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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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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琨急得脸涨通红,答道:“小弟承大哥萍水相交如此厚爱,焉有不相信之理、只为大哥话未明说,如今反主为仆,一则问心不安,更恐应对不好,反误大哥的事,负罪更大,为此想背人请问一声。你我知己,休说于小弟无伤,既为兄弟,便是骨肉一样,祸福相共。只大哥说出来,无不照办。”邱义起初犹有怒容,听到未两句方始颔首,悄答道:“说来话长,此时也无此闲暇。总之老弟交我有益无损。实不相瞒,先前我交礼单,虽是来人出面,并未用我本名。我说你是浙江世家公子,自幼好武,拜在钱老先生门下,因慕莫老之名,恰值师父因病难来,特地讨这差使,不远数千里备礼恭祝。我却说是自小随你一同习武的仆人,少时当着人前,你越故意差我做事越好。我现有一急事,非莫老一言不能解围。我原可见莫老,但在二十年前,我父亲和他曾有点小过节,老头量小性做,恐他万一推托,岂不误事?难得你我一见知己,正好借此掩藏。人有见面之情,他小时很喜欢我,曾说大来只去寻他,有求必应,要老命都给。任他多记家父旧日过节,只能见到,立即成功。事成愚兄对老弟还有一番酬谢,真是两全其美,再好不过的事。一切详情也说不完,日后自知,你就不用细问了。”
马琨未及答言,吴新、陈禄二下人随同走回。邱义也装作主人间话已完,躬身送出。马琨和陈业同是打着钱应泰旗号前来拜寿,陈业先到,知宾不会不知,未听提起,几次想要打听,又恐陈业藏私狡猾,所说不实。邱义来时又再三叮嘱,此去莫家,话要少说。移居水竹厅后,本想向下人探询,又因借口着人与店中送信,支开陈禄,不便再问。以为无关紧要,就此放过。
其实陈业打的是一娘旗号,并未提是钱应泰门徒,一到便被留居竹林宾馆。他是谦和自重,知主家下人正忙,一则生客新来,不便差遣,更恐马琨不知轻重,得信追去误事。好在事先约定,事由己办,功由他分,自己原可便宜行事,无什交代不过。只消当晚或明早见着莫老,觑面把话说到,得了允诺,立可如愿以偿。纵使马琨心中见怪,至多赔几句话,有何妨碍?便安妥当心,住在宾馆以内,与同居诸客周旋聚处,还自欣慰。万没料马琨忌刻贪顽,初涉江湖不曾历练,利令智昏,竟与素昧平生之人一拍即合,成了莫逆之交,相约同来,如若同住一处也可相遇。陈业人虽忠厚,不善愚弄取巧,但以幼遭孤露,饱历艰辛,又得义父陈松常日教说,颇能鉴别轻重贤愚,见事机警。邱义行踪诡秘,言词闪烁,纵不能断定事之如何,也必有几分防备打算,何致闹得两不接头,生出好些事故?这且不提。
马琨在水竹厅内闲坐到天近黄昏。下人掌灯,端来极丰盛的酒筵。方想来时曾说魏三大爷因我是钱家门下,十分看重,不令居住寻常宾馆,专人通知,移寓来此。来人并说老人家夜来还要亲自延见,所谓老人,不知是莫老,还是这位姓魏的?知宾和那少年,一是莫老徒孙牛玉庭,一是莫老晚亲张瑞,人虽谦和,所说都是客套。问他魏三太爷的名字,只答江湖老辈,与令师相识,见后自知。随即岔过,并未说出。现时静中想起,两人语多含糊。起初颇似另眼相看,容一有了息处,便由两名下人在此承应,一任枯坐,更不再来招呼作陪。园外只管鼓乐交奏欢声四起,也无人领往观赏。疑念才动,忽又自解说,以为莫家贺客八方云集,人数太多,知宾太少,不敷分配。所居水竹厅又是例外,本不在宾馆之列,所以照应不到,主人情意仍是厚的。方自寻思,二仆已将酒肴摆设齐整,来请人座。马琨不便招呼邱义,只得独踞一席。酒筵本极丰美,马琨为了暗示礼让,留了几样好菜,不去动箸,赶忙吃完洗漱,令众即席自吃。自避厅外,偷觑邱义,正乘二仆不见,在和同来亲信从人名叫邹小的打手势,面有愁容。马琨未始不觉事有蹊跷,无如利欲所惑,稍一生疑,便自宽解过去。
这时天已入夜,远近楼台亭谢、山石林木上的各色花灯都已点起,银花人树,灿若云锦。到处笙歌嘹亮,随风吹送,想见热闹非常。可是水竹厅左近,因在园中僻处,只厅外竹子和山石垂柳上,稀落落点起二三十盏大红竹灯。除适才有两点烛人和送席来过外,更未再见人行。便园外灯景,也只从假山石隙中遥窥一二。灯月之下,翠竹青森,池水溶溶,遥相陪衬,越发显得清静枯寂。
马琨偏又是个喜动好事的性情,一心想看当地风光热闹,只不能去,越待越无聊,深悔适才不该来此。见厅中诸人饮食已毕,二仆正忙着撤去残肴。方想把邱义点出商量,可否出园看戏游玩?邱义已自走来,进前垂手说道:“少爷不说饭后求见莫老爷么?小的已和吴、陈二位管家说,请他们少时代回一声,并代候那位魏三太爷,已然答应了。”马琨巴不得邱义葫芦里的药早见分晓,听他递话,见陈禄已往外走,以为是往告主人,立即接口道:“我们几千里路专程到此,只为仰慕主人威德,求见赐教。明日拜寿人多,不便详说。能在今晚赐见,了我们多年仰慕心愿,实是三生之幸。”
马琨原意向邱义讨好,说话总带“们”字,暗引亲切。不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话方说完,陈禄已然走过,忽然回身立定,笑嘻嘻道:“家主人和魏三太爷如非看重尊客,也不请在这水竹厅屈住了。便尊客不说,也是要单独请见的。只不过今夜是暖寿日子,家主人有好些位远道而来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须要叙阔,一时没有闲空请去同见,又觉辜负尊客数千里远来美意,故此今夜见是必见,大约至多只有魏三太爷在座,决无外人,只时候早晚不定罢了。”说时撤取残席的厨人走来,吴新正招呼进厅收拾,听陈禄这等说法,走来接口道:“小陈,客人要见主人,你只照话回上,哪有这许多空话?你这样乱说,客人如若走开,偏巧主人立时请见,一时找请不到,主人还好,那位魏大爷的怪脾气,你不自寻烦恼么?”陈禄笑道:“这个我自信还不要紧,再说客人就有走动,也不会找请不到。这位三大爷脾气虽怪,莫非今明天主人千秋大好日子,还有要命的事不成、你如胆小怕误了差事,我一人承当如何?”说罢,不俟吴新答言,转身走去。吴新也回说厨人,埋怨道:“你看小陈近来越发不像!只上人不在,当着外客嘻皮笑脸,信口开河,成什规矩?没的令人见笑,真是该死!”马琨通未理会,见陈禄已然走远,邱义仍由假山石隙中向外探望,双眉皱了两次。若有什事,暗中愁思。
一会,吴新说往左近去烹好茶,与客解渴,随同厨人走去。邱义见无外人,忽问马琨道:“听说令师神拳之名威震江南,内外功俱都高人一筹。老弟从小随师,即便没全学到,遇上能手,对方深浅总可辨出的了?”马琨便问:“大哥此言何故?”邱义道:“我闻莫家上下人等都是好功夫。这两下人好像他的亲信,当然不弱。以我眼力,适才暗中留神他的行动,除体质和眼神略显得比常人好些外,别的却看不出。老弟你可看出有什异处么?”马琨闻言,忽想起适才令陈禄着人往店中送信,邱义和邹小俱在厅内,自己正立窗侧,对面便是假山石上那条裂缝。山在他前,出路偏在西北,中有山、池横亘,须由东南石洞小径绕过,两下相去数十丈。马琨刚见陈禄重转过山径,晃眼已在石缝隙中望到,一瞥既逝,这快脚步身法,从未见过。既疑眼花,邱义又在埋怨,恐被说是大惊小怪,不曾告知。这时想说,又因邱义自到园中便忧喜无常,似有满腹心事,迥非初遇时情景,又看出有些自居老大哥神气,便随口奉承道:“大哥久闯江湖,见多识广,真是好手,哪有看不出的道理?小弟未怎留心?只觉那陈禄脚底轻快一点罢了。”邱义冷笑道:“他们下人整天跑来跑去,即在莫家为奴,多少总学过两天。年轻小伙,哪有跑不快之理?”马琨见他辞色不甚高兴,便即住口。
吴新烹茶先回。隔有好一会,陈禄方始回转,说:“主人陪着几位老友饮酒,尚未终席,席散即来奉请。”马琨心急,又间:“约在何时可以终席?”陈禄道:“那没一定。他们都是好量,听说已吃了六七成,想必不致太晚吧。”说罢退向一旁,马琨见二下人只初来和邱、邬二人略问姓名,轻易不再说话,彼此却在暗中偷眼打量。时光易过,不觉夜分。厅外红灯已换了两次蜡烛,主人仍无请见之信。邱义等久也觉不耐,正和马琨使眼色,欲令陈禄再往探询席终也未。马琨会意正要张口,忽见二小童端来两个大朱漆圆盒,中盛精美酒菜点心,说:“老太爷因今日寿辰,天已夜深,不愿客人饿着肚皮见他。过了这一会,没法再找好饮食吃,叫客人吃完消夜再去见他。老太爷少时便往行健场大厅以内相候,吃完饭就随我们去吧。”
邱、马、邬三人见二童怔怔的语直无绪,都当村童无知,不善说话,没有在意。饭吃得早,正觉腹饥。马琨仍装主人先吃,吃完再叫邱义吃。邱义道:“莫老大爷正等主人相见,小的少时再吃也是一样。”一童把眼一瞪道:“你说什么!少时再吃,谁个再来收拾这家伙?明天是正日子,早晚几千桌酒,厨房都忙不过来。今晚你们吃完这一顿就没得吃了。再说老大爷也不会这早就去,依我想,你们还是吃饱了去的好。”邱义虽急于见莫老,一想少时真没处找吃的,吃饱也好。念头才转,二仆也来劝用,便就剩的同吃,又喊二童:“小哥也来吃些!”二童齐道:“我们吃的多呢,此时不饿。你自用吧。”陈禄忍不住要笑,吴新看了他一眼,陈禄随笑问道:“邱、邬二位跟贵上去不?”邱义道:“我和邹贤弟从小就陪敝上习武,朝夕不离,多年来只学会了几手毛拳,不曾见过世面。久闻莫老太爷威名,极想拜识拜识。想倒是想跟去,尊卑悬殊,不知可否?”陈禄忙道:“这有什么不可?休看老太爷一世英名,人极随和。不论人物高下,多么鸡零狗碎,只来见他,没有挡出去的。并且今明日是他老人家千秋,是随客来的下人,都令随主进见,给拜寿钱。你二位随去,包管有好。”二童也附和笑道:“谁说不是?真有好处,你们不想去,还找你去呢。这样再好不过。本应该吴、陈二位大叔领帖的,好在时候还早,你们吃完,喝一碗茶,等我两个送还家伙,也赶去看看这位魏三太爷有什俏皮话说。”邱义以为小童口敞,不似二仆谨言,便问:“魏三太爷也在那里么?想必是位大名头的人物了。他叫什么名字?”一童答道:“连我还未见过,知他叫什名字?只听说他说话俏皮,是主人老朋友。你们如不见他,今晚不会与老太爷相见罢了。我如见过,还跟去做什么?”邱义估量魏三太爷必与钱应泰旧交,是个成名老辈。多此一人,虽觉此事难办,但是莫家这等人物甚多,早在意中。探间不出底细,也就放开。马琨避在里间,见二童不时耳语,眉眼灵活,似甚伶俐,与说话不类,颇觉奇怪。
一会吃完,二童收了残肴,和陈禄耳语两句,如飞跑去。陈禄笑对吴新道:“你看这两个,近来越发顽皮。等过寿辰,非告大的管教不可了。”吴新道:“你就是个孩子头,还说他们呢!我已闷了半天,又不是什么要紧事,要这多人做什么?你同这两娃随去服侍,明日还要早起,我不同去了。”陈禄道:“这也一样。”说罢便同起身。绕过假山,吴新自去,由陈禄一人领了三人前行。马琨遥望四外,灯火错落,灿若繁星。管弦之声,远近交闻。问是终夜演戏,明日还要热闹。心正艳羡,先二童忽从反径上赶来同行,说:“老大爷已然得信,我们到时,也必刚到,快些走吧。”三人见所行多是僻径,灯景只管繁丽,人却没遇多少。陈禄说:“园内外连当晚客人新送的,共支起七处戏台。除老主人和三五老友外,所有人等俱由本家弟侄门人,陪同看戏,所以只听远处欢呼,途中不见人影。”邱、邬二人,闻言暗喜。行约半里,又绕了两处亭榭假山、大片松林。遥望林中,木杆四五,高出林端,上面各悬着一盏大红纱灯,由林外估量,少说离地也有五六丈高下。邱义见似寨围中所用灯旗信号,心中一动,便问陈禄道:“陈二哥,花园内树这几根旗杆,有何用处?”陈禄未及张口,一童已先抢答道:“难为你还从小就随主人练武,这练轻功的五云梯都没见过?我跟你说吧,我家老太爷,门人后辈很多。这花园后半截直到山脚,平时都是练功夫的地方。翻过那山,便是去邻县的小路。如在平日,这行健厅里热闹着呢,可惜你没福见识罢了。”
邱义受了小童奚落,自是有气,当时不便计较,心想:这五云梯,只听师长说是轻功练到绝顶的人才能使用。照小畜生所说,那行健厅好似一个练武场所。今日寿辰,怎在这等地方见客?一路猜疑。不觉由林中穿出,面前忽现出一个大空场,当中一座大厅。那五根木杆,便在厅前空地上,每隔两三丈一根,做梅花形植立,另外还散列着许多武家练功夫的器具。厅前后左右房舍甚多,到处灯彩辉煌。居人似均外出观剧,除两个照看烛火的老园丁外,静悄悄的不见一人。邱、邬二人见状,方自喜虑交集,陈禄已当先赶去。那行健厅共是七开间五明两暗的大敞厅,当中屏门后还有一大间。这时一童紧随马琨,另一童便傍着邹小身侧。邱、邹二人遥望厅内灯明如昼,却不见人,以为主人还未到来。瞥见二童面带冷笑,正使眼色。方觉二童说话神情处处显出轻视,令人可恶,忽听陈禄高呼:“客人请进!”邱义忙向马琨悄悄一推,马琨会意,忙即应声上前。邱、邹二人也各对看了一眼,振起精神,紧随马琨身后。刚到门,便听一个老人口音说道:“管他主人从人,都叫进来就是。”二人巴不得有这么一句,一行五人随同走进。
马琨当先见厅中只侧面临墙放有一张大红木炕,上首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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