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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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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有机会再找你一道。”



“我有个法子,教小娘皮和那把鬼刀分开。”



他拍拍策影,神秘一笑:“不过,得靠你二哥帮忙。你想不想听?”



两人布置妥当,胡彦之跃上马背,两腿一夹,策影掉转马头,小碎步往林中奔去。



碧湖原本便追得紧,不消片刻,双方已在狭窄的林道间遥遥相望。



胡彦之双手交错,自鞍畔擎出双剑,踮步打浪,策影越奔越快、越奔越快,炽电般的雪白长鬃迎风猎猎,劈啪劲响,犹如冲锋时高举的军旗旌尾!



林道狭长,不容万劫回转。碧湖停下脚步,反手握住石刀,由背后举至身前,刀尖直指林道,正对着急驰而来的策影!



“又来啦!”



耿照小声道:“小心她的《不复之刀》”



“放心好了。同样的招数,猪才会连上两次当!”



胡彦之仅以两条腿跨住马鞍,放开缰绳,双手分持双剑,斜斜垂落身侧,纵声豪笑:“好兄弟,待会便瞧你的啦!”



策影虎虎喷息,不像寻常马匹般仰头嘶鸣,始终不发一声,烈电般的一只右目迸出怒火,放开四蹄,飞也似的冲向娇小的碧湖。每一落蹄,均刨地寸许,掀起滚滚黄尘,形影之巨、声势之猛,仿佛要将碧湖碾成肉泥!



一人一马眨眼已至十步外,林道宽约五尺,还不够一名成年人横躺,万劫刀固然难以挥动,胡彦之也没有跳下马背闪躲刀气的空间;十步一到,碧湖骤然睁眼,嶙峋的石刀一震,“嗤”的一声破空尖响,地上卷尘倏分,细细的泥灰中印出一条极宽极扁、快到烟尘来不及合拢的乳白刀形,飕地正中策影!



眼看马将对剖,策影忽往旁边一跳,肌肉纠结的马肩撞上林树,刀气削过鞍头,直奔胡彦之的腿胯!



胡彦之双剑交击,危急中往身前一挡,“铿!”



一声龙吟激荡,双剑应声折断;他整个人往后一仰,猛被刀气掀下马背!



碧湖凝立不动,冷冷瞧着失驭的策影一路擦撞着林树,歪歪倒倒从身畔奔过——忽然间,一人从马腹下钻出,牢牢将她抱入怀中,在着地的一瞬间及时翻转,没让小碧湖撞着地面;便在同时,策影交错而过,张嘴咬住石刀后的铁链,往烽火台的方向发足狂奔!



那人死命抱着碧湖,伸腿勾住林树。策影拖着石刀绝尘而去,两股相反的巨力一扯,碧湖的小手再也握持不住,虎口迸出鲜血,铁链脱手飞去!



“救到了……”



耿照抱着她一跃而起,不顾满面黄尘,欢声叫道:“我们救下碧湖姑娘了!”



胡彦之翻身跃起,也不管双手虎口迸碎、鲜血长流,一把挥开黄尘,大声问道:“人呢?有没有怎样?”



耿照低头审视怀中的少女,回道:“昏过去啦。似是……似是无碍,只有些皮肉伤。”



胡彦之猿臂一舒,冲上去将两人抱住,眯着眼睛放声大笑:“干得好、干得好!好兄弟!哈哈哈……呸、呸、呸!恶——”



不意吃了满口黄尘,转头一径吐唾。



尘灰飞散,三人都是黄扑扑的一身,碧湖纱布缠头,倒还罢了,耿、胡却有如扮戏文的丑角,均是苦着一张黄底白面,不见须眉,只眼眶、嘴缝、鼻孔周围等露出肌肤颜色。两人相对一怔,不由大笑。



耿照只觉平生从未如此开怀,碧湖是素昧平生,胡彦之也是素昧平生,却仿佛于这一刻间无比熟悉;自他幼年离开龙口村、来到白日流影城之后,这是头一次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林树间一阵沙沙风摇,策影巨大的身躯缓缓行来,闭着的左眼尚未结痂,步子却十分稳健,身后雪白的长尾不住轻扫,纵使满身伤痕,自有一股沉定内敛的睥睨之气,犹如林中王者。



胡彦之从腰后解下黄油葫芦,自饮一口,随手一抛。策影头颈不动,站得既挺又直,葫芦飞至面前,才张嘴咬住,仰头痛饮;喝了片刻,忽然一拱耿照肩头,长吻微伸,将葫芦朝他伸去。



“你二哥让你喝酒哩!”



胡彦之微愕,旋又大笑:“它看得上眼的人不多,我也是头一回见它请酒。”



耿照哑然失笑,将葫芦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



那酒又呛又烈,简直像透明无色的水状焰火,一路从口腔烧至腹内,所经之处如无数把刀子攒刺一般,不由一颤,咳出大口浊气,咬牙硬说:“好酒!”



谁知开声之后,喉中刺痛感大减,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他拭着嘴角大口喘气,每吞入一口新鲜空气,喉管至腹腔内都有变化,时冰时热、又痛又痒;呆怔片刻,才想起自己的模样定然十分狼狈,呼的一声,抓头傻笑起来。



策影从他手里咬走了葫芦,依旧站得直挺挺的,自顾自的仰颈痛饮。



“其声如虎,不轻嘶鸣;其行如电,不轻放蹄。峙之如岳,停之如渊,不倚爪牙而啸深林者,谓之‘紫龙’。”



胡彦之接过葫芦,拍了拍策影:“像你二哥这样,才能称得上是马中的千里之王。”



耿照一吐酒气,点头道:“做人……做人也是这个道理罢?二哥真了不起。”



胡彦之豪迈一笑,将葫芦递给他,径自从地上拾起两柄断剑,笑着说:“若非这对‘狂歌剑’,只怕我已分成两半啦。这小娘皮好厉害的手段!”



耿照心想:“原来老胡的对剑名唤‘狂歌’。他的外号,却是从剑、马而来。”



两人将昏迷的碧湖横放鞍上,牵着策影回到崖边,摇摇欲坠的烽火台中已不见苏彦升的踪影。耿照有些担心:“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胡彦之摇摇头:“姓苏的最是怕死,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一见苗头不对便即溜走,此刻不知逃到哪儿去啦,你担什么心?”



耿照想想也是,赶紧奔到台后垂绳处。



崖下的黄缨一见他探头,气得破口大骂:“方才那柄大石刀突然飞了下来,‘轰’的一声坠入溪里,真是吓死人啦!你在上头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玩意儿丢将下来,不用先说一声么?”



耿照心想:“原来它将刀甩下了山崖。”



暗叹二哥灵性更胜常人,一边忙不迭地赔小心,一边缒着绳索下崖去,对黄缨道:“适才情况凶险,来不及同你说。



这崖不太好爬,我背你上去。“黄缨原本窝了一肚子的气话要发作,一听他如是说,怒气大大平息,白了他一眼道:“哼,马屁精!谁要你来卖好了?”



一张粉嫩小脸却涨得红扑扑的,杏眼里盈盈有光,菱儿似的丰润小嘴抿着一抹笑。



耿照先将赤眼解在崖下,背着她爬上山崖,得胡彦之与策影之助,将染红霞、采蓝二姝及魏无音的遗体拉了上来。胡彦之不识黄缨、采蓝,与染红霞却有数面之缘,奇道:“二掌院武功超群,是谁将她伤得如此之重,居然昏迷不醒?”



一旁的黄缨听见,摀住小嘴,忍不住“咭”的一声,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明目张胆地瞟了瞟耿照,满脸的幸灾乐祸。



耿照窘得脸红脖子粗,抓耳挠腮:“是……是妖刀所致。这个……说来可就话长啦。”



胡彦之心觉有异,正想继续试探,忽听林间一阵蹄响,尘沙飞扬之间,十余骑冲了出来。



马上的骑士身披双扣布甲、腰系双铊尾带,布甲上缀着鱼鳞铁片,背着髹漆长雕弓,鞍头两侧各挂着一个同式的箭壶,繁缨饰马,蹄铁簇新。人人佩带长剑,手中攒着长枪,只差一顶护耳翻起、顿项披垂的缀羽兜鍪,活生生便是图画里奔出来的皇廷羽林军。



为首之人长枪一举,吁的一声,十几匹马一齐停住,显是训练有素。



红螺峪已是朱城山地界,再往里头走上七八里路,便可见白日流影城的外廓。



这一队骑兵铠仗鲜明,想也知道是流影城的人马,胡彦之正欲开口,忽见耿照面色一沉,不禁悄声问:“怎么,这伙不是你们的人?”



耿照默不作声。



那领队长枪一指,喝道:“这匹马是谁的?”



指的居然是策影。



他连问三声,胡彦之只是抱臂嗤笑,也不答话。领队眉头微皱,单手握缰,冷冷道:“既是无主之马,入我流影城地界,便是流影城之物!”



举起枪尖,大喝:“备索!这次别再让它跑啦!”



左右齐声相应,声若洪钟,纷纷从鞍头解下套索,策马围了过来。



黄缨吓得粉脸发白,颤声道:“耿……耿照!这是怎么回事?”



蓦地一声烈咆,策影仰头长嚎,四周林叶被吼得飕飕乱摇,竟如深林虎啸一般!



骑队的十几匹骏马仿佛遇上了拦路虎,被吼得前脚一软,跪的跪、退的退,还有吓得人立而起、或要掉头逃走的。众骑士握缰呼喝一阵,才将坐骑安抚下来,模样虽有些狼狈,忙乱中却无一人滚下鞍来,迅速恢复了阵列,依然是一弯月形,散开来将耿照等人堵在悬崖边。



须知训练有素的武装枪骑队,只需一伍(五人)连辔,便足以对付一般的武林好手。锐利的枪阵无论合围或并进,配合马匹冲刺居高临下,杀伤力十分惊人;若再辅以弓箭,就算如胡彦之这等高手,万一不幸遭遇,孤身逃走或有一线生机,硬碰硬则万万讨不了便宜。



胡彦之眯着眼,单臂环胸,另一手抚弄下巴浓髭,似是在看笑话,心中却不无钦佩:“这些人的骑术堪称精湛,就连东海都督府的马军都无这般能耐。放眼东海,说不定只有镇东将军麾下精兵可比……奇怪!白日流影城是吃饱了撑着,没事练这等马军做甚?”



忽见那领队平举长枪,枪尖对正自己的鼻子,厉声道:“你!模样鬼鬼祟祟,非奸即盗!藏此好马,莫非是想做什么歹事?快将马匹献上,要不,绑你去见官!”



胡彦之闻言一怔,登时哇哇大叫:“去你妈的!这里忒多人,便只有我像贼么?”



就着眼角余光瞥去,赫见耿照满脸真诚、黄缨娇俏可爱,如遭重击,抱臂阴沉道:“哼哼,你们这些个眼残的,说了你们也不懂。这匹紫龙驹如此神异,谁能驾驭?天生奇物,何须人主……它,便是它自己的主人!”



耿照听他二人一来一往,始终不发一语,只是仔细聆听;听得片刻,才忽然抱拳道:“这位是多射司的葛家五郎么?小弟是执敬司的耿照。”



那领队掖住长枪,单手解下面巾,皮兜下露出一张与耿照同样黝黑的年轻面庞,细长的双眼炯炯放光:“你是耿家的么——”



双腿略夹马肚,踮着光亮的铜镫策马上前,俯身低道:“你在这里做甚?这几位……是二总管的差使?”



原来这马队首领葛五义是龙口村出身,算得是耿照的同乡。



在家乡时,葛家的三郎爱慕耿照的姊姊耿萦,总是让五弟前来传话。耿萦年纪较长,通晓事理,知道葛家在龙口村坐拥良田数亩,决计不会娶一个破落军户的女儿进门,为免嫌疑,都让耿照去打发。两人说不上童年玩伴,却是自小便看熟了的。



耿照不愿对他说谎,只说:“这位胡彦之胡大侠,是观海天门鹤真人的徒弟,马是他的;马背上那位红衣女侠,则是水月停轩的染二掌院,这几位姑娘是她师妹,都不是可疑之人。小弟正要领她们去见二总管。”



葛五义沉吟片刻,低声道:“这马呢?能留下么?”



耿照老实摇头。



葛五义似已料到,只微微颔首,忽听远方马蹄声响,林后烟尘翻卷,似是阴霾涌至,依稀听得人喊马嘶,声势浩大,已算不清有多少骑。



“不好,是公子来了!”



他皱起眉头,低声道:“你先避会儿,我来引开他们。”



耿照会意,拉着胡彦之等躲进烽火台中。策影身躯庞大,幸而木台被万劫砸坏一角,门框碎裂,堪堪容它低头钻入。



葛五义纵马踩乱泥地上的足迹,指着另一头道:“黑马往那里去了,快追!”



率先甩缰,往烽火台的反向奔去。众骑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片刻,也都策马追上。



突然间,林中冲出大队人马,服色与葛五义等相仿佛,却足有数十骑之谱,队伍前头有八名短后衣、双袍肚,头戴红缨皮鬃笠,外扎绿鹦短绣衫,衫中露出铜钉衬甲的武装侍卫,簇拥着一名锦衣玉带的白马公子。



葛五义等一见那公子到来,纷纷勒马让至一旁,就着鞍上垂枪俯首,齐道:“公子爷!”



那公子看也不看,径自举目远眺,喃喃道:“怪了。方才声音明明是从这儿来的,怎么又不见踪影?”



身旁一名护卫听见,忙问葛五义:“你们先来一步,有见着么?”



葛五义垂首道:“没看真切,不过来时听见树丛摇动的声响,依属下猜想,约莫是朝那里去了。”



那公子闻言回头,白面上掠过一抹青气:“那你还楞在这儿做甚?还不快追!”



不待左右答应,熟练地调转马头,马鞭一抽、马刺一蹴,胯下的雪白骏马跳蹄长嘶,飞也似的朝葛五义所指之处奔去!



他的坐骑远较诸人神骏,部属们一下子措手不及,片刻就被抛在后头。



那八名绿衫侍卫赶紧策马直追,余人也不敢怠慢,呼喝声中,眨眼走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漫天的尘沙飞卷。



“那人……真是一点儿都不爱惜马匹。”



清脆动听的喉音微带娇慵,黄缨、胡彦之双双回头,居然是染红霞醒了过来。



耿照一见她苏醒,喜动颜色,脱口道:“你……身子好些了么?”



话没讲完,便已后悔。



只见染红霞身子一颤,雪靥微红,姣美的唇瓣却略显苍白,转过头去,低垂妙目,半晌才淡然道:“不碍事,多谢关心。”



耿照无比尴尬,支吾几句,有些手足无措。



黄缨看在眼里,小小的心思里转过无数念头,故作天真状,拉着染红霞的手嘻嘻笑道:“红姊红姊,多亏这位胡大侠帮忙,咱们才能离开那个鬼地方。碧湖也给救回来啦,这位胡子大侠真是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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