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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散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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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庙内,破落的门庭洞开,苍幽灰暗,一个赤色披发人正盘膝坐在堂内,身后就是蛛网蒙尘的土地神塑像,已是泥皮剥落,断臂残肢,荆蔓缠身。
「你到底是来了,普济。」
赤发人忽然睁开了暗红的眸子,一股血煞之气顿然弥漫整个天地,他英俊而邪异的脸上扭曲着丝丝恨意。
普济一个人缓步踏入庙内,手中佛珠快速拨动,垂眉肃穆,口中经文紧念。
一阵低沉的梵音飘忽在庙堂四周,檀香弥漫,迅速压下了血煞之气。
在一声悠长的禅唱后,普济驻足庙堂前,双手合十,宽广的眉目中,绽放出无比纯净安定的清光,天塌不惊,彷佛能镇压一切邪魔之气。
「东西在我手里,有本事就来取。」多弥罗晃了晃手中尺高的羊脂玉瓶,狞笑道。
「阿弥陀佛。」普济雪白的长眉下,眸子掠过一道精光。「施主放下执念,一切尚可挽回。」
「这菩提树……哦不,宝龙树灵根真是你天佛寺的吗?」多弥罗昂然抬首,攥紧玉瓶横举眉前,低低质疑。「这东西是上古西王母一脉的宝贝才对,你天佛寺趁乱掠走,本人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呵呵……」
普济脸色微微一变,却依旧气定神闲,淡然道:「宝物唯有德者居之,老衲绝不容许你们这群邪魔妖道染指分毫。」
庙内气氛陡然窒息了下来。
多弥罗乃当今魔门一脉血魔道护法,以妖身修血魔之法,在冤魂海苦修百年却不得大成,偶然得闻天佛寺云顶山菩提树有渡化妖魄之能,用血魂之法潜入云顶山净水池,斩去宝树灵根,也惊动了天佛寺护宝十方大阵,受了重创,舍弃分神才侥幸得脱。
天佛寺菩提院首座普济大师,身负云顶山护宝之重责,他一向克行低调,修真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此番饶是他心如止水,也震怒非常,亲自追下山来。
两人从云顶山脚下起始,北上南下,绕着圈子,转战近万里,先后交手十余次,多弥罗始终无法摆脱对手。
他元神元气大伤,伤势愈趋严重,极待觅地潜修,否则只怕两百载修为不保。他惶然中逃亡到了昆仑山外,哪知天佛寺的和尚竟无分毫顾虑,直追了上来。
他虽走妖魔道,却是心性高傲,如今放开一切,唯求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吗?」多弥罗印堂前无风自动,长长的赤发中分散开,他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妖异的笑容,有几分决然。
一阵清脆的琉璃碎裂声起,他手中漫涌出一大团暗金色灵光,若活物一般涌动着渗入地面,眨眼功夫,地上只余下几片碎玉。
普济眼睁睁看着多弥罗所为,五内俱焚,却是不及阻止,盛怒至无可遏制。
「秃驴,动手吧。」
多弥罗说话间,浑体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光,周身血光氤氲,随着他起身挺直若光焰一般沸腾翻滚起来,须发红袍拂舞,张狂无比,彷佛一尊血魅魔神。
庙中只剩下妖艳的血红一片。
「孽障,老衲别无选择,只得超度你。」普济肃然老僧入定,周身罩上一层淡淡的曦白宝光。
话音刚落,他大袖一拂,抛出一串金色念珠。
金光斗射中,罗汉珠兜转着腾空、变大,化作一串灿亮的巨珠,罩空压下了多弥罗法身。
小庙内外,霎时佛宝祥光斗射,血光黯然。
多弥罗一个晃身,前后左右顿出层层艟影,须臾化作无数血妖分身,形同鬼魅一般疯狂旋飞起来,划拉出一道道血色流光,欲冲破佛宝禁锢。
「六道伏魔,吽!」
巨大的念珠骤然暴亮,梵音禅唱中,金色法珠若轮回浪潮一般起伏涌动,飞快轮转在多弥罗顶空,「啵啵!」迸射声中,劈下一道道纯阳法力,梵咒灵光柔净如水,形同滚珠,追逐着一道道闪电血光。
很快两色法力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金红光团上下冲击激荡,气浪一圈圈荡漾开去。
轰隆巨响一声,本就摇摇欲坠的山庙霎时崩塌湮灭,在金光笼罩的山头,狂风肆虐,卷起一天尘暴。
灵宝和尚惊呼一声,飞身跃出了山庙外院,又是一个起落,远远落在北面山林中。
「咦,你怎么跟来了。」
杨逸真抱着头,藏身院外高坡上一株千年古松之后,战战兢兢地探头望着庙中战况,突见灵宝突然大鸟一般飞空落下,又是骇然一惊。
「你会飞,难道……难道你是山上的神仙?」
「这有什么,没见识。」灵宝同样蹲在粗大的树身后,闻言扭头一副大惊小怪的神色,见杨逸真畏缩着有些惧怕的样子,爽口一笑又道:「灵宝修的是佛,自然有神通,真正的神仙你可见不到。」
这时,林间上空,尘土碎屑才随风纷扬着撒了下来。
沉寂了片晌。
这时,残庙中佛光再度大盛,一串巨大罗汉光珠横空冉冉升起,一个人影盘膝在内,披金光笼祥瑞,神圣无比。
一声惊魂尖啸起,一股巨大的血云张牙舞爪,猛然上卷,很快珠光和血云胶着在了一起。
山林中血云缭绕,梵光靡靡。
悠忽间,血云一阵四散飞遁,倏然分出成千上百道小股血光,围绕着佛光笼罩的普济,八方飞射闪击,顿然日月无光,满天金红一片。
法力余波一次次席卷山庙周遭,隆隆声不绝,冲天尘屑起了又落。
「这真是人能做到的吗?」杨逸真胆战心惊地遥望着山头光景,他做梦也想不到人的法力神通,竟能神奇若斯,想来说书里的神话故事光景也不过如此罢?
在以往忙碌一天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在他栖身的小茅屋里,每当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半梦半醒中将自己想作行走九州岛的游侠义士,有着高来高去的神奇功夫,没有人可以欺负自己,所有人都景仰自己……
眼前这不就是自己渴求的么?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着,激荡着,滋生着。
「嘿,这还是师父不愿惊动昆仑山的人,才小施法力,大场面你还没见过呢。」灵宝满脸放光地盯着师父大展神威,恨不得亲身迎上。
「那,那我也可以学吗?」杨逸真迟疑片刻,一脸希冀道。
「那你愿意剃个光头,跟我一样出家作和尚?」灵宝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大头,扭头咭笑道。
杨逸真看向灵宝浑圆的光头,神色一僵,离他远了几分,吶吶说不出话来。他心虽向往那飞仙之流,却也知道和尚禁那七情六欲,禁律森严,不是人做的。
此刻他心潮起伏,眸光明起明灭,耳际轰鸣不绝,一时看得痴了。
突然破庙上空一阵血光大放,金光暗淡下来。
「师父……」灵宝大吃一惊,始叫出声,又自己捂住了口,紧张地瞪着山头。
「当……」一阵沉闷的金钟声响起。
猝然间,一道巨大的钵光冉冉升上百丈高空,迸射出万丈佛光,彷佛太阳堕下了苍穹,光耀了整座小东山,整个天地。
「地藏钵……」灵宝攥住衣襟,不禁喃喃道。
两个少年满脸都被映成了金红色,目中漩光一片,呆呆地看着天际的异象。
小东山下,市集内,只见一道通天光柱冲入黑压压的卷云中,四方天际电闪雷鸣,云动四方,彷佛神明降世一般。
河阳镇的人们纷纷走出门户,迎着东方山头不断顿首叩拜,直呼神仙菩萨显灵,救苦救难。
第二章死活
镇外小东山顶上,山庙所在。
金钵小山一般横空压下,徐徐下降,一层层形若实质的巨大光圈不住收拢,形同千层金钟罩一般。
普济此刻正高高在上,虚空跌坐,袈裟激扬,手持法印,若佛陀一般驾驭法宝之上。
金钟罩内,一团人形血光魅影,闪电四窜奔逃,不住发出令人心旌摇动的凄厉嚎叫。
光罩之外,山头残亘中飞沙走石,卷起一道道旋风,轰击声不绝于耳,四面山林已是满目疮痍。
佛禁中挣扎的血影突然静了下来,若水银一般分合融会,缓缓凝固塑形,正是一个缩小了一圈的血妖多弥罗。
同时,山庙残址地面一阵血光波动,若光晕一般圈圈荡漾开去,随之升起一块巨大的妖邪密咒光符,迎空击上金钵。
金钟罩霎时被染成了血色,天地间一片昏红。
突然,血罩内一阵震天嘶吼随着无形冲击波扫出。一阵分光幻影,罩内三道血光跳动如雷,佛光蓦然大盛,然而,却有一道血妖分身成功遁出了佛禁之外。
「三尸分神?」普济大声惊喝。
那道遁出的分神之体却是不走,飘舞在空,凝成一团,散发出一阵阴邪至极的黑光,闪电射向普济之身,却撞在一堵无形的光壁上,波纹泛起一圈又一圈。
普济口中的经咒念得更急了,身前合掌,莲印不住变幻。
剎那间,他眼前一阵晕红,嗡声一起,亿万道血丝精芒炸了开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力涌来,普济失势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向远方密林深处。
失去法力支援的佛宝顿然光芒暗淡,飘落开去。
佛光消去,一直被禁锢的余下两道血光再度融会在一起,冲向了普济。
这时,悬动半空的地藏钵骤然回体护在主人身前,金光罩体。
多弥罗无隙可寻,旋飞一匝,奔向了山外,古松下的两个少年人正瞪直了眼,瞧着百步外惊天动地的情景,却不料一道可怖的血光袭来。
杨逸真眼前蓦然一通血红遮天,腥膻扑鼻,接着身子就飘了起来,失去了神智。
灵宝和尚反应神速,却是闪躲了开去。
那古松两人合抱的躯干干枯萎缩了一大片,而杨逸真就倒在树后草丛中。
多弥罗化身的遁光,旋绕了半山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色彗尾,冲上了茫茫天际。
阴风萧索中,灵宝看着狼狈走来的师父,惨然一笑。
天空骤然一亮,惊天雷霆再起。天际风起云涌,低矮的黑云翻滚不休。豆大的雨珠子,开始洒落下来,抽打在大地上,林木中,啪啪声很快连成一片。天地间迅速变成一片混沌,伴随着阵阵惊雷,空冥银蛇乍闪。
普济师徒俩站在古松下,相依在一起,一道无形的气罩包围着他们,外面的滂沱大雨一波波在周遭化作云气。
半个时辰后。
风雨扫荡过后的山头林间,林木苍翠欲滴,空气清馨,狼籍湮灭大半,彷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那座山神庙只剩下一方断壁残垣,一道道水泽流淌成溪,向山下蔓延而去。此刻,又有谁知道,不久这里就重新筑起一座香火鼎盛的小山寺。
普济和灵宝师徒默然站在古松树萌前,他们脚下横了一具尸体,沾了满身的黄泥。
殒命的是一个少年人,脸容青灰干瘪,大眼外翻,睁的老大,身子僵直,格外有几分狰狞,正是死的不明不白的杨逸真。
「师父,他真的……死了?」灵宝脸色苍白如灰,口齿战战。他不敢置信,早间还活蹦乱跳的少年人,一会儿功夫就没了声息。
要是他不跟来,也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是自己害了他?
这个念头刚涌上来,灵宝脸色更难看了,深深地垂下了光头,低声抽噎了起来。
「他命中不该有此一劫,全是为师的过失……」
一脸沉晦之色的普济默念一声罪过,一手揽住袈裟,躬身阖上了杨逸真的眼睑,随即站直了身,厚掌一翻,黄光涌动,竖掌劈了下去。
盏茶功夫,土庙外古松所在山岗上,堆起了一座坟茔。
山中,久久回荡着往生咒,梵音渺渺。
※※※
悠悠七日,河阳镇外怒江上。
在碧涛起伏的江面上,一叶扁舟破开重重浪花,摇曳中,飞速逆流而上。
古怪的是,舟上头尾袖手站了一男一女,却是无人摆舵划船,舟却自行若离弦之箭,透着十分诡谲。
两岸青山万重,怒江迢迢,两人正是意兴不浅,在隆隆江水声中指点江山。
「伯师兄,洛水城好大,这回好多地方还没玩儿够,下回还去好不好?」俏立船头的女子体态曼妙,衣丝罗裙,秀发如云,在风浪中谈笑自若。
「此番师兄是领了师命下山一行,下回月儿师妹自己求师娘去。」船尾长身玉立的男子一袭白衣道袍,风度儒雅。
「那月儿求二师兄偷偷带我下山,哼。」
「呵呵,师妹,前面就是河阳镇了。」
「一个小镇子,没意思。」
「师父看中之人,就在此地,也许我们很快就会有个小师弟了。」
「小师弟?」少女惊讶回头,呆了呆,突然雀跃道:「呀!是真的吗,总算有人叫我师姐了,快点嘛……」
说着,少女突然闪身蹦到了船尾,一双柔荑直推师兄,本如履平地的行舟,顿然晃动起来。
船尾的男子哭笑不得,却是蹲坐了下来,一边吩咐不情愿的师妹,一边取过船桨划动了起来,他可不想惊世骇俗。
两人说话间,转过一个大河湾,北面岸上已经出现一个舟楫云集的小码头,一个高大的灰石牌坊清晰可见,河阳镇就在眼前。
少女心急见到未曾谋面的小师弟,耐不住慢悠悠的小舟,娇呼一声,一个乳燕投林,已经飞落十丈开外的码头上,顿时引来一片惊叫,石堤上一群来回奔走的脚夫,顿时吓的四散走避。
还在小舟之上操桨的男子,见状无奈苦笑,索性扔掉船桨,暗施法力,驾舟急靠上了岸去。
※※※
镇西市集外小竹林,一间茅屋小院外,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两人正是早前怒江上操舟急行的昆仑弟子,伯云亭和他师妹萧月儿。
篱笆作墙,柴门当道,歪歪斜斜的小茅屋掩在几簇青竹下,风吹即倒的模样,两人推门而入,屋内家徒四壁,黑冷幽清,仅有一床、一桌、一几,师兄妹俩面面相觑。
伯云亭用手指轻轻拭了一把床头,土灰沾了一手,他无奈回头苦笑。
「噫,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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