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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三部曲-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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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再过几星期,她在索格恩斯卡的住院生活就要结束。医生一旦宣布她可以出院,她就会被送往斯德哥尔摩的克鲁努贝里看守所等候审判。而决定这个时机的人正是约纳森医师。

哥塞柏加枪击案发生十天后,约纳森医师才准许警方首度进行正式问讯,依安妮卡之见,这对莎兰德有利。只可惜连安妮卡要见当事人也难如登天,这可就很讨厌了。

经过札拉千科命案与古尔博企图自杀等事件的纷扰后,约纳森评估了莎兰德的状况,并考虑到莎兰德涉嫌三起凶杀案,还几乎受到父亲的攻击致死,想必承受了极大压力。他不知道她是否清白,而身为医生,他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断定莎兰德受到压力、被枪击三次,还有一颗子弹射进大脑差点要了她的命。她高烧不退,又有严重的头痛。

他不敢大意。无论是不是嫌犯,她毕竟是他的病人,让她痊愈是他的职责。于是他填了一张“禁止探视”的表格,这与检察官的那张禁止令毫无关系。他开了各种药方,并嘱咐她彻底卧床休息。

但约纳森也明白隔离是一种不人道的处罚方式,事实上几近于刑囚。不得与任何朋友接触,谁也高兴不起来,所以他决定让莎兰德的律师代替朋友的角色。他和安妮卡进行了一番恳谈,解释说她可以每天和莎兰德会面一小时,这段时间内她可以和她说话,也可以只是静静坐着陪她,就是不能谈论莎兰德的问题或是即将展开的法律之战。

“莎兰德头部中弹,伤势非常严重。”他解释道:“我想她已经脱离险境,但随时还是可能出血或出现其他并发症。她需要休息,需要时间复原。只有当她完全康复了,才能开始面对法律问题。”

安妮卡能理解约纳森医师的论点。她会和莎兰德聊一些普通话题,偶尔也会暗示她与布隆维斯特所计划的策略要点,但莎兰德吃了太多药、太疲乏,往往听安妮卡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阿曼斯基端详着克里斯特所拍下从科帕小馆开始跟踪布隆维斯特那两人的照片;焦距调得非常清晰。

“没有,”他说:“从来没见过他们。”

布隆维斯特点了点头。此时是星期一上午,布隆维斯特从车库进入米尔顿大楼后,便和阿曼斯基待在他的办公室。

“年纪较大的是莫天森,沃尔沃的车主。他像是有愧良知似的跟了我至少一个星期,说不定还更久。”

“你认为他是秘密警察?”

布隆维斯特提到莫天森的经历。阿曼斯基犹豫着。

秘密警察老是出糗,这可以视为理所当然、再自然不过的事,而且不只是瑞典秘密警察,全世界的情报单位恐怕都是如此。法国秘密警察甚至派蛙人到新西兰炸毁绿色和平组织的“彩虹战士号”,老天爷!那肯定是有史以来最愚蠢的一次情报运作,但也可能排在尼克松总统疯狂地闯入水门大厦的事件之后。有这么白痴的领导人,也难怪屡屡发生丑闻。秘密警察的成功事迹从未被报道过,但一旦做出任何不当或愚蠢之事,媒体就会发挥事后诸葛的本领大加挞伐。

一方面,媒体将秘密警察视为绝佳新闻来源,几乎每一次政府出的政治错误都会上头条:“秘密警察怀疑……”秘密警察的说辞在头条新闻里举足轻重。

另一方面,各党派的政治人物与媒体一得知有哪个曝光的秘密警察曾监视瑞典公民,总会特别严厉地谴责。阿曼斯基觉得这实在很矛盾。他完全不反对秘密警察的存在。因为总得有人负责看着那些民族布尔什维克激进分子、那些读了太多巴枯宁著作的人——其实谁管这些新纳粹读了谁的作品——以免他们用肥料和油拼凑成炸弹,放到罗森巴特外的某辆货车内。秘密警察是必要的,阿曼斯基并不觉得稍为偷偷监视一下有何不妥,只要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保卫国家安全。

当然了,问题是被指派监视公民的组织必须受到严格的公共监督,必须遵守高标准的宪法原则。然而,国会议员几乎不可能监督秘密警察,即使首相指派特别调查员,多半也只是名义上可以插手一切。阿曼斯基手上有布隆维斯特复印的黎波姆所著的《一项任务》,他愈看愈感惊讶。假如发生在美国,将会有十来个资深情报员因为妨碍司法而遭到逮捕,并被迫出席国会的公共委员会。但在瑞典,这些人显然碰不得。

莎兰德一案显示该组织内部似乎乱了套。但是当布隆维斯特特地送来一只安全手机时,阿曼斯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人有妄想症。直到听完详细过程,审视了克里斯特的照片后,他才勉强承认布隆维斯特的怀疑有理。这并非好预兆,反而显示出十五年前企图除掉莎兰德的阴谋并非过去式。

若说一切都是巧合,也未免太多了。且不论札拉千科可能是被一个疯子杀死的,命案发生时,布隆维斯特和安妮卡手上要用来举证的最重要文件竟也同时被窃。这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关键证人毕约克也跟着上吊自尽。

“说好了,我可以把这个交给跟我接头的人对吗?”阿曼斯基边整理布隆维斯特的资料边问道。

“你说这是你信得过的人 ?'…'”

“一个拥有最高道德名望的人。”

“在秘密警察界?”布隆维斯特的口气难掩怀疑。

“我们的意见必须一致。我和潘格兰都接受了你的计划,也愿意和你配合。但我们无法独力厘清整件事,如果不想最后以灾难收场,就得在政府机关里找盟友。”

“好吧。”布隆维斯特勉强点头同意。“我从来不会在文章发表前透露数据。”

“不过在这个案子里,你已经透露了。你已经告诉我、你妹妹还有潘格兰。”

“话是没错。”

“你会这么做是因为连你也明白这绝不只是你们杂志社的一篇独家。这一次,你并非客观的报道者,而是实地参与了逐渐展开的事件,所以你需要帮助,单凭一己之力,你是赢不了的。”

布隆维斯特投降了。反正他也没有对阿曼斯基或妹妹说出完整的事实。他和莎兰德之间还有一两个只有他们俩知情的秘密。

最后他和阿曼斯基握了手。

第九章

五月四日星期三

爱莉卡开始代理《瑞典摩根邮报》总编辑职务三天后,总编莫兰德便在午餐时间过世了。他在玻璃笼中待了一整个上午,爱莉卡则和副主编彼得·弗德列森一起去会见体育版主编,以便多认识同事并了解他们的工作方式。弗德列森现年四十五岁,在报社里还算是新人,虽然沉默寡言但不讨人厌,经验也很丰富。爱莉卡已经决定一旦换自己掌舵,弗德列森的见识是可以仰赖的。她花了不少时间评估哪些人她将来可以信赖,并延揽入自己的新团队。弗德列森绝对是个好人选。

他们回到编辑台时,看见莫兰德起身走到玻璃笼的门边。他好像吓了一跳。

接着他身子往前倾,手抓住一张椅子的椅背,撑了几秒钟,随后便不支倒地。

救护车还没到,他就断气了。

一整个下午,编辑室都弥漫着慌乱的气氛。董事长博舍于两点抵达后,召集员工为莫兰德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悼念仪式。他提及过去十五年来莫兰德如何为报社尽心尽力,以及身为报人有时需要付出的代价。最后他请众人默哀一分钟。

爱莉卡发觉有几位新同事正看着她。一个未知数。

她清清喉咙,在没有受邀也不知该说什么的情况下往前踏出半步,语气坚定地说:“我认识莫兰德总共整整三天,时间实在太短。尽管对他的了解十分有限,但说实在的我真希望能多认识他一点。”

她从眼角余光瞥见博舍盯着她瞧,便即住口。对于她的主动发言,他似乎很惊讶。她又往前一步。

“你们总编辑的不幸骤逝将会为编辑室造成问题。我预定要在两个月后接替他的工作,本来以为还有时间能多多向他学习。”

她看见博舍张开嘴似乎有意说些什么。

“如今已不可能了,我们将度过一段适应期。但莫兰德是一份日报的总编辑,报纸明天还得照常发行。现在距离送印刷厂还有九个小时,距离头版定稿还有四个小时。我能不能请问……你们当中哪一位和莫兰德的关系最亲密?”

员工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鸦雀无声。最后爱莉卡听见左侧传来一个声音。

“应该就是我了。”

是头版主编古纳·马格努森,已经在报社工作三十五年。

“需要有人来写一篇讣闻,不能由我执笔……那太冒昧了。能不能请你代劳呢?”

古纳迟疑片刻,但还是说:“好,我写。”

“我们要以整篇头版报道,其他的全都往后挪。”

古纳点点头。

“我们需要照片。”她往右边一瞄,正好与图片编辑雷纳·托凯森四目交接。他点了点头。

“我们得开始忙这个了。一开始可能会困难重重。当我需要有人协助作决定,我会询问你们的意见,也会仰赖你们的技能与经验。你们知道发行报纸是怎么回事,而我还得多上点课。”

她转向弗德列森。

“弗德列森,莫兰德非常信任你。目前你得像个导师一样地教我,责任要比平常更重一些。我想请你当我的顾问。”

他点点头。不然还能怎么办?

她接着将话题转到头版的主题。

“还有一件事。今天早上莫兰德在写他的社论。古纳,你能不能进他的电脑,看看他写完了没有?即使还没有完全完稿,我们也要发表。这是他最后一篇社论,若不刊载未免太可耻。我们今天出的报纸依然是霍肯·莫兰德的报纸。”

无人作声。

“如果有人需要一点私人时间,或想休息一下好好思考,就请这么做吧。你们都知道截稿时间。”

无人作声。但她发现有人点头同意。

“开工吧,各位。”她用英语低声说。

霍姆柏无计可施地两手一摊,包柏蓝斯基和茉迪满脸狐疑,安德森则面无表情。他们正仔细检视着霍姆柏当天早上完成的初步调查报告。

“什么都没有?”茉迪问话的口气十分吃惊。

“什么都没有。”霍姆柏摇摇头说:“法医的最终报告今天早上送来了,除了上吊自杀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迹象。”

他们再次看着在斯莫达拉勒那间避暑小屋客厅拍的照片。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国安局移民组副组长毕约克爬上凳子、在吊灯挂钩上打绳结、套上自己的脖子,然后毅然决然地将凳子踢到客厅另一头。法医无法确定死亡时间,但证明事情发生在四月十二日下午。而四月十九日发现尸体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德森巡官,因为包柏蓝斯基一再试图联络毕约克都找不到人,气恼之余才终于派安德森去找他。

在那个星期当中,天花板的吊灯挂钩松了,毕约克的尸体随之跌落地面。安德森从窗口看见尸体,紧急回电告知。包柏蓝斯基与其他抵达避暑小屋的人,从一开始就把它当成犯罪现场,认定毕约克是被某人绞死的。当天稍晚,鉴定小组发现了吊灯挂钩,霍姆柏便受命查验毕约克的死因。

“一点都没有犯罪迹象,也看不出当时除了毕约克还有他人在场。”霍姆柏说。

“吊灯呢?”

“天花板吊灯上有屋主的指纹,两年前是他挂上去的,还有毕约克自己的指纹,也就是说是他取下吊灯。”

“绳子哪来的?”

“花园里的旗杆。有人剪下两码左右的绳索,后门外窗台上有一把随身小刀,据屋主说刀子是他的,平常都放在厨房长台面下的工具抽屉里。刀柄、刀刃还有工具抽屉都留有毕约克的指纹。”

“嗯。”荣迪出声。

“是什么样的绳结?”安德森问。

“祖母结,就连活结也只是一个环圈。这很可能是唯一有点奇怪的地方。毕约克以前是海军,应该知道怎么打绳结。不过谁知道一个企图自杀的人还会多注意绳结呢?”

“那么药物反应呢?”

“根据毒物检定报告,毕约克血液中有强力止痛剂反应,这是医生开给他的药。也有酒精反应,但非常微量。换句话说,他多少算是清醒。”

“法医报告上说他有几处擦伤。”

“左膝外侧有一道三厘米多长的擦伤,真的只是小伤口。我想过,但受伤原因可能有十来种……例如碰撞到桌角之类的。”

茉迪拿起一张毕约克面容扭曲的照片。绳圈深深嵌进皮肉,因此绳索隐藏在脖子表皮底下。整张脸肿得怪异。

“挂钩松脱前他已经吊在那里大约二十四小时。全身血液不是在头部——绳圈让血无法流到身体——就是在下肢。当挂钩脱落,他的身体坠地,胸部撞到茶几,导致这里有很深的瘀痕。但这个伤却是在死后很久才出现。”

“死得还真惨。”安德森说。

“不知道。绳圈很细所以切得很深,阻止了血流。他很可能几秒钟内就陷入昏迷,一两分钟就死了。”

包柏蓝斯基嫌恶地合上初步调查报告,他不喜欢这个。据他们推断,札拉千科和毕约克是同一天死亡,这个事实他一点也不喜欢。但再多的推测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犯罪现场的调查结果丝毫不能佐证有第三者协助毕约克上路的理论。

“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包柏蓝斯基说:“他知道札拉千科的事恐怕会曝光,他也可能因为性交易罪被判刑坐牢,还要任由媒体宰割。不知道他比较害怕哪一样?他有病,长期受慢性病所苦……不知道。要是留下遗书就好了。”

“很多自杀的人都不会写遗书。”

“我知道。好吧,暂时先把毕约克放到一边,反正也别无选择。”

爱莉卡暂时还无法坐到莫兰德的座位,也无法将他的物品挪到一旁。她安排古纳去找莫兰德的家属,请遗孀找个时间自己来或派个人来清理他的东西。

短时间内,她先在编辑室正中央的编辑台清出一块地方,摆上笔记本电脑,在那里发号施令。现场一片混乱。但她在如此骇人的情况下接掌《瑞典摩根邮报》三小时后,头版付印了。古纳将莫兰德的生平与职场经历拼凑成四栏的文章。版面编排以一张黑边相片为中心,几乎整张照片都在折线之上,他未完成的社论置于左侧,最底部则是一长排相片。这样的设计并不完美,但有很强烈的情绪感染力。

快六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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