。每个人都觉出了尴尬,为了乃桢,也为自己听到这么一番话。没人承想她会讲出这么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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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着四六且让人为难。瑞玉碰翻了茶杯也不敢出声,任婢子收拾了去。不想乃桢还是没放过她,“九弟妹,你说是不是?”
“啊?”瑞玉吭哧着,不知所措。于飞忽然起身道:“太子妃,我代嫂子和弟妹们说两句。您说的这个事儿,我是压根不知道的,即便知道,那也是皇阿玛和太子爷之间的事,任其他的阿哥也插不上嘴,更何况我们几个妇人。我们这里还有像十嫂、十四弟妹这样新婚燕尔的,更不知其所以然了。再者,太子尚安居东宫,您就放出这样的话,岂不是妄度君意。您不光自己犯上僭越,还要让我们陪着,我虽比几位嫂嫂晚入皇门,可也牢记妇人不得干政,您这样一番话,是太使人为难了。”
乃桢呆坐着说不出话,静姝用帕子掩住嘴角,似乎是为挡住笑意。舒兰道:“十三弟妹,你先坐下来吧。”
于飞仍说道,“二嫂,方才的话多有得罪,可您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我们若是敷衍塞责,倒显得小人之心。我们应您之邀而来,纯为了妯娌们聚聚,不为那些有的没的。”
于飞直言快语,却使场面无可收拾。众人悻悻而散,瑞玉听见身后尔琢似乎是对谁轻轻道:“她倒真敢说,也不顾我们敢不敢听。”
瑞玉下了烟雨楼,转个弯就去瞧太子的庶福晋林佳氏了。林佳氏道:“还以为你只是说着玩的,还真来了,早知道我拜你去,怎么好让你来看我。”
瑞玉道:“我可不是白来看你的,是来听你谈狐说鬼的,五嫂说你知道的最多。”
林佳氏看出她仍旧对方才自己失言害她受累的事难以释怀,便道:“我一个姨娘,确实是不该上烟雨楼的,只是想见见没见过的福晋们,就一时任性了,倒是了了心愿,偏偏今天少了一位,引以为憾。”
瑞玉道,“你说八嫂啊,等回京还有时机呢。”
“听说是个大美人。”
瑞玉笑道:“你也美。她是蟹黄鱼翅,你是水晶豆腐。”
林佳氏道:“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我可不敢跟八福晋比。”
瑞玉玩着腕上的红珊瑚手钏,“干嘛非得跟她比?胤禟说,俊女人都是各有各的美,这样也才好。”
林佳氏留意到了,“你这玩意倒是好看,红得像血似的。”
瑞玉脱下来:“你既然喜欢,就送你吧,咱们一见如故,也不知赠点什么好,这个东西虽不值什么,倒是贴身之物,否则就没有诚意了。”
她见瑞玉如此率性,便说,“既然如此,我就不推脱了,只是也要送你一样东西,可一时半刻想不到合适的。”
“不妨的,你我相识不久,我也瞧得出嫂子是个刚强之人,我是远不及你的,所以心里喜欢。”
“如果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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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缘自适,谁又不想呢?”她幽幽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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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一行围场狩猎,三日方回,锦端那夜吃了几杯魇茶睡不着觉,一清早胤?就回来了,她心下纳罕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却没问,见他左手包扎着白布,便问起来。胤?道:“不妨事,射猎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后来唤小太监斗儿抬进来一只竹坯圆笼,里边竟圈着一只白孔雀。它见人有些慌张地抖翅,在笼子里却展不开。那是送给锦端的。
锦端欣喜,命人把它放到园子里,喂它食儿却不吃。斗儿说,“这玩意儿性子烈,被捉了就不肯吃东西,十爷怕它饿死了您也没见着,就星夜快马加鞭送回来了。”
锦端道:“既然这样,养着它也是死,可以放山上去吗?”
斗儿笑了,“这是您的东西,怎么还问我呢?”
“虽然我是这样想,却怕辜负了他的心意。”
“要说十爷逮这畜牲也真不易,是个稀罕东西,大伙儿都想抢呢,又不敢弄伤了,待赶到树洞里,别人都是派小侍卫上,咱们爷亲自上去捉,谁敢跟他抢?哪承想太心急,伸手一下戳到树窟窿里,给戳坏了。后边的围猎也没他份,还提前回来了。”
锦端很感怀,觉得总该找他道谢的,进屋才见他已经睡了,心想道谢倒会显得生分,以他的脾气未见得妥当,转身要走,被他拉住手。胤?的脸,线条很刚硬,好像刻刀削出来的,下巴是敦促的倒楔形,眼是狭长的凤目,比他的兄弟们都更像满人。锦端坐到床边,摸摸他方正的额头,“你以后不用费这些事,这样的玩意儿京里岂是没有的?”
他孩子气地撅撅嘴,“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我是喜欢,可我见不得你受累。再说,皇阿玛带你们兄弟打猎,你为了我搞成这个样子,也说不过去。”
“你喜欢就是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他有些扫兴。
事情已然如此,她知道多说无益,但不明确地表示,是怕还会有下次。胤?自以为锦端是个念过书的女子,自然喜欢风花雪月,但事实证明却是,胤?比她更好此道。锦端是空长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锦绣皮囊,骨子里却是极现实的,胤?则恰恰相反,这一点他没看清楚。
“等八哥他们回来叫醒我。”他嘱咐道。
巳时过半,他们都回来了,胤?草草抹了把脸赶去与他们开小会,热河行宫的气氛俨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似乎废黜太子只是旦暮之间的事,皇上要给阿哥们重新洗牌,风云际会,不由得他们不人心惶惶的。
兄弟几个把门关起来,只派扇儿侍茶,却不能久留。一炷香的功夫有人找上门来,斗儿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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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是四阿哥胤禛。扇儿被派了望风的任务,赶忙进去通报,胤禟诧道:“这么快就来了?”
胤?道:“他来干什么,摸底还是邀心串联?这倒不像四哥的做派。”
“怎么不像,存心添堵就是他的做派。”
胤禵讲话的时候总喜欢咬牙,仿佛不停地拿刀剁着,“他来了,我们谁都可以接应,唯有八哥不可。谁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这当口无非是有关太子的,咱们走的这几日,连女人都没闲着,太子妃跟她们几个摊了牌呢,那两口子倒精明,几个妯娌面子上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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