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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三部曲-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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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要么死,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容不得我去讨价还价。所以我没那么多闲情去假扮上帝。”

那人又是静静地,明亮地一笑:“你手上有血,这关上帝什么事?”他低下头去,胡乱地把手机和几样东西塞进公文包:〃现在请你出去吧。

我要去幼儿园接我女儿。〃

“如果今天,躺在观察室里的是你的女儿,你希不希望有人立刻救她?”

“如果我知道我的女儿有躺在观察室里的危险,我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自己进监狱。”

说完这话,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天杨站在走廊的尽头处,像是非常惊诧地回眸望了他一眼。怀里抱着他刚刚脱下来的,沾着血的白衣。他慢慢地走近她,突然之间,满心苍凉。

“让我就这么待一会儿,就一会儿。”徘徊在脑子里的,却是昭昭的声音。她闭上眼睛,一滴泪滑下来流进了鬓角里。现在,坏血都流光了,她终于洁净如初。

“去接臻臻么?”天杨问。

他点头。他终于说:“下周,找一天,我们把班调一下,一起去吃晚饭,好不好?”片刻的静默里,他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有点尴尬地把目光移开,笑了笑。

“不用现在回答我,可以想想。”

【南音】

是我把他从那间办公室里拖出来的。他顺从得就像宿醉未醒。

我们俩就这样寂静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不动,不说话,连对视也没有。我偶尔会偷眼看看哥哥,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也都在诧异地注视他。我知道,不仅仅因为他就这样一身血迹地出现在明亮的阳光下,还因为,这些血痕让一向温和的他沽上了一种很奇怪的英气。就像是某个遥远年代里,刚刚接受了刑囚的革命者。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记得,直到阳光不再那么刺眼。我想像平时那样推推他,但是终究有些畏惧。我只是对他说:〃你要不要去卫生间洗洗手?

我们回家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他对我笑了,那笑容就像是他遇到了什么东西,值得他沉醉其中。他说:“好,我们回家吧。”

“你能开车么?”我不安地看着他的眼睛,“要不然,我来开?”——其实我还差最后的路考才能拿到驾照,但是我觉得,现在的情况,还是我来开比较安全。

他说:“不,用不着。”

我迫切地想要回家去。我希望我一进门就可以看见外婆依旧和雪碧坐在沙发上,雪碧耐心地教外婆辨认电视剧里的好人、坏人、不好也不坏的人。我们的车终于驶出了医院的地库,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人们的脸一如既往地漠然。他们都不知道昭昭死了。他们不知道,真好啊。

“南音?”他把车停在了路边,但是没有熄火。我惶恐地看着四周,不知这里是否可以停车,但我很快就释然了,此时此刻,还在乎交通规则做什么?

“去对面的小卖部里,帮我买包烟,好吗?”他用沽满血痕的手递给我一张20元的钞票。也对,抽支烟,也许能帮到他。

“好。要什么牌子的?”我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愉快地问。我为什么要勉强自己愉快呢,因为我们终于可以谈论一点跟昭昭没有关系的话题。比如香烟的品牌。

“都行。”他的口吻似乎恢复了一点安宁,“万宝路吧,红色的。”

我看着交通灯上的小人由红色变成了绿色,我数着斑马线走到了马路对面,但是数完了我立刻就忘记究竟有几条了,我走进那间小店铺的时候故意放慢了和店主说话的速度,我对他发自肺腑地笑并且在他递给我找回来的零钱的时候说声“谢谢”,我把零钱一张一张,按照面额由大到小的顺序叠在一起,好像这是个仪式,我身边走进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一套深蓝色的水手服,戴着小黄帽,她费力地踞起脚尖想要够柜台上的棒棒糖,我就问她要什么颜色的,然后帮她拿了并且弯下腰认真地递到她手上……我用尽全力做完每一桩每一件的小事情,因为在用力完成它们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微弱地缠绕着我,我需要这蜘蛛丝一般的时光捆住我那个马上就要出窍的魂魄。

马路上传来一声轮胎滑过路面的尖锐的声音。我和那个小女孩一起转过了身。嘈杂惊呼的人声里,我看见一个男人呈弧线飞了出去,砸在路面上。我看到哥哥的车踉跄地停泊在那男人的身旁。我发现那男人是陈医生,因为他没有穿白衣,乍一看有些陌生。

身边的小女孩尖叫着跑了出去,却又在店铺的台阶上停下了,她捏着小拳头,两条小辫子像是被风吹得直立了起来,她的声音清亮得像是鸽哨:“爸爸——”爸爸的车——不,是哥哥车猛烈地倒退了一点,又对准了地上的陈医生开过去,陈医生像一截不慎从热狗里掉出来的香肠那样,在车轮底下的地面上翻滚,那种灵活的感觉很诡异。

路边的行人围住了哥哥的车,和躺在地上的陈医生。其实,这是多余的,在警车来到的两三分钟内,哥哥一直端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出来,也没想过要逃走。

他从车里出来之后,走进警车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想他也知道,从现在起,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能原谅他。

对吧,船长?我的船长。

【陈宇呈医生】

他把车停在路边,走出来等臻臻。星期五总是如此,他必须要把臻臻带到医院里来待上几个小时,之后才能完全享受一个属于他们的周末。臻臻想要去买棒棒糖,并且她最近有个新习惯,就是买零食的时候不喜欢大人跟着,她要自己完成那个购物的全过程,以此证明她长大了。

所以他挑选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可以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她如果真遇上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只要一转身,就找得到爸爸。

一声尖厉的巨响,然后他就莫名地发现整个天空以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在他面前敞开了。似乎是要把他吸进去,但是最终还是地球赢了。

他倾听着自己的身体砸在地面上的时候,意识尚且是清醒的。他看见了那张挡风玻璃后面的脸庞。

你这个罪犯呵。我们本应该审判彼此,也被彼此审判的。但现在好了,你终于把我推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把你自己推到了残忍的人群里。你真蠢,你不知道我们二人才是平等的。

他庆幸自己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臻臻的。“爸爸—”无比清亮,他早就觉得,该把她送到儿童合唱团里。

但他不知道他错过了一条短信,他迟钝的身体已经无力感受手机的微妙振动了。

发信人是天杨。短信内容很简单:好的。

第十一章 小镇老人

我的小镇上的雪都化了。在一夜之间全都化了。房顶上红色的瓦片露出了粘着污垢的缝隙。不是应该满地都是脏水吗?——白的雪地会缩小,变成疮疤一样集聚着的小水泊。然后已经干净的路面上,会留下几个踩过污水的脚印—可是没有,雪似乎是在一瞬间融化并且蒸发的,干净得就好像我的小镇一直都是在夏天。

温驯如羊群一样的雪地,被阳光杀掉了。悬挂在我们都没可能看到的后厨房里面,等着进烤炉。

“杀”这个字一旦掠过,我是说,哪怕是在睡梦中模糊的潜意识里,它轻巧地闪一下,就会像个刀尖,划在我心里一块凭空出现的金属板上。那个尖厉的声响会酸倒我的牙,让我的脑袋里有黑暗骤然降临,让我周身寒冷,让我像现在这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像在闯大祸那样睁开眼睛。

手机上的时间是12:46,我记得我刚才还看过一次,似乎是12:38,也就是说,那个小镇上的梦,最多持续了八分钟。这已经是我五个晚上以来,最长的睡眠了。

警察问我:“车撞过去的时候,你看见了吗?”他们问了好几遍,只不过是替换着词汇。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我没有看见,我只是听见响声才转过头去的。那时候事情全都发生了。”说的次数多了,就有了一种奇迹般的错觉。我完全不理解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是什么意思了。我开始胆战心惊地怀疑着,我一定在撒谎,我其实全都看见了。怎么办郑南音,你在撒谎。不过有什么怎么办呢,反正谎已经撒了。

我却是真的忘记了哥哥在陈医生已经倒地的时候附加上去的碾压。但是,我忘记了也没什么要紧,那个路口有的是目击者。

姐姐站在公安局门口,她的嘴唇惨白干裂。看到我,她只是说:“等着,我去开车,先回家,赶紧离这个鬼地方远一点。”可是哥哥不能跟着我们一起回家了。他既不能坐在方向盘后面,也不能坐在副驾座上,自然也不在后座。但我总觉得他在这辆车里,我觉得他在。姐姐突然说:“我和雪碧搬回来住,三叔的车被拖走了,有我的车放在家,总是方便些。家里现在也需要人手,而且打官司什么的样样都是钱,所以我打算把房子卖掉。”我真佩服她,在这个时候,想到的都是最具体的事清。

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得马上给江慧打电话,还有方靖晖,看他们认不认得什么律师,或者是法院的人……’,我抓紧了安全带:”姐,你开慢点,我恶心,好像是晕车。’,她转过脸,非常奇异地笑笑一我觉得一个人不需要对别人晕车这件事报以如此复杂的微笑,她悄声说:“现在,该我们所有人为了他忙死累死了。”

这就是她对哥哥杀了人的事情,作出的全部评价。

陈医生没有死。或者说,现在还没有。他凶多吉少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用呼吸机把哥哥的命运摄在他已然麻痹的手心里。冷血的人无论怎么样都是会赢的。

当我知道这个的时候,如释重负地想,这下好了,你不死,哥哥就不是杀人犯。这是我现在唯一关心的事情。

我走到爸爸妈妈的房间里去,坐在妈妈身边。我认真地对她说:“妈,那个陈医生还活着。他是脑出血然后深度昏迷,他们医院的人都在尽力救他的。”她完全不理会我,所以我只好接着说,“你别担心妈妈,我相信陈医生不会死的,所以哥哥不会被……”

被什么呢?我不敢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被判死刑。心里把这四个字排列好顺序想一遍,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从事情发生到此刻,已经过去了快要一百个小时。妈妈病了。她一直躺在那里看着床对面的墙壁,不吃东西,不喝水,不说话—据爸爸说,她也不怎么睡觉,所以她一定是病了。爸爸只好拜托了一个朋友,到家里来给妈妈打点滴,让葡萄糖和生理盐水交替着滴落到她的身体里,客厅里的一个很旧的衣帽架被拿进来悬挂吊瓶。我不敢看妈妈的眼睛,只好注视着这根柔软的输液管。像葡萄藤,蜿蜒上去,尽头却是那个一点都不像葡萄的玻璃瓶。

“妈,你就相信我嘛。”若是在平时,这句话我会用更柔软的语气说出来,可是现在,我也没有力气了,“我直觉很灵的。你看,上次爸爸做手术,我就是预感到他一定没事,结果还不是没事。这次也一样。你们都说我运气最好,我肯定能把我的运气全都拿出来给你们大家平分。”

两行很短的眼泪从她眼角滑下来,沿着太阳穴,就消失了。可是她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似乎那不是眼泪,不过是因为输液输得太满,所以渗漏了出来。外婆推开门,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外婆应该是唯一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吧?不,也许还有北北和郑成功。外婆冲着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外婆说:“你出来,让她睡觉,别吵她。”

外婆你真聪明。你知道妈妈现在其实跟沉睡差不多,对吧?

陈嫣坐在厨房里,就是那把妈妈平时坐的椅子上面。不过炉灶一片宁静,几个番茄放在水池旁边,却是没有一丝将要被烹饪的迹象。她在哭。并且完全不介意让我看着她哭。我站在冰箱前面,注视她的侧影,就这么待了一会儿。此刻,我不会感到尴尬,因为我知道她也不会。跟那件凭空把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的可怕事情比起来,所有的小情绪都会像是深秋时候的树叶,不知不觉就掉光了。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南音你相信吗?”她静静地说。她和我一样,已经来不及给自己说的话增添上任何意义上的语气。原来把情绪像涂颜色那样涂到自己的语言上面,也是个体力活儿。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总不能说,我比你们谁都相信这是真的。

“肯定是搞错了。”陈嫣摇了摇头,两滴泪一前一后落在她的裤子上,“西决……他一定是不小心,他一时冲动了所以不小心……”她没注意这句话的逻辑很有问题,“只不过是意外而已,是事故,谁都不想发生的,我们可以去给那家人道歉,跟他们协商,赔钱嘛,那些警察怎么就可以把西决当成杀人犯呢?”

警察告诉我们说,哥哥自己承认了他是故意撞上去的。但是他不肯讲他为什么那么做。

“南音,为什么呢?”她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抹了一下流在下巴上的眼泪,这让我产生了一种……她哭得心满意足的错觉,“西决的脾气多好啊,他怎么可能?”

我诚实地低声说:“我不知道。”但我并没有撒谎,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他?”陈嫣转过脸来看着我,似乎一想到现实的问题,眼泪就暂时不流了。

“我也不知道。”这几天来,其实这个问题每个人都问过每个人,然后每个人都回答给了每个人,“他们说要等正式判决下来了以后,他才能在看守所见我们。”

听见“看守所”三个字,她眼神躲闪了一下,我知道,她又该哭了。

我似乎听见了我的手机在振动。似乎有那种类似黄蜂振翅的声音在我后脑那个方向隐隐地作祟。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自我从公安局出来的那个晚上,我就把它关在了抽屉里,它一直在那里喋喋不休地振动,几十个未接来电有一半是苏远智的,剩下的一半来自我大学的同学,以及过去高中的同学们—他们看了新闻,或者报纸吧,这些没心没肺的人,我家的电视机已经好几天没有打开过了,我们不约而同地裁决自己坐了牢——不再有接触外界信息的资格。至于打开电脑上网,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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