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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板几更深-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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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颔首亦不再多问。车把式找到山坳中的小村落,不过十来户篱落人家,都守着山坳中的几亩薄田度日,荒蛮再不过如此。把式问胤禩是否选个合宜的庭院落脚,胤禩掀开轿帘看了看,只说道,“再往里走,有个青砖的独门庭院。”

悦离疑惑地看着胤禩,却不开口,车架再往里入,果然显出一个青砖朱漆的门户,虽然不大,却是曲径通幽,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小厮上去叫门,胤禩同悦离下了车,才发觉几个村野妇孺已将他们围拢了观看,他们的衣着仪仗在此处太过耀眼。没提防,一个野孩子竟趴在悦离脚下,去摸那莲裙下露出的足尖,悦离吓得一退。围观的妇孺,因新鲜这汉女的金莲,忘了压抑的三分畏惧,讪笑起来,胤禩拿胳膊将她一挡,命车把式把众人驱散了,车把式唬起一张脸前去撵人,悦离害怕,双手抓住胤禩的胳膊像保住浮木,低眉偶然瞥见胤禩的手,几根手指皆白皙修长,指甲修剪成整齐的扁弧,指甲里的月牙亦都是青白分

26、五 。。。

明的,她忘了旁的,只顾盯着那手,心下有些微微的欢喜。恰此刻门被唤开,竟是前一日捉相思鸟的妖娆妇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胤禩,面上显出意外的神色,慌忙跪地接应,悦离认出她,亦害怕,在身后捉紧胤禩的斗篷,以为是来到了鬼狐志怪里的荒村野店。进了宅子,自然上座,此处是面南背北的两进小院,全然不似当地的篱落院子,却足见京师的风格。

妇人完全没有村妇那样的战战兢兢,虽然对胤禩恪尽礼数,却谈笑自若,倒像他府中明白晓事的嬷嬷。上茶的时候认出了悦离,便笑着跟胤禩说道,“刚进门的时候看这位姑娘面善,原来是昨儿在行宫刚见过,我们还一道捉鸟来。”

胤禩问道,“昨儿你去了行宫?”

妇人答道,“算计着您这几日也快要过来了,就想去碰碰运气,您虽说每年都来祭扫,可从不进我的门,奴家连年都备下山货想要孝敬您,却连个时机都没有。我昨儿就自己送到庄子去了。”

胤禩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以后不要再擅自去行在了,你也知道那不是你的去处,出了差池两厢麻烦。”

妇人答道,“奴婢该死,昏头忘了。”

胤禩又问,“这几年生计如何?”

“亏八爷照顾,几处田地都有租子可收,这几年圣上在此地修了行宫,往来的人也多起来,驿馆也有些声色了。说起来,八爷您是大菩萨,若是没有您,我们一家早被发配到关外去,此刻不知死在哪儿了……”

胤禩道,“日子过得去就行,我不希求别的,只要你们给我守好了这个坟茔。”

妇人应道,“这是应该的,说起来羞愧,这恰恰是我们自己分内的事。她是个有命无运的可怜人,爬上半边身子去,没成想二阿哥指望不上,临了反倒是您这个旧主子给办了个囫囵的后事,荫及家人,她也算没白活一遭。”

正说着,一个玄衣裘帽的男子从外面进来,高声叫道,“可是有贵客么?”

妇人低声迎道,“贼囚根子,叫唤什么,也不细看看是谁来了。”

男子看真了,跪下道,“贝勒爷,没成想竟是股瑶池风把您刮来了。”

胤禩道,“虚礼不必了,我刚跟你媳妇说,外面大雪封了路,要在你家里叨扰一宿。”

男子倒比妇人不知所措,也没有起身,点头如捣蒜一般,“我家腌臜,贝勒爷不要嫌弃,刚进来见下人们已把饭菜拾掇好了,我这就烧热水去,喜薇,把上房收拾出来,伺候爷和奶奶歇息吧。”

妇人见他没眼色,嗔怒地掐了一把在他面上,“什么眼力介儿,这是随爷来的姑娘,”又笑对胤禩道,“上房已经给爷收拾好了,只是我家房少,委屈这位姑娘跟我一头睡。”

晚间梳洗事毕,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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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和衣而卧,却盘算好要跟妇人说话,便不要她吹灯,问道,“这位大嫂怎么称呼?”

妇人答道,“夫家姓佟。”

她接着问道,“佟嫂家里可是八爷的包衣么?”

“不是。”妇人干脆答道,翻了个身,亦不多说。悦离也不便问了,索性闭了眼睡觉,却听见胤禩在院中唤她的名字。她抖了个激灵,起身跑出去,披风也顾不得穿,四下无光,只能借月色的清辉瞧他,他解下自己的玄青斗篷来与她披上,“傻孩子,也顾不得穿件衣裳。”

她本不该接受,却舍不得,听他说道,“我睡不着,想找人说几句话。我反复思量这件事,我们来坟前祭扫,就在你点莲花灯的时候,山崩被困在谷中,真是太巧了。”

她笑道,“这么多年,您到底犯了回傻。”

他无奈说道,“没跟你玩笑。我想她的灵魂兴许还有未尽的尘事。”

她道,“好,让我来解这个结可好?她让您如此牵念,必定不是凡人,自然早就往生了,能够往生,又怎么会有未结的心事呢?也许天意如此,只是让您来看看她的家人,或者,为了达成别的遇合。”

“遇合?”她是说者有心,他却到底不懂,“就这样吧。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你孃孃,也不要再问扇儿。”

“孃孃不知道这里的吧?可是扇儿姨娘却知道。我一直以为您敬孃孃胜过姨娘,不想您却这样瞒她。”

“这有什么?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而已。”

“您哄小孩呢!您每年都要来汤泉,可见就是专程为给她扫墓的吧,我还当真的有可耍的去处,是我笨了。这是您一桩不足为外人道哉的心病,可是偏偏不告诉孃孃,可见您始终对她有所避讳。旁人还说您处处忍她让她,我倒是为她不值了。”

他不觉笑道,“鬼丫头,扯哪儿去了。你年纪小,还不懂夫妻相处之道。”

她问道,“可是您又为什么带我来到这儿呢?您完全可以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比如拜月,或者某一个给了银子就可以闭嘴的丫头。”

他苦笑道,“我想找这样一个女子,不让她问,她却又能懂。”

她咄咄逼人,“那您找对了吗?”

他浅笑,解下她的大氅转身走了,“快回去吧。”

悦离的梦,是茜色的一笔猛甩进水中,盘旋纡徐,开出几层旖旎的花,那花不断被颜料勾勒,一层一层,旋转舞蹈,敷衍出无穷的花,只是花,华丽而单调。

马车仍在颠簸中,远天一片混茫的姜黄色,回路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晨昏莫辨。她仍然对着他坐,不去看他,心中却吟起回肠荡气的调子,她触摸到了命数中绵延不绝的草蛇灰线,她的心大如天狗吞月,高如会凌绝顶,她仿佛已去过生命的终点,再含着体恤幽微尘世的

26、五 。。。

慈悲重生,犹如黄粱一梦后的宠辱不惊,但只是剩下一份情,最缠绵悱恻的戏文亦敌不过自己的爱情。

冥冥中自有定数,她才体味出扇儿这句话的意思,以至于大彻大悟,她的故事竟可以这样美。

他忽然说道,“辛苦你了。”

她道,“您以为我会埋怨走上这一遭?”

他道,“你也不要怨恨你扇儿姨娘,她跟你一样,都是我信得过的人。”

她问,“您信得过的人到底还有几个?”

他沉吟,“随我走到这里的,都是我信得过的人。”他的目光穿过棉布轿帘的缝隙流到外面去,“你不是问我那里埋的是我的什么人么?那不是什么人,那是一半的我。”

她也向外探望,原来是恰恰经过那个坟茔,于是说道,“不如再去拜拜。”

他道,“她不高兴,再拜,我怕又走不成了。”

她笑笑,忽然喊道,“停车!”旋即拿了那两盏莲灯跳下车去,一左一右摆在坟茔前,拿香蜡点燃了,郑重拜了三拜,又奔回来。

胤禩一直在轿棚里掀了帘子看着,直到她回来,含泪冲他笑了,他的目光却钉在那两朵粉莲花上,犹如抛入沉沙中的锚,车行艰难地行驶,渐行渐远,拖动着勾连彼此的无限悠长的锁链。

27

27、六 。。。

陆 萁煎豆设局毙鹰隼 叔援嫂临危解金绦

隆冬坝上的冷带着一种毅然决然的凌厉,仿佛游刃有余的屠夫一刀能把整张皮片了去。很少有这样晴朗的日子,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声,静得能听见风刃在皮下的游走,只是纯然的冷。寒冷如无形的霜雪从天而降,天空与大地皆蒙上一层月白的膜,唯有日头远远挂着,星辰般苍凉细小,是铅白颜色,宛如纱帐上的一点破洞。

胤珴瞄准一头林中徘徊的野鹿,扣动扳机,一声巨响惊飞树上的群鸟,鹿愣了片刻,逃也似的奔入密林深处。胤珴低声咒骂着,将那柄自来火手枪扔给身后的仆从,仆从忙拿着木榔头往枪膛里推火药,胤珴吼道,“别弄了,准星都是歪的,怎么能打得正!”仆从跪下道,“爷别生气,小的回去,给您换那把连珠火铳去。”

“等你回来太阳都落山了,让我打夜猫子去!”胤珴就势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十哥好大火气!”

胤珴抬头看去,见胤禟胤禵下马而来,二人皆一身行服装束,穿着黑狐皮马褂,下系熏皮行裳,头戴绒顶暖帽,只一个笑吟吟,一个却面色凝重。他本来也没好气,于是闷不做声,继续拿着那柄手枪四下寻找。

胤禵笑道,“都说你是早到的,来了三天,跟皇阿玛连个照面都不打,昨儿他老人家还问起来,顺带连我们也给呲瞪了几句。”

胤禟道,“他呀,是在家受了福晋的气,到这荒山野岭撒气来了,连累我们吃挂落儿。”

胤珴怒道,“胤禟,你有闲工夫伺候你媳妇念经去,甭跟这儿六指儿挠痒痒了,谁也不缺你那一道。”

见如此,胤禵连忙和稀泥,“这都扯到哪儿去了,怎么都跟娘们似的斗起嘴来了。”

胤禟亦恼道,“大年底的犯太岁是怎么着,老爷子为西北战事气不顺,这上上下下都没一个消停的。”

胤禵对胤珴道,“刚才见你冲枪发脾气,可是这家伙不好使了?”

胤珴道,“不知怎么了,就是打不准。”

胤禵拿过来瞧瞧,笑道,“这西洋玩意儿也就是个摆设,打鸟还成,十哥,你试试这家伙。喜欢,就拿去吧。”说罢朝身后挥手,仆从端过来一杆长火枪,呈到胤珴手里,被胤珴掂了掂说道,“有分量,哪儿得的?”

胤禟说道,“这可是正经的御制神虎枪,老爷子预备赐给旗主王爷的,胤禵承宠,额外得了一把,你可别拿它打猞猁狲去。”

胤珴心下已有了八分欢喜,便对胤禵道,“行啊,好兄弟,我也不能白拿你东西,你想要什么,跟哥说。”

胤禵笑道,“十哥这就见外了,手足之间还分什么彼此。我臂力小,素来使不好这大家伙,要说咱们兄弟几个里,还是你玩枪玩得最好,

27、六 。。。

不送给你,倒真是糟蹋东西,你就当是帮我的忙吧。”

胤珴犹豫道,“话虽如此,总还是受之有愧的。”

胤禵道,“那就把你手上这把手枪送我吧。”

胤珴道,“这个不好,是把坏了的。”

胤禟搭言道,“老十这你就不懂了,你觉得是把破枪,老十四可当成宝。”

胤珴一脸疑惑,胤禵却惦着手枪笑出腮上两个浅浅的梨涡,“九哥玩笑了,我从小练惯了射箭,端起枪来手就发抖,拿枪顶多是个摆设,我就是觉得这西洋鞘花做得别致。”

胤珴道,“那你就拿去吧,只是也不值什么。”

胤禵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一道回吧,今儿我在行宫摆东道,请十哥赏个脸,不要薄我面子。”

胤珴道,“那是自然,该我请你才是啊。”

胤禟道,“把你舅舅阿灵阿也带上,他长本事了呀,临来还参了老十四一本。”

胤珴肃然道,“你干什么,摆鸿门宴呐?”

胤禵忙解释道,“别听九哥瞎说,我是诚心诚意的想了结这个梁子,这事儿我心里是有些委屈,但不干你和阿灵阿的事。”

胤珴想起临来前锦端所言果然不假,老十四这是借机拉他入营。他虽气锦端拐弯抹角替胤禛说话,但所言皆中情中理,他倒真的已听进去了七八分,当下对胤禵起了防备,答道,“想起来了,今儿晚上还得到皇阿玛跟前点卯去。”

胤禟道,“老十,你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胤珴毕竟直率,说道,“你们俩是黄鳝爆泥鳅,勾搭到一块儿去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就想用酒肉把我蒙个五迷三道的?你们都是头顶上敲一下脚底板就会响的聪明人,就我是傻子,看不出颜色,可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胤禟气道,“你,你真是根棒槌。”

胤禵干脆道,“十哥好性子,我也不瞒你。我是气不过八哥,我到底怎么着他了,他这样坑我?他是恨我争这个西北带兵的缺儿,说白了就是恨我爬到他前头去。可说实话,这由得着他,由得着我吗!都到了这份儿上,我凭什么不争?索性横下一颗心,闭眼跳下去,还能有活路,若是再埋头忍气吞声,还不被他生吞活剥了。”

胤珴道,“八哥跟你有什么恩怨我管不着,你们谁也甭想再让我淌这趟浑水。我娘家是有几个实在亲戚,可也由不得我管,你爱找谁找谁去,就是别想拿我当枪使。”他冷眼翻身上马,牵缰绳转马补上一句,“由得你们编排去,我就是待见八哥,不干你们的事。”

胤禵望着胤珴绝尘而去的影子,脸色渐渐冷下来。胤禟反倒有些暗自解气,风凉道,“看不出来,老十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胤禵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看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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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心中一寒,亦望着远处,“行啊,老十四,这么些年没白跟八哥混,你越来越像他了。”

“像他?”胤禵斜睨一眼,“我要是你,就烧高香保佑我别像他。”

胤禟干笑两声,却没了下文。

胤禵又说,“你说,谁的话十哥最听得进去,难不成是八哥?”

胤禟想了想,大笑道,“他媳妇吧。”两人皆笑,胤禟忽然道,“我得走了,跟保泰那孙子还赌着半盘双陆棋呢。你回不回?”

胤禵道,“服了你,拉了一身饥荒,还跟没事似的。你自去吧,我还得试试十哥的枪呢。”

“我是磨刀不误砍柴工。”胤禟翻身上马,被仆从簇拥而去。

时辰向晚,天色由晴蓝慢慢转为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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