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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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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沈素云正一一检查玉石,符赤锦松了口气,灵机一动,对刁研空扬了扬籽玉,妩媚笑道:老伯,我选这块。
耿照心想:这也未免太过赖皮。
才想开声阻止,刁研空却一本正经点头:无妨。请姑娘说明,这石中之玉,该是什麽模样?
符赤锦一吐娇红舌尖,咯咯笑道:我瞧这石子不小,这样好啦,请老伯给我琢一副羊脂玉镯,再替我家相公做个玉板指。余料若还使得,奴家想要一对玉坠耳饰,正好来配镯子。
耿照皱眉轻道:宝宝锦儿!
符赤锦笑着说:有什麽关系?老伯若说不成,那便罢啦。若给我说中,老爷有个漂漂亮亮的玉扳指,宝宝锦儿又多了副白玉首饰,岂不甚好?
刁研空似乎全不放在心上,伸手向她要回籽玉,仔细掂量,片刻才道:这件料子皮色正品、光感油润,只可惜缝裂甚深,若要全然取净,不免要杀去许多玉肉,为此有人说应全雕,也有力主巧雕的,似乎任其一都不免可惜,却从未想过分成零碎小件。
沈素云见耿、符二人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微笑解释:玉石之属,小件不如大件,零碎不如完整,器用不如摆饰。这籽玉质地虽好,只可惜裂隙颇深,顺着裂痕的形状局部雕刻,可保留最多的玉肉,即为巧雕。
一听她的话意,似也觉顺着裂纹巧离成山水、人物之类,最能凸显这件玉材的价值。
符赤锦吐舌道:那可闹笑话啦。我要劳什子扳指镯子,又小、又碎、又都是身上用的,还不屈死了这块好东西?
刁研空摇头。
姑娘之说,乃是大破大立,如金钟玉磬,振聩发聋。这块玉材曾历许多方家法眼,提出的见解均不脱求全求大,或磨去裂纹,或变造裂纹,却无人想到分成小件,直置裂纹於无地!兴许姑娘是有缘人,我愿为姑娘一试,诮姑娘三日後再来。
符赤锦愣不过片刻,忍不住拍手大笑,娇娇地瞅了耿照一眼,得意洋洋:你瞧!不试一试,怎知有没有机会?快,你也来选一个,这回我想要只好看的玉坠子。
耿照赧笑摇头,忙不迭地推拒。
刁研空皱起疏眉眯着细眼,仔细端详二人,喃喃道:依老朽看,姑娘要的不是玉坠子。二位戻气外露,眉间带煞,玉坠子玉扳指都不能解两位之急,姑娘要的是杀人钢刀。
两人一凛,却见老人垂眉咧嘴,仍是讷讷傻笑,一时难辨他是话中有话,还是胡说八道。
符赤锦定了定神,指着一旁写有玉匠刁研空五字的布招,乜眸强笑:老伯拿着箅命先生的布招,莫非精通看相?
刁研空听得微怔:看……看相?我不会啊。
又道:姑娘,人心里想什麽,都映在脸上,便如石中藏玉,终非顽石,在方家眼中,那仍是块玉。你二人皆非狠戻贪暴的性子,一旦起了杀心,可比狠戾贪暴之人显眼。老朽看见便说了,姑娘勿怪。
符赤锦听不出深浅,只好点头微笑,不置可否。
老伯忠告,奴家会放在心里。多谢老伯。
沈素云忽然抬头,伸手道:老伯伯,我选这个。
她専注石上,对三人的谈话充耳不间,此刻才回过神,一比那獠牙似的鳞峋石笋,神情极是认眞。刁研空点点头。
请夫人明说,这石中之玉,该是什麽模样?
沈素云檀口微张,刹时间竞有些踌躇,微带透明的指尖在石上轻轻抚摩,如绘形影,片刻才道:我瞧制成玉如意……不,还是玉笏好了。
犹疑之色并未稍减,颦蛾深蹙,沉吟不决。
符赤锦大感奇怪:不是说器用不如摆饰?玉笏、玉如意还不算器物,都不知什麽是器物啦。
果然沈素云又喃喃自语:或雕一只玉云龙纹鎭纸……
刁研空道:老朽明白啦,便如夫人之意,开石一试。
符赤锦只觉好笑:到底是玉笏、如意,还是云龙鎭纸?姑奶奶都没听出个准信儿来,你明白什麽?
不欲久留,挽着沈素云笑道:走罢,妹子。姊姊饿啦,咱们回城寻间分茶舖子,打打牙祭。
三人将行出鬼子镇,沈素云骤尔省起,回头道:老伯!我几时来与你相看?
刁研空正取工具要碾玉,抬头笑道:缘来即至,夫人自知。
不远处小贩一轚冷笑,似囊句粗口。
妹子勿忧。
符赤锦迳拉着她的柔荑往前走,直将那郊道荒集抛在脑後,笑劝道:三日後我来取镯子扳指,再瞧瞧你的玉笏如意云龙鎭好了没。
沈素云噗哧一笑。
说不定开了出来,仍是块哑巴石,里头连一粒玉渣也无,哪来的玉笏如意云龙镇?
符赤锦笑道:妹子多厉害的眼!奴奴姑且蒙到一副手镯耳饰,你拣的自是挡上最最値钱的玉籽,怎能是块哑巴石?
那牙状石笋是木档上最粗砾、最不似玉胎的一块,别的籽玉多少有些许油润剔莹的部分、行话中称为漏肉者,又或与石英玛瑙等矿脉共生,仔细端详可见其异。唯独这石笋灰扑扑、骨嶙嶙一条,半点不起眼,符赤锦见她拣选时毫不犹豫,似是成竹在胸,其中必有玄机。
沈素云以袖掩口,正色道:不瞒姊姊,我挑的是全桌唯一一块瞧不出端悦的。其余各块均是货眞价实的籽玉,我料老伯伯断不会掺块哑巴石在里头;越是不显眼,越可能藏有奇珍。
此举胆大之至,近乎妄为。耿、符二人听得面面相觑,俱都说不出话来。
符赤锦料不到她一个娇滴滴的深闺贵妇,明明身具名家慧眼,却舍了满桌伲锊灰瑢煻囊蛔虐底樱痪跏Γ好米樱床怀瞿慊故歉龆耐桨。∏ひ恢溃埠榔w面是艺高人胆大。
沈素云也被逗粉颊酡红,轻缩粉颈,悄皮吐舌:我自小便是小赌鬼啊!我阿兄带我来鬼子镇寻宝,我专挑看起来最旧最破的下手,要是押对了宝,那才叫一本万利呢。那时我才六岁,我阿兄可从没教过我这些道理。
这话从鎭东将军夫人的口里说出,委实太过匪夷所思。
偏生她又生得娇俏可人,口吻神态均是文静秀美,教养良好,说有多不相称,便有多么不称。三人你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十分怪异,蓦地不约而同捧腹弯腰,放怀笑作一团。
慕容柔既说了申酉之交用膳,三人不敢耽误时辰,回到驿馆时已近黄昏。一路上符赤锦与沈素云并头喁喁,状甚亲密;耿照则不远不近跟在後头,不致打扰她姊妹俩谈心,一旦变生肘腋,亦能及时护持,小心戒备之余,暗自又转心思。
妹子,
进门之前,符赤锦停下脚步,握着她的手肃然道:姊姊与你说的心事,断不能对人说。连将军大人亦不可说。
沈素云神情凝重,点头轻道:我理会得,姊姊不用担心。但你我既结成异姓姊妹,我……我想为姊姊分忧。将军大人英睿如镜、清澄如水,眼底颗粒难容,他若知晓个中因由,必有明断——
符赤锦一按她的手背,严肃摇头。
你夫君不比我夫君。
她轻声道:指挥万军,将军纵横疆场无人能敌,但若变故生於一榻之外,万千兵马都不在身畔,试问谁人堪救?单论武功,那厮当世罕有敌手,冒冒然打草惊蛇,只怕对将军不利!
一听对将军不利,沈素云旋即沉默,片刻才道:我早知他不是好人。只是我一介妇人,不宜预闻夫君事业,但身边留着这等狼徒,早晚要受其害。便不为妹子着想,也断不能蔽了大人的清明,未能及时防范。
符赤锦抚臂微笑:此事我有计较,妹子尽管信我。
沈素云似受鼓舞,俏脸上阴霾顿扫,露出花儿一般的灿烂笑容,便如依偎着长姊的天眞少女,说不出的娇憨可爱。三人跨过高檻,姚嬷、瑟香已在院前候着,相偕迎了上来,伺候夫人往後进更衣梳洗。
耿照本以为慕容柔公事繁忙,席上定是高朋满座,價水流的被官场应酬,谁知慕容柔摒退左右,四人转着桌子吃饭,让姚妈,瑟香布菜伺候,任宣守在厅外,除此更无旁人,吃的也是六菜一汤的家常菜。
耿、符二人大出意料,连沈素云也难掩诧喜,这顿饭吃得比想像中更轻松愉快,沈素云破例饮了一小盅酒,雪靥醺红,分外明媚。慕容柔用膳时几不说话,三人自也不敢放肆,但将军的好心情俱在面上,席间悄静静地只闻持羹碰碗、牙箸点盘之声,反较白日厅里自在。
宴罢,慕容柔让人收拾桌面,沏了壶御赐贡茶,四人相对啜饮。
沈素云似惯了静默用餐的气氛,并无丝毫不快,对丈夫只留耿照夫妇用膳十分欣喜,微醺地端茶就口,巧致的唇瓣轻抿着细瓷杯缘,杏眸笑成了水汪汪的两弯,二十啷当的妙龄女郎顿成了天眞烂漫的少女,欢快犹如一头小雪兔。
慕容柔全看在眼里,淡然道:夫人今天可玩得尽兴?
沈素云乖顺点头,眯眼回答:我爱符家姊姊陪我。
她不胜酒力,席间又无旁人,连口气也变得娇憨可喜,浑无将军夫人身架。
苒容柔望了符赤锦一眼。有空长来走走。拙荆不爱官场应酬,难得有谈得来的姊妹淘,我让任宣与夫人一块腰牌,可自行出入驿馆。
符赤锦听得一凛,难辨其真心,正要敛衽施礼,却见将军一摆手:坐下罢。茶余饭後,不必多礼。
谢大人。
慕容柔淡淡一笑,目光移向耿照。
我不想扫兴。十日之期眼看又短去一日,耿典卫如此蹉跎,我料岳老师必加紧追査。此消彼长,不可不愼。
见耿照神思不属,笑道:鎭东将军府内,没有虚立的军令状,稍不留神军法临头,你未必吃罪得起。岳老师久任本镇幕僚,你要多向他学习。
耿照回过神来,拱手低道:在下失仪,请将军恕罪。
慕容柔淡淡回答:好啦,二位回去罢,明日早些来。瑟香、姚嬷,扶夫人回房欲息。
耿、符二人起身道别,相借出了驿馆。
行至大路,符赤锦挽着耿照的臂弯,突然咯咯一笑。
看来慕容柔挺喜欢你的。
怎麽说?
他怕你输哩!钡示你盯紧岳辰风,必能得到赤眼的线索。
喔?
适才席间他分神思索,别说是弦外之音,连慕容柔的话都没听全,连忙央宝宝锦儿解释。
符赤锦笑道:你是独孤天威的人,便立了军令状,眞要耍赖,溜回流影城躲将起来,死活不出,也就是了。独孤天威向与镇东将军不对盘,真给逼急了,就算原本无意庇护,也不会教慕容柔如愿。所以这张军令状虽然可怕,偏只你不怕。
耿照摇头。
我不会赖皮的。
符赤锦噗哧一笑,见他神情认眞,抚着他结实的胸膛柔声道:奴奴的老爷是大英雄、大豪杰,说话算话,不像我们这些女子小人,说话跟放屁一样。
耿照也被逗笑了。
但岳辰风不同。
她悠然续道:他畏惧慕容柔,更重要的,镇东将军是他的晋身之阶,没有了慕容柔的重用赏识,虎王祠岳家庄不过区区一乡下庄园,不成门派,难道要做五帝窟的宗主不成?因此寻刀一事,岳宸风比你着紧;老爷可以不怕,岳宸风只怕连做梦都在找刀。只消盯紧了他,妖刀赤眼早晚要现形。
耿照击掌赞叹:还是宝宝锦儿聪明!这道理我便想不出。
符赤锦娇笑道:你心思都在别处,自然想不出。你出了一整天的神啦,恍恍惚惚的,在烦什麽心?
耿照摇了摇头,半响才道:我在想,赤眼到底是什麽时候给人掉了包。
十之八九是岳宸风……
符赤锦察言观色,微露诧然:难道不是麽?
耿照沉吟不语。除了岳宸风,还有一个人有机会做手脚,但这麽做毫无道理……
他已陷在这矛盾当中一整天,终於明白是无解的难题。
对付岳宸风就像秤上求平,只要增加秤铊,使与秤物等重就不会输:一旦秤铊重过了秤物,秤杆斜向己方,便可能杀除岳宸风。
但赤眼却不同。
岳宸风的嫌疑最大,除了耿照,那厮持有赤眼的时间最长,但这样做对他全无好处,简直自打嘴巴。因他出手夺刀,引来天罗香、集恶道阻截将军,几乎演变成一场成功的刺杀行动:捅出了偌大篓子,未了居然无刀可献,只得到将军无能二字考语。自绝前程若此,还不如横刀抹脖子算了。
况且,自称世间无人能在我面前说谎的慕容柔,认定岳宸风说的是实话。
虽可能是有意包庇、甚且就是他与岳贼串谋,但还是那句老话:以镇东将军或岳宸风之能,无论所图为何,皆不必如此。只有那人盗走赤眼,一切才说得通——一路想着,两人又来到昨夜的小巷附近。耿照心不在焉,符赤锦却清楚得很,为免漱玉节弄什麽古怪,刻意比约定提早半个时辰抵达,两人不入巷内,却在左近的屋顶绕了一匝,没见有潜行都卫或黄岛异士埋伏。
怪了。
符赤锦喃喃道:莫非騒狐狸转了性,打算照规矩来?
耿照闻言一笑,心中亦觉有异。
他与漱玉节几次放对,深知这位高贵美貌的宗主看可不是省油的灯,虽没把宝宝锦儿老挂嘴上的骚狐狸考语当眞,要说漱玉节会老老实实只身入城,不做丝毫准备,实难教人信服。
两人在檐影深处等了一刻,见一名妙龄少女奔入巷中,不住张望,神色慌乱。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生得五官俏丽,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一身翠袄湖裳,容貌虽是不识,身形却甚眼熟。
耿照瞥得几眼,突然想起:原来是她!
轻拉着符赤锦的滑软柔荑,低声道:找我们的。下去罢。
你认识她?
符赤锦微感诧异。
你也见过。
挽着她一跃而下。少女倏然回头,湖水蓝的软椴褶裙如水波般一漾,窜似着细薄的纱质禈裤,裹出一小截匀称美腿来。
耿照见她神色仓皇,举手安抚,温颜道:姑娘今日又来,可是宗主有事,不克驾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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