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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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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儿羞得耳根都红了,兀自不依不晓,切齿道:“方才兄你领了个妖娆的蒙面女子钻来钻去的,是什么人?还有台上给你擦汗那个、上回说是你老姿的,我就瞧她扎眼!绢儿……把绢儿给我!”正要扒他襟口,蓦地身子一轻,已被耿照抛出去,恰恰跌入追来的金缕卫士之中。



她随手往某个倒霉鬼的脑门上一撑,饭身跃起,耿照回见她来,低喝道:“我办正事,妳莫跟来!”媚儿哪里肯听?冷笑道:“你爱跑是么?好啊,我杀了那穿红衫的小贱人,你留着绢儿给她吊丧罢!”耿照心中连天叫苦,急唤道:“风兄!”



灰影闪出,恰恰拦住媚儿去路,身形急停顿止,灰扑扑的破烂氅角兀自带风,来人亮出了腰后形制奇异的铁胎锯刀,摸着下巴道:“公主殿下,都说了‘女追男、隔层纱’,但凭公主的出身美貌,什么样的驸马爷招不到?今儿日子不好,阿兰山又是佛门清净地,我看还是改天罢。”正是风篁。



媚儿险些气炸胸膛,可眼力犹在,此人乍看一派瀬惫,然而扶刀随意一站,堪称渊淳岳立,遑论趋避自如的鬼魅身法……这般修为直可做得一门一派的首脑,媚儿却想不出东海有哪一号使刀的成名人物,符合懒汉的形容样貌,不敢轻越雷池,咬牙狠笑:“尊驾与那天杀的小和尙是什么关系?敢管孤竹国的闲事,莫不是嫌命长?”



风篁闻言微怔,想起耿照那半长不短、鬌如熊绒一般的发式,暗自摇头:“这孤竹国公主当眞欠缺教养。耿兄弟年纪轻轻,头发长得不多已是惨事,将来说不定要秃头,竟给取了个‘小和尙’的浑名,难怪他俩见面就打架。”笑道:“我今日惹上的麻烦事,孤竹国决计不是最麻烦的一椿。此路奈何不通,公主若肯移驾回到对面看台,就当我是挡路的野狗,少见少烦心。这台上贵宾众多,还有鎭东将军大驾,贸然惊扰,大家面上须不好看。公主莫去为好。”



媚儿适才被碧火眞气一激,腹中阳丹运转,内力满盈,虽不及全盛之时,精纯却犹有过之,用以驱动至阳至刚的役鬼令神功,自是威力无涛;念及“伏象公主”的身份,却不好当众与浪人斗殴,咬牙轻道:“你行。我记住你了。”



“公主慢走,小人不送。”风篁仍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耿照施展轻功奔上凤台,如入无人之境,不旋踵掠至毫顶,阶梯上金银双姝一见他来,尙不及掩呼,两泓潋趣碧水“锵!”齐声出鞘,配合得丝丝入扣,径剪他上下二路。



耿照不闪不避,靴底踏实,双掌一推,如潮如海的惊人内力应手而出,也毋须什么过招拆解,金钏、银雪被震得身剑散乱,倒飞出去!耿照趁机跃上楼台,忽见一抹红影横里杀出,明晃晃的剑尖朝喉间贯至,来人柳眉倒竖,娇叱道:“大胆!这儿是你能来得?”



耿照屈指一弹,同心剑“铮综!”劲响,剑颤如蛇信,披着大红凤袍的任宜紫握持不住,佩剑脱手;余势未止,赤裸的一双雪腻玉足“登登登”连退几步,若非有人搀住,怕要一路退到望台边缘,翻身栽落。



任逐流将齐贝侄女轻轻往旁边一推,飞凤剑连鞘戟出,耿照忽觉身前彷佛凭空竖起高巍铁壁,心头掠过一抹莫名的悚栗,不由停步。任逐流上下打量他几眼,拈须笑道:“我还道那小子良心发现,将我们家阿妍送了回来……适才神不知鬼不觉把人弄上台顶的,信是典卫大人罢?哼哼。”



耿照当夜在栖凤馆与他交过手,以为摸清了这位金吾郎的底细,如今方知大错特错。比之神奇的“瞬差”之术,此际任逐流剑尖所指,竟有股山岳般的威压,一巧一重,判若两人;碧火神功感应危机,耿照放慢动作,凝神以对,丝毫不敢大意。



任逐流笑容一收,冷道:“我侄女说得极是,这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要再不知轻重,就别怪我不客气啦。”任宜紫扭着旧伤未愈的右腕,左手拾起同心剑,冷笑道:“叔叔,这人不识好歹,别跟他白费唇舌。”



金钏银雪持剑复来,封住耿照的退路,四人四剑将他围在中心。



忽听纱帘后一声轻叹,一把温柔动听的语声道:“叔叔,耿典卫是自己人,不妨的。若非他舍命相救,我再也见不着叔叔、妹子啦。”却是阿妍。耿照与韩雪色分手后,便带她由觉成阿罗汉殿后潜入,送进凤台,然后才向将军窠报。凤台之中高手不多,喊得出名号的也就一个任逐流而已,居然任耿照来去自如。



阿妍身上仍是行旅装束,端坐胡床,见耿照要跪地磕头,摆手道:“免礼罢。是慕容将军让你来的?”



耿照心中一凛:“阿妍姑娘虽然温柔善良,到底是在朝堂上见过风浪的,一猜便猜到了将军的心思。”俯首道:“回娘娘的话,确是将军派我前来。”



如实转述。阿妍沉默听完,尙未接口,任逐流哼哼几声:“慕容柔以为他很聪明,别人是傻瓜么?收容难民乃朝廷大政,娘娘母仪天下,然而无品无秩,她说能收便能收?到时落了个‘宫闱千政的罪名,慕容柔能拿什么来负责?”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耿照无一言能辩驳,把心一横,不惜冒犯天颜,径问阿研:“恕臣无礼:佛子聚集难民包围阿兰山,娘娘知情否?”任逐流面色一沉,怒喝道:“大胆!你这是同娘娘说话?无礼刁民!”



阿妍举起一只欺霜赛雪的白皙柔荑,劝道:“叔叔,没关系的,耿典卫不是那个意思。”转头道:“我的的确确不知道这件事。若我事先知晓,断不会准许佛子这么做的;将军在山下布有三千铁骑,越浦亦有重兵驻扎,若发生什么冲撞,岂非平添伤亡?此举未免鲁莽,我不能苟同。”



耿照心中露出一丝曙光,急忙点头:“娘娘圣明!既然如此,可否请娘娘召见佛子,谕令佛子散去流民,以免酿成大祸?”阿妍闻言静默,一双妙目眺着远方黑压压一片的山头,片刻忽道:“耿典卫。你说,那些人该怎么办?”



“嗯?”耿照听得一愣。“臣……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我召来佛子,让他解散流民,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阿妍蹙着好看的眉黛,极目望远,喃喃道:“但这些人呢?他们就地解散之后,该何去何从?对我们来说是一道命令、一纸文书,甚至就是一句话而已,但对流民而言,却是下一餐饭哪儿有得吃、今晚何处能安睡的问题。他们等不了了,耿典卫。”



她收回视线,转头正对错愕的少年,哀伤的笑容里带着温柔的歉意,却无丝毫动摇。“对不住。我不能让佛子解散流民,任其自去。我不能这么做。”



广场中央,迟凤钧向琉璃佛子交涉未果,场面陷于僵持。慕容柔面无表情,似乎数万流民包围阿阑山一事,在这位镇东将军看来直若等闲,全然无意回应佛子,令这场规模惊人的挟持顿失标的,再一次击在空处。蒲宝察言观色,干咳几声,扬声笑道:“二位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事情也不能解决。今儿本是‘三乘论法’,三个乘呢都来这边,论它个一论,谁要能论得其它人乖乖闭嘴,自然是和尙头儿了,奖他个三乘法王做做,天下和尙都归他管,也很嗖该罢?依我行,个如…一位就学迢法子论上一论,将军有理,大伙儿听将军的;佛子有理,自好听佛子的,这不就结了?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但引人发噱之余,也不是全无道理。凤台上,任逐流听得抱臂摇头:“道理要怎生讲出个输羸来?又不是打架。”却听蒲宝续道:“……各位听到这儿,心里边儿不免有个小疙瘩:别说讲经论道,便是干他娘的爆起粗口,那还是骂不死人的。用嘴要是能分出高下,约莫得咬断喉咙才行。”众人不由失笑,身陷重围的紧张气氛稍见和缓。



独孤天威转头笑骂:“蒲宝,你东拉西扯半天,全是废话!你是让堂堂慕容大将军与本朝国师互咬喉管,比谁凶比谁狠么?你要是能说服这两位下场,本侯愿出千金为花红,共襄盛举!”



蒲宝笑道:“昭信侯这话内行,不但一语中的,而且是一炮双响,直说到了点子上。文斗,那都是骗小孩的玩意儿,男子汉大丈夫,要赌输嬴分胜负,唯有一途,那就是武斗!眞刀眞枪打擂台,比武夺帅,嬴就是嬴、轮就是输,一翻两瞪眼,干脆利落,谁也别想赖帐。”独孤天威不禁哂然。



“这同互咬喉管有甚两样?馊主意!”蒲宝大摇其头。



“昭信侯赌过车马,斗过鸡狗罢?毋须亲自下场,一样能分胜负。今儿既然是三乘论法大会,咱们便问一问三乘,这些难民到底是该帮不该帮。



“三乘中觉得慕容大将军驱民以死,不符佛门教义的,便指派一名代表,与慕容将军手下人斗一斗;连胜三场的话,那是连老天爷都站在慕容将军这边啦,没奈何,这几万人就当交了死运,活该饿死冻死,与人无尤。”



独孤天威眼睛一亮:“蒲胖子倒也不蠢,一家伙把东海、央土、南陵三大佛宗都拖了下水。就算东海的和尙不敢开罪慕容柔,还有央土南陵两道锁。慕容柔一向爱打擂台,连四府竞锋都想以武力决胜,这提议倒是投其所好;只是眼下失却岳辰风这个臂助,不知他还有没有打擂的豪胆?”抚掌大笑:“刺激!这个玩法儿倒是有趣,清楚明白,也省得啰里啰唆。就是不知道鎭东将军有没有种,来玩一把爷们的睹戏?”



蒲拽故意露出惊讶之色。“慕容大将军乃堂堂天下四镇之一,手握十万精兵,节制东海、一呼百应,简直就是男子汉中的男子汉,爷们中的爷们!侯爷何出此言?”



独孤天威笑道:“蒲将军斗鸡斗犬之时,用不用瘸脚鸡、歪嘴狗?”“自然是不用。”蒲齐嘻嘻一笑:“成心要输,不如直接拿银子包窑姐,总强过打水漂儿。”



“那便是了。”独孤天威怡然道:“蒲将军有所不知。慕容将军的第一高手、人称‘八荒刀铭’的岳宸风岳老师,日前不告而别,现已不在幕府中。慕容将军没了好车好马好狗好鸡,想是不敢赌的,不如去包窑姐儿,省得打了水漂。”



此话辱及将军夫人,极是无礼,众人尽皆变色。连沈素云都听出了其中露骨的锞意,唯恐夫君一怒生事,赶紧翻过小手,轻轻握住慕容柔冰凉的手掌,以为安抚。慕容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心。



蒲宝与独孤天威一搭一唱,见撩拨不动慕容,接口道:“侯爷这话不大对。我听说慕容大将军麾卜有一名典卫,近日里火烧连环坞,干下不少骇人听闻的大事,幕中纵无岳老师相佐,想来还是人才济济的,不致要做缩头乌跑罢?”雷门鹤面色一沉,目中精光迫人,甚是不善。



独孤天威得意洋洋,哈哈大笑:“不好意思,那是我流影城之人,不是鎭东将军府的。不过本侯宽宏大量,送佛送到西嘛,这种货色我城中一抓就是一把,借与慕容大将军打打擂台、救救急,也是不妨的。”



两人奚落半天,谁知慕容全不受激,兀自淡然微笑,当他俩正演着一出蹩脚的参军戏。蒲宝一边嘻笑调伲,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镇东将军雷厉风行、眼底颗粒难容的大名他是久闻了,此人心黑无庸置疑,殊不知在“脸皮奇厚”上亦有过人之长,他要是打定主意端坐不动,正应了蒲宝之言,那是谁也骂不死他的,围山又待怎的?除非佛子一声令下,眞让流民杀将上来!否则山下仍是挨饿受冻,山上依旧歌舞升平,还不是各玩各的?



蒲宝素来自诩“天下第一无赖”,靠无赖打滚、靠无赖发家,甚至靠着无赖爬上天下四鎭的高位,人人当他是小丑跳梁,料他坐不稳将军齐座,一旦中书大人觉得烦厌了,随时能将他打回原形,恢复成平望都脂粉巷底潦倒乞酒的闲汉……但至今日,脂粉巷的妓女嫖客都不知翻了几翻,月旦之人随风流去,镇南将军依旧是镇南将军。



蒲宝深知无赖的力量。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只是他万万料想不到,像慕容柔这样的人一旦耍起无赖,居然会如此令人头疼。怎地所有的杀着到了这厢,都变得这般难使?这人到底……是有多棘手啊!蒲宝不禁冷汗涔涔,一颤一颤地晃着猪蹄也似的胖手,抓着湿漉漉的帕子胡乱抹额。在他的靠山失去耐性之前,无兵无权的镇南将军必须尽快证明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値。莲台之上,琉璃佛子忽然抬头。



“我欲与将军相辩,说得将军收容难民,以此取代论法。将军意下如何?”却是对着慕容而说。慕容柔淡然道:“佛子有意,但说不妨。”琉璃佛子闭目垂首,面带微笑,沉默了片刻,方才抬头:“但我料将军心如铁石,纵有钵生青莲之能,也难教将军改变心意。”



慕容柔垂眸淡道:“佛子是率众围山之后才知道的,还是围山之前?”琉璃佛子笑而不答,片刻才道:“我欲陈疾苦于将军之前,一见将军恻隐。看来是贫僧过于天眞了。”慕容柔笑道:“怵惕恻隐,人皆有之。然而国家大政,却非你我说了算。”



佛子摇头。“将军临阵指挥,也要一一问过朝堂,待六部官员合议之后,再由圣上颁旨而行么?”慕容柔怡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上阵将士的性命,俱都操于将帅之手,邮驿往返,未免缓不济急。”



佛子口宣佛号,合什道:“数万难民的性命,亦操于将军之手。待朝廷议定,怕已无可赈济;将军临阵果决,何以厚将土而薄百姓?”慕容柔笑道:“我乃武将,非是文臣。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依佛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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