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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与背叛-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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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雷天元接到电话后,便带着便衣特务们和警卫部队往渣滓洞赶。这当口,渣滓洞才有了短暂的“平静”。

此刻,夜已深。雾气浓浓地笼罩在渣滓洞监狱的四周,老天还下着蒙蒙细雨。渣滓洞的牢房里,不管是反动派的看守,还是关押在牢房内的革命志士,此时此刻,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十分紧张,敌我双方都在密切注视着监狱内外的一切动向。

敌方以借“马上转移,要办移交”为由,强行用枪将所有在押人员集中到楼下的八间牢房,他们的意图很明确,一旦动手,“解决”得快些。“他妈的,要来接收白天又不来,深更半夜怎么移交嘛!楼上的人都下来,让那些龟儿子来点名。”为了掩饰假相,特务李磊装模作样地在监舍外破口大骂道。等所有“囚犯”下楼后,特务看守员们分头将楼上的“男犯”集中到楼下1—TXT小说:…—室,“女犯”则集中在楼下8室,然后逐一把监房的门锁上。至于什么时候动手,得听上司命令。特务们时刻等待着上面的命令……

我方被驱赶到楼下的囚室的那一刻,多数同志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最后时刻了。“怎么办?横竖是死,冲出去跟这些狗日的反动派拼了!”有人握紧拳头,恨不得将铁牢的窗门上的根根铁条和枷琐砸个粉碎。是的,再不采取办法,恐怕只能让敌人屠杀了!怎么办?可又能怎么办呢?牢房像一只只铁笼,再勇猛强悍的勇士也只能如困兽一般……

“唉,什么时候天亮呀?天亮了,敌人就不敢胆大妄为地公开屠杀吧!”有人透过牢房的窗口,向天空看去……可是,天幕黑得根本见不到任何东西。

“真黑暗呵!”有人叹了一声。

“天还没有亮

忌讳说黑暗

黑暗黑黝黝

痛苦看不见

就是看得见

也是不忍见。

道路虽不远

走要下细点

有亮照出来

照给大家看

纵然狂风暴雨多

为了发光要大胆!”

黑暗中牢房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这是大家熟悉的、在监狱里有“人民歌手”之称的古承铄在诵诗。他的这首《天还没有亮》早些时候就在狱中被难友们传达颂,此刻当他再一次诵颂时,其意显得更加凝重。

“天还没有亮

忌讳说黑暗

黑暗黑黝黝

痛苦看不见……”

同室的难友们不由自主地跟着古承铄吟起来。“不许出声!不许——!”特务们出面干涉了,他们用枪托狠狠地敲击着古承铄呆的那间牢房门。

“雷长官,你总算到了!怎么样,马上行动?”这时,李磊见雷天元带着大队人马已经来到渣滓洞,顿时来了神,他问。

“都把人赶到楼下了?”雷天元一边巡视各囚室,一边问李磊。

“对,都在楼下,只要长官一声命令,我们就……”

“雷长官,你的电话。”突然,看守所的值班人员过来报告。

雷天元进值班室接电话。“是老杨啊,有什么事?”雷天元一听对方是杨元森的声音。听着听着,雷的脸色一下难看了许多。“明白。转告徐处长,请他放心,我们一定完成好任务后马上撤!”雷说完,放下电话。

在这个电话里,雷天元知道了徐远举通过杨元森向他转达的最新情况和新的指令:徐远举从罗广文部情报处长林茂口中得知,解放军已打到重庆市郊的南泉了。国民党川军司令官罗广文已经下落不明,所以渣滓洞的警卫部队必须在28日一早就要撤走,处决渣滓洞的“案犯”一事因此要提前到拂晓前办完。“越快越好,事不宜迟,这是徐长官的命令。”

“何铭,你马上给我调4箱子弹来!”雷天元放下电话,就像一条疯狗开始上窜下跳着指挥身边的特务分子。他让手下准备2000发子弹,就是为了“彻底干掉”关在渣滓洞内的这些“案犯”。

“雷长官,徐处长又给我亲自打了电话,说马上要行动了,否则没有时间了。”李磊这时提着枪也慌忙地跑到雷天元面前。

“牢房门全部关好了?”阴森的灯光下,雷天元的一双眼珠闪着贼光,他问。

“全部锁好了!”李磊答道。

“集合警卫连和交警卫七中队的全体人员!”雷天元一声吼嚎。

“集合——!”敌警卫连的几十号人在三排长刘建的哨子声中,迅速排成两行。“弟兄们,共党的军队已打到南岸罗家坝了。奉上司命令,今晚我们要把关在这里的共党分子处决完,原准备分批拉出去,现在来不及了,所以两个我命令你们:每俩人守一个监舍门,然后听枪声一起行动,要彻底干净地处决完所有犯人,不得有误!完成后长官有赏!弟兄们,行动吧!”

敌警卫连的士兵立即端着机枪、卡宾枪,快步站到楼下各个监舍的前后门窗口。随即,一把把罪恶的枪口对准困兽在狱中的我中国共产党员和革命志士们……

“同志们,敌人要大屠杀啦——!”

“冲啊!跟他们拼啦!”

“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中国共产党万岁……”

狱中的共产党员们一看情况不对,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于是骂声、口号声、《国际歌》声和拳打脚踢门窗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顿时监狱乱成一片。

“打——”特务徐贵林第一个开枪,于是,紧跟着敌人的子弹从四面八方伸向监舍的门窗口,如雨点般地射进各个监舍,狭窄的监舍内,人与人挤在一起的难友们,个个赤手空拳,根本无力抵抗,当即纷纷倒下。

“狗日的,你们算什么本事!有种把门打开,老子不吃你的子弹!来,往我这儿打——!”共产党员何雪松从血泊中站起来,将身子紧贴在窗口,想极力想保护身后的难友。“突突……”敌人连打三梭子弹,何雪松的双手依然紧紧抓住窗口不松手,像钉子一样死死地靠住牢门。

共产党员张学云见敌人的冲锋枪伸进牢房,子弹还未从枪膛里射出的那一刻,只见他猛地跃起身子,使足力气抓住枪筒,欲想夺枪还击,无奈枪匣被窗棂卡住,罪恶的子弹将他的胸膛打成了一个窟窿。

“突突!”“突突……”这是最为暴行的一幕:刽子手们采用的屠杀手段极为卑鄙无耻,他们按照预先制定的枪杀方案,将枪架在囚室前后的门窗口,然而对准赤手空拳、毫无准备的共产党员和革命志士们进行突然袭击……十几平米的监舍内原本关押十多个人整天鼻子碰鼻子。屠杀前,特务们将监舍合二为一,监舍内更成了煮饺子似的。此刻,当罪恶的子弹从前后的窗口射进监舍时,几乎没有人能逃过性命。有人在第一声枪响时便倒下了,有人的脑袋和身子被子弹打得蜂窝一般,有人在第一轮袭击时倒下后没有断气,刚有一丝抽动,便有更加猛烈的子弹扫射过来……血溅满了监舍墙壁,飞扬到舍顶后又往下直流,再从监舍的门缝中流淌到院坝内,然而汇成河流一般涌出渣打滓洞……

“你们这些畜牲!不得好死!”头部已经连中三枪的共产党员陈少白从血泊中站起来的那一刻,像个血人一样。当他无比愤怒地张嘴痛骂刽子手时,“突突突”的又一梭子弹将其一对眼珠打落在地,惨不可睹。

具有丰富武装斗争经验、在战火硝烟中身经百战的共产党员周后楷躲过刽子手们的第一、第二轮子弹的扫射后,他从战友的死堆地跃起的那一刻,将一块床板猛地砸向窗口的瞬间,然后用身子堵住敌人的枪口。“突突!突突……”不想,他身后的卡宾枪又响起,周后楷的身子顿时被打得血肉模糊……

“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

一番疯狂的扫射大约持续了十来分钟后,整个渣滓洞各监舍似乎一下寂静了下来,只有偶尔的痛哼声和低声的哭泣在死人堆里发出……“把牢房门打开,一个个检查!”雷天元和李磊命令道。

于是,提着卡宾枪和手枪的特务匪徒们又闯进牢房内对那些仍在抽动或者他们认为还可能有气的“犯人”补枪射击。死不瞑目的共产党员屈懋修因为愤怒地双眼还在注视着来犯的敌人,于是又一梭子弹将他的双眼打成两个淌着血水的黑窟窿;伢伢学语的“监狱之花”——小卓娅在尸堆里哭喊着妈妈,一梭子罪恶的子弹竟将小娃娃的她打跳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床铺底下,再也没有吱一声;刽子手们补枪时,双脚受伤的陈作仪,突然愤怒地站起来吼道:“不要打脚,现在你们冲着我的头打好了!”当他身中数弹时,仍在高呼着“打倒国民党法西斯”的口号……

渣滓洞的枪声终于停了下来。此时已值28日凌晨3点多钟。

“今晚李所长和兄弟们干得好!”满脸溅着血迹的雷天元拍拍敌看守所所长李磊的肩膀,夸耀了几句,随即登上汽车,说:“我要回城向徐处长汇报,你们在这里看好现场。”

雷天元刚走,刽子手们便争先恐后地冲到楼上的监舍,拼命地争抢着“囚犯们”留下的各种值钱的物品和衣服。

抢劫尚未结束,另一伙带着汽油和酒精的特务们又到达渣滓洞。“别抢了!快把木柴堆到楼下的监舍,然而再倒上酒精或汽油……”李磊觉得自己手下的行为太丢人,便挥着手枪,骂骂咧咧地赶着特务们忙乎最后一桩要办的事——焚烧屠杀现场。

“卟——!”一根火柴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渣滓洞顿时火光冲天……

“快走吧!共军天亮就要到这儿啦!”

“啊!长官,那我们去哪儿呀?”

“各奔前程吧!”

火光中,惊惶失措的特务们开始狼狈地四处逃窜。

火光中,监狱的铁门断裂了。监狱的墙壁也在倒塌……这时,死人堆里有人在艰难地往外爬……

1个。2个……

5个。10个……共14人在这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中幸免于难。

他们是:肖中鼎、刘德彬、孙重、傅伯雍、周洪礼、杨纯亮、陈化纯、杨培基、刘翰钦、周仁极、杨同生、钟林、李泽海、张泽厚。还有一位叫盛国玉的女同志。



关于大屠杀的最后时刻那一幕,只有这些人是清楚的,下面是几位脱险幸运者的回忆——

刘德彬:“……敌人机枪开始扫射时,自己的心里还是很害怕的。我当时和陈作仪同志坐在床上,立即倒下。由于门口堵塞的同志较多,自己未被中弹,这时扫射的子弹在一、二室打得密些,我们五室打得少些。这时已有个别同志中弹后高呼口号和骂特务的声音,自己当时还是想表现得勇敢,因为想到反正是死定了的,但也存在侥幸心理。因此,在敌人扫射的间隙间,黄绍辉同志拉我一把,我们就从床上卧倒屋的正中。因为屋的四周都挤满了人,特务的扫射也集中在四角。正在这时,我右臂中弹了。当时发烧流血,昏迷过去了……接着听到特务把门打开进来补枪,幸未中弹。后来房子着火了,这时我坐了起来,接着另外受伤未死的钟林、杨培基,还有一个贵州人,我们一起冲到门口,但牢门被锁了,冲不出去。这时我发现门的下面有缝隙,于是我们几个人就把木门板开了,冲了出去……”

盛国玉:“11月27日的那天晚上,我们都睡了,突然听到特务喊:起来,起来,马上办移交!我们不知道是往哪里办什么移交,等穿完衣服走出来,特务就把我押到底楼的第八室。大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在这时,只听见一声哨子吹响,听有人喊:开枪!。还有一队跑步的声音向我们的牢房跑来。‘哒、哒、哒……’随即子弹声乱响,我立即趴倒在窗边的床下。一会儿,听见特务开门进来说:还有活的没有?我不敢动,只听到那几个娃儿在哭叫,特务说:斩草除根!枪立即又打响了,以后再也听不到娃儿的哭声了。其他声音也没有了。特务又到牢房的后面补枪。又听特务在喊:有活的没有?要放火烧了!过了一会儿只感到牢房被烧了起来。我感到腰上有人压着,是个活人,她已经感觉我也活着,便轻声地说着:张大,快点起来跑!我听声音是胡芳玉,原来她把我当成了张静芳,因为平时我们叫张静芳是张大,她年岁大些。胡芳玉这时就站起来出去了,可突然又听到两声枪声,胡芳玉再也没有声音了。我心里十分紧张,不敢动。后来我看到门口起火了,心想:反正都是死了,与其在里头烧死,还不如出去被一枪打死痛快些!于是就站起来往外 ,当时出火堆时连鞋子都掉了。在地上爬了一阵,我就往厕所方向爬去,我想那里肯定不太容易被人知道。刚进厕所里面,就发现那里已经有人了。当时天冷,里面又臭又湿,我卧在里面不敢动了。过了好久,听见有人在说话,是两个女人的在说话:‘还有活的没得?打你们的人走了,快点起来跑呀!我们是兵工厂的家属!’我一听原来是来救我们的人,赶忙抬了一下手。她们就过来拉起我,说:‘这个还活着。快抬出去!’后来她们就把我抬到她们家里,我就这样被救了出来。”

刘翰钦:“我在敌人枪杀的时间卧在床上,装死不动,敌人打枪未打到。后来敌人用火烧牢房,把牢房门柱子烧断了,我和肖中鼎用床架子把门柱捅断了,出门就跑……我是走在后面,听到外面又在打枪,我便退回牢房里呆了一阵,才想起渣滓洞脚下有个煤洞,可在那里躲藏。因此,我就往打米室跑(即上楼的那个角旁的房子下面是个洞口),跳下洞子里去,见前面有个人往里面跑,我跑近一看才是是傅伯雍,他也是难友。我原先不知他的名字,后谈起了知心话,他才说出自己的名字,那时他很年轻,是学生出身。11月28日那天的白天中午,一些特务又回到渣滓洞进行搜查,我们发现后,赶紧躲进洞子底的黑暗处,特务们没有发现我们。我们一直在里面等到第二天的天亮才走的……”

28日黎明前的渣滓洞,已如一口化为烟烬的棺材,焚焦的尸死味和洒精味、汽油味混杂在一起,熏出的气味异常难闻,浓浓的烟雾冲天而起,将东方的霞光掩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群乌鸦在那里低声地呜鸣着……

这一夜,仅渣滓洞一处,反动派一下残杀共产党员和革命志士及其他人士180人。他们是:

章培毅、汪进仪、古承铄、程仿尧、李泽、易仲康、张现华、刁侠平、胡其恩、黎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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