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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梦迟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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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德阴沉着脸,叉腰嚣道:“莫小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莫怨老奴的棍棒不长眼。给我抢那女娃!”

金兰又惊又怒,厉声喝道:“金德,你作反了!”

金德腆眼斜睨,“这里轮不到你个丫头来训我,给我上!”

家奴持棍棒大步踏上前,兜头兜脸就要劈向阿牛兄妹,小女孩吓得哇哇烂哭。

我冲上一步,把阿牛金菊都拦到我身后,气得直发抖,“谁想抢走他们,先踩过我的身体!”

金德迷眼,嘴角抽搐,“你以为我不敢?”

睥睨众家奴,我伸手拨开一根指着我鼻尖、极其不礼貌的长棍,“你敢?!”

家奴们果然被我气势所慑,停下动作集体看向金德。

看金德不动声色盯着我沉思,我扬起嘴角,“先不论你们主子不会无缘无故请我来落雨行府,就凭这簪子,你几条老命都赔不起!”

我举手拔下发上的罗玉桃花簪,放在手心摊开。阳光涤荡下,粉玉晕开一圈一圈的五彩光华,如梦如幻,流光溢彩,恍然轻寒明烟悠悠,草迷烟渚,霁雨纷飞。

虽不知这簪子来历,我估摸着如此极品除了高官显贵,常人不可能拥有,拿出来吓吓人拖延时间,保证有效。

果然金德是个识货的,着实被震住,看看簪子,又看看我。

“放肆!”

“你们在干什么?”

一冷一怒两把声音传来。

众人愣愣转头,只见两男子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怒喝的是我见过两次的侍卫水琪。

另一个男子让我呆了。面带银色面具,只露眼睛及嘴唇下巴,身材高大,。一袭银灰长袍风姿扬扬,熨直黑发垂到腰间,被风撩起。负手在后,声调清冷,猜不出年纪。

金德脸色一惊,忙跪下行礼,“老奴见过段先生、琪爷,二位万福!”

其余人等也都跪下问安,唯余我一个强撑棍伤站着。

心里舒一口气,还好刚才进来之前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找能管事的人来。如果金德真的来狠的,我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起刚才金德的嘴脸还有阿牛两兄妹受的乱棍鞭笞,一阵愤恨,我怒极反笑,向来人扬声说到:“二位爷来得好,我正想问问府上调教的奴才怎的这般好使呢。”

水琪脸黑得可以,怒目望向金德及众家奴,偏又说不上什么话来驳斥我的暗讽。

段先生似无意扫了我一眼。

他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像冰峰的雪莲,高远疏离,高贵出尘,好像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入得了他的法眼。我心一凛。

他轻轻伸手隔空拨了拨,家奴手中的棍棒全部被吸了过来,在空中震碎,发出“嘭”的巨响。

好厉害的武功!

“金德,你少惹事。”他淡淡说了一句话。

金德被巨大的声响吓得跪下来,胖胖的圆脸扯出难堪的笑容,连说:“老奴无意冒犯莫小姐,段先生,琪爷明察,老奴只是想教训教训那俩倔孩子,服服下人,没想动真格的……”

我懒得听她啰嗦,事情经过有眼睛的人都能自己看到。

转身和金安一起扶阿牛起来,这个可怜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痛昏过去了。

按下心中焦急担心,我尽量礼貌道:“二位爷,这俩孩子挨重板子,受了惊吓,怕撑不了,小女子先把他们带走回屋治疗。”

段先生拍拍袖子,理也不理我,飘然而去,逍遥自在无牵无挂的样子。

水琪见怪不怪,悻悻抱拳,“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水琪一定给小姐满意的答复,莫小姐请慢走。”

我于是带着阿牛两兄妹回院子。

9。霸道姐姐

金菊麻利地带领一众丫头小厮为阿牛兄妹用热汤净身,换衣,扛上床,候我命令。

一个小丫头给我送过来一大瓷瓶药水,说是段先生的意思,对活血化淤有妙效。虽然不清楚段先生是何许人,但想不会害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孩子,我就收下了。

撩起几道鹅黄淡绿轻纱幔,入了内间。

阿牛正俯卧趴在床上,盖一条蚕丝薄被,阿妹靠在一旁啜泣,眼皮红肿。菊儿哄着小妹妹,见我来了,拉她起身行礼,“小姐万福,已经喊了小安子一会儿过来帮小哥儿上药了。”

我摆手摇头,坐在床边,“我来给他上药就行了。”

“啊?可是……”菊儿涨红了脸,瞅了一眼阿牛,“男女有别,小姐……”

我失笑摇头,古人就是忸怩拘泥,“我比他大几岁呢,姐姐照顾弟弟,有何不妥?好了,你害羞就带妹妹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不用……”已经醒过来的阿牛想挣扎起来,满脸焦急不好意思,“我……叫个男的来吧……”

我按住他,故意板脸道:“你敢不听我的话?乖乖躺着别动!”

菊儿分明想说什么,但嗫嚅着红耳根拉小妹妹出去了。

我拉开被子,露出阿牛赤裸黝黑的上背。阿牛想抢被子,又不敢动生怕走光,羞红气急了脸,面向里头不敢看我。

这小孩!

我装着气呼呼道:“阿牛,你怎么像个女人拖泥带水的!扭头过来!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占你便宜怎么的?”

阿牛连脖子根都红透了,无奈转脸过来,一动不动趴着,不敢睁眼睛。

洗去了污秽,他的脸面看的一清二楚,真是一个五官标致的男娃。粗细得当的锋眉,高挺鼻子,紧抿双唇,犹有泪痕。只是削尖下巴叫人心疼,脸色菜青,瘦得不入眼。

他背上的累累伤痕让我暗抽一口气,那帮恶奴下手可真狠,将阿牛的背打得皮开肉绽,紫红血淤大片连大片。

尽最大可能放轻动作,给他的肩旁抹了一点药,然后静观反应,看这药安不安全。

等待中见阿牛拘谨得不行,便引他说话,和蔼问道:“阿牛,告诉姐姐,你今天几岁了呀?”

阿牛老老实实回答:“十六岁了。”

我登时讪笑,脑挂黑线。看他又瘦又矮,还以为他才十三四岁呢,想不到这么大了,只比乔竹悦小一岁。但是呢,跟将近而立的莫迟歌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依然是我眼中的小弟弟。

贼笑着拍拍他的手,哄道:“阿牛这么大了,来,叫一声姐姐来听听,我护你妹妹周全,否则……我把被子全拿走!”

阿牛猛地把手缩回去,耳根红透,瞟我一下立即收回目光,显然又气又羞。我笑咪咪地伸手碰碰他,“快叫!叫姐姐,好阿牛,就叫一声嘛,乖啦~!”

阿牛无奈之极,翻了翻嘴唇,比蚊子还细地喊了一声,“姐姐……”

我也不打算为难,看着药效无异,我开始全面为他处理伤口。把药液倒在手心,轻轻抹在他惨不忍睹的伤口上,铺均匀,同时学着妈妈的口气一边上药一边软语安慰,“放松,不要怕,姐姐会很轻很轻的,乖乖擦药,过几天就不疼了。”

“然后结痂,蜕皮,保证没有疤,嗯?好,就这样别动,阿牛真乖!”

然而尽管我非常非常小心,阿牛还是痛得肌肉绷紧,身体微微颤抖着,愣咬着唇不吭一声。

轻叹一声,我加快动作,同时试着分散他的注意力,“阿牛,你听我说,阿牛这个名字不好听。姐姐知道你心中是个不服人下的性子,有志干大事的。干大事的人怎么能没有响亮的名字呢?你愿不愿意姐姐给你改个名字?”

阿牛额上直冒冷汗,望着我眼中惊异一闪而过,咬牙哑着嗓子忍痛道:“若不是……姐姐救了我们兄妹,阿牛今天就被打死了,妹妹也被抢去,阿牛命都……是……是姐姐的,何用说名字。”

望着他有点走神……我真有点鄙视自己,乘人之危,向施展才华起个名字满足自打心理。可怜阿牛迫于“淫威”……

不过,刚刚那番话我决不是睁眼瞎编的,第一次见到阿牛明亮透着倔强的眸子,饱满的天庭,以及左眼角的一颗痣,就知道他的命运不会平凡。

妈妈给我说过,左眼角有痣之人,他日非池中之物,是的,非池中之物。

这是一个古老的预言。

左眼痣,志在金銮殿。

……

敛下眼帘,收起散漂心思专心上药,对床上发颤的可怜少年道:“叫雪池吧,白雪的雪,池鱼的池。”

希望你日后发迹,仍能像今日一心保护妹妹的纯净,保有白雪般纯洁的品格,谨记莫要欺凌弱小。刘备有言,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箴言啊。

这些话没有说出来,说了,他此时也只摸不着头脑。

“雪池,雪池,……”他喃喃念叨,若有所思,“姐,姐姐起的名字真好听,一定读过很多书。”

他的神色些许黯淡,我心下明白,他一定是也想读书吧。并不点穿,手一抖,被子自他身上褪完。

“啊!”阿牛,不,雪池一声尖叫,支起上身想拉回被子掩盖羞处,待起身又发现更加不妥,立马复趴下缩到里面,惊怒道:“干、干、干什么掀我被子?”

我笑看他一眼,轻声哄到:“你屁股大腿都是伤呢,不擦药会化脓感染腐烂的。我是你姐姐,有什么好害羞的?”

也不睬他,凑近就开始给伤口涂药。破烂的皮肤,黑红的血丝,渗出的体液,堵得我心口发闷,愈发恼恨德大妈那群恶徒。

给他两股间青紫流血的部位上药时,雪池羞涩的不行,闭着眼睛脸颊染上红晕,全身的皮肤都是淡淡的粉色,虽气急又无奈。我既想笑又难过,被他的忸怩搞得哭笑不得,暗自摇头。

把被子轻轻覆上他的下体,伸手扳他单薄的肩膀,“雪池,翻身过来,你前面还要抹药膏的。”

出乎我意料,他这次没有挣扎,乖乖地翻身,正面朝上,伤处被咯得紧,眉间旋拧,痛苦之意隐泛。

草药净香满满,玉纤沾着暗红液体,在尚不结实的胸膛上移动。瘦骨嶙峋,肋骨根根,皮肤下浓紫淤血盖不住皮包骨。

鼻子一酸,差点就忍不住掉眼泪了。

妈妈病危时,也是这般瘦的不成人形……

打住念头,扯起眼角强笑道:“怎么不害羞,敢正眼看我了?该姐姐以为自己太丑了,雪池不愿瞅一眼呢。”

雪池自翻身过来后,竟没刚才那样拘谨怕生不敢张开眼睛,眼光一直闪向我,眸中亮晶晶的,浮动着道不明的情绪,听得我打趣,只飞过一缕红线,并不躲开目光。

保持微笑由他打量,俯身拉上被子盖过他脖子,轻声叮咛:“先睡吧,我出去看你妹妹,晚上我来看你。放心,我会处理契约的事情,为你讨个公道。”

他点点头,微震的胸腔渐渐平服,伤累的雪池很快睡熟,眼角还有泪光闪动。

换洗一新的阿妹正缩在外间一个角落里狼吞虎咽啃果子。我招她过来,抱在怀里,小心不让她碰到我右臂。

“小妹妹,愿不愿意跟着姐姐,念些书?”

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向我,摇头,“不要,我想学武功,保护自己和哥哥。”

诧异一个小女孩竟然想学武功,细看她神情,柔弱中却刻着同雪池一一模一样的倔性,微叹,抱她入怀,“好,学武可是很辛苦的事情,你愿意?”

阿妹点点头,乖巧懂事的样子,“我不怕苦。”

拨弄她淡疏的头发,笑盈盈道:“姐姐一定尽力。还有一件事,姐姐刚给你哥改了名字叫雪池,你就叫雪舞,好不好?”

她转头傻一般看着我,稚气的声音融着不安和惊喜,小脸泛光,“姐姐,我可以有名字?”

我笑笑点她小巧的鼻子,“当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名字的权利,雪舞也一样哦。”

她拉住我的衣袖,献上一个大大笑脸,脆声道:“我有名字了!我叫雪舞!姐姐,姐姐,雪舞好喜欢你,你真是大好人!”

捏着她细嫩的脸颊,我感叹小孩子的心性,继续哄到:“那雪舞作姐姐的妹妹,好不好?来,叫一声姐姐。”

“姐姐!我哥他怎么样了?他还痛不痛?”雪舞睁着明目问道。

我掏出绢子给她擦汗,“他有点累了,正睡觉呢。雪池乖的话,十天就能好,不乖的话,二十天吧。”

雪舞一愣,急急拉我的手,“姐姐,哥他会很乖的。”

我“扑哧”一声忍俊不禁,“姐姐知道,雪池雪舞都很乖的。”

问了雪舞一些她以前的境况,她尚在襁褓中父母就死了,打小就没见过他们,一直是哥哥卖命干活赚几个铜板维持生活。

见她又累又惊,我带她到床上睡了,在我的催眠曲中,雪舞合上眼睛睡去。

窗外暑气愁聚,暗竹蹄莺,未减一丝烦闷。

我悄悄起身离开,对繁花绿叶凝眸,一帘翠影,彩屏香暖,带着杀气的想法在脑中渐渐形成。

10。笛声悠然

一夜无话。

“姐姐,我自己能行。”雪池第一百零一次说了这句话。

我置若罔闻,又勺了一大勺糯米粥凑到他唇边,“别说话,吞!”

“我——恩……”他刚张嘴就被我抓紧机会把勺子伸进去,半强迫地把粥灌下。

为免他再推,我自顾自啰嗦开了,让他插不上嘴,“瞧你瘦得猴子似的,一定给我每顿两碗饭补回来!男孩子得壮些才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趁现在这个时候多吃养好伤,别落下病根。不要摆出那样子出来给我看,是男人就爽利点!哼哼唧唧娘儿们呢?有什么好尴尬的,我是你姐姐,还怕别人闲话?看你伤成这样姐姐才照顾你,过几天你恢复了我才懒得理你,说好你得照顾回我的啊……”

雪池目瞪口呆插不上话,我满意地朝张大的嘴巴勺进最后的粥,把空碗递给一旁同样傻掉的金兰,吩咐:“我出去走一会儿,注意别让雪池乱动。”

在他们大眼瞪小眼时,我施施然缓跨出门,迎接碧影芳踪。

绿波青峰,繁复香朵,通幽花廊曲折向深,澄澈的光线穿透夏日的藤萝架子半洒在卵石小道,半覆盖长石板凳。

在开满牵牛花的花廊见到余洛的身影。

乌发如丝下垂,淡蓝绸带轻绾发结,同一色调的清亮窄腰长衫衬得男子秀颀身材,负手立在灿然光子里,背影卓尔。

他转身,轻笑,稍带倦意的绝世俊颜恍然出现在满篱星点花儿旁。

我挥手示意金菊和几个丫环小厮退下。他们颇有默契不吭一声,悄然朝余洛和我行礼后消失在花草丛中。

调皮地不怀好意一笑,我学着婢女们屈膝,俏声请安:“小女迟歌,问余公子安,余公子万福。”

淡笑转深,余洛有模有样拱手作揖,还礼,“莫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

我掩嘴扑哧笑出来,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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