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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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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醒悟,闭口不语,目光十分怨毒。



他若要说谁知是不是你偷回去时,暗中掉包,必将扯出五绝庄机关之事,如此势难回避上官夫人母女的存在,一个不小心,连他伙同金无求鸠占鹊巢的丑事也将被揭破。在此当口,岳宸风决计不愿冒这个险。



耿照不容他喘息,乘势进逼:后来我虽将刀匣夺回,却不见此刀。你旋又将刀匣夺了回去,还在匣上打了一掌,是也不是?



岳宸风急道:是!但……



耿照道:这把明月环自始至终都不在我手里,刀匣却几乎都在你手上。莫说没有钥匙,就算真有,我要如何掉包?



岳宸风几度欲言,却不知该如何申辩,面如死灰。符赤锦在堂下听见,几乎要替耿照鼓掌叫好起来,心想:他看起来傻,心思可一点都不傻。看样子岳宸风是真不知,却要背上这个黑锅啦。



大堂之上一片死寂,适君喻、李远之等尽皆傻眼,不知该如何替师傅辩白。岳宸风夺得赤眼的过程,多涉五帝窟、五绝庄之事,偏偏这些又不能教慕容柔知晓,不则后果难以逆料。他默然片刻,冲慕容柔一拱手,低头道:属下实不知该如何解释,但此匣我的的确确未曾打开观视,亦不会掉包。属下愿立军令状,限期将此事调查清楚,并将赤眼妖刀寻回,恳请将军明鉴。



所以……匣内并无妖刀之事,你全不知情?



属下不知。



无能。



慕容柔眯着眼睛盯了他片刻,轻声说道,转头望向耿照。



匣内并无妖刀之事,你也不知情?



在下不知。



耿照老老实实回答。



慕容柔轻吐了口气,细细抚摩枣木扶手,片刻微微一笑,垂眸道:耿典卫,你知道如岳老师这般英雄了得之人,何以对我如此惧怕?



耿照摇了摇头。



因为我天生具有一种异能。



慕容柔笑起来。



只消是我出口所问,世间无人能在我面前说谎。无论是何人,只要是我问的问题,都必须据实回答,不则我一眼便能看出,绝无例外。大行皇帝仁民爱物,最不喜欢见血,过往刑讯时总派我出马,连板子皮鞭都不用动;只要我问对了问题,没有得不到的情报。



他口中的大行皇帝,便是太宗孝明帝独孤容。慕容柔从太宗潜邸时期便是他的心腹,一路受太宗的拔擢,才能坐上镇东将军的宝座;说起大行皇帝四字,已至中年的镇东将军仍难掩孺慕之色,连口吻于刹那间都温和许多,仿佛跌入怀面思忆之中。



你们两个说的,都是实话。



慕容柔回过神来,眸冷依旧,随口做下结论,举重若轻。



但赤眼之失,事关重大,可不能轻易揭过。你二人须在十日之内,为本镇寻回赤眼妖刀;若然超过时限,又或在寻刀过程中犯了过错,我将施行连坐,一体责罚。寻刀期间,流影城七品典卫耿照暂归我镇东将军府管辖,我会正式行文独孤天威告知此事,你不必担心。



谁先把赤眼找回,便由另一个人独自担起两度丢失赤眼的罪责。耿典卫,我得先提醒你:在我镇东将军府之内,一切依照军法行事!你丢了刀,萧谏纸最多叨念两句,横疏影兴许还不欲追究责任,但军法可不是这么回事。一百军棍打下来,骨断肉烂是家常便饭:稍不留神,便会掉了脑袋。你明白么?



符赤锦听得香汗直流,却见耿照沉思片刻,拱手道:将军说得极是,在下遗失了赤眼,本就该负责寻回。但我受敝城城主之命,须得回禀城主大人之后,才能为将军效力。我家城主至多三日之内,必将抵达越浦,请容在下向主上禀明后,再向将军报到。将军若信不过在下,我也愿立军令状。



慕容柔看了片刻,笑道:你说的是实话,不是想趁机逃跑。



耿照忍不住微笑,抱拳道:将军明鉴。在下家有老父亲姊,还有妻子要照拂,实不想亡命天涯,漂泊以终。



慕容柔点头。我也爱照规矩办事,如此甚好。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十日之期不会更改,你等了独孤天威几日,便须扣掉几日,连一个时辰也不得通融。误了时限,你自己看着办。



在下理会得。



这几日你夫妻权且住下,待独孤天威入城,你再去见他。



他瞟了门外一眼,一见妻子微露喜色,又将目光转开。



耿照却摇头道:多谢将军美意。我内人家住城中,久未与亲人相见,正欲返家省亲。待明日一早,我再携内人来晋见将军与夫人。



他这话倒也不是扯谎,原本便答应了宝宝锦儿要回枣花小院,去见她最亲的三位师傅。



果然慕容柔细细看望片刻,点了点头。



这也是人情之常,你们去罢。



又道:明日早些来,吃了晚饭再回去。我有些妖刀的事想问你,让你夫人陪着拙荆四出散心。



沈素云原本微露失望之色,听得双眼一亮,拉着符赤锦的手低声道:姊姊也是越浦人氏,那真是太好啦。明儿陪我到处走走。



符赤锦笑道:小妹自当从命。



耿照好不容易寻得脱身的机会,镇定地拜别将军,拉着符赤锦的手便要离去。忽听一人沉声道:且慢!



却是岳宸风。



启禀将军,为免有个什么意外,还是请几位护送耿典卫夫妇离去。



他阴沉一笑:又或请典卫大人交代一下去处,倘若将军或夫人一时有事寻找,难不能教下人将偌大的越浦翻了过来?



慕容柔本想说不必了,一见耿照目光凝起,心意忽变,点头:也好。耿典卫,你夫人府上何处?翁家姓谁名甚?



耿照自是答不出,但心知眼下是脱身关键,切不能慌张,俯首道:在下泰山姓符,居处须问内人。越浦我也是头一次来。



短短三句里没半个虚字,自不怕被慕容柔看穿,却未实答。



这下轮到符赤锦接口了。



她心中犹豫:世上真有每问必实的异能么?也不知是不是虚张声势。



须知一旦透露去处,以岳宸风的脾性,只怕她二人前脚刚出驿馆,杀机随后便至;枣花小院的三位师父全无防备,岂非糟糕至极?若然扯谎隐瞒,万一被慕容柔看穿,又势难生出此地。



(这……该怎办才好?这个险,到底该冒不该冒?



符赤锦手里捏了把冷汗,却无法考虑太久——瞬间的迟疑,是以教慕容柔在心中做出判定,将情况一下子推到最糟的境地。她咬着樱唇正欲开口,突然堂中恶的一声,岳宸风单膝跪地,竟呕出大口鲜血,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倏然倒落,模样极是骇人。



师傅!



适君喻、李远之双双抢上,将他扶入太师椅中,岳宸风吐血不止,溅得胸口、脚边大片殷红。他呕出的血量极为惊人,若是换了余子,恐怕早已气绝;饶是如此,岳宸风亦呕得面色煞白,手是瘫软,气息奄奄。



快去请大夫来!



适君喻回头虎吼,见杀奴伏在门外,锅炭似的大脸咧开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心头火起,一个箭步窜出厅门,单手揪领,将杀奴几百斤的胖大身躯重重损上门板,怒道:这是怎么回事?说了!



杀奴被扼得青筋暴露、双眼翻白,张着腥红色的血盆大口荷荷喘气,但不知是错觉抑或其他,扭曲的肥厚嘴唇看来还是在笑。



他……受……受伤……每天……血……一个时辰……哈、哈、哈……



适君喻神智稍复,想起将军及夫人都在场,自己更是身负穿云直的指挥大任,松手摔开,整了整衣襟,吩咐道:派人去请大夫!馆内若有驻医也先唤来。速备清水布巾,快去!



程万里领命而去。



李远之接连点了几处穴道,见师傅仍呕血不止,宽阔的额头沁出油汗,回头道:老大,没……没用!我拿补心丹……



伸手往襟里掏。



适君喻喝止道:不成!呕血不止,恐将噎息!



李远之陡然醒觉,顿时手是无措。



慕容柔撩袍奔至,目光一睨杀奴,森然道:这是怎么回事?说!



杀奴抚着半颈似的肥厚喉管,贪婪地吞息着,咧嘴道:主……主人受了伤,很怪的伤。每天有一个时辰会吐血不止,吃药、点穴都没用。这两天主人都将自己反锁在屋里,吐……吐完了才肯出来见人。



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愕然。太师椅上,岳宸风面色煞白,呕出的鲜血已不如初时汹涌,却难以顿止。他以手掩口,血水不住从指缝间溢出,眼袋鸟清浮肿,满布血丝的双眼阴沉得怕人,宛若伤兽。



第六三折玄嚣八阵,伊梦黄粱



要不多时,请来的大夫揉着惺忪睡眼,手提医囊匆匆赶至,号了半天的脉却号不出个所以然来,岳宸风呕血依旧,难以开口。



适君喻皱眉:大夫!家师究竟受了什么伤?这般喀血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挺不住。



那大夫一抹额汗,面色惨然,嚅嗫道:这……小人实是不知。令师既无风寒暑湿燥火之邪症,亦非喜怒忧思七情惊扰;不见火灼血热,下注于胃,肝、脾又未有损伤……小人行医已久,从不会见过这种情形。倒像是……像是……



抖着手以绸巾拭汗,嘴唇发颤,未敢直视主位上的将军大人。



他被人从府里拉出来时,并不知道要看的病人乃是镇东将军的幕府首席;早知如此,就算推诿不得,也必先与家中老小挥泪诀别、妥善交代后事。迄今还能支持着不晕死过去,纯是担心一己之失祸连满门,无端端害死了父母妻儿。



适君喻看出他吓得魂飞魄散,强抑怒气,温言道:大夫但说无妨。



大夫道:倘若用错了针,误伤了心脉,阴血妄动,也可能会如此。



适君喻不觉沉吟起来。



适才一阵慌乱,他也曾为师尊搭过腕脉,并不觉得师傅有内伤的迹象;况且,以岳宸风的内功造诣,当世能将他伤到喀血不止、难以自制的人,恐怕今时今日四海宇内还数不出一个来。有无内伤,岳师自己还不清楚么?



但若无内外伤,这般吐血吐个不休的病征,也算邪门至极了。他本以为是毒物,但岳师亲口对五位弟子说过,他少年时有奇遇,服食过一种叫金珥紫皇的丹鼎至宝,对毒物的抗力远胜常人,药倒他绝非易事。



经大夫一说,适君喻又觉有几分道理,师傅可能是中了半毛针之类的暗算,故身无外伤,针尖却残留在体内,使阴血妄动,五脏六腑皆禀气而逆,胃血登时一发不可收拾。



师尊!



他凑近岳宸风耳畔,低声问:您可有什么地方疼痛不适?



岳宸风面如淡金,捂着口鼻的指缝间仍不时汨汨渗血,围着脖颈下颔的白棉巾子洗了又拧、拧了又洗,始终赶不上血渍晕染的速度。他闭目摇头,掌中捂着一丝瘖哑闷声:没……没有。



适君喻皱眉起身,转头问那大夫:依大夫之见,该如何是好?



大夫手是无措,片刻才道:小……小人想,先由中脘、脾俞、是三里等几处穴道用针,倘若不成,再试内庭、曲池、内关、血海……



一旁漆雕利仁突然睁眼怪笑了一阵,舐唇道:倘若你只有一次的机会,要扎哪里?



大夫闻言一怔,愕然道:怎……怎只有一次机会?



漆雕利仁苍白的薄唇微微扭曲,咧嘴笑道:你的脑袋没了,还晓得扎针么?



大夫这才会过意来,双腿一软,坐倒在地簌簌发抖。漆雕利仁撑着扶手摇晃欲起,捆满白布的右臂细如枯枝,既像蛛虫长肢,又有几分僵尸模样,咧着白唇血口,歪斜低腑:说呀!只有一次机会的话,你扎哪里?



漆雕!



李远之皱眉上前,低声道:躺好!莫添乱。



漆雕利仁如傀儡一般的任他挟回原处,咯咯笑道: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扎哪儿,难不成一针一针试?这能做大夫我也会!咯咯咯咯……



适君喻与李远之面面相䝼,知他所说是实。大夫为了活命,硬着头皮乱扎一气,徒然断送岳师的性命而已,这个险决计冒不得。



正自发愁,忽听岳宸风道:找……找岐圣伊黄粱来。让……让他瞧瞧。



语声略见中气,众人转过头去,见他坐起身来,面上血色略复,居然一瞬间便好转许多。



适君喻微微一怔:师尊……



立时会意,点了点头,并未接口。



那血手白心伊黄粱名列儒门九通圣之一,乃当今一等一的医道大国手,尤精外科,以神锋、续断、死不知三绝闻名于世,人称岐圣。



太宗朝初年,封央土东北墨州四郡的长镇侯郭定性格暴躁,在领内稍不顺心便要杀人,经常将犯错的婢仆、囚犯,甚至无辜的农民等解至荒郊,在马前为其松绑,要他们尽力逃命,然后放狗纵鹰如逐猎,或以弓箭射杀,或以钢叉戮背,称为慈悲道口。三年之中墨州山郊埋骨数百具,尸臭不散,人莫敢近。



兴许是杀孽太重,有伤天德,郭定患有严重的头风(偏头痛)发作之时痛不欲生,于是专程派人请伊黄粱来治。伊黄粱连号脉也无,看了长镇侯一眼,便说:侯爷这病没治。要除病根,唯有开颅一途。



郭定杀意萌生,命人架起锅鼎烧水,若伊黄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要将他活生生烹死。



大夫说劈开脑袋,



因杀人太多而两眼赤红的长镇侯冷笑:本侯征战沙场多年,刀剑残体见得多了,却不见有能劈开脑袋的神锋。便是骨朵、钢鞭,至多砸个稀烂而已,如何能开头颅?



伊黄粱回答:我用刀一切就开。



郭定又问:便能切开,本侯疼也疼死了,还治什么病?



伊黄粱道:我有一方子,比寻常外科的麻沸散更厉害,名叫死不知,包管君侯丝毫不觉。



郭定打定主意要烹了这名浑郎中,邪笑:就算麻药厉害,开完后本侯的骨肉生不回去,还不是死路一条?



伊黄粱大摇其头。



人体自愈之力,堪称造化之极。只可惜生肌愈骨的速度快不过血液流失、伤口腐败,才有性命之忧。我有一帖奇药,能迅速止血、隔绝空气,直到骨肉生合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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