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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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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睹你那死鬼师傅的压箱宝,我千里追踪,专程赶到莲觉寺,决计不能空手而回……”
想起卫青营那妖刀附体的杀神之威,想起号令天下的大能,便再也下不了杀手。
“我剥去他喉管上的皮,掐着血腻腻的肌束肉筋,笑道:”
你若爽快招来,我便给你个痛快。集恶道的苦刑号称森罗大干,此地纵无刑具,也能试上百八十种;识相的话,你也少受点零碎苦头。‘“耿照听得一阵哆嗦,缩颈吞了口唾沫,只觉颔下刺痒微痛,浑身发毛。
阴宿冥笑道:“这‘箫声咽’的苦刑十分难当,剥皮挑筋、掐肉束息,教人痛不欲生,偏又无损于声带,便是在用刑之际,当者仍能说话哀嚎。狼首痛下杀着,想必是无有不招,尽得其秘了?”
“看来,你师傅真是什么都没跟你说。”
聂冥途冷哼道:“那书生硬气得很,虽是惨叫不绝,却足足支持了一刻有余,一屁也没吭。老子火了,随手捏断他一条助骨,正要来个‘弹琵琶’时,忽听一把苍老的声音道:”
阿弥陀佛!施主擅动无名,于缘起中造业,于缘起中受报,无尽轮回,何其虚妄!‘“我虽无南冥恶佛‘杀尽比丘’的誓言,平生也没少杀了啰里啰唆的秃驴,转身一爪,谁知竟尔落空;回头才见那两名年轻人滑出一丈开外,两人均盘膝而坐、五心朝天,一名灰袍老僧抵着他俩背门,三人头顶白雾氤氲,已至疗伤的紧要关头。”
聂冥途会过无数高手,那灰袍老僧动作之快,实是平生仅见,就算聂冥途全盛之际,也明白自己绝无胜算,一时恶胆横生:“不趁此时杀之,哪天再撞着这名鼠衣秃驴,岂非便是老子的末日?”
伸手往地面一撑,凌空探爪,迳朝灰衣老僧的天灵盖插落!
运功疗伤最忌横遭惊扰,轻则入魔走火,重则施受双亡,耿照听他一说,不由得心头火起:“这人真是坏得无可救药!那僧人与他素不相识,这也要取人性命?还有那恶鬼道的冥主南冥恶佛,竟立誓要杀尽比丘……这帮恶徒,实在是无法无天!”
却听聂冥途续道:“……其时我的‘狼荒蚩魂爪’业已大成,连你师傅都忌惮三分,不则也不必订下妖刀之约了。谁知这一抓居然落空,我却连老和尚动了什么手脚也没看清,他兀自端坐不动,只吓得老子脑中一片空白,七十二路蚩魂爪唰唰而出,进招连绵,直将老和尚当作了沙包拳靶,不敢轻易松手。
“越打,我却越是心惊:老和尚一双肉掌抵住二人,运功疗伤,两腿正盘端坐,那么究竟是谁与我攻守拆解,有来有往?
“到后来,我索性连想都不敢再想,打算引得老和尚分心,蚩魂爪净往两名年轻人身上招呼,却仍伤不了他们一根毫毛。
“那画面想来真是滑稽得——在场四人席地而坐,下盘不动,其中三人专心疗伤,却只有我一人与一只……不,说不定是几十只、甚至几百只看不清的鬼手缠斗不休,斗得精疲力竭,《青狼诀》的寒阴功体逐渐受一股绵和柔劲压制。
“原来在交手之际,老和尚的内力已不知不觉透入我的四肢百骸,一面克制青狼功体,一面……替我疗伤。”
阴宿冥不觉一凛。
“什么?”
“那是我平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老人冷笑,青黄交闪的异眸中掠过一丝疲惫。“就算是你现在问我,只要有一点机会,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活下去‘。然而,被敌手以这等手法拯救性命,当下不禁有种’恨不得死了好‘的屈辱——“
聂冥途并没有选择。
他连敌人是如何与自己交手都弄不清,在这场战斗之中,他并没有任意喊停的权利,只能身不由己持续着最初由自己所引发的无聊搏斗,犹如一具荒谬可笑的扯线傀儡。
但很快的,《青狼诀》的致命缺点即将剥夺他的行动能力,再也无法与那只看不见的鬼手维持攻守之间的平衡。聂冥途突然抽搐起来,整个人如风干的蝙蝠般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不停发抖;青皮刺发的奇特异相迅速消退,赤裸的身子显得既苍白又瘦弱,仿佛突然瘦了一圈。
诚如先代鬼王所书,《青狼诀》是一部寅食卯粮的邪术。它惊人的爆发力与恢复力,乃是凝缩体内精元于一时一地,倏然迸发,不可长亦不可久;使用过后,必须补充大量的食物——通常是新鲜的血肉——并佐以特殊的龟息深眠,才能回复被凝缩挪用的生命精元。
历来修习《青狼诀》者,无不残忍嗜血,这不只是因为心性改变,同时也是练功所需,难以割舍。
聂冥途为迅速修补坠崖受创的身体,不惜超用体力,全身精元耗尽,生命飞快流逝,必须补充大量的营养。他整个人缩成干瘪瘪的一团,全身肌肤焦黄黯淡、皮皱形萎,嘶声呻吟:“血……给我……给我血肉……”
灰袍老僧轻叹一声,垂首道:“福报、恶报皆是缘行,施主这又是何苦?”
聂冥途蜷着身子,痛苦万分,意识仅余一丝清明,忽觉身子轻飘飘一晃,周围景物竟已瞬变,原本崖底的那一大片荒林乱石俱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刺入骨髓的阴湿寒冷,头顶上漆黑如夜,似有无数石钟乳垂落,栉比鳞次,蔚为奇观;身下却是一洼碧莹莹的青绿水塘,水中荡漾着细小的幽亮蓝藻,衬与粼粼波映,仿佛天地倒转,光源却是自底下透出。
老和尚是活生生的人,非是什么鬼怪,自是他施展了绝顶轻功,眨眼将三人携来此间。他将两名年轻人浸入水塘,只露出口鼻呼吸,回头提起聂冥途的后领,也沉入水中。
池水出乎意料的黏稠,略一搅动便发出唧唧声响。聂冥途直没至顶,骨碌碌地吞进了大把腻滑的发光藻浆,正欲挣扎,忽觉藻粒入口如肉角,外脆内韧,一咬便迸出浓汁也似的浆液来,咀嚼起来有血膻之气,咽下后腹中饱是,如食生肉,体力竟隐隐恢复。
(这是……天助我也!
聂冥途绝处逢生,大口大口吞食藻浆,一面潜运内力、活动筋骨,才发现这种奇特的青绿异藻不仅能提供大量的给养,恢复体力的效果甚于生肉鲜血,对伤处亦有神奇的疗效。
他浸得片刻,吞了满腹藻粒,竟尔沉沉睡去。再恢复意识时,只觉腿骨已愈合大半,在池中悄悄踢动,似已无碍。
定睛一瞧,老和尚正盘腿坐在池塘边,双手按着书生与少年的脑门,三人身上不住窜出云霭似的滚滚白雾,显然还在疗伤。他心中骇异:“我不知睡了多久,连身上的伤口都将痊愈,决计不是一时半刻之间。老秃驴若一路运功为他二人疗伤,不会止歇,这……这是何其可怕的修为!”
这是他平生仅见的高人,正寻思脱身之法,忽听一声朗笑:“圣藻凌云浴佛处,仙歌促宴唤回春!大师慈悲,云游处必不离此疗伤圣品,我等一路追踪,果遇佛驾。奉兄,这一局,该算是我赢了罢?”
声音温和,闻之如沐春风。
另一人的语声却充满威严,明明口气平缓,依旧命整座地下岩窟隐隐震动,绿藻池上波纹潋滟,泛起阵阵涟漪。“胜负无端,不争也罢!十年光阴,倏忽而逝,大师久见。”
闻其声不见其人,聂冥途心中暗自叫苦:“这两人的修为绝不在老和尚之下。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楣,哪来忒多绝顶高手?”
老和尚又叹了口气,垂眉道:“将军镇守边关,身系天下安危,却为老衲擅离职守,是我之罪过。”
先前那名声音慈和之人朗笑道:“应是诸天观下界,一微尘内斗英雄。大师方外之身,芥子须孺,岂有别乎?奉兄莫听他瞎说,大师在耍赖哩!”
那威严的声音沉默片刻,说道:“庸临行前会卜一卦,得‘天火同人’,曰‘升高其陵,三岁不兴’。既然做好万全准备,便不怕异族乘虚而入,大师勿忧。”
老和尚淡然一笑。
“只恐‘伏戎于莽’。异族虎视眈眈,将军不可不防。”
另一人朗声大笑:“凌云削落成刀笔,浮生只配作书隶!大师占了不世宝地,却劝人困守边疆,寸步不离,当真是好狡猾!何不说‘利涉大川,利君子贞’,便是渡过赤水,来此三川之地,才觅得大师仙踪。愿赌服输,请大师打开禁制,将宝顶交出来。”
密室之内,耿照听得一头雾水,低声问:“明姑娘,这三人说话好难懂,活像打哑谜。他们说的是帮派切口,还是江湖黑话?”
“都不是。”
明栈雪摇了摇头。
“他们说的是卜卦。‘同人’是易经第十三卦,干上离下,干为天、离为火,故说‘天火同人’。那三人以同人卦的卦象爻辞相辩,和尚劝那将军不可擅离职守,不则异族虎视眈眈,边关必定有难。”
边关、异族、“将军”……耿照陡地想起一人,颤声道:“莫非那人是……-”“你想的没错。三十年前,普天之下只有一人镇守北关,身系万民——”
明栈雪掠了掠鬓发,如羊脂玉般微带透明的绝美侧脸透着一股凝肃。“若我所料无差,此人便是你那挂名的便宜师父、人称刀皇的‘奉刀怀邑’武登庸!”
阴宿冥愕然道:“那人……便是刀皇武登庸?”
聂冥途冷笑。
“你师傅没告诉你么?如假包换,正是三十年前号称刀法天下第一、名列五极三才文武两榜的刀皇武登庸!”
即使绝迹江湖三十年,时至今日,“五极天峰”这四字仍是东胜洲大地上的武学巅顶,是令世人抬头仰望-心生敬畏。这么多年来,江湖上无数英杰兴衰起落、繁华过眼,却始终都没再出过那样耀眼璀璨的传奇人物,便是三才、五极次第凋零,依旧无人能够取代他们的地位。
饶是阴宿冥自负武功,也不以为自己能构着“五极天峰”的名位,摇头道:“狼首当日的运气,可说坏到家啦,居然撞上刀皇武登庸这样的煞星。”
他这话倒非存心挖苦,是真的感叹聂冥途运气不佳,偏就遇上了嫉恶如仇的刀皇。
谁知聂冥途只是一迳冷笑,半晌才道:“这算什么‘运气坏到了家啦’?真正杀千刀的坏运气,岂止是遇到刀皇武登庸而已?
“我沉在圣藻池里假装昏迷,心中盘算着如何全身而退。老和尚、死穷酸既与刀皇论交,本事定然不差。那老爱吟诗的死穷酸不见其人,尚且说不准;老和尚拼着修为不要,猛灌内力救人,待他油尽灯枯之际,便是老子突围而出之时。
“果然要不了多久,老和尚身子一斜,撤下手掌,脑袋从幽影中软软垂落,露出一张焦黄憔悴的老脸来,生得也没甚特别,倒是神气委顿,两只眼窝乌黑深陷,活像是中了什么成瘾的邪毒,与他那道貌岸然的口吻全不相称。
“武登庸见了也惊讶得很,道:”
大师模样……怎又与前度不同?‘老和尚淡淡一笑:“因缘生灭,无有究竟,将军又何必执着于此,徒增烦恼?’说着睁开浮肿的眼皮,两只眼睛已遭利刃所坏,居然是个瞎子。
“我一看,心中可乐坏啦。任老和尚武功再高,内力耗竭,不过就一干瘪老头,加上双目俱盲,还不手到擒来?武登庸与死穷酸似是有求于他,与之订了个赌局什么的,投鼠忌器,自不敢轻举妄动。”
那场景想来极其诡异:地底岩窟中,一洼绽着青绿幽芒的黏滑藻池,三位高人分据三角,俱都藏身于暗影之内。池里泡着三个半死不活的伤患,其中两名昏迷不醒,另一人却是暗藏鬼胎……
“大师不惜耗费真力,这两位可与大师有亲?”
武登庸问老和尚。
“素昧平生。”
老和尚回答:“倘若将军于道中遇见,救是不救?”
武登庸沉默半晌,把手一扬,池中泼啦一声,赭衣少年仿佛被一条无形索拉出水面,“噗通!”
落入藻池另一头。仔细一瞧,几根细韧的红丝线分连着少年的头顶百会、背门大椎等要穴,不多时周身便窜出氤氲白雾,竟比先前还浓。
另一名始终未曾现身、聂冥途以“死穷酸”称呼之人见状,朗笑道:“白刀千里仇不义,红绦一丝济有生!奉兄文武兼备,不想更是医道国手,通晓这罕见的悬丝诊脉之术。”
武登庸道:“夫子见笑了。庸不懂什么悬丝诊脉,这少年火铃夹命,身带败局,虽能成事,终不免落得身死孤伶的下场。我与他既是有缘,这同命术不止救他性命,也能略改格局,借他三十年的霸王运势。”
那“夫子”闻言疏朗而笑,暗影中袍袖一招,书生飞至圣藻池的另一角,沉入他身前水面。
他点了书生几处穴道,双手为他推血过宫,运化内息,一边温书笑道:“命也能改么?我无奉兄这般大能,看来也只能待这名书生清醒,教他读几年诗书,聊以圣人之道,与奉兄的霸王命格相抗衡,一争后三十年之短长。如何?奉兄有无兴趣再赌这一局?”
武登庸淡淡一笑。
“得儒门九通圣之首、‘隐圣’殷横野亲自调教,此子日后无可限量。此乃苍生之福,庸乐见其成,这便不用赌了罢?”
那夫子殷横野朗笑道:“奉兄与大师学坏啦,净是耍赖。咱们前一局赌了整整十年,胜负未决,再赌一局三十年,以天下武林的气运分胜负,进退皆为生民,岂不壮哉!”
武登庸并未接口,似乎兴趣缺缺。
聂冥途听到这里,一颗心已沉到了谷底。
“那死穷酸若是殷横野,这老和尚是……是‘天观’七水尘!”
不禁摇头,差点笑出声来:“老子今日倒霉的程度,堪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怕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心一横,“泼啦!”
窜出水面,蚩魂爪扣住那老和尚七水尘的咽喉,另一手顺势拿住胸口膻中穴,将和尚遮在身前,厉声道:“识相的就别动!老子行出百里,自会将老和尚放回;谁要胆敢追上来,老子便撕开老和尚的喉管,将血放个清光,还你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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