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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雨溅花红-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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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前后。

马车来到了冰河集——车把式慢慢收住缰,让马车完全停下来。

车门开处,彩莲由车上跳下来,她含着满眼的泪,哭泣着,说道:“太太……小姐……”

车门“砰”一声又关上,车轮子转动,这辆车可就继续地又向前奔驰而去!

彩莲哭着追上去,大声叫道:“小姐……小姐……”

车里的人哪里还能听得见?

彩莲实在忍不住,就趴在路旁边的柳树上大哭了起来。

身后又来了一辆车,在她身旁停了下来,赶车的是个跛子,伸着长脖子道:“咦!那不是彩莲姑娘么?这是怎么啦?”

彩莲回过身看了一眼,认出对方是家里厨房打下手的刘班。

刘班一见果然是彩莲,顿时发着怔道:“真是莲姑娘……你不是跟着太太小姐到马场去了么?怎么一大早,一个人在这里哭泣?”

彩莲抽搐着说道:“你知道……个屁呀!”

刘班点着头道:“我是不知道,来吧,快上来吧!是要回去不是呀?”

彩莲哭得直喘气,一跨上车辕,和刘班并排坐在前座上。

刘班一面策着拉车的骡子,一面打量着彩莲,想问又不敢问。

远远看见家门在望,彩莲的眼泪更像是落了串儿的珍珠,纷纷滚落下来。

刘班心里面直犯嘀咕,只是他知道彩莲这个丫头在府里是出了名的嘴狠,别是马屁没拍上找一顿骂挨可是划不来。

彩莲哭了一阵子,又找出大花手绢擦着鼻子。

骡车来到了侧门口,刘班甩了一声大响鞭,里面的小厮就把门开了。

彩莲不待骡车驰进去,就先由座儿上跳下来,快步往家里面就跑。

她一口气跑到了上房,遇见了护院师傅之一的汪大海。

汪大海正在花架子上面练功夫,看见她就停住手,挺新鲜地道:“那不是彩莲么?什么时候回来啦?”

彩莲道:“老爷呢?”

汪大海道:“在席棚里——”

凡是谭家的人,都知道谭老太爷每天早晚都要去一次席棚,在里面练功夫,他练功夫的时候从没有人敢去搅他,连看也不敢去看一下。

好像几年前,有一次老爷子在练功的时候,有个叫了培顺的听差的,在门外偷偷地看,被谭老爷子忽然发现了,隔空赏了他一掌。

传说那个叫丁培顺的听差的,当场就吐血差一点死了,后来在床上躺了半年,可就辞职不干了。

自从发生了这件事以后,家里的人都引以为大戒,再也不敢偷看老爷子练功夫了。

彩莲一口气跑到了后院。

她一面跑,一面淌着泪。

席棚的两扇门掩着,门框上插着一盏灯,谭雁翎练功夫,是练三五更,门上插着灯笼表示他人在里面。

彩莲人还没跑到,席棚的门忽然敞开来,谭老爷子穿着一套短衣裤,当门站立着,乍见彩莲,似乎一惊。

彩莲嘴里叫着:“老爷,老爷!”

脚下一跄,差一点摔倒在地。

谭雁翎陡地向前一迈腿,“嗖”一声已落到了她面前。

彩莲身子一跄,差一点撞在了老爷子身上。

谭雁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子道:“你怎么回来了?”

彩莲眼泪涟涟地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说着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谭雁翎陡地一呆,重重地抓住她的手,道:“别哭,快说!太太呢!”

彩莲泣不成声地道:“太太小姐都被人抓走了!”

谭雁翎霍地一怔,大惊失色道:“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彩莲抽搐着道:“马场被火烧了……牲口全跑光了……”

谭雁翎铁青着脸道:“徐师傅,乔师傅……他们呢?”

“都死了……”

“呀……”

“全都死了……一个活的都没……剩下,只有太太小姐……还有我!”

谭雁翎身子晃了一下,差一点倒了下来——

他倒抽着气,讷讷地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彩莲道:“好些个人……我也不认识,为首的是四个老头。”

一听到这里,谭雁翎顿时就呆住了!

他那张脸青中透紫,全身也起了一阵子哆嗦。

默默地点点头,他冷笑道:“我知道了!”

彩莲揉着那双发肿的眼睛道:“那个强盗头子好像叫司徒火——”

“果然是他——”谭雁翎紧紧咬着牙道:“说下去!”

“那个司徒火要我转告老爷,说是他把太太小姐带走了。”

谭雁翎两只眼睛微微合上,他一向是禁得住打击的,可是这一次却显得有些乱了章法!

过了一会儿——

谭雁翎又睁开了眸子,彩莲霍然发觉到他眼睛其红如血。

“你怎么会回来的?”

“是他们放我回来的。”

“这伙子人,上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彩莲摇摇头,泣道:“老爷,你老人家可要快想个办法救太太小姐回来呀,这些强盗可不是好人哪!”

谭雁翎冷冷地道:“你可是看见了什么?快说!”

彩莲一面泣,一面遂把马车上见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谭雁翎听得髯发皆张,大吼了一声,遂即倒地昏死了过去。

彩莲吓了一跳,呼天抢地地叫起来。

哭声惊动了府里众人,须臾之间,聚了一大群。

那里本来设有一张板床。

他们把谭雁翎放在了板床上,有人嚷着快去请胡总管,却见谭老爷子牙关紧咬,面如金锭,全身僵直地挺着,那副样子可真比死了还怕人。

有人嚷着老爷子是中了风了,也有人嚷着快去请大夫!

小丫鬟哭得更成了泪人儿似的,偏偏那位瞎总管,账房先生胡子玉却迟迟还不来。

眼看着谭老爷子僵直的身子抖动得更厉害,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往上翻,嗓子里咯咯地直向外倒着气。

这副样子,就算是不懂得道理的人也看得出来——老爷子怕是要死了。

大家伙急得团团打转,简直不知道怎么是好——

忽然,人群里步出了一个长衣秀士——

这个人彩莲可是认识的,还是那日在中途打伤了葛啸山,救了小姐的那个侠士桑南圃。

这时候,乍然看见了这个人,不啻是天上掉下来的大救星。

彩莲往前一扑,跪在了桑南圃身前,叩头痛哭道:“大相公,你行行好,快救救我们老爷吧!”

桑南圃皱着眉,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他死不了!”

顿了下又道:“起码他现在死不了——”一面说着他一面把谭雁翎的身子翻了过来,使他脸朝下躺着。

大家伙见过桑南圃这个人的,知道他就是住在对面迎春坊的那个皮货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反正现在是救人要紧。

桑南圃是个大行家,只见他运掌如飞,一连在谭老爷子背后拍了三掌。

下掌的力量极重,每一掌下去,桑南圃的身子都起了一阵急颤。

三掌之后,谭老爷子身子就不动了。

看到这里,一位护院的钱师傅伸出手探了一下老爷子的鼻息。

他大惊道:“老太……太爷死了!”

大家伙全都一惊,俱都怒目向桑南圃看去。

桑南圃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谭老头惊吓过度,内引五行上冲,如果不让他先闭住了气,就是华佗再世,也保不住他的活命!”

话声一落,只听到一人出声,道:“高明,这位先生诚然是我家主人的大恩人了,佩服,佩服!”

不知什么时候,胡子玉现身一角。

自从瞎了眼以后,由一名听差的扶着他行动!

这时,他分开人群,一直走到了桑南圃身边,两只手抱了一下拳,黄蜡般的脸上,现出了几丝苦涩的笑容。

“是桑相公吧?”

“不才正是!”

胡子玉频频点着头,道:“自从那日一见,老朽即看出先生大异常人,方才聆听先生高见,才知先生果然是一真知明见的隐士高人!”

桑南圃淡然一笑道:“胡总管你太客气了,不才正有事路过,闻知府上出了大事,是以冒昧闯入一看究竟,唐突之处,胡管家海涵!”

胡子玉连说哪里哪里!他的两只手摸索着木床上的谭雁翎,在谭的全身各处按了一下,又探了一下他的口息……

最后,他退后坐下,叹息了一声,道:“先生没说错,看起来敝东果然像是心气上攻,一时未能脱窍,乃以致此!”

桑南圃道:“正是如此,胡管家既如此说,当可知道救治之法,既然如此,不才告辞了!”

胡子玉一把拉住他,道:“先生不必急于一时!”

说到这里,挤着一双黑窟窿的瞎眼睛道:“老朽眼睛瞎了,认穴不准,一个失手,可就误了敝东的性命,先生好事做到底,勉为其难吧!”

桑南圃点点头道:“好吧!既然如此,不才现丑!”

说完,单手向谭雁翎背上一拍——

这一掌他力透指梢,看似无奇,其实力道贯注,形成一团气机。

就在他下掌的一刹那,谭雁翎“哇”地大叫了一声,张嘴呛出了一口浊痰。

四周各人,俱都松了一口气。

钱师傅高兴地道:“大善人醒了!”

桑南圃就势把谭雁翎的身子翻过来,只见谭雁翎黄焦焦的那张脸上,这时泛起了一片血色。

他双眸一阵子眨动,方自张开来。

桑南圃陡地探手按着他的嘴,道:“不要说话!”

谭雁翎怔了一下,挺身坐起。

面前站着这么多人,吓了他一跳。

他忍不住道:“这……”

胡子玉道:“东翁先不要说话,这位桑相公仁心侠术,要不是他,东翁只怕几遭不测!”

谭雁翎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再一想到刚才彩莲所告知一切,由不住咬牙切齿,瞪目欲裂!

桑南圃这时把手收回来,点点头道:“庄主可以说话了!”

胡子玉向四周各人道:“老善人已经不碍事,各位请退下去吧!”

大家应了一声,纷纷退离。

谭雁翎看着彩莲道:“小莲留下!”

彩莲道:“是——”

各人全数退离,现场只剩下桑南圃、谭雁翎、胡子玉、彩莲。

胡子玉关切地道:“东翁……到底是什么事?”

谭雁翎这时由木榻上坐起来,两手向着桑南圃抱拳道:“如非桑先生搭救,老夫险遭不测……请受一礼!”

言罢深深一躬。

可是桑南圃却迅速地闪开一旁。

“不敢当!”他脸上丝毫不着喜色,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谭雁翎并不曾发觉出他脸色有何异状,只当他是谦虚而已。

叹息了一声,他又道:“现在英雄出少年,自从第一次见桑先生,我就知道先生你是个少年奇人——果然我没有猜错!”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桑朋友你见笑了!”

桑南圃脸上现出一种很不自然的笑容,点点头道:“在下告辞了!”

谭雁翎道:“且慢!”

桑南圃止步,未曾作声。

谭雁翎道:“反正纸包不住火,我家事情,镇集里的人大概也都知道了!”

桑南圃微微一怔,冷冷地道:“我不明白老先生的意思——”

瞎了眼的胡子玉,感伤着,伸出一只手在桑南圃肩上拍了一下,道:“桑兄弟你先坐下来吧!”

桑南圃微微抬手,把胡子玉搭在肩上的那只手托了下来。

胡子玉有意在肩上加了几成力道,可是对方依然不费丝毫力气的样子。

胡子玉当然吃了一惊——

他一个劲儿地挤着双瞎窟窿,凭直觉来观察对方这个人。

谭雁翎并没有注意到他二人的一切,他只是痛心在自己切身的事情上!

“不瞒桑先生说,我家里现在面临着一步大劫难……”长叹一声,他讷讷道:“眼看着家业不保,说不定……”

桑南圃道:“老先生指的是皮货业相继倒闭之事?”

谭雁翎苦笑摇摇头道:“那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还有什么事?”

桑南圃虽然尽量地做成自然表情,可是仍然不够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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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孤身陷幻阵

谭雁翎叹了一声道:“在事业上来说,老夫目前看似吃了大亏,可是对方并不见得就真的胜了我,还要看最后一步,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桑南圃微微一哂,他显然是胸有成竹,对于谭家的一切,知道得很清楚。

“老先生所指,敢情是关于那张白魔王的皮子?”

“这个——”

谭老头怔了一下,胡子玉也怔了一下,想不到事情传得这么快!

“原来桑兄你已经知道了?”

“府上是这里第一大户,有些风惊草动,自然无人不知。”

胡子玉恨恨地道:“一定是左大海走的口!这个老小子!”

桑南圃一笑道:“多年来有关这块白魔王的皮子传说,诚谓之多矣,想不到竟为老先生所得,可喜可贺!”

谭雁翎叹了声道:“老夫是倾尽所有以重金购得,诚然是来之不易!”

桑南圃一笑道:“据传白魔王那畜生周身刀枪不入,来去如风,并非是一般身手之人所能接近……是以多年来,有关这块白魔王皮子的真真假假,也就累累贻笑江湖!”

谭雁翎用鼻音发出笑声,道:“老夫自信所得的这块皮子,乃是真品,桑先生不必多虑!”

桑南圃一笑道:“据说天子悬重金以征购此皮,进者非但可享重禄,而且尚有封赐,名利双收,一举天下扬名,可喜可贺之至!”

谭雁翎讷讷道:“老夫计不在此——只不过志在出一口气罢了!”

桑南圃道:“向孙波那伙人出气?”

谭雁翎又是一怔——半天他叹了一声道:“先生诚是无所不知了!”

桑南圃一笑道:“阁下如真的有那块白魔王的皮子,这口气自然是出定了……”

言下之意是——“如果那块皮子是假的,可就画虎不成,反类其犬了!”

谭雁翎轻轻叹了口气,慢慢道:“只是眼前有件事,使我乱了方寸。”

胡子玉插口道:“刚才事情一阵忙,我也忘记问了,东翁莫非又有什么差错了不成?”

谭雁翎眼睛看向彩莲,一阵子黯然,苦笑道:“小莲这个丫头刚由马场转回……那边……”

“那边怎么样了?”

“——出了事了……”

胡子玉吓得脸色一阵发青。

桑南圃也怔了一下。

谭家的任何事情,他都可置之一笑,惟独这件事!

他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谭贵芝的影子——那个最最令他举棋不定的少女。

他把一双聚敛着精光的眸子,转视向一边的彩莲,后者由于谭老爷子的一句话,又重新勾起伤心,忍不住一时悲从中来,黯然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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