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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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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法性院,你便扮作执役僧下山,我们在前夜的那间草料仓碰头。”



“我要怎么出法性院?”



耿照愁眉苦脸∶“这里根本不许执役僧进来,怎能有一名执役僧大刺刺地走出去?”



“我有办法。”



她狡黠一笑,推开门缝观视片刻,拉他走了出去。



两人越走越远,直到一座佛堂前,远方忽有几名兰衣弟子行来,耿照心头微惴,四周既无树丛可躲,要掉头回转经堂也来不及了,正待明栈雪施展什么锦囊妙计,岂料她却跃上了墙头,丝履一沾山脊,如纸鸢般飘上佛堂金顶。



耿照目瞪口呆。



“施展轻功上来呀!”



明栈雪双手圈口,压低嗓音叫唤∶“快!”



狗急跳墙,耿照拼命回忆昨日一跃上了横梁的景况,沉腰松胯,足底运劲一跳,却连墙头也构不着,落地时差点跌跤,若非碧火功的先天胎息应运而生,自然而然保持平衡,早已摔得四脚朝天。



(糟……糟糕!



原来头顶与两肩,正是一跃而起的重心关键,斗笠柴捆不算重物,但只要压对位置,一样能破坏上跃时的平衡。耿照这才明白中了明栈雪的计,正要除下累赘,耳中忽钻入一丝细微清晰的声音∶“墙边突然多出扁担斗笠,你猜人家会不会往上瞧?”



耿照莫可奈何,扛着扁担向上跳,半空中余势未尽,伸脚往墙面一蹬,又凭空拔起数尺,便即跃上墙头。



那院墙虽高,但不须抬头便能一览无遗,当然不是安全的藏身处。耿照扛着柴沿屋脊快步疾走,踩着立山面飞跃而上,躲在檐间的明栈雪拉他一把,两人一齐趴下。



“瞧!”



明栈雪洋洋得意,掩口轻笑∶“你这不就学会了吗?”



“做你徒弟,几条命都不够使。”



耿照一脸倒霉,悻悻然道。



诀窍一通,做起来更易精熟。他在屋脊上跑跑停停、窜高伏低,体会周身的重心变化,不多时便来到了法性院最外围。



正欲翻墙而过,墙下却正巧有名执役僧走过,他二人伏在交角等待,冷不防明栈雪裙下飞起一只莲足,就这样把耿照给踢了下去,不偏不倚摔在那执役僧面前。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还是执役僧先回过神,张口欲唤。



耿照本要去捣他的嘴,忽听明栈雪叫道∶“打松子!承泣、大包、极泉、曲池、伏兔、梁丘!”



耿照不假思索,右手食指点出,依着她的喊叫一声一指,由上而下,连点了足太阴、足阳明、手少阴等三条筋脉共六处穴道。



那执役僧哼都不哼,仰头倒地抽搐,片刻便蜷了起来,动也不动。



耿照以为打死了人,赶紧蹲下观视,见他呼吸如常,才放下心来。



明栈雪越下墙头,笑道∶“打六中三,也算不错了。承泣、大包两穴落手太重,倒像打了他两拳似的;梁丘穴却太轻了些,只比搔痒好一点儿。”



“这便是点穴?”



耿照呆望着右手食指,喃喃自语。



“人身共有三十六处大穴,十二处死穴。不往这些地方招呼,便是点穴;专拣这些地方下手的,就是杀人。”



语声方落,人已无踪。抬头只见一阵林风刮过,云山寂寂,摇落遍地松针。



“做中学,最有效。别忘啦,咱们草料仓见!”



阿净院的客舍分有级别,有庑廊上并排的单间客房,开门步入廊间,便能与邻房寒暄;也有将一厢辟作客居,廊里几间房彼此相通,或以门屏槅扇相隔,方便夜里主仆分室,又能随时照应。



此外还有成排的独楝精舍,舍前均有一片小小前庭,植着几株庭树,十分雅致。最顶级的也有四进大院,那些达官巨富的妻妾来莲觉寺,都住这等别院,才能安置得了随行的众多婢仆。



明栈雪当然不会挑这么显眼的地方藏身,选在离草料仓不远的廊舍,捡了个干净房间,寺中弟子来阿净院时皆假道于此,就算耿照穿着木兰僧衣进出也不奇怪。



“我们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住在这里,真的没问题么?”



耿照环视屋内简单雅致的摆设,午后阳光从窗格洒落一角,光线中连一丝浮尘也无,斜架着如玉柱般剔莹莹的一束。



她眨眨眼睛,带着一脸狡黠笑意。



“我乃堂堂谷城大营参军曹文秀之妻,以纹银五十两供养比丘,来寺里替亡故的公公婆婆诵经祈福,也是扎扎实实添了香油的,谁能拿我怎地?”



邻近越城浦的谷城县设有谷城大营,是镇东将军府在东海中部的重要基地。耿照皱眉道∶“曹文秀是谁?”



明栈雪一本正经地回答∶“已故的曹公之子。他过世三年啦,讳名便只一个英字。”



“这个曹英又是谁?”



耿照益发听得一头雾水。



“我也不认识。”



明栈雪耸了耸肩,一派天真斓漫∶“谷城大营驻军数万,怕没有几十、几百位参军罢?说不定便有个叫曹文秀的,死去的爹爹刚好也叫曹英。”



“谷城县的媳妇里,你算是很敢说的了,钦敬钦敬。”



原来她夜里摸进主事房,在香客簿上添了一笔,这房登时有主。反正院里人来人去,每天都有香客寄宿,管事的僧尼数人,谁知哪一条是何人所记?



明栈雪心思机敏,香油的数目、挑选的房间,连捏造的假名都不显眼,簿中相类俯拾皆是,毫不起眼。果然到了下午未、申之交,真有小尼姑来敲门添茶水,殷勤询问所需。



明栈雪戴了面纱,故意穿上一件臃肿不堪的袄子遮掩身段,叨絮一阵,不紧不慢地打发了去。



小尼姑离去时满脸无聊,往后几天多半是虚应故事,能不来就不来。耿照从藏身的壁橱中出来,由衷佩服道∶“明姑娘,你明明是个言谈有趣的人,也难为你能把话说得这么无聊。”



明栈雪笑道∶“我的看家本领还没使出来呢!怕你在柜里打起鼾来,小尼姑闹个没完。”



两人相视而笑。



她轻搭他脉门,耿照察觉她渡入的些许内息,体内的碧火功感应气机,也随之波动,与前两天相比并无异状。“怎么,时候还没到么?”



“也可能是风雨前的宁静。”



似觉说重了些,明栈雪安抚似的摇了摇头,温婉一笑∶“你在房里别乱跑,我寻个隐密处,专心为你运功。娑婆阁那儿就别去啦,我料那人明儿一样等你。”



“这里不行么?”



耿照以为她挑选这个房间,就是为了突破心魔之用。



明栈雪摇头。



“心魔障是关卡,是内力已至阶段波峰、亟欲突破,但骨骼筋络却未必能赶上变化,因而产生的瓶颈障碍。常人有三年五载,甚至十数年的光阴,让身体内息相互适应,但你却是以日、以月来计;对身体来说,这几乎是筋骨巨变。”



她犹豫了一下,续道∶“我并不想让你担心。以我的修为,助你打通首关并非难事,但决计不能被外人打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无黑衣人的威胁,转经堂的中央心柱原是十分理想的所在。但凌晨一场追逐较劲,明栈雪不得不重新评估这名潜在对手的实力,决定不冒任何风险,以求全功。



而耿照心中,始终存有一丝疑问。



“搬来阿净院,便能不受那人威胁么?”



“他伤你至残,却又不得不与你合作,可见对娑婆阁的执着之深。你我对那人来说,就像眼皮子下飞舞的蝇虫,一近了身,那是不打不快、必欲除之,却不会舍下一顿饭追出几重院落,只为打一只恼人的虫子。”



明栈雪笑道∶“我们离开,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你的角色,并不是无可取代。”



“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问呀,有什么关系?”



明栈雪坏坏一笑∶“我不想说的,自然不告诉你。你爱怎么问就怎么问。”



“那我问啦。”



话虽如此,耿照仍是小心措辞∶“当年你和岳宸风的首关心魔,是怎生突破的?”



明栈雪柳眉一挑,不怀好意的笑容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该不会在吃醋罢?”



一拍他脑袋,咯咯直笑∶“鸡肠小肚!你比曹参军家里那口子,还像谷城县的媳妇儿。”



蛇腰一拧,无声无息穿出窗格,终究还是没回答他的问题。



耿照怔怔坐在床沿,心想∶“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怎是喝岳宸风的醋?”



荒谬之余,心里却不知怎地有些刺,彷佛她的话打开了一扇连他自己都不晓得的暗门,其中有些东西他并非真的不在意。



他褪下执役僧的衣裤,换上簇新的木兰僧衣一其实,明栈雪才真个是纵横寺内无人可挡的女飞贼,耿照打心里如是想一对着铜镜整理一番,除了眼窝嘴角还有些肿,看来便是一名规规矩矩的小和尚。



门还虚掩着,窗外忽响起一把斯文的女声∶“小师父,能麻烦你帮个忙么?”



耿照微凛∶“这声音好熟。”



装作打扫收拾的模样,叠声道∶“来了来了。”



一开房门,心差点从口里蹦出来。



门前立着一名苗条修长的黄衫女郎,年纪与他相彷,生得一张雪白端丽的瓜子脸蛋,细绉围领、长裙曳地,却是五帝窟黄岛之主何君盼。



(她……怎么会在此?冷北海、曹无断等,是不是也都来了?



耿照第一个念头就是甩上房门、破瓦而出,见何君盼睁着明眸,神情略显拘谨,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却不像上门拿人的模样,心念一动,恍然大悟∶“是了,她并未认出是我。”



事实上,当夜渡头的情况混乱,耿照等三人又是一身血污,何君盼唯一的印象便是老胡那讨厌至极的轻浮笑脸,没能看清耿照的长相,更遑论他经过剃头变装后,已与渡头那名亡命少年判若两人。



“阿弥陀佛,女施主有何见教?”



何君盼轻道∶“我想到王舍院去,可否请小师父带路?”



耿照见过她一掌打得老胡鲜血狂喷,没把握能取胜,又不能推说不知,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请施主随小僧前往。”



当先走上回廊,领着她朝王舍院行去。



何君盼在背后唤道∶“小师父请稍候。”



耿照停下脚步,不敢回头,心中隐觉不祥。她似觉在公众场合放声说话甚为无礼,提着裙摆走下廊阶,向着中庭的大石轻声道∶“找到人带路啦,咱们瞧瞧薛公公去。”



一把清脆甜润的嗓音冷道∶“你事事都听漱玉节的忒无主见,方才她让你乖乖待着,怎地你偏不听?”



声音的主人耿照也很熟悉,正是在五里铺中差点要他性命的红衣少妇符赤锦!



当夜耿照、老胡分路而逃,五帝窟众人的船只被策影所毁,黑夜中难觅渡江的工具,而薛百胜又引动体内雷丹,不支倒地,渡口顿时乱成一团。



埋伏对岸的漱玉节与鬼先生道中一晤,放走了胡彦之,随后率领所部渡江,这才收拾起局面。她在听取杜平川的报告之后,派出贴身的黑衣护卫“潜行都”搜寻耿照的踪影,余人在渡口附近苦等了两天两夜,始终不见岳宸风回转,这才前来莲觉寺落脚。



听符、何二妹对话,似乎只有她二人住在阿净院里,其余人等都在王舍院。



耿照不知有帝窟宗主“剑脊乌梢”漱玉节这号人物,自也不知她手段厉害,一出手便将老胡与策影双双撂倒。



在他看来,“奎蛇”冷北海已是十分棘手的人物,符赤锦的恐怖手段记忆犹新,薛百胜的“蛇虺百足”更是无以匹敌。眼看便要深入敌巢,胆寒之余,忽然想起了黑衣人。



“害怕……并不可耻。”



他低头凝视着颤抖的手掌,一股强烈的生存欲望油然而生。他要靠自己的双手来把握生机,而非是倚靠任何人。



“请小师父带路。”



何君盼轻声道。



“两位女施主随我来。”



他压低嗓子,逐渐恢复镇定。



三人一路周折,到了王舍院中最大最华美的一座别院,四周并无其他精舍建筑,格局独立,不受打扰,乃专门招待贵客之用。只见杜平川正匆匆步出大门,抬头一见何君盼来,紧锁的眉头微微一松,迎上前道∶“神君怎么来了?属下正要……”



瞥见她身后的符赤锦,面色一凝,恭恭敬敬行礼∶“符姑娘安好。宗主着我前往召唤,还请姑娘先行入内,莫让宗主久候。”



符赤锦冷笑∶“少拿漱玉节压我。多提点你家神君,待会儿别说错话啦。”



拧过一把束绵似的腴腰,红艳艳的光滑缎子裹着丰满的臀股,款摆而入摇曳生姿,背影分外诱人。



“小师父辛苦。”



杜平川摸出碎银,打发耿照离开。



耿照低头转过墙角,运起碧火元功,听杜平川压低嗓音∶“……少时那人若有诘问,神君万勿多口。若问急了便推说不知,一切由属下应付。”



何君盼低低“嗯”了一声,片刻才道∶“我担心薛公公。”



杜平川道∶“依属下看,刁难是少不了的,但宗主还想稳坐五岛之主的大位,绝不能坐视不理,任失一臂。神君若是贸然开口,说不定弄巧成拙,反害了老神君。”



“我明白啦。”



何君盼轻道。



“关于那名聋哑残肢的少年,宗主似不想交出去。这事咱们就当作不知道,千万别漏口风。万一让符姑娘揭了去,也好撇清干系。”



耿照闻言一惊∶“莫非是阿傻?”



何君盼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我瞧不会。小的时候她经常陪我玩,那时……也还是挺好的人。”



杜平川道∶“江湖事却不是这么看的,须做最坏打算。以她的素行,不说反倒是奇了,只怕宗主于此另有计较。”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别院,耿照矮身贴墙,掠至一扇镂花窗下,见二人方走过青砖堂涂,缓步上得中阶。



何君盼提着明黄色的月华细褶裙,腰间绶环垂下,敛目垂颈的模样一派斯文,十足的闺秀风范,粉红缎底的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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