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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主母-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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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采知意,笑眯眯地退了出去,并合上门。

见屋里没人了,叔碧神秘兮兮地传话:“你阿媪刚刚接见了平士的使臣。”

季愉乍一跳:“平士的使臣为了何事前来?”

叔碧卖关子似地摇摇指头:“你定是猜不着,说是——不问二女了。”

季愉一皱眉头。想来仲兰与男人私通的事,平士是一清二楚的。昨晚他带人是去探实。现在,结果出来,属于意料之中。然而她并未完全放心,摇起叔碧的肩膀:“仅有此事?”

“哈,哈——”叔碧笑得又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指向她道,“说是不娶仲兰,要改问——伯霜!”

季愉瞪大眼:“使臣为何改变了主意?”

“还不是因于你——”叔碧是要背过气去了。

季愉无奈地帮她抚背:“你想想,怎可能是因于我?”

“平士昨夜所见的‘伯霜’不是你吗?”叔碧咬定她不放,反捉她的手,说话像放鞭炮一样,“昨夜平士差人送我们归来。我后来记起,平士当时无立即离去,在望着你。”

季愉一拳捶她背,恼道:“黑咕隆咚的,平士能认出我长相?他愿意求娶伯霜,定是在何人口里听说了伯霜的好。”

叔碧才不退让,努嘴:“归之,他不娶仲兰我可高兴了。我厌恶仲兰,最好这事可把她气死了。”

季愉不喜仲兰,但也碍着是姊妹,不能摆在嘴头上,撞一撞叔碧的胳膊肘儿提醒。

叔碧自知快言快语不大好,转而评说起平士的好处:“平士长得高大。来向你求娶的男子,我们采邑里的男子,均身高不与你相配。”

“高大男子,不止平士一人。”季愉打断她话。

叔碧笑了起来:“原来我姊妹非自卑之人,而是高傲之人。”

但不管如何,这事似乎真是气到了仲兰。据闻从昨夜,吕姬除了接见使臣之外,一直在二女屋内。

“不吃不喝,夫人犯急。”再次去打探消息的寺人回来回话。

“你如何打算?”叔碧问姊妹的想法。

“得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季愉托出心里所想的。

这个时候,门外守候的阿采忽然大声道:“夫人!”

于是叔碧立刻爬了起身,端正跪坐之时,门一开,入来的是吕姬。

吕姬伫立在门口,高傲冰冷的目光俯视她们两人。

叔碧把头垂得低低的。这一刻她得承认,较起自己的阿媪,吕姬似乎让人畏惧。

吕姬出声:“贵女叔碧,请你回屋吧。”

“是的,夫人。”没受到意料中的责骂,叔碧离开前未免不为姊妹季愉担忧。

季愉始终端正跪坐着,静等吕姬发话。

叔碧走后,吕姬合上门,走至季愉面前,道:“抬起脸来。”

季愉刚把脸稍仰,迎面十分狠力的一巴掴来,她闪不及,被掴倒。一刻,那火辣辣的烧痛从脸漫到内心里,牙齿里泛出来一摊子血。

“可知自己犯了何罪,季愉?”吕姬曼声说。

季愉撑着身体坐起来,拂开散乱到额前的头发,吸口气答:“不知,请阿媪教训。”

吕姬在她流血的口角睨了一眼,说:“我差你协助酒正管理酒坊大小事儿。昨夜大雨,酒坊水淹,酒正连夜带人修理房顶,今日大病。而你,贵女,去了哪里?”

“阿媪教训的是。”季愉两手扣于额前,长拜。

“从今日起,未有我命令,贵女季愉不得从酒坊归来。”吕姬对屋子里的所有人说。

在旁守候的阿采低着头,与主人一样叩拜不起。

寺人阿光这会儿在外拉开门,向吕姬紧张地传话:“夫人,贵女仲兰不愿入食。疾医让我来找夫人——”

吕姬举手打断她的话,冷冷的目光仍定在三女背上。

季愉伏拜在地上的身体,像石像一般纹丝不动。

“走吧。”吕姬拂袖,起身步出屋外。阿光急急忙忙跟在她身后离开。

门合上,阿采上前为主人抱屈:“贵女,你明明谨守夫人命令——”

季愉摆一下手,分明是要她安静。

阿采只得闭上嘴,递上一条帕巾。

季愉把帕子叠了叠,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她望着吕姬背影的眼神平静得好比一汪潭水:吕姬,终究不比亲生母亲。

肆。葛蕉

最开始暗示季愉为吕姬养女的,是哺育她奶水的食母。

食母姜虞,双目失明,本是才貌双全的一级乐师。然而,因着出身卑贱,在乐家里充当世子的寺人。世子那一夜不知为何宠幸了姜虞,姜虞生了一子。孩子出生不久,被吕姬发现,于是这个出生不到一个月的男婴便死于意外。姜虞本人,则被吕姬召来作了季愉的食母。

姜虞在季愉十岁时离开了乐邑。离去前,她显得心满意足。

“贵女,世间之险恶远非你所想。您对于您阿媪以及所有夫人们,必是需毕恭毕敬,无关礼节,只因你力量微薄。你要活着,必得学习谦卑。”姜虞谈论这番内容冷酷的话语时,却喜欢面带和蔼的笑容。让人感觉这世界上,哪怕是再险恶的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然后变成亲切的。

“若阿媪不对我好,为何让我成为她女儿呢?”幼小的季愉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在她眼里,吕姬固有偏心之处,但待她还算和善。

姜虞嘴角微微地噙了一丝笑:“贵女,您之所以能成为贵女,是运气所致。吕姬三女面带污秽,被巫师认定为不祥之兆。当时,世子在仕途路上一直不顺心,有人向世子进言,诽谤夫人腹中胎儿。夫人乃精明之人,自知输不起,也绝不会让其她女人怀有可乘之机,便是在外面把您领了回来,换了您做贵女。”

季愉后来长大,做了许多事都得不到吕姬一句赞扬,才信是真。而不说自己是否为吕姬亲生,只以吕姬对待伯霜和仲兰的不同来判定,也知道“虎毒不食子”在吕姬的心里是不受用的。

吕姬不止是一个母亲,野心大着呢。

“贵女,吕夫人原本不是世子妻室。”姜虞笑嘻嘻地说,又很慎重地交代季愉,“至于您亲生阿媪是谁,恐怕知情之人皆已死于吕夫人之手。贵女,若您想活下去,就得先当做忘却此事。”

季愉知道姜虞这话没错。但是,吕姬今日一巴掌,不定下次就是把刀。她再如何隐藏自己,吕姬都不会愿意放过她了。何况,她本身的存在对于吕姬就是一个污点,一个应该除去的污点。

这巴掌,算是把她残存的一点余念给打没了。

阿采以为她默不作声是伤心,收起抱屈的话语,转声宽慰道:“贵女,或许夫人只是一时怒气,您不要搁在心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季愉培养心腹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对于有心扶持自己的阿采,她自然是很信任的。

“去看看,有无牛车前往山里酒坊。”季愉笑着对阿采说话,嘴角的青肿似乎一下被笑给冲淡了。

“是。”见主人振作起精神,自己仿佛也充满了气力,阿采点着头,一路小跑出屋。

季愉浏览屋里的物品,在想:能带些什么。

一刻钟过去了,阿采没有找到能去酒坊的车。

一是平日里酒坊送酒的车没有来,二是昨晚的雨让一些路变得泥泞,去酒坊的那条路,听闻倒了几棵大树横阻在路中,车子都绕道而行。

“无人清理路面。那座小酒坊年代久远,建在偏僻处,失修多年,宅里本就不指望它送酒过来,反正有新建的大酒坊每日不耽误送酒。”阿采抱怨道,“夫人是明着为难贵女。”

“无车,也是得去!”季愉用力道。因为这,她倒是知道了自己该带些什么了,便指挥阿采将沉甸甸的物品打进包袱里。

“如何前往?”阿采仍是愁眉苦脸的。

季愉站起来伸伸胳膊腿儿:“行路,有益身体。”

“然大雨过后,地面泥泞。”阿采以为从那条路走到酒坊,必然衣物要沾满了泥水,有损形象。

但季愉执意是要走路去的了,阿采只得在她身后跟着。

两主仆出宅的时候,是在中午日时,顶着一颗大太阳。

季愉拎了个较轻的包袱,阿采抱了个大的。

“热。”就是平日里很能忍耐的阿采,走了一段路后也大汗淋漓,禁不住呻吟,“如今太阳正大着。”

“是,个个都进屋里睡着。”季愉故意选这个时候走,自是要避人耳目。

乐邑的都邑乐筑并不大,百余人家,出城只需半个时辰。但出了城门,这小酒坊建在山坳里,还需一段长路要走。城外的路不比城里的路,被阿采说中,坑坑洼洼的泥水,很快把两人的鞋子绑腿都浸湿了。更可悲的是,车马疾驰,不留情面地溅起泥水。季愉眼疾手快,两步跳进了路边的大树后面,逃过一劫。阿采就倒霉了,被泥水溅了一脸。

赶车的人指着阿采大笑,前仆后仰。

阿采一下被怒气冲昏了脑袋,喊道:“汝可知,得罪的是何人?”

任谁,也不会想到乐家世子的贵女在太阳底下走泥路吧。

于是座驾上的男子吐出嘴里咬的麦梗,恣意地挥挥牛鞭:“哦,我倒想听听,汝是何人了?”

阿采是记起了主人的吩咐,咬紧牙关,不敢随意透露身份。

“咋了?”男子大概是兴起,跳下驾座,走到阿采面前挥着牛鞭,非要惹恼阿采不可,“汝怎不说话了?汝若是贵女,我吞了这头牛。”

阿采满面羞怒,瞪住他。

男子斜眯起眼睛,把鼻孔朝上向阿采哼哼:“汝是贵女吗?”

“她不是,可我是,汝是不是也吞了这头牛?”

乍听这低沉有力的声音,男子一惊,转过身去。

午后炙日的光线下,从大树后面走出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那女子个字甚高,头戴的斗笠几乎与他头平,无形中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压力。

“汝,怎不回话了?”季愉立在大树底下,一双眼睛沉静地审视男子。

这男子却是个聪慧之人。大约是想不通一个贵女外出会行路,他两条眉头皱了皱叉起腰问:“汝,真是贵女?”

阿采嘟起嘴巴,立刻走上来,欲宣告季愉的身份。

季愉更快地使一个眼色制住阿采。继而她对男子说:“我知道汝是何人。汝乃酒人阿仁,在大酒坊做工,问我如何得知,有幸见过汝呈递上来的账本,账目分明,然字迹潦草。”

能阅读账本的,除了他的上司,唯有管理酒坊的夫人们或协助的贵女。阿仁不需多想,立即要下跪求饶。

季愉摆手不让他下跪,走近他两步嘘声道:“你若载我俩一程至小酒坊,此事不再责怪。”

阿仁疑惑地看她一眼,马上让开一边,请她们两人上车。

阿采坐在牛车上打理衣物和头发,心里仍气阿仁,有心刁难:“路中有大树阻梗,你怎驾车前往?”

阿仁只对着季愉小心回话:“贵女尽可放心。去山里之路不止一条。”

季愉似乎也不担心,一双乌目打量着阿仁。

她与阿仁仅见过一次面,而且那次还是碰巧的。

当时她正接受吕夫人训话,阿仁跪在门外的走廊呈递账册。

“夫人,我是酒人阿仁。”

递上来的竹简由寺人阿光转交给吕姬。

季愉藏在吕姬身后,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梳着光亮发髻的青年伏拜在门外。青年的样子相当恭顺,但偶尔偷偷抬头后露出一双机灵黑亮的眼珠子,令人印象深刻。

吕姬翻开竹简浏览一眼便搁了一边,可见心思全不在账目上。她却是语重心长对阿仁说:“阿仁,汝之祖父酒央身子可好?”

这一想,季愉与阿仁攀话道:“早有听闻酒人阿仁手艺精湛,师承于乐邑鼎鼎有名之酒人酒央。”

阿仁又回身望了她一眼,目中闪烁惊奇:“实不相瞒,祖父酒央当年身为酒正,便是掌管此建于山坳中之酒坊。请问贵女是——”

“秉承吕夫人之命,协助小酒坊酒正。今日有人来禀报称,酒正昨夜带人抢修酒坊淋了雨,因此告病在家。我这不得赶紧过来看看。”季愉把前因后果略为修辞后一说。

阿仁却是“呸”一声,紧接表白自己鄙视的人是酒正而非他人:“此酒正阿昆是个好吃懒做之人,在大酒坊做事不力,被挤兑至小酒坊,却不知悔改。”

季愉看他表情,明了地一笑:“想必你对小酒坊了解甚深。”

“那是——”几句对话下来,阿仁也对季愉另眼相看,知道她不是一个只会听命行事的贵女,嘿嘿笑道,“我敢直言酒正撒谎,有根有据。小酒坊之所以建在山坳里,一是,大雨大风刮不倒。”

“有山崖挡风,有树木遮雨。”季愉眯眯眼答话。

“贵女去过几次酒坊?”阿仁挑起眉。

阿采想到吕夫人那顿毫无道理的训骂,为主人抱冤:“贵女昨日刚来过。”

“那贵女肯定知晓,阿昆昨夜没进山坳,告病也是假。”阿仁向季愉微微斜眯着眼睛,“贵女此次前来,必是另有打算了。”

季愉只笑不语。

这已足够。阿仁爽快地大笑一声,一鞭狠力打在牛背上面。牛车冲进了枝枝蔓蔓覆盖的山坳。

伍。小毖

刚临秋,山坳里的枝蔓上挂满了丰硕的果实。

“山里不知为何,比山外果子晚熟。”阿仁解释,随手摘下一串樱桃,拿袖子擦一擦,献给贵女说,“绝对比山外果子甜。大酒坊后面那一大果园子里果子,皆没有此物甜。”

季愉自然是尝过,手里掂着果实,只是笑。

阿仁说在兴头上,又抓了一串塞给阿采。

阿采一愣,看了眼季愉,得到后者的示意,才敢塞一颗进嘴里。

阿仁在前头领路。阿采轻声和季愉说:“他是大酒坊酒人,为何跑山里?不似为我们带路而已。”

“跟着走,便知晓了。”季愉乐悠悠的,仿佛赶着去看一场好戏。

阿采微叹口气:她这主人哪点都好,就是性子让人捉不清,有时像个贪玩的孩子。

三人踩着小径向斜坡上的小酒坊走去。

小酒坊没有门,三面为壁,前面一排石柱子,方便工人进出。酒坊旁边挖了两口井,又有一间木屋子,给看守人住的。至于酒坊的工人,听说以前辉煌时有百余人,现在只剩十人有余。夫人们并不看好这个将弃了的小酒坊,有点让其自生自灭的意味。工人们自然懒惰成性,大都赖着不动,只是偶尔地酿一酿酒。因而,这偶尔酿出来的酒,味道不大同于大酒坊的。

酒正阿昆经常不进酒坊,现在负责看守酒坊的是酒人莫离,约四十岁的年纪,下巴一络腮大胡子。

季愉进出酒坊多次,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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