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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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也有压力传下来，可未及细看，明蓝已经开了口：

“很精彩。”

声音似乎经过胸腔和喉头的共鸣，再震荡空气。乍听来声响不大，可是耳膜都有明显的震感。

余慈眉头跳了跳，这不像是明蓝的口气，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蓝没有解释的意思，她慢慢蹲下身去，伸手轻按住赤阴已经冰冷的心口，唇齿微张，似乎颂念经。听起来像模糊的呢喃，但每个音节都清晰地回响人们耳。初时，那诘屈聱牙的经谁也听不懂，但后半截，明蓝好像和人对话，一字一句，均清楚明白：

“吾主曾言，人心妙。它有世间瑰丽之色、激荡之音、醇香之味。相形之下，所谓灵果佳肴均味如嚼蜡，不堪入口。故而祭祀供奉，人心为上品，血肉神魂次之、天地灵物再次、烟火之祀则可绝矣。”

余慈不自觉屏住呼吸，那声音像是潮涌的湖水，一**地漫上来，将人灭顶。其则有层层凉意，将人裹住，直至透骨刺髓。

此时，明蓝抬起头，青春不再的容颜上竟是璨然一笑，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一轮人心翻涌变幻，飘摇若鹏举万里，灿烂如烟火经天，五色五色五香混染，千变万化，赏心悦目，这很好！神主又怎会怪罪？”

怎么又扯上了神主？

余慈觉得脑子涨大了一圈。明蓝说的这些话，他字字句句都明白，可组合一起后，这些字句的意义反而虚化了，只有一个似有无若的形象眼前飘荡，化入到明蓝身上，让她璨然的笑容多了一层令人呼吸不畅的力量。

耳边一声剑吟，或许是于舟的提醒。明蓝大概也听到了，她笑容微敛，却是伸手，指了指天空：

“不应该关注下那边么？”

怎么？

明蓝的动作有一种牵引人心的力量。这一刻，不论是余慈还是于舟、何仙长，包括天空的谢严和解良，都忍不住顺着女修所指，偏移目光。

那里，是天空游动的蛇影。刚刚它吞下了一个真人阳神，正是努力消化的时候，而众人视线汇聚之际，蛇影确实有些问题。

游动的长躯多了些不正常的翻滚，肚皮位置则有一块明显地凸出来，让人担心是不是下一刻便要给涨破肚皮。

何仙长秀眉微蹙，咒音动，天空蛇影一个蜷缩，再猛地绷直，借着力量，蛇吻大张，一团灰色气柱从喷射而出，粗约儿臂，长贯数十丈，持续了五息时间才停下来。

天空，蛇影才一喷吐完毕，灰色气柱便迅速盘结，形成一团巨大的灰雾。霎时间风云激荡，灰雾形成一个漩涡，偶尔有金蛇蹿动，光芒乍隐乍现，那个方位的天地元气随着漩涡滚动盘旋，并将力量向央汇聚，似乎有东西从孕育生成。

大概是那个真人阳神，为什么颜色变了？

天空响起殷殷剑鸣。谢严振剑，凌厉剑气破空而去，灰雾边缘搅了一搅，冲散了一些雾气，但也仅此而已，他的神情愈显严峻。与之同时，解良空移换了位置，那颗多年贯气加持的雷珠露了相，涨成拳头大小，悬浮他肩头，空气布起一层时闪时灭的电网，同时他开始画符结印。

地面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那是由老道精纯的剑气弥漫而成。

毫无疑问，事情起变化，且是朝对他们不利的方向去的。

余慈不知道他们四位看到了什么。他本人的神魂感应，天空灰雾蕴含的力量太强大了，不止是实际层面，便是神魂感应，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神意投射过去，立刻就消失不见，连带着神魂都有些不稳，似乎又要离窍而去。

吃过神魂被强扯出窍的亏，余慈不敢冒险，全面收回神魂感应。不过这时候，他注意到，不远处，明蓝那边也有了变化。

神魂感应里，明蓝身上一直光芒闪耀。此时，那边射出的光芒进行无比复杂的跳变，急剧的强弱明暗变化令感应无所适从，而这与他肉眼所见的真实场景生了极大的背离，等这一切汇聚到枢，眩晕便产生了。

余慈眼睛闭上又睁开，便此瞬间，明蓝的身形虚化了。不只是她，还连带着地上倒伏的赤阴，包括周围数尺的空气，都反常地波动，像是一片虚而不实的投影。

于舟注意到这边，叫一声“何师妹”，离得近的何仙长却只是摇头：

“大幻挪移，一去千里。法天绝牢便是全力控制，也不过五五之数，不值得分心！”

话音落，明蓝所位置便是空空如也。

由始至终，余慈都没有说话，他只眯起眼睛，看着那片空地，光芒透过眼缝，冷如霜刃。

老道伸出一只手，挡他身前，让他退后，同时轻声道：“集精力眼前！那真人阳神化魔，只有难对付。你何师叔的‘法天绝牢’，对付这一个，怕都吃力。”

余慈嗯了一声，他不会把已过去的事纠结心里，影响判断。此时局面确实紧张，从他这个角看，天空谢严和解良是第一道阵线，于舟是第二道，至于何仙长，则似乎以那“法天绝牢”操控十里方圆的天地元气，尝试干扰真人阳神的聚气举动，但收效甚微。

正看着，眼前忽地人影一闪，谢严竟落下来，宝剑也已归鞘。

“谢师兄？”于舟有些奇怪。

谢严水色的眼珠先往余慈这边瞥了眼，才道：“这势头有些古怪。上面那禁制你看到了？”

于舟点点头：“禁锢灵明，放纵心魔，真是狠辣手段。但作用于阳神之上，是匪夷所思。”

“我看这手法眼熟，你当年南方修行，对此法有没有印象？”

“南方？”

受他提醒，于舟心念一转，忽往何仙长那边瞥了眼，声音沉下些许：“太玄截星锁？”

“啪”地一声，谢严以拳击掌，忽地拽起一旁的余慈，向后飞遁，同时厉叫道：“退开！那不是聚形，而是心魔冲煞……何清！”

余慈被他扯着，飞射如电，后面于舟也驭剑而起，化为如虚似幻的一道水光，紧跟上来。这种情况下，余慈尚有闲多想一截：“原来何仙长全名是何清……”

此时，那位何清仙长念颂咒音的速骤然加快，那光带又从高空显现，拉得长了，灰雾外围绕行一周，尾相接的瞬间，虚空“滋”地一声响，那片天空猛地震荡，灰雾内聚的势子一滞，随后向外猛烈膨胀。可是光带扣合的圆环束外围，竟将第一波势子硬生生挡住！

此时的灰雾，像是被强束了腰身的胖汉，间凹下一圈，两侧则有丝丝云流给挤出来，又圆环强大的磁力下回流，画出一圈圈弧线，勾圆环上，整体如同精心编织的筒状花篮。

可谁都能看出，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太久了。

解良开始后移，他身外金蛇电火缭绕，一声爆鸣，人影便消失不见，再现时已和余慈等人相去不远。后才是何清，这位女修仍颂咒音，看似一步步后移，但一步就是步之遥，缩天地为一指，速也丝毫不慢。

便此刻，圆环承受不住外涨的力量，开始崩解，灰雾飞涨之际，那真人阳神沉寂已久的尖利声音陡然天空炸响：

“羽清玄，老子要操你一万遍啊！”

音波贯耳，除了绝望，就是怨毒。

呼声，灰雾阴霾轰然爆开，转眼弥漫十里，遮云蔽月。黑暗天幕下，青灰之气扭曲盘转，森森然如万鬼齐出，扑将上来。

第162章授剑

第162章授剑

“羽清玄是谁？”

余慈被谢严扯着，驭剑而走，话音刚出口，便给扯得支离破碎，谢严也没有答他。

此时灰雾爆散，第一波冲击范围达到十里，似乎向后微一收缩，随即第二波爆开。余慈等人所的位置转眼就被覆盖，里面心魔煞气与天地元气盘结，生成千奇怪的妖鬼魔物，要将这一行人吞噬掉。

但下一刻，谢严凌厉剑气催，如沸汤沃雪，层层青灰之气转眼便给冲开一个大洞，什么妖鬼魔物，不管他有无形相，都灰飞烟灭。这般威势之下，莫说是余慈，便是后面的于舟和解良都很是轻松。至于后面的何清，和他们有一段距离，没有受到照顾，不过天空那团蛇影不知何时下来，飞绕她身边，摇头摆尾，似乎有护持之能。

这个距离上，余慈看得清楚：“真是鱼龙啊！”

后面有句话没有说出来：这么大一条！

今日之前，余慈这辈子也只见过两条鱼龙，第一条是由鱼龙草气机感通生成的“幼虫”，没有什么值得说道处；第二条是他亲手擒捉，贯鳞顶角，品相已是极为不凡，后由谢严购走，只是那夜绝壁城，被迁移到他“心内虚空”的脊柱枢抽走绝大部分精华之气，元气大伤，品相暴跌，现也只能当只宠物养了。

但就算是第二条鱼龙完好无缺，与何清仙长这条鱼龙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就是这个距离上看，那条鱼龙都可算是庞然大物，完全伸展开，长约四十尺，若非身子只有杯口粗细，显得过于纤长，那便不像是鱼龙，而是一条巨蟒了。

当然，没有任何一条巨蟒头顶会顶着两根黄澄澄的短角，也没有任何一条巨蟒会浮游空，以吞噬心魔煞气为乐。有鱼龙护持，何清可以专心控制“法天绝牢”，不为外界分心，如此灵物，让余慈颇为羡慕。再想起他那条退化成宠物的……

对了，他那条鱼龙何处？

当时赤阴突然杀出，毁掉车驾的时候，鱼龙机敏，跑得不见踪影。此时余慈心念一动，那小家伙与他气机感应，位置显现，也是灰雾范围内，此时正急赶过来。放以前，小家伙的速未必比谢严差多少，可今不如昔，元气受损之后，追赶起来便有些吃力。余慈也不好让谢严停下来等着，只好加深与其气机联系，遥遥牵引，等出了心魔煞气的阴霾之地再说。

但此时，解严却停了下来。

“有阴魔成形，先击杀了再说，否则流散出去，又是麻烦。”

于舟一笑停下，正想说话，谢严第二句便紧跟着过来：“何清是怎么回事？”

话明显不太高兴。

老道往余慈脸上扫了一眼，轻声道：“就是绝壁城的事。那夜死伤太多，又惹了金伯苍，山门便提点她下山，调查此事。恰好你们那边送信过来，她见了便要过来瞧瞧，我自然要跟着，恰好解师弟观，干脆一起来了……”

余慈这才明白，为什么因为一个赤阴，便扯出了如此大的阵仗。而于舟跟过来，大概还是担心那位何仙长与他为难。

谢严却冷嘿一声：“瞧瞧？怎么瞧着是给人添堵的？”

于舟微微笑道：“师兄这话说得过了，若不是她的‘法天绝牢’，那真人阳神可真是不好对付。瞧那语气，分明是被羽清玄亲手下了禁制，而且师兄你瞧见没有，那‘太玄截星锁’也有些问题……解师弟，你觉得呢？”

解良刚去了浑身雷光，瘦脸上并无表情，只道：“若是‘太玄截星锁’，封锁的‘星门’少了一处。”

“不错，七星照命，才是‘太玄截星锁’的表征，不过若真是七星完备，那真人阳神早化虚无，哪还能驱着月魔傀儡与你们大战一场。”

于舟说着，往回路上瞥了一眼，那边何清知道事不可为，已经开始收回“法天绝牢”，速又慢了一些。

“羽清玄仍是这一劫以来，杰出的三五人之一，乃是和方师叔祖同一级数的大宗师，能让她失手未竟全功，那真人阳神虽败犹荣，其全盛期的实力，恐怕也要远超我等……

谢严嘿声冷笑，却也没有否认的意思。倒是余慈听得心跳动，又想起天裂谷那些事来，稍一迟疑，终还是开口道：“那这样的人物，藏头露尾和我这个外室弟子为难，还披着月魔的皮囊，未免……”

“这正是值得思量之处。”

于舟对他点点头，正要说话，一旁解良突然道出三个字：“天裂谷。”

几个人一起看过来。

解良沉沉道：“七十年前，天裂谷浩劫。动手的两位，一个是罗刹鬼王，另一个是太玄魔母。”

除了余慈莫名其妙，其他人都是神色震动，似有所悟。

“原来如此。这次天裂谷动乱，已经涉及到罗刹教和蕊珠宫了？”

说话的是从后面赶上的何清。余慈看得清楚，当这位女修开口，谢严这边的气氛便有些异样。莫说是谢严，便是一贯木讷的解良，唇角也抿了下去。

倒是于舟老道，神色算得上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过份，他还有闲给糊涂的余慈解释那些陌生的名字。

这种情形下，老道不可能说得很详细，只是提及大略，让余慈知道，所谓蕊珠宫，乃是修行界南国一个极了不起的大宗门，乃是刚才提及的太玄魔母一手创立，那太玄魔母乃是此界顶尖的人物，已过三次四重劫，成就地仙之身。

但相较于她的修为，此界人还是佩服她调教弟子的能耐。她大概是上一劫末期，动念收徒，千多年来，也不过收了寥寥三五人，可这几位，差的也是长生真人的水准，此界闯下赫赫声名，尤其是大弟子羽清玄，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修行年即强渡四重劫，成就大劫法神通。

只这师徒二人，便使得创立不足五年，人口不超过位的蕊珠宫，一跃成为天下有数的大宗门，便是离尘宗这样传承万载的西部巨擘，也要让其三分。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锋芒毕露，那太玄魔母不知为何与罗刹鬼王交恶，双方约战于天外域，交战经月，又从天外域横跨亿万里，撞入天裂谷，引七十年前那场劫数。那一战后，似乎双方都元气大伤，行事低调许多，蕊珠宫近些年已经少有人外修行了。唔，那一战，羽清玄确实随行护法……”

正说着，外围尖厉啸音骤起，已成形的阴魔捕捉到此地浓郁的生机脉动，呼啸而来。

于舟停了口，旁边谢严往外围一瞥，皱眉道：“都是些低等魔头。真人阳神心魔燃爆，怎么就这一点儿不入流的东西？”

何清淡淡道：“若成形阴魔伴生灵智，觉察危机远遁，又如何？”

谢严冷瞥她一记，摇摇头，没有说话。

当下众人也不多说，剑气雷光并咒术倾泻而出，转眼将冲来的阴魔灭杀一片，这些低等魔头，对他们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

余慈旁边看着，前面听到的太玄魔母和羽清玄等人的名号事迹都沉潜下去，这些站世间顶端的大人物，离他太遥远了，就像是那罗刹鬼王一样，明知道与天裂谷之事相关，难道他还去揣测这些“巨人”的心思吗？

他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上来，看几位仙长随手挥洒，清空周围心魔煞气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