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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战争中走来:两代军人的对话-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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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这一切,父亲一概不知。他当时正在大西北,风风火火地准备发射那颗返回式卫星呢。这颗卫星对他太重要了。前面说过,两弹一星在中国,从来就不只是个技术问题,从它起步的第一天,就是个政治问题。父亲当然清楚,失败对他意味着什么,历史将永远不再给他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11月5日深夜,他在三线的凤州接到陈锡联从北京打来的电话,陈说:小平同志让我转告你,在外面不要乱讲话。
乱讲话?我讲什么了?不就是骂了那帮小爬虫吗?父亲问北京有什么情况;陈说,说不清楚。电话就挂断了。
不祥之兆。
11月8日,父亲准备飞绵阳,到九院去,接到了中央办公厅电话,中央领导同志有重要事请你马上返回。专机已经派出,请到宝鸡机场乘机返京。
他应该是有数的,只不过不知是什么事。他还是推迟了一天,他要做最后的安排。赶到宝鸡要坐4个小时的汽车,他发着高烧。
回京的当天晚上,妈妈给他服了药,看他极度疲劳的样子,原本不想再说什么了,只要他早点休息。但又担心第二天中央的紧急传讯,没有一点准备也不好。于是,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最近刘冰发生的事情。他靠卧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通常他都是腰板挺得直直的,即使是坐在沙发上,腰从来都不靠椅背。下面垫两个沙发垫子,双手搭载在拐杖上,一副军人姿态。所以我们家的一圈沙发中,总有一个是没有垫子的,谁摊上就坐硬板凳。经常搞得客人莫名其妙,怎么你们家的沙发少个垫子?我们会指给他看,在主人屁股底下呢!今天他是真不行了,高烧且有些胸闷,吸了会儿氧气,他什么也没有说,静静地、默默地听着。他有时常这样,只听不说,脸就像是花岗岩刻成的,冷峻、刻板,又透着威严。很晚很晚了,他睡下又爬起来要长途电话,断断续续地听到,好像是一切发射准备要加快,时间还要再提前。
我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5 卢晨征的回忆
为了写父亲的故事,要收集素材。但我知道,以我这样的身份会有碍被访者客观如实地讲述历史,为此,我请了《解放军报》记者江林替我收集资料。
1991年9月11日,江林找到了退休在家的原航天部质量司司长卢晨征。
说明来意后,卢表露出极不配合的态度,他说,你代表组织还是个人 ?'…'如果是组织,我说的你们也不会用。如果是个人,你了解这些干什么?总之,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还有事,就别浪费时间了。
一个咯涩的老人。
江林说,对不起,打搅您了,我这就走。但容我说一句话行不行?
据我了解,当年是张老安排你去230厂当厂长的,你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个动荡、难忘的年月。但我不理解的是,你们这些前辈,你们这些历史事件的亲历者们,为什么都要把这些岁月埋葬掉呢?为什么要它永远地在中国的历史上消失呢?为什么我们的子孙后代就不应该记住他们前人所经历的磨难呢?出于礼貌,也出于自尊,我可以马上从你的房间出去,但我想,你不会是这样一个没有历史责任感的人吧!
卢晨征深深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说,是现在又有些像当年的味道了。张爱萍啊,难得还有人记住你!是的,你说得对,他是一个不应该被子孙后代忘记的人。
他坐下来款款而谈。以下是他的原话,尽量按他自己的口语习惯记录:
七机部是国防要害部门。张爱萍为什么要到230厂?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核爆炸成功了,原子弹搞出来了,但没有运载工具,还是一句空话。运载火箭的关键在平台,平台是火箭的大脑,飞行中滚动、仰俯、射程、精度、命中率全靠它了。平台的设计有了,但制造没有突破。这点,搞运载火箭的心里都清楚,按张老总的话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是一场攻克关键部位的战斗,张爱萍就是在这个地方冲锋陷阵的。
先要配好厂领导班子。他到230厂时曾选过一个人,是他的秘书推荐的。张爱萍为了保险起见,又从军队调了一个司局级的干部。现在回顾看,这个人也不是个合适的人选,是个老实人不假。应该说,这些人都不是搞企业的人。后来由国务院政工组选人,他们推荐了我。我1953年就当厂长,干过4任厂长。我听说他们推荐了我,就开溜了,跑到胜利油田去了。那里就像是个青纱帐,下到钻井队,就是油田指挥部也别想再找到我。
后来听说是张爱萍发火了,人到哪里去了?给我找!当时我并不知道,以为事情过去了,就偷偷回了趟家。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刚起床,就看见窗外停了辆军用吉普车,这下堵住我了。进来的人说,带你去见张爱萍。我死活就是不肯去,七机部干部部也来人了,劝我说,你实在不去也可以,先见见汪部长(注:汪洋,当时七机部部长)吧,有什么想法先和汪部长说说。我能说什么?去吧。见到汪部长,汪说张总长找你好几次了,你这样总躲着不好。还是那句话,有什么想法,就当着面和首长说说。我没有法子,跟着他们到了京西宾馆。在外屋先见到宋彬成秘书长。宋说,你就是卢晨征啊,就给了我一个本子一支铅笔,说,拿着,张主任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地图,中间一个大条案,开会用的,桌上好几部电话,像个作战指挥所。屋里光线很暗,我看清楚了,靠里的墙边上,站着个人,背对着我,好像是在看墙上挂的大地图。我猜到是张爱萍。我远远地站着,好一会儿,他看都没看我,说,叫你来,怎么不来啊?声音很慢、很低沉。我说,张总长,你问我啊?他顿了一下拐杖,仍然背对着我说,难道这间屋子还有其他人吗?我壮起胆子对着他的背,讲了三条理由:我说自己身体不好,经常吐血。在张爱萍面前,我不敢说自己年纪大。我说应该调精兵强将,像我这样的老弱病残是不适合的。再者,虽说在机械行业呆了20多年,但对运载火箭可一点也不懂。这些理由我自己都觉得牵强,最后我还说了点实话。七机部派性斗争的厉害,不是我说的,全国都知道,在这种地方,派任何人去,都是没有办法工作的。自己也很难不被卷进去,也实在不愿意再被卷进去了。
我一边说,他一边还是看他的地图。听完我的话后,还背朝着我。他说,你讲了三条,我只说一条好不好?拿本子记下来:明天上午10点钟到230厂上班。记下了吗?我说,记好了。这时宋进来送文件,我还想说什么,他拉了拉我的手,小声说,别说了。我想,你非要折腾我,我也没办法,但我真的不想上任。
他见我不说话了,回过身来,说了声坐吧。他交代了四个问题,我还记得,是情况、任务、干部、当前首要解决的问题,共四个方面。记得他专门交代说,要特别和几个人搞好团结,他说,和则兴、散则败。我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后来批判我时要我交代和张的这次谈话,说用了两小时20分钟。当时共调了司局长一级的干部22人,张只谈了十几分钟,而和你却谈了这么久,要我交出笔记,我说没记录,他们说,有人看见你做了记录。但我就是没有交给他们。
临走,张当着我的面交代宋,你明天9点50分到厂里去,检查卢厂长到了没有。宋送我出来说,明天在家里等着,我去车接你。
那时京西宾馆没有饭吃,我想自己找出路吧,到附近七机部一个干部家里吃了碗鸡蛋面,吃的时候,心情特别沉重。
我回到家,和老伴说,有麻烦了,只能去拼命了,你给我打个行李卷吧。因为明天就要上班了,就要和张爱萍一起去拼命了。晚上我找了七机部几个熟悉的同志,问了一些情况,大家都说糟糕透了。我的心情更沉重了。
第二天我在办公室安了张床,人家告诉我,住在这里也没饭吃,厂里的食堂早垮了。我说,再说吧。
我首先是找人给我上课,导弹是个什么东西?制造工艺的关键在哪里?哪些人可以用?有哪些技术高手?哪些能工巧匠?几天后,我心里多少有了些数。我听说,张老总和我谈完话后,就飞三线,我想他大概是怕我这里一旦不行,就让107(厂)上。
搞这个平台难度是很大的,不能用磨床,只能用车床。一般车出来的精度,只能是三花七,磨床可以达到四花十四,这个厂的能工巧匠可以用车床车出四花十二到四花十三。车出来的产品用棉布一擦就留下了划痕,就算是废品了,可见其精度之高。230厂只有一个姓邢的师傅能做,他是915的。916一个姓李的车工也能做,叫李凯丰。后来又调来一个叫郭崇伟的,是915的。他们之间也争,但都和张老总很亲近,听他的话。怪了!
这些人谁要有病,张都知道,叫人把药送到他们家里,连谁头痛脑热都知道,特别是对916的人。
我当厂长时,配给我一辆专车,后来有人告诉我,是张老总知道我身体不好,专门批的。我当时身体很不好,无法入睡。有天早上5点钟,有人敲我的门,给我送来4瓶胃得乐,说是张爱萍带给我的,市场上买不到,还带话说,让你先吃,再给你找。这个药真的是很对我的症状的,但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百感交集。中国人说,士为知己者死,有个人关心你,他用你时可能不讲理,但他是真的关心你的。过去知道他给工人送药,现在叫人这么早给送来,估计是怕别人知道了。230厂派性斗争那么厉害,他一来,就能团结起那么多的人,是和他深入到最底层关心群众的工作作风分不开的。
有个既无技术又无本事,专门捣乱的916铁杆,张老总亲自过问他的户口问题,还为此找过丰台区的领导,把他的老婆、孩子都办到北京来了。目的是一条,只要能把科研生产搞上去,就要团结。张被打倒后,这个人慷慨激昂地在大会上发言,张爱萍反对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和无产阶级寸土必争,不惜亲自用小恩小惠,瓦解工人阶级,分裂革命队伍。我没有技术,他还亲自给我跑户口……
这个人真无耻!许多人都说,不要脸,你要是真的和张爱萍划清界限,那你就把他给你办的户口退出来啊!张老总是自己身先士卒,吃苦耐劳,千方百计地团结大家,即使对这种人,目的还不是要把我国的尖端事业搞上去?但这些,最后都成了他推行反革命路线的罪行了。
后来批张,除少数916的几个铁杆,绝大多数人都不讲话,没有什么人响应他们搞的这一套。
那时每天都要搞到夜里一两点钟,很紧张,也很疲劳,但还是向前冲,就像黄河大合唱里唱的:我们一天天接近了胜利。
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慢慢就不对了。人们的态度在变化,中间派在疏远我,穆可民、王荣都变了,宋彬成也没有踪影了,我想,怎么就丢下了我?
变天了,我们厂有个邓小平的侄女婿叫杨天荣的,也被抓了。开始批判张爱萍了。他们叫我揭发,我说不知道,就说我装糊涂。后来,周总理逝世了。我开始写交代材料,“文革”已经教会了我写这种东西。我写道:我听说张是反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很吃惊,经过革命群众的教育,我才认识到。过去我认为张是全心全意地执行中央和军委的指示,对生产抓得很紧、很细,对生产进度了解得很具体,对干部群众搞五湖四海,对工人生活上关心体贴。经教育,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反革命。
我把检讨贴出去后,他们急了,说是给张涂脂抹粉。我真想这张大字报有一天能让张爱萍看到。
我没有讲更多的张爱萍的事,但你可以体会到那时是在怎样条件下工作的。
4年以后,那时“四人帮”早已垮台了,向南太平洋发射洲际导弹成功了。导弹的关键就是在这个平台上,从18个浮子里挑选了一个,真是百里挑一。230厂作为重点已不再存在了,因为平台这个难关已经攻克了。苏美作为航天技术的大国,开始攻关时也是困难的,庆幸的是,这一关我们过去了。发射成功的那一天,我特别的激动,那时我已调到部里技术局了,我没有能去发射的现场,但我能想像张老总也一定像我一样。我们搞出来的平台成了国家核打击力量的一个组成部分,使我们的民族屹立于世界之林。这是张老总,也是他带的我们这支队伍为之奋斗的理想。英雄和历史大概就是这样,恩恩怨怨已经过去。中国的航天之路如此艰难,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难以想像的。
我是1979年离开230厂的。当年的造反派刘胜浩还在那里,他是舒龙山手下的一条大兽。
厂里停产了,没有人了,一切又恢复到张老总来之前的那个样子,就像黑夜里的一座大坟。寂静得让人害怕。
毛泽东去世了。在追悼会上我见到了穆可民,他老了许多。但我还是忍不住地对他说:老穆啊,你可是张老总器重的人啊,把你从外地调进来,但你是怎么对待张老总的呢?你在揭发他时,是那么不实事求是。假如有一天,你见到张老总,他说,老穆啊,你好呀!我想知道,你怎么回答啊?
穆呆了半天,哇的一声就哭了。
我们都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我说,也许我说得不对,也许我不该这样说,请你原谅。他流着泪,把头往墙上撞……
穆本身有很重的包袱,他孩子有精神病,老婆也是。他说,我不管谁,能生存下来就行。他就是这个心态。如果连工作机会也丢了,就没有生存位置了。他政治上搞投机的原因可能在于此吧。
派性把人们的心态搞得都不正常了,两派都是,就像走火入魔一样。
卢厂长在采访结束后,用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喔!中国的航天之路啊……
是啊!中国的航天之路,你走的为什么如此艰难?
在西昌发射中心、在酒泉发射中心、在岢岚基地,以及在美国休斯敦宇航中心……我们见到的是什么呢?是计算机、是大屏幕、是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帅哥靓姐,是系着领带的风度翩翩的专家博士,是戴着透明头盔精神抖擞的宇航员,是许多镶着将星的金光闪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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