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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四十九剑-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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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夫人是一定生过那么一位二公子的,可那位二公子如今成了一只披着人皮的妖兽。他究竟是何时被人掉的包,抑或是直接被杀死而后夺舍,都已无从探究。
  那可是至亲的弟弟啊,如今又轮到剑阁了。
  思及此,孟七七忍不住伸手抱住了陈伯衍,把头埋在他肩上,也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在看。陈伯衍的眸光便在这寒冷冬夜中变得柔和许多,伸手拨开他鬓边的头发,低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周自横,自戳双目。
  这一夜,整个大夏国土,五山十四洲,彻夜未眠。而当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一轮红日从远方的山谷里、遥远的海面上慢慢升起时,所有人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故土,眼睛里是怎么也挥不去的茫然和哀痛。
  来自旷野的风,拂过倾塌的城墙,拂过新堆的坟头,最终轻轻撞向了不知谁家坠落的风铃。那风里,有一丝冷意和阴气。
  像是一个尘封的棺材终于打开,枯黄的草一夜之间漫过人们的脚踝。
  可是大家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哭喊,便又不得不拿起刀剑,在这片陌生又熟悉的故土上拼搏。因为妖兽就在他们的身边,它们要活下去,谁都想活下去。
  很快人们就发现,在那一夜的动荡过后,田里的庄稼被大片大片的损毁、原本干净的河流里仿佛也有了浊气,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更糟糕的是,连续几天的阴雨,让所有人心里都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乌云。
  关内的情形尚且如此之差,关外就更不用说了。
  关外大多是荒漠,漫漫黄沙催人绝望,可并不代表连下几天的阴雨便是好事。这一场绵延整个天下的雨,丝毫没有改善荒漠的气候,反而让情况变得愈发糟糕。
  因为这雨水,并不能喝,也不能滋养草木。倒是冲刷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浊气,使这天地间的空气变得愈发浑浊。
  许许多多的修士想到了秘境,真相还未广而告之,所以他们并不了解实情,只觉得如今这环境,倒与秘境里颇为相似。
  因为妖兽肆虐,所以如今已少有商队敢在大漠行走。只余那走投无路之人铤而走险,或财大气粗之辈,能够找到修士一路护送。
  但这阴雨连下三天,再怎么神通广大的商队,都不得不停下脚步。
  云来客栈,坐落于西出函谷通向大漠的必经之路上,一贯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哪怕是如今这世道,它亦是成为了过往商客的一个避难之所,楼上楼下挤满了人。马棚里更是群马为患,一些马屁和骆驼少不得被挤在外头,受那凄风苦雨,看着已是病弱得不行,再难上路了。
  人一多,便容易出事。往来于这条道上的商客,都不是什么愣头青或软脚虾,有那孔武有力一身膘悍的,也有足智多谋阴人不眨眼的。这么多人被迫困在云来客栈,还没把客栈拆了,不过是大家给老板三分薄面,也不想就此失了这避雨的宝地。
  可冲突,在所难免。
  南边来的斯文商人与胡商同坐一桌,一个不小心又发生了冲突,双方差点打起来。争吵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声和一声并不明显的“阿弥陀佛”,愣是把一件简单的争抢座位之事,越扯越大。
  客栈老板急忙拉架,躲在二楼人群中的某个缺德鬼却在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个清瘦的小伙便在此时被人推倒在地,裹在头上的头巾被人不小心扯了下来,露出里边藏着的三千青丝。
  “是女人!”
  “哈哈哈竟然是个小娘们!”
  “我早知道了,这里又不是没女人,装啥子啥……”
  “……”
  起哄声围绕着那女扮男装的姑娘,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客栈老板并非真个心善之人,却也唯恐引发更大的祸乱,于是咬咬牙,便要挺身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清晰的敲门声,冲破淅沥的雨声传入众人的耳朵。
  有人敲门?
  嬉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疑惑而警惕地看向门口——这阴雨连下三天,普通的修士们都不愿继续在雨中行走,此刻又是谁冒雨前来?
  “笃、笃。”又是两道敲门声穿来,还伴随着一个清润的男声,“请问有人吗?”
  这声音的主人听着像是个年轻男人,温和有礼,在这夜雨中敲门夜丝毫不显急促。
  客栈老板面露迟疑地往四周看了一眼,见大家心思各异,却没人阻拦,便大着胆子上前开门,“来了来了,客观里边请。”
  他说完话,这才抬头看向来客,而后倏然愣住——这位客人,长得可真是标致。他在这里开客栈二十余年,见过来自南边养尊处优的小公子,见过胡族大名鼎鼎的美人,可从未见过这样温润如玉的标致公子。
  他从雨中来,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打湿,却未见一丝狼狈。
  “打扰了。”来客礼貌致意,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却没急着进去,而是稍稍让开点位置,望了背后一眼,道:“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我有一鹿,是为我友。方才我见马厩已没有空地,不知店家可否通融一下,让我将这鹿带进去?”
  客栈老板这才看到来客的身后竟然跟了一只浑身冒着仙气的白鹿,此时此刻,这只白鹿正充满灵性地看着他,大大的鹿眼里满是纯净。而它的身上,正披着本该披在来客身上的蓑衣。
  “这、这……”电光石火间,客栈老板似是想到了什么,望着来客激动得满脸通红,“白鹿仙君!您是白鹿仙君!”
  此言一出,客栈里便炸了锅。
  “白鹿仙君?莫不是前段时间传言里的那位?”
  “对对对!就是那位!”
  “那可不是天姥山的大弟子沈青崖么!”
  “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
  众说纷纭间,客栈老板已经把沈青崖和白鹿都请了进来。沈青崖大方地迎上所有打量的目光,点头问好,“在下沈青崖,叨扰了。”
  沈青崖的身上,自有一股能让人安静的气场。更别说这数月奔波,已将他身上最后一丝铅华洗净,如今看着,竟是愈发出尘淡雅。
  天姥山声名在外,白鹿仙君仗剑救世,在关外亦有美名。
  但沈青崖出现的时机仍然太过惹人猜疑,众人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便有人上前问道:“沈仙君,听闻你前段时间都与圣君混在一处,怎么今日出现在这里?”


第232章 关外雨
  三月多前; 妖兽肆虐; 为祸人间。天姥山沈青崖孤身一人出现在关外,数次拯救百姓于危难之间; 更与平城城主一道守住了被妖兽围困的平城。此役之后; 沈青崖名声大噪; 因其身边总是跟随着一头仙鹿,遂被人尊称为白鹿仙君。
  而就在一个月前; 沈青崖远赴苍亭山; 与圣君花弄晚一道剿灭兽王。其后便有传言,称沈青崖已做了圣君的入幕之宾。
  如今沈青崖孤身一人出现在云来客栈; 难免惹人猜疑。
  “诸位也相信那等流言么?”沈青崖面对诘问; 神色如常。
  这时; 方才争执的主角之一,那位南边来的儒商站出来道:“我们自然是不信的,白鹿仙君乃高义之士,磊落坦荡。况且; 仙君杀了那兽王; 实为一件大喜事。”
  话音落下; 众人纷纷附和。沈青崖的声名在外,背后又站着天姥山,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谁也不想去招惹他。
  谁曾想沈青崖却拱手道:“多谢诸位。只是有一件事需向诸位澄清,诛杀兽王,苍庭出了大力; 在下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说罢,沈青崖看向客栈老板。老板连忙堆上笑脸,将他和白鹿引向最后一间客房——其实客房已经没有了,但客栈老板看在白鹿仙君的面子上,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了,他去跟小二睡。
  门一关,便把外面的喧嚣都关在了门外。
  沈青崖把白鹿唤到床边,从须弥戒中取出干净的帕子帮它把身上擦干,这才去把一身湿衣换下。
  不一会儿,客栈老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沈青崖谢过,又问:“麻烦店家了,不知客栈里可还有干草?”
  “有的有的,小的马上为仙君送来。”老板一句话没有多问,笑呵呵地又出去了。走下楼梯,他听到大堂里闹哄哄的仍在谈论沈青崖之事,脸上虽还挂着笑容,可心中颇为不屑。
  这些人要是有沈青崖那个能耐,何至于困在这里出不得门。而他们纵使有了沈青崖那样的能耐,估计也办不成沈青崖那样的事儿,世间不过多了些恶徒或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如此想着,老板难得的歇了待客的心思,径自抱了一捆干草送到沈青崖房中。
  沈青崖用干草给白鹿做了一个窝,又因为这干草有些扎人,还在上头铺了一层羊毛毯子。待收拾妥当,沈青崖揉揉白鹿的头,道:“睡吧,明天再赶路。”
  白鹿却不肯进窝,用头蹭着沈青崖的手,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手腕上的伤口,发出闷闷的叫声。
  “好了,我没事,休息一晚就结痂了。”沈青崖温和地笑着,低头与白鹿额头相抵,哄了一会儿,才把它哄回窝里去。
  这只白鹿是从天姥山给他送信来的,跟沈青崖一块儿长大,能御风而行,极通灵性,对付普通的妖兽不成问题。沈青崖原想让它送了信就回去,可它黏在身边不肯走,便只好走到哪儿都带着它。
  当初在平城,沈青崖差点儿就追到了小师妹,可后来又得知小师妹被苍庭的人带走,于是他便跟城主借了人手去追。可惜那茫茫大漠是苍庭的地盘,沈青崖又做不到对路上的苦难视而不见,于是最终还是追丢了。
  而就在他打算直奔苍亭山时,又收到了来自平城的求援信。平城被妖兽围困,情况危在旦夕,于是他又匆匆折返。
  平城一役,打了足足一个月。
  好不容易,平城守住了,沈青崖谢绝了城主的挽留,终于去到了苍庭山。苍庭山的情况并不比平城好多少,妖兽环伺,苍庭损失惨重。彼时沈青崖已经收到了来自剑阁与天姥山的密信,知晓了兽王一事,于是立刻找上了圣君磋商。
  他的条件只有一个——让他见师妹。
  沈星竹就在苍亭山,圣君派人将她请了回来,替苍庭的弟子们疗伤。
  可她还是不愿意见沈青崖,沈青崖便只能让白鹿替他递信。他总会在信纸里夹带一点别的东西,有时是一颗糖,有时是一枝花。
  他不强求,只希望小师妹能好好的,知道还有人惦记着她,莫要独自流离。
  那时花弄晚还嘲讽他——何必故作情深,你早晚也还是会走的。
  思及此,沈青崖不由叹了口气。
  他确实还是走了,阿秀和芳君,还有师父师弟,都在关内。如今天下大乱,季月棠还在神京,那么争斗的中心必定也还在关内。
  他看到了小师妹,心也定了,那就必须回去帮忙。
  今夜在云来客栈,黑羽军的暗探会来与他碰头,把关内的最新消息告诉他。
  候至半夜,沈青崖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心慌。他起身悄悄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儿,目光所及之处,仍是阴雨连绵。
  他微微蹙眉,不知这心慌究竟起于何处。
  又等了片刻,雨中忽然传来沉闷的敲打窗户的声音。白鹿抬起了头,沈青崖立刻握紧了鹿鸣剑,对过暗号后,才将人放进来。
  “沈仙君,这是我家少主的信。”陈伯衍的信,从清平郡发出,一路疾驰送至此地,足足花了三天时间。
  沈青崖展信阅读,只眨眼时间便蹙起了眉,目光重复扫过最后一行,眸中的愕然与震惊满得都快溢出来。
  那上面写着——沈星舟为妖兽所化。
  沈青崖的心蓦地揪紧,方才那股心慌终于有了来由。若沈星舟是妖兽,那么他的妹妹沈星竹呢?他们可是亲兄妹!
  不,这不可能,怎么会呢?
  沈青崖薄唇紧抿,一时之间竟乱了方寸。他知道陈伯衍不可能骗他,他特地在信中写上那么一句,就是为了特意提醒他。
  “沈仙君?”来人忽然出声,将沈青崖从失神的状态中唤了回来。
  “何事?”
  “少主和孟小师叔让我转告您,关内之事无需担忧,您尽可随心而行。”
  沈青崖微怔,拿着信纸的手慢慢攥紧,心中却泛出一股暖意来。他遥望着清平郡的方向,默默地在心里想念着分别多日的友人,末了,终于下定决心,“你回去告诉他们,我暂时回不去了,若有急事,去苍亭山找我!”
  说罢,他拱手谢过,而后披上蓑衣,唤起白鹿,再次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现在赶回苍亭山应该还来得及,小师妹一直被沈星舟蒙在鼓里,她一定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现在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这边,沈青崖急匆匆地往苍亭山赶。
  另一边,孟七七、陈伯衍和周自横三人却还停留在清平郡没有离开。
  孟七七抬头望着平整如切面的矿山,若有所思地问:“血晶石……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周自横就站在他身侧,两人一摸一样的身高,一模一样的站姿,远看像一对孪生兄弟。他摸着下巴,说:“该不会是妖兽的血染的吧?”
  孟七七:“……有道理。”
  孟七七是真觉得周自横说的有道理,当年尧开辟秘境,把许多东西都搬到了秘境中,真正的故土里,反而只剩下了大片的荒原和黑色的远山。
  当时,妖兽与修士大战,一定流了许多血。此处又恰好是阵心,情况一定更加惨烈,于是无处的鲜血渗入晶矿,将普通的晶石染色,也将妖兽血液里的元力封印在了晶石之内。
  许多年后,张家意外发现了这座矿山,于是就得到了非常纯正的血晶石。
  周自横听完这个推论,也觉得合情合理。
  这时,张家家主张庸匆匆赶到,与二人见礼,“见过孟前辈、周前辈。”
  孟七七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张庸一眼,勾着嘴角,饶有兴味。几个月前,他与陈伯衍、沈青崖重游故地时,张庸还只是少主。张老太爷爆体而亡,可他儿子还活着。
  如今再见面,张庸却已经是张家的家主。可见短短几月,真是物是人非。
  “张贤侄,你来找我,所谓何事啊?”孟七七特意提了提自己的辈分,双手负于背后,端的一副好架子。
  “前辈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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