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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盆记-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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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床底下?我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梦里。我梦见自己坐在一辆丰田公务车里,车顺着国道一直往前开,没有司机,也没有别的乘客,整个车上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车窗,也没有车顶,我的头上是大团大团的乌云,流动在黑压压的草原之上,仿佛是通往湖畔楼、通往眼泪湖,绞索一样漫长的国道上,孤零零地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女孩……忽然,乌云都不见了,天空依然阴沉,苍茫的原野上起伏着野草,突然间我听见了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外面射进来,我甚至能看见它直直地射向我的太阳穴,可是我好像被绑在座椅上了,怎么也动不了,躲不开……”楚天瑛停下来,闭上眼,像所有在梦中受伤的人一样,等到他睁开眼的一刻,他望着呼延云说:“我从梦里惊醒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最初我们意识到了,却一笔带过,没有深究,可是现在想来,却是一个不合逻辑的、无法解释的,而又让我们陷入这越来越深的泥沼的起点——”

“什么问题?”呼延云问。

楚天瑛说:“芊芊是一个外地来的毒贩,她的毒品已经被缴获了,她的同伙已经被抓捕了,她也在被通缉之中。按理说她应该尽快逃离渔阳县,那么为什么她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袭击警车,打劫一只乌盆呢?”

第十一章刀鞘

中午12点整,县局二层会议室,参与侦破赵大命案工作的刑警围坐在橢圆形的长桌边,一边吃着盒饭,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案情。晋武站在最前面,用筷子敲了几下桌沿说:“大家吃着,我说着。赵大是咱们县政协委员,又是知名的企业家,所以上级领导对这个案子很重视,过一会儿局长要亲自来旁听,大家都打起精神来,我作初侦报告的时候,可不想听见底下有人打呼噜!”

说完,他问坐在左边的林凤冲:“林处,你看有什么要讲的没有?”

林凤冲摇了摇头。他刚才补了一小觉,精神恢复了些,给许瑞龙局长打电话请示能否协助渔阳警方办理此案,得到了局长批准后,才参加案情分析会。

吃完饭,刑警们把饭盒和垫桌子的废报纸收拢走了,打开窗户放放一屋子的菜味儿,点上烟一边吸一边等着开会。

这时,呼延云和楚天瑛走了进来——虽然楚天瑛还没痊愈,但是他坚决要求参会——在他们身后还跟着郭小芬。晋武一看,皱着眉头对林凤冲说:“楚天瑛参加会议,我没意见,但那个呼延云,我上网查过了,神神叨叨的一个人,没必要让他参会。至于郭小芬,还是杨馆长遇害案的犯罪嫌疑人呢,无论如何应该回避一下吧?”

林凤冲还没说话,坐在远处的田颖倒先急了说道:“晋队,呼延云可是著名的推理者——”

“什么推理,不就是脑筋急转弯吗?”晋武一瞪眼,“还有,你一个见习警员,能不能懂点规矩,这里轮得到你随便讲话吗?”

林凤冲知道呼延云的脾气,立刻板起脸来对晋武说:“晋队,郭小芬的无辜,已经被田颖证明过了,她是《法制时报》的名记者,连我们北京警方有时都要借助她的能力破案,参加你这个会议怎么就让你掉价了?至于呼延先生,这么说吧,你要是赶他走,那我也只有离席的份儿了!”

晋武一见林凤冲真的生气了,赶紧说:“好吧,好吧,听你的,都听你的。”

楚天瑛和郭小芬这才落座,呼延云绕了个弯儿,在田颖身边坐下。

片刻,县局局长走进会议室,案情分析会正式开始。

首先是晋武作初侦报告,他把赵大命案的基本情况按照时间顺序梳理了一遍,介绍了一个新的调查结果:“据侦查员在县出租车公司了解的情况,已经证实在昨天晚上9点半以后,有两位司机先后在电影院门口拉过两批客人。第一辆车一人,疑为李树三;第二辆车两人,疑为马海伟和翟朗。第二辆车的乘客一上车就要求跟踪第一辆车,并且在第一辆车开上大堤后,让第二辆车的司机停下了两分钟。”

“翟朗不是说有五六分钟吗?”有警员问。

“考虑到翟朗的心态,他很可能做了有意或者无意的伪证。”晋武说,“就在调查中,出租车公司的一位司机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他昨天晚上8点30分在豪庭景苑小区门口拉了一个客人,8点55分开到大池塘。这个司机以前在市建筑工程公司工作过,他认出这个客人正是赵金龙——赵大的家就住在这个小区,当时赵大空着手,神色很正常。”

“赵大不是约了李树三和田颖晚上10点到的吗?怎么他提前一个小时就去了?”有警员问,还不怀好意地瞥了田颖一眼。

田颖的脸色十分难看。

“也许他9点左右约了其他人吧,或者纯粹去散散步、钓钓鱼什么的也说不定。”晋武说。

在讲到大池塘内部的情况时,他让手下在前面的黑板上画了两张平面图,一张是大池塘的,一张是简易房内部的,以便让与会者更好地了解现场的情况——

“我们对整个大池塘进行了勘察,现在给大家介绍一下:首先是门口,从大堤下到门口有一块洋灰地,在这里提取到了五组比较新的轮胎印,已经证实其中有三组是赵大、李树三,以及马海伟和翟朗乘坐的出租车的,还有一组是田颖骑的电动车的,最后一组的轮胎印怀疑是摩托车的轮胎造成的,但是我们并没有发现附近有摩托车或类似的交通工具。”

“摩托车?”郭小芬似乎想起了什么,然而记忆的火星一冒即熄。

晋武继续介绍道:“进入大门,右边是值班室,值班室的门是从外面锁上的,李树三说赵大偶尔在这里留宿时,肯定会让葛友在值班室门卫兼保安,但是昨天晚上,赵大是独自来的,证明他并没有在此留宿的打算。我们打开值班室看了一下,地上没有新的鞋印,也没有其他异常的情况。葛友我们还没找到,他的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下面说一下赵大住宿的平房,房门上着锁,打开门以后,发现里面是个带着洗手间的套间,但装修和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床、蚊帐、桌椅、电视什么的,地板十分干净。可以肯定,昨天晚上赵大没有进入过这个房间。”

接下来,晋武说到命案现场——简易房内的情况了,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听得全神贯注:“出事的简易房是从西往东数的第三间,我们将其他三间简易房都打开看了一下,房屋构造和室内情况基本相同,都是空房。由于被水淹没过,所以都是一地的土皮儿——从西往东数第一间房子除外,由于以前经常在这屋里烧烤的缘故,地上的土皮儿被踩坏或清扫过许多处……”

“你怎么知道以前经常在那个屋里烧烤?”楚天瑛有些惊讶。

晋武悄悄看了局长一眼,局长装成没看见,晋武于是用一种很尴尬的声音说:“过去我会到大池塘和赵大一起钓鱼,然后直接烤鱼吃。”

虽然案发后,晋武一直在刻意避免提及他和赵大的关系,但是涉及关键问题的时候,就像雪泥鸿爪一般,总要带出一些痕迹。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林凤冲示意晋武继续陈述,晋武说:“案发的简易房,房门为铝合金门框和门板,门的里侧有一门闩,闩扣开裂,铝制门闩掉落在西墙附近。结合相关人员的口述,以及门外侧遗留的翟朗的鞋印,这扇门案发时可能从里面上锁,由于这间简易房的窗户都是封闭型玻璃窗,所以该房很可能是一间密室。”

由于密室在实际刑事犯罪案件中极其罕见,所以还是引起了刑警们的一阵窃窃私语。

“当然,本案更加不可思议的地方还是室内的情况。”晋武指着黑板上简易房的平面图说,“简易房内部,除了田颖和马海伟两个人踩踏出的那条‘小路’以外,其余地面上的土皮儿都是完好的,虽然各自向上翻起,但都有一定程度的联结。而他们用手机拍摄过的影像显示,他们昨天晚上走到赵大的尸体前,整个房间的地面上的土皮儿都是完好的——这让我们十分困惑,赵大究竟是怎么走到屋子中间的?如果是他杀,凶手是怎么杀死他,又是怎么退出房间的呢?”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每个人都在思索,又都不禁纷纷摇头。

如果非要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切才能继续,那么全体刑警变成望夫石也出不了会议室。局长赶紧转移话题道:“现场勘察,能否确认这个简易房里面就是案件的第一现场?”

“这个,请法医来说明一下吧!”晋武说。

法医用投影仪展示了几张赵大尸体的照片说:“现场发现,死者的胸口插有尖刀一把,尸检表明,死者的左胸部有一处锐器形成的创口,导致其因外伤性心脏破裂死亡,死亡时间可以锁定在昨晚8点到10点之间。由于现场提取的尖刀,刀刃的形状与创口一致,可认定为致死凶器。从死者尸体周围的情况判断,没有发现拖曳尸体的痕迹,这里确系第一现场无疑。”

照片显示:赵大头朝东,脚朝西躺在地上,下身是一条青色绸裤,上身穿的白色汗褂,心口部位已经被血液染得一片鲜红。

即便是在警察聚集的会议室里,乍看赵大的表情,仍然让人不寒而栗。他鼓胀的凸眼珠,他龇出很高的白色牙齿都表明,他在倒下的最后一刻目睹了什么极其可怕和诡异的事情,由此而产生的恐惧甚至让他忘记了心口的巨大痛楚,因此死亡定型在了如此可怖的表情上……

下一张照片是凶器,那是一把很普通的木柄直刀,刀刃很长,也很锋利,血槽上还残留着红色的组织。

“刀柄上提取到指纹了吗?”局长问。

“只发现了死者本人的指纹。”法医说。

这与发现赵大时,他手握在刀柄上,是相符的。

正在这时,呼延云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赵大的衣服上,除了那个创口之外,有没有其他地方破了洞呢?”

晋武不知道他问这个的目的何在,愣了愣回答说:“没有。”

呼延云点点头,意思是没有其他问题了。

“说到赵大的衣服,我们在他的裤兜里发现了一部手机,触屏的,上面只有赵大本人的指纹,手机记录显示在昨晚10点钟以后,李树三多次拨打过他的手机,但没有接听。此前,大约9点,也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这个手机,但是我们查不到手机机主。”晋武说,“赵大的裤兜里还有一串钥匙和一个钱包,钱包内的人民币、银行卡、信用卡都没有遗失,赵大脖子上戴的金项链也没有遗失和损坏,证明本案与财产纠纷无关。”

晋武停了一停,接着说:“我们对室内的其他物品进行了勘验,位于门口右侧的电风扇上没有提取到任何人的指纹,墩布和海绵垫子的肮脏程度较高,没有提取到鞋印。但是在那块纸盒板上,我们有了一个十分重大的发现:在那里提取到了赵大的鞋印。”

“咔哒”一声,投影仪放出了纸盒板上鞋印的照片,以及与赵大所穿鞋的鞋底的对比。所有人的身子都不由得向前一倾。

“原来是这样……”田颖的眼睛一亮,不禁脱口而出。

局长望着她说:“看来小田有什么见解啊?”

田颖连忙站了起来说:“是,局长,我认为这个案子基本上可以破获了。”

会议室里一片惊讶的声音,晋武沉下脸来瞪着田颖。

呼延云轻轻地摇了摇头。

局长在座位上挺起腰来说:“小田你说说吧。”

“我首先想要复述一句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名言:当排除了所有可能的情况时,剩下的一个不管有多么不可能,那都必定是真相。”田颖侃侃而谈,“在赵大命案中,出现了两个我们无法破解的问题:第一是密室。整个简易房的窗户都是密闭的,门如果反锁,必定是屋子里的人锁上的。而我和马海伟、翟朗一起进去之后,在房间内除了死者赵大以外,并没有任何其他人。第二是那一地土皮儿。如果我们确认如下四点成立——每个人都没有长翅膀,现有飞行器无法在那样的空间施展,简易房不是太空舱一样可以悬浮,以及室内没有可以攀援或滑索的工具——那么,任何人都无法不踩坏土皮儿地走到屋子中间,但是赵大却实实在在地躺在那里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看着刑警们依旧一脸茫然的样子,田颖继续说道:“我说得再明确一点儿,赵大拿着刀,刀柄上只有他自己的指纹,纸盒板上只有他自己的鞋印,门闩只有室内的人才能锁上,这一切的一切不都说明——赵大是自杀的吗?”

晋武立刻驳斥道:“你刚才讲了,任何人都无法不踩坏土皮儿到达屋子中间,那么赵大又是怎么在屋子中间自杀的?”

“请注意,我说的是不能‘走到屋子中间’,而不是‘到达屋子中间’。”田颖说,“因为赵大到达屋子中间,不是走过去的,而是——跳过去的。”

会议室里宛如掀起波浪一般,一片议论声。田颖大步走到黑板前,用粉笔一边勾画,一边说:“大家请看,在这个屋子里,隐藏着一条非常隐秘的‘通道’,好像跳棋上的棋格一般。首先,门口到墩布,再从墩布到海绵垫子,再从海绵垫子到纸盒板,再从纸盒板到赵大尸身所在的位置——每个棋格与每个棋格之间的距离都在两米左右,这恰恰是一般人立定跳远都能完成的距离。昨天晚上,赵大就是这样走进简易房,将门反锁,然后通过一个个蛙跳跳到屋子中间,然后自杀,实现了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会议室里的人们都听得目瞪口呆,每个人的心里都觉得这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又像用西医的神经学说解释中医的经络一般,总觉得欠点什么似的。

“动机呢?赵大自杀的动机是什么?”林凤冲问。

“这个,可能性有很多。”田颖说,“赵大的老婆死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是特别好,他的公司由于经营不善,赔了不少钱。而楚天瑛警官来本县,很可能让他以为是在针对自己窑厂三年前的塌方事件展开新的调查,这些都可能是导致他自杀的诱因。”

“自杀就自杀,犯得着费这么大的周折,专门制造一个密室和不可能犯罪现场,让警方陷入困境吗?”林凤冲还是不能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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