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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探案系列-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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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问道:“可是因着那看门的老毛从大同路转角上回来,你不能不到西面空地上去进一避吗?”
赵伯雄点头说:“正是,我等他进了门房,才重新回到短墙外面去。”
这时我忽然想证实老毛告诉我的说话,禁不住插口问了一句。“老毛进了大门,可曾进正屋里去,还是一直进他的门房里去的?”
赵伯雄向我瞧瞧,答道:“他直接进门房里去的。怎么样?”
霍桑接嘴代替我答道:“没有什么。包朗兄还想证明地板上的皮鞋印子。其实这印子跟老毛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一种巧合。赵先生,请说下去。”
赵伯雄继续说道:“我在短墙外面又耽搁了好一会时候,王丽兰好像竭力奉承那雨衣客,态度上很狎亵。不过我已说过,最重要的一幕我不曾瞧见。我料想那张失效的电码,也许伊就在这个时候向伊的雇主缴卷的。但我还仿佛瞧见那人临走时拿出些东西来给伊,接着我见他退出来了。”
“我本来的目的,要想处置这无耻的女子,但到了那个时候,又临时变计。我打算先瞧瞧这个雨衣客的真面目,如果可能,我还想查明他的踪迹。因此,当他退出来时,我仍避在西面隔壁的空地上,我才瞧见那人的年纪还不大,上嘴唇上留着些短须,一出门便向东往大同路转角上去。”
霍桑忽拿着那把裁纸刀举一举,说道:“且慢,我们半时有一个疑点不容易解释。伊既然那么趋奉那个雨衣客,论情也许要送出来,事实上却不曾。我知道你在等那雨衣客出门以后,又向那会客室中瞧过一瞧。我想你总可以给我们解释这个伊所以不送客的疑团吧?”
那个少年老人点点头,说:“是的,当时我也料想伊要送出来,但结果只见他一个人出来;因此,我有些诧异,才重新瞧一瞧。原来那时候室中另外有一个客,事实上伊不能送伊的雇主出来了。”
我又不禁诧异地说:“另外有一个客?怎样去的?可是从后门里——”
霍桑忽抬头瞧着我,说:“包朗,不是。这个客本来在屋子里,用不着前门或后门里进去。”
赵伯雄连连点头说:“对,对。我在一瞥之间,瞧见丽兰的姑夫李芝范,衔着纸烟,已走进会客室。丽兰正在开窗拉开帘子。我才明白伊所以不送出来的原因。我为着要想追踪那穿雨衣的人,急忙回到汽车上去,赶紧开车转弯。进入大同路时,那人的汽车已经开远,追了两条马路,又停顿了一下,结果便终失望。我只得重新回青蒲路去。将车停在原处。那时雨点已小得多。我再到短墙外面去一瞧,客室中电灯依旧明亮,富也开着,丽兰坐在书桌后面,那老头儿似乎已不在室中。我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轻纵的好机会,就瞄准伊的心口开了一枪。接着我便悄悄回上汽车,驶回亚东去。”
霍桑抬头瞧着他,唇角上浮出一丝微笑,问道:“你开枪的时候,分明认为伊还是活着的。对不对?”
赵伯雄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他的舌尖又露到嘴唇外面来。他不自在地说:“是的,这是我的粗莽,其实也是我过度兴奋的缘故。不过这一个错误,我一回上汽车,立刻感觉到。因有伊中枪以后,非但不曾叫喊,我仿佛记得,连牵动的动作都没有。我就疑心伊也许已先被人谋死,我只打中了一个死人!”
霍桑唇角上的微笑更扩大了些,不过那笑容一刹那便消灭不见。他冷冷地说:“你的错误发觉得真很迅速,同时你对于你自己的发枪技术,也有很高的估价。”
赵伯雄的眼睛又张大了。“霍先生,请你容许我说一句放肆的话。我的手枪射击,在十码以内,成绩可以有百分之九九。”
他说这话时,他的神气和声调,都有一种洋洋自得的表示。我暗忖他的夸张的话,幸亏还留着一分。亚东旅馆电话间木壁上的一弹,大概就是他的美中不足的余下的一分了。
他又补充说;“其实就是我的手枪不曾打中,伊如果是个活人,也应当有喊叫和站起来的动作。我的觉悟到自己的错误原是很自然的。”
“我回旅馆以后,唯一的打算,就是这件事情揭发出来时,我为着我的任务的缘故,决不能被牵连在里面。因此,我暂时换了一个房间。今天早晨化了装,重新到七楼去绕一周,瞧瞧有没有人疑心到我。我恰巧瞧见了两位先生正在向七十一号阿根调查。我有些儿害怕,因为我知道这件事经了霍先生的手,而且又已注意到我的身上,我的被牵连的危险简直已没法逃避。”他忽皱紧了眉毛,两只手交握着,表示出一种深切的懊悔。他继续说:“霍先生,我现在回想,我那时真是太愚蠢了。我想不到用坦白的态度向你说明原委,却一时昏愦,竟采用了那种笨拙的警告方式。霍先生,这是我十二分抱歉的。”
他的歉意当然是指电话间中的那粒枪弹。他的说话的神气,倒也相当诚恳。霍桑似也领会到他的诚意,便点了点头。
他说道:“你想用这样的方式警告我,叫我不要干涉这一件事,那不能不说你的估量错误;同时也显见你太漠视了我的历史。不过我也承认,当时你的确只想警告,还没有恶意。”
那假老头子忽然从沙发上直跳起来,大声说:“霍先生,你宽恕我了吗?你的脑力眼力,真不能不使人佩服。真的,我完全没有恶意。我开枪的时候,瞄过了你的高度,你竟也领会到。霍先生——”
霍桑缓缓地接口说:“是的,我瞧过那木壁上的弹孔,超出我的高度半时。不过你那时如果真想打中我,那么,你的举动的敏捷性,似乎也还差一些儿。”
我听了这两个人针锋相对的谈话,精神上引起了一种不可言喻的兴奋。这赵伯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可是孙悟空的一个触斗,终于逃不出释迦牟尼的手掌!
霍桑又继续说道:“赵先生,请坐下来。你再把刚才大同路上李芝范的事说一说。”
赵伯雄收摄了惊异的情绪坐下来,定一定神,方才答话。“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事实也很简单,因为我经过了一度推想,觉得杀死王丽兰的,也许就是李芝范。因为当我要追踪那穿雨衣的人离开二十七号时,伊的会客室中只有丽兰和那老头儿两个人。等我失望了再回到伊门外去时,屋内屋外并无异状,时间的相隔,前后最多不过十分钟,丽兰却就在这时间中死去。所以除了这李芝范外,的确没有第二个可疑的人。今天午后,我在警厅里得到了剖验的消息,知道丽兰是因刀伤致命,我的枪弹碰巧也打在同一的伤口里。我的推想既然证实,便想去瞧瞧李芝范,问问他为什么要杀死丽兰。”
“我走到大同路时,忽见李芝范刚从大同路的北面迎面过来。他的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我以为很巧,正想穿过了青蒲路去招呼他。不料正在这个当儿,我瞧见他后面的两个人,忽而蹿前来拦阻他,好像要向他要索什么。三个人就扭做一团。接着,砰砰两声枪响,李芝范便倒在大同路的转角。那两个人也就回身向大同路的北端飞奔。我想不到有这个意外的岔子,也就旋转身子,向大同路南端退回去。我不曾料到你已派便衣探员在那里监守着。我为谨慎起见,也曾绕了几个圈子,才回到黄河路去。不料那个瘦子非常机警,我一路上曾好几次回头,不曾见他的影踪。不过这个人对于我也有用处。如果在这件事上,你对于我有什么怀疑,我想他可以给我做一个证人。”
我暗忖李芝范的被人袭击,他果真完全没有关系吗?他的话如果不虚,这件事还有相当的麻烦。打李芝范的是谁?据赵伯雄说,另外有两个人。这两个是什么样人?眼前我们还没有头绪啊。
霍桑沉着脸说道:“赵伯雄,这一回事,你在法律上,应受相当处分。不过这女子是一个社会的害物,国家的罪人,若就你的职务上说,那当然应当别论。不过就说你的职务,你的行动失检,也不能不受相当的处分。”
赵伯雄又立起身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低声说:“霍先生,你的训话我都领受。我自己也知道我的错误。现在你给我任何处分,我都准备接受。”
霍桑也站起身来,把在手中玩的那把小刀向书桌上一丢,随意地说:“处分的权不在我的手里。这是我的见解,又是我对于你的一个警告。你去吧,你应有怎样的处分,我想你不久自然会知道。”
那赵伯雄又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霍先生,我对于你的感激和佩服,不知道用什么话才能形容。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你结束这案子的时候,如果能给我些地步,让我有一个自新的机会,那我一定终身不忘。”他又弯一弯腰,向室门口走去,在门口时又停了脚步,回头来说:“霍先生,包先生,再会。……唉,我还得说一句,丽兰虽死,伊还有几个同党,内中一个女子叫鲍玉美,也是主要分子。你如果给我一个自赎的机会,让我完成这未了的任务,那我一定尽着全力去干。”
霍桑点点头说:“好,你去问问老毛,也许可以得到些关于这姓鲍的消息。但我想那姜安娜跟余甘棠,不像会有同党关系吧?”
赵伯雄摇摇头。“不是,连那姓陆的也不知道伊干这样的事。”接着他旋转身子,依旧装着老态弯腰曲背地走出办公室的门。霍桑也只在门口点一点头,并不送出去。
这时苏妈已将我们的晚餐送进来。霍桑伸了一个懒腰,好像很乏力的样子,但他的面容已不像先前那么紧张。他不等我开口,就向我说;“包朗,我知道你照例要有不少问句。不过夜饭会冷掉。吃了夜饭再谈,你终可以耐得住吧?”
我当然不便提出什么异议,但因着脑子里充塞了种种疑团,连带地影响我的胃纳,两碗饭的老例,竟打了一个对折。霍桑却和午膳时的情形不同,他的胃口已恢复了常度,显见这案子已达到了结束的终点,他的紧张的神经也因而松弛了。晚饭过后,霍桑照例烧着了他的纸烟,坐到那只沙发上去。他舒适地躺在沙发上,两条腿也挺得很直。
我在烧着了一只纸烟以后,就遵照他的约定,开始发问。“霍桑,这件案子竟会这样子结束,真凶不是赵伯雄,我倒有些料想不到!”
霍桑喷出了一口烟,突然剪住我道:“什么?这是一件双重谋杀案,你自己也早已知道的。怎么说料想不到?”
我呆了一呆,一时回答不出。我瞧瞧霍桑的脸,也不像在开玩笑,或故意讥讽我。
霍桑接续说:“你怎么这样呆瞪?当我们在今天清晨一瞧见王丽兰的尸体,你不是就发表过一个正确的见解吗?你曾说好像是刀伤。是的,那是刀伤。那伤痕的宽度,便是个显明的铁证。还有枪弹穿背面出时,背孔缩小,并没有多量的血,也可见不是枪弹致命。这原没有什么疑问。你自己发表过的见解,怎么忘记了?”
我应道:“是的,我在一瞥之间就得到刀伤的印象,不过倪金寿马上纠正我,说是枪伤;同时他说明屋中人都听得枪声,还有一粒从墙壁上钳出来的枪弹,的确是穿过了王丽兰的胸膛,而且再巧没有,又是在同一的创口里穿过的。因此,才使我模糊起来,不敢再坚持我的成见。”
霍桑点头说:“是啊,这案子的复杂性,就在这一点上——就在这双重谋杀点上。其实若说是单纯的枪杀,那么王丽兰身上的饰物的失窃,便没法解释。事前行劫既不可能,因为伊不曾叫喊;伊势不会把伊所心爱的首饰,毫无抵抗地让人家拿去。事后劫取,又为时间所不许,我们早晨已经讨论过了。所以这明明是件双重谋杀案,一经推想,便可知劫取饰物势必在行刺的当儿,而在打枪之先。你的见解显然有着实际的证据,不是凭空产生,你本用不着自己怀疑。”
“这样说,你也早就相信王丽兰是因刀致死的了。”·
“是的——我还假定那真正的凶手,也许就在那屋子里。不过因着那‘甲组’皮鞋印子的关系,使我有些儿犹豫,一时还不敢决定。”
“那么,你怎么不爽快些就向屋中的几个人着手?却反而虚费功夫在外面绕圈子?”
霍桑笑了一笑,说道:“什么?绕圈子?虚费功夫?包朗,你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你岂不知道这案子的表面现象。手枪问题更重于刀刺问题吗?并且那打枪的人虽不能真个打死丽兰,却同样有谋杀的企图。打枪的人又是从外面来的,牵涉的人很多,关系又很复杂。我怎能不急其所急,先把外围肃清一下,将那个第二重谋杀的主角找出来呢?”
我静默了一下,呼了两口烟,又说道:“你当初既然就疑心用刀刺死这舞后的就是屋子里的人,可就知道行凶的人就是那个老头儿李芝范吗?”
霍桑忽攒着眉峰缓缓吐吸了两口烟,摇头说:“不,我不敢凭空断定。因为我起初所得到的材料不够,还不能充分知道他有什么动机。我当然不能单凭想象就下结论。”
我又道:“那么,你根据着什么,才假定行刺的是属于屋中人?”
霍桑道:“那有几个根据:第一,王丽兰的死,分明是安坐在书桌面前椅子上的时候。伊并没有挣扎状态,但伊的眼睛里却留着惊骇之色。可见那行刺的人,似和死者极相熟而不提防的,决不是突如其来的外客,或是本来和伊有什么怨嫌的。故而那人突然行刺,伊就来不及抵抗;不过伊在临死的一刹那,眼睛里仍不能不露出惊异。第二,就是那地板上奇怪的皮鞋印子。我们知道那印子除了死者自己的不算,共有甲乙两组。那乙组印子进去时深而出外时浅,并且一进一出也并不怎样整齐。现在我们已知道这乙组印子,就是那雨衣客留下的。那人在会客室中盘桓了好久,他的皮鞋经过地毯的磨擦,所以出外时浅淡得几乎看不出了。那甲印却就大大的不同,一进一出,都很清楚,而且进出的两行,整齐不乱,并没有互相交叠的痕迹。这不像是一个从外面进去的人,在室中耽搁了一回然后出来;却像是有一个人从外面进去,走进客室,到地毯的边际站了一站,马上就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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