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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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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你了,少吃点。”
锦端苦笑道,“就是想吃点甜的。”
舒兰道,“你年纪不小了,这又是头胎,本来就不好生养。少吃点,别让孩子在肚子里长太大,到时候你跟孩子都省得受罪,姑姑是过来人,还会害你不成?”
锦端做着鬼脸,“知道啦。”
“也不知道是丫头小子。”
“我倒愿意是丫头。”锦端喜滋滋地摸着肚皮,“您看八嫂家的田田,九嫂的红丫儿,女孩儿多好,知道疼娘。”
舒兰拿牙签扎着蜜饯,笑道,“老九媳妇也就罢了,老八那个可不是亲生的,怎么能算数呢?那两口子是多精明的人,养那孩子这么多年,能什么心思都没有?”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本来也是句闲话。皇城根的闲话,哪个不会传?你不说别人,别人也会说你,谁不知道谁呀……我看胤礻我这些日子高兴得孩子似的。”
“我倒没见,这又不是他第一个孩子。”
舒兰含笑道,“别不知足了,都说老十人憨直不会疼人,可没见他哪个兄弟待福晋有他这么上心。也是你能拿得住他,换了他从前那个媳妇也不成。”
锦端笑道,“瞧您说的,哪儿还是夫妻,倒像是斗智斗勇似的。”
“可不就是这个理么?当初我做主把你嫁给老十,这步没走错。”
锦端附和着一笑,她的心思却看不端详。舒兰长叹一声,又说道,“我的心里始终不过意,就因为把你许给老十这件事,当初只想了你是个骨肉清净的人,恐怕跟老十过不到一块儿,谁知道过门以后你偏偏随了他,跟老八媳妇她们比跟我还亲。后来想咱们既然是骨肉至亲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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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皇门,自然是要避嫌的,还是你考量得周全,可若是为了避嫌就要隔绝了骨肉亲情,也实在不近人情。这皇城根地下,说到底还是咱们最亲,有些话我是不得不讲的。老十是个实心眼,他打小跟哪几个兄弟亲,大了就还是跟哪几个亲。可大人哪儿会有小孩的实诚?纵使精明得滴水不漏,贪恶得如狼似虎,亦不过人之常情罢了。他实打实地对人家,人家未必实打实地对他。我这个做嫂子的本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挨着你这么一层,我就不得不多一句嘴,你是他的福晋,那些事儿你看清了就得帮他。若任他糊涂下去,真有翻船的那一天,陪他受罪的也就只有你罢了。”
锦端却好像打马吊和了牌,就势轻轻一推,“我知道姑姑是为我们好,可是十爷的事,我是从来管不得的。”
舒兰知道是婉拒之辞,却难咽下这口气,说道,“姑娘自从嫁了,外人都说你跟老八媳妇她们亲,跟我这个亲姑姑反倒不亲。”
锦端嫁与胤礻我后,便疏于和舒兰走动,倒是不争的事实。当初锦端对胤禛多少有些恨嫁不成的意思,再加上胤禛和舒兰一齐促成这桩婚事的缘故,她以为他们有借自己拉拢十阿哥的打算,更唯恐被他们利用了去,越发反感了。与宝琪、瑞玉她们厮混,本也不是她的原意,光景长了愈发惺惺相惜,反倒真心实意地交往起来。今日舒兰谈及此事,本已过了多年,锦端竟还是介怀的,只是她待人向来随和,哪怕内心波涛翻滚,面色上亦是喜怒无形的。见舒兰如此说来,她便回道,“姑姑还是怨恨我了。起初我跟八嫂她们走得近,是因为十爷的缘故。我不知道八嫂她们对我是好是歹,只是从未跟我说过姑姑对我说的这番道理。我记得康熙四十七年二阿哥被废了太子,二嫂在热河急赤白脸地求咱们,满座的妯娌们没一个敢理会,当时唯有姑姑您好歹劝了劝,您说男人们的事是管不得的。姑姑自己反倒忘了?您既然知道十爷待我很好,也该想到锦端是个知足惜福之人,我跟他过日子,绝非心不甘情不愿的。若是姑姑真觉得我不晓得心疼他,那真是小看了十爷。纵使他没有别人精明,但也并没有辱没您的侄女,况且那些自诩为聪明果敢之人,也保不齐被机关算尽误了终身,可见他们也并非真正的聪明。所以请姑姑不用再为此事劳神了。”
这话倒让舒兰无言以对,她也知道锦端外表是闷葫芦一个,心里却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的,如果肯开口讲话,便一定是头头是道。舒兰很窘迫,因为自己从来就没瞧得起胤礻我,竟还让他媳妇看出来。是的,锦端是她侄女,更是胤礻我的媳妇,她没认清所以说错话。但舒兰到底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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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气的女人,只是把羞赧和不快一笑而过,说道,“难得你有这样的见识,是我多虑了。”
正说着,丫头如意从明间进来,“福晋,四福晋,八福晋她们来了。”她语音未落,听得宝琪在外间说道,“老十媳妇身子可大好了?”如意一闪身,宝琪、瑞玉、扇儿一齐进了来,瑞玉还牵着自己六岁的闺女红丫儿,另有一个皮肤白净的少女紧随其后。众人寒暄过后,舒兰便问起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宝琪道,“她是八爷的汉文师傅何焯的女儿,也是个没娘的孩子,就打小跟着我。”悦离上前行了礼,舒兰刻意打量了她,夸了两句,却也没说什么旁的。又摸摸红丫儿的脸蛋,笑道,“红丫儿越发标致了。”
红丫儿道,“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八大妈。”
舒兰瞧了眼宝琪道,“小小年纪,倒是会拣俊的贴,怎么没人说你像四大妈?”
红丫儿扳着手指头数,“八大妈是我皇阿奶的侄女,我是我皇阿奶的孙女,八大妈长得像皇阿奶,我长得也像皇阿奶,所以我长得也像八大妈就是了,怎么会长得像四大妈呢?”
舒兰掩嘴笑道,“我忘了这茬儿了,你倒伶牙俐齿,这是随了你阿玛了。”
“小孩子不懂事,四嫂见笑了。”瑞玉陪笑道。
舒兰接茬道,“你倒是许久未见,怎么越发消瘦了?”
瑞玉这些年下颌更尖削了,竟至于有些嘬腮,眼睛显得更大,下面挂了淤青的眼袋,更显得郁郁惊心,只是青丝后挽,妆饰淡雅,带着几分铅华洗尽的轻盈,她淡淡地回道,“胃口不大好,所以瘦了些。”
“瞧过大夫没有?这个年纪,是该进些药食补补,许是虚损之症。”
“这不,前阵子从八嫂那儿淘换了些人参枇杷膏,倒真是中用。”
宝琪道,“我也是借花献佛,可不敢居功。是燕燕拿来的。”
舒兰玩笑道,“这老十四媳妇,也真是待见你,什么都往你那里倒腾,我怎么就不见她‘孝敬’我来?”
宝琪才想起舒兰和燕燕倒是嫡亲的妯娌,便圆道,“我们住得近,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不过,四嫂也必是不如我可人意儿了。”
“也不害臊,”舒兰起身道,“我也该走了,你们玩吧。”
宝琪亦嬉笑着起身陪道,“这个人,怎么我们几个刚来你就要走呢,怕我们嫌弃你不成?”
舒兰道,“我是当真怕你,怕你再腻歪我。”众人皆玩笑着,锦端亦不挽留,只是和旁人一并站起来相送。
舒兰去了,宝琪对锦端道,“上回那个稳婆的事,我已给你打听了。她老虽老些,身子骨还中用,每月还在京师王公府上走动营生呢。这行当,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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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宜老不宜少的,你也放心。只是人怕出名,她如今可是个香饽饽,当年给瑞玉接生,都是要提前知会了的,不过也不很难,我的面子还是有的。你选定了就跟我讲。”
锦端道,“既如此,就劳烦八嫂安排了。”
“你我还有什么说的,保你母子平安,我也对得起他们兄弟的情义了……老十毕竟是个男人,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而且我听说,皇上眼下又要去热河,少不得拣几个皇子扈从。”
瑞玉插言道,“这大冷的天……”
“可不是么,今年寒气来得早,不过依万岁爷的心性,冬狝北巡,也说不准。八爷已提前告了假,恰好是良妃两年的忌辰,皇上也准了。”
瑞玉道,“那十爷也该告假了。”
锦端道,“倒不用专程为我,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瑞玉笑道,“倒是,这事也不是没他就不成,不过……”话没说完,她们已全笑了,宝琪说,“我怎么觉着这才是九奶奶该说的话呢?你如今斋饭吃多了,人也跟斋饭一样寡淡了。哎,听说胤禟今年要纳侧妃?”
“欸?”瑞玉一惊,宝琪便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气氛凝滞下来,锦端对悦离说,“你带四格格上西边屋里头玩去,前儿有人送来几个惠山泥娃娃给阿哥格格们玩儿,你们也去挑一个。”
悦离领着红丫儿出去了,瑞玉才拾起话茬来,“我还不知道这事。不过这很好啊,没有什么使不得的,打我嫁他的第一天起,就预备着这么一天。”
宝琪碍着扇儿在,不便说些不待见小老婆的话,只说道,“胤禟这人你还不知道,场面上的人,就是好面子。”
扇儿也开口道,“挺好的小两口,怎么就会走到这个份儿上。九福晋,要我这个外人说句得罪的话,还是你不知惜福了。”
瑞玉苦笑道,“我何尝不知惜福呢?只是人世无常,不如早生悬崖撒手。我们皆是有儿女之人,不得不考虑得长久些。胤禟是个过了今朝没有明日的人,我却不得不为红丫儿着想。谁都说不知道我们这两口子是怎么了,其实他明白,我也明白,他自去做他那一摊事,我只想为红丫儿积些德,修些福。我们都受得了这种生活,并且安之若素。他自有他的营生,我有红丫儿,谁也没觉得寂寞。你们也不用为别人惋惜,路再长也有走完的一天,只不过时间长短罢了。长又长到哪儿去,十年?二十年?遥遥亘古中,不过稍纵即逝。”
锦端参悟自己似的说道,“女人有了孩子,翅膀才真正长硬了,就用不着男人了,是不是?”
“他要是欺负你……”宝琪咽下后半句,着实心酸。她是这里最不能破执之人,觉得瑞玉跟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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禟的从美满到分崩离析是破灭了自己的理想,她的心酸亦是为自己。
悦离在屋里烤着炭盆绣活计,她是纯粹的江南女孩子,溜肩蛮腰,身量也小,缠了脚,五官发肤玲珑得宛如官窑的青花细瓷,一双眉轻得像一缕烟,带着骄傲姿态,任技艺再高的画匠也抓不住。她比起满人女子胜在气骨的修养上,窑炉里有千年诗书礼法积淀出来的文明血脉,活在入关才几十年的旗人中间,俨然是孤品。只听得贴身丫头琉璃在外面喊道,“九阿哥非要闯进来,姑娘快避避。”
悦离端然道,“这又不是我不该呆的地儿,我避什么?”
“说得好啊。”胤禟长笑一声,挑帘子进来,“就算你想躲,你也躲不成,今儿我就是专程为你来的。”
悦离手里的活计并没停,眼皮也不抬,“我知道上次在园子里得罪了阿哥爷,阿哥爷也饶不了我,只是没想到竟劳烦您亲自跑这一趟,我的面子倒还蛮大。”
胤禟端坐在炕对面的官帽椅上,对着她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你真一点也不怕我?”
她的眼光毫不客气地还回去,“犯不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胤禟道,“我知道你不怕我,可是看起来又有些反感我,我就不明白了,我哪里得罪过姑娘吗?”
“没什么,只是那天我有些急了,因为看小世子受气。”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那是我亲侄儿,你犯得着吗?”
“我不管他什么人,我们汉人就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么凶,倒真是不像汉女。我看你是和宝琪呆久了,染上了她的蛮气。不怕将来找不着婆家吗?”
“要找也不在这里找。”
“那你想在哪儿找啊?”
“我是苏州人,早晚要跟我爹回南边去。”
“你想找个汉人啊?”胤禟的目光落在她手里做的活计上,明黄的盘龙戒牌套,正在锁边,于是一把夺过,“你是想进宫吧。”
“还我!”她站起来夺。他也起身高高举起,偏偏不让她够到,看她着急。“你拿着了我就给你。”
悦离不羞亦不怒,也不避讳跟他靠近,只是急着要回活计,急中生智来了个声东击西,一脚狠狠踩在胤禟的夹棉马靴上,胤禟吃痛,活计掉下地,悦离一把抄起。可胤禟却痛得蹲在地上,呲牙咧嘴。
悦离道,“九爷,您没事吧?”
“臭丫头,爷这几天犯脚疮,你歪打正着正踩上,真疼死我了。”
“报应!这我才解气呢。”
“最毒莫过妇人心,这话真是不错。”
悦离见胤禟额头渗出汗来,有些担心,只得道,“您脱了靴,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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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瞧。”
胤禟皱眉,“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都不怕,您怕什么。”说罢已蹲下为胤禟脱了靴袜,果然夹在脚趾间的鸡眼已被踩破,脓水和着血把袜子染了一片,悦离一点不避讳的样子,捏着他的脚趾搬弄着,“得亏是脱了袜子,要不一会儿就粘在脚上,岂不是更痛。”她鼓起粉腮吹伤口,“还疼吗?”
胤禟心里想笑,因为看到她嘟起脸的时候腮上鼓着两块肉,于是说道,“还疼。”她又吹了两下,他笑出声了,于是她看出端倪,板着脸起身。
“这就完啦?”胤禟问。
“您这鸡眼,今儿不遭我踩,早晚也会破。”
胤禟以为是她的托词,就想再逗逗她,“它破不破是我的事儿,我让你帮忙了么?”
她撅起唇,“我还没说完呢,今儿既被我弄破了,便是您的造化。琉璃!把柜子里那个盛水仙膏的青花盒拿来。”她指派着小丫头把药膏给胤禟敷上,“这是我们那儿的药膏,去年我爹犯了脚疮用来敷,我就留了点带过来。”
胤禟撑开脚趾看道,“管不管用?”
“要试过才知道啊。”
“嘿!你到底有谱没谱?”
她掩口而笑,一笑脸便红了,说道,“孃孃也快回来了,您就在这屋子里头等,我还有窗课要做,可别跟她说您见过我。”
他一脸无奈,“更不能说你给我脱靴解袜。”
“正是这话,君子要言而有信。”说罢便走了。胤禟觉得指缝间分外清凉,他的心情也是一样。他忽然想起水浒传里讲西门庆勾搭潘金莲,便是在绣花鞋上捏了一把,今儿悦离却反倒拿他的脚丫子戏耍了一番,又是什么缘分?继而又像吃饭咬进沙子似的吐出这个念头,恨自己竟拿如此猥琐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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