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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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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至纯的黑色,从遇到她起,就不曾打算放走她,这是一种执念。

哲学上这样定义它,一个人过分专注于某事某物,长时间沦陷于某种情绪,这一情结就会成为有形,将之束缚住。而他,有执念,亦有将之执行的资本。

于是这一天,他终于出手,亲手折断了她的翅,从此把她禁在身边。

 折翼(3)

 
春夏秋冬,又一年就这样在三百六十五个日升日落后过去了。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卧室,整个空间顿时暖意四生。

这是一栋精致优雅的复式小别墅,主卧室的线条尤其华丽,整个空间呈现统一的浅白色,是一种相当淡定的白色,干净清澈,静下心来甚至听得到微微的气息声,纯粹得几乎让人不忍心打扰它。

多年的生理时钟让纪以宁在六点半准时转醒,睁眼的刹那便看见卧室上方的中央水晶吊灯,听说它是由真正的钻石一颗一颗镶嵌而成,奢华至极。它是她每天清晨视线触及的第一样物品,于是每天清晨她都清晰得感到从它的外表所散发出的那一股不真实感。

她的生活,从两年前开始,就像这盏水晶钻灯,一样的奢华,一样的不真实。

这是她的家,她今后此生唯一的归处,即使她的婚姻至今想来仍恍若幻觉一场,醒来后才发现,却是白纸黑字真实存在的。

这一年,她二十五岁。

在她五岁的时候,还会为可以穿上一条漂亮的小裙子陪父母出席各种场合而开心。

在她十五岁的时候,还会为努力学习,在菁英教育中取得骄人成绩被父母夸赞而开心。

甚至在她二十三岁的时候,面对忽然崩溃坍塌的家庭,在寒冬的深夜拿着每天的打工所得交还高利贷的冰山一角,虽然辛苦,她仍然会感到一丝欣慰。

可是二十五岁的这一年,她已经不记得开怀大笑的那种感觉了。

茫茫然出神了一会儿,纪以宁支起身子起了床。

拿起一旁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好,内衣、内衫、毛衣、外套,虽然别墅的中央空调常年由电脑系统控制,四季恒温,但她仍然没有在家穿着睡衣四处走动的习惯。以前她是有的,现在没有了。因为她不再需要出门,一旦穿上了睡衣,就没有脱下来的必要。

于是她渐渐改掉了穿睡衣的习惯,每天开始穿普通的外套,像普通人家那样,多穿几天就洗着晾起来,这样子,有时候,看着小阳台上晾着的各式外套,她也有种自己仿佛出去过的错觉,多少可以聊以□。

是的,她已经不太记得了,到底有多久,她没有走出这个地方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没有和外面的世界断了联系,事实上是,每次她出门,都是由她的丈夫陪着,如果他不提,她也绝口不会提,她知道的,他不喜欢、也不会允许,她一个人,独自出门。

她不会反抗他,因为现在的这一切,是经过她点头应允的。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时光再倒退回和他相遇的那一天,她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吗。

答案仍然是会。

遇到他时,她已无路可退。

他的情有独钟虽彻底禁困住了她,却也成就了如今依然存活于这个世界上的她。

************

“少夫人。”

见到她下楼,这栋宅子里的其他人都对她恭敬地招呼道。

时至今日,她却仍旧有一丝不习惯。何德何能,她担得起堂堂唐家少夫人的身份?

可是他自相遇起就强迫她接受了它,态度妖艳,猜不透一丝真心。

为什么是我?

她曾经这样问他。

她在一场大火中被他救下,昏睡了整整一星期后终于转醒。三天后,面对白纸黑字的结婚签字时,她完全被他震住了。

为什么是我?

她一遍一遍地问他。像是不死心,更像是被他吓到了而语无伦次。

而他只是坐在她面前,笑容艳丽,态度漠然,沉稳得没有一丝波动。

“和我结婚,你父亲欠下黑道的两亿高利贷,我替你还。”

他的一句话,权利无边。

她试图挣扎:“如果不结婚……我也可以为你工作……”

他凉凉地打断她:“我不缺工人。”

“还有,”他抬起俊美异常的脸,眼中有漫不经心的慵懒,薄唇间说出的话却残酷无比:“我对圈养情妇这种事没有兴趣,做我的女人,只有一种选择……”

抬手敲敲桌面,他的表情在一刹那妖艳无比:“……成为唐太太。”

……

时至今日,每当想起,仍然会凉意四起。

纪以宁走下楼,努力甩掉脑中那些令她心惊的回忆片段。

‘你已经妥协了。’

她总是这样劝告自己。

是的,她妥协了,妥协得那么早,那么缺乏技巧性,他让她的性情层次如此简单,他让她面对世界的方式更笔直,他让她走失了一个完完全全的自己。

他让她,柔顺得简直没有一丝生气。

她也曾经试图努力改变,但其实人所能改变的是那么少那么少,特别是,她的身后已经站定了他。

两年前,这栋宅子的原管家和一些女侍们,担心久不出门的她闷出病来,于是好心带她踏出了这栋别墅,却不料遭遇了埋伏,她险些被劫。

正是那一天,她第一次见识到了他身后庞大的权势帝国,第一次看见了他杀人。也是那一天,她下意识想逃离他身边,结局是彻底惹怒了他。

凶狠的,暴烈的,带着那么明显的惩罚性。

他一贯妖艳,却从没让她见过真正动怒的一面,那一次,他是真的怒火中烧。

她听见他在她耳边的声音,带着怒火的低沉,性感得无可救药。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她想说,我没有。

那一刻她是真的心惊,他太美了,也太妖异了,好似水晶球粉碎的那一瞬间,所有流光都折射于一个点。于是这一点上,光华四射,流光璀璨。

她终于败在他手上,失声叫出一个名字:“唐易……”

她喉咙口失声叫出的妥协,终于让他消失了余怒。

然后,她高烧了整夜。

……

************

凭良心讲,除却夺去她的自由,他对她真的不错。

什么都不缺,连最私人的物品他都会留心得到,而在感情上,他的心思缜密也让她同样后怕。某天他陪她出门,路过商场里的刀片柜台时,她只是一个寒噤,却也丝毫逃不过他的眼睛。

于是第二天,他陪她做了一场祭奠。

祭奠的对象是她的母亲。父亲出事之后,母亲用薄薄的刀片割腕自杀,随后葬身火海。就在她二十三岁这一年,看见浴室内漂浮的那一汪艳丽的血色,以及母亲眉间那永不再落的孤寂,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体会到那些曾经以为永远无法体会的话。

原来,爱玲奶奶是对的。

生命如此凉薄。

人与人若是果真到了要离散的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的,而且说不说其实也都是一样的。

未曾料到,两年之后,竟会是他陪在她身边,为她的家人树立起一座墓碑,留下一个永恒的归宿。

“唐易,”走下大理石墓园的时候,她叫住他,道了一句悠远绵长的“谢谢”。

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下,低头在她唇边缠绵一吻。夕阳下,他俊美的脸让人感到眩惑无边。

然后,她听到他平淡地回答了一句话。

“……应该的。”

 诱惑(1)

 
日升日落,又一天过去了。

当一个女人和时间对抗,结局无非两种:要么变疯,要么淡定。

纪以宁无疑是赢家。

她足够聪明也足够清醒,清醒地知道她遇到的对手是唐易。这个男人是个谜,无人可解,他也从不给任何人可行至他内心的路径。

她为他收拾书房,桌上随意摊开着各种绝密文件,资金庞大内容精细,他就这样把整个唐家的各种秘密散落在她眼前,如此毫无顾忌,简直肆无忌惮,好似料定她对他的绝对忠诚,又或者,他或许根本不在意。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既然敢把所有的弱点暴露在她面前,那就表明,他同样有那个手段对付她可能为之的背叛。

简直无法无天。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纪以宁脑子里诡异地不停闪现‘小萝卜头’和‘江姐’的故事,不停想到无数革命先烈被反动派囚禁最终成功解放全中国的故事,看到《红岩》等等革命书籍时,纪以宁都会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会诡异无比地熊熊燃烧起来。

看看先烈们,她就释然了。唐易好歹没有对她上老虎凳辣椒水,好吃好住供着她,虽然在她看来这是变相囚禁,但旁人看来,她这分明就是□裸的三个字行为:傍大款。

倒是唐易对她这种向革命先烈学习的想法深感有趣,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心理活动的,但某天他忽然兴趣来了,居然还饶有情调地教她:‘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被我追杀,记得千万不要向狼牙山五壮士学习,因为我比小鬼子更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往下跳我一样追下去……’

惊得纪以宁立刻收起了所有革命书籍,从此不敢再有此类非分之想。

对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的男人,纪以宁绝对不敢说自己没有过反抗的念头,在被他气炸了肺的时候,她也有过诸如‘死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这种同归于尽的歹念。

可是两年了,她什么都没有做,她甚至已经放弃了任何反抗的想法。

只因为,无意中见过的一次,他一个人的独舞。

那是一个冬日的深夜。

他抱着她在卧室做爱,整个人一反常态的沉默无比。

平时他都会笑得妖艳说些不紧不慢的话,看她被气炸了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用他独有的妖娆姿态引诱她承受他全部的温柔和全部的暴烈。

每次□的时候,她在水光中看着他那张令人惊艳的脸,都会觉得那么不可思议:一个没有爱的男人,怎么还能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呢。

她不记得那一天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了,只觉得他抱了她很久,臂弯里暖意四生,她被他弄得筋疲力尽,一时贪恋他温暖的怀抱,就这样沉沉睡去。

半夜忽然惊醒。一摸身边,竟没有了他的身影。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忽然从心尖升腾而起,长久以来的相处让她对他的心思毕竟也了解了两三分,脑中不停闪过他翻身下床离开的孤寂背影。

他是她宿命中的诱惑,引她停不下脚步。

她起身,披上睡衣,离开房间。恍然看见书房里亮着灯,她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本以为他会在伏案公事,却没料到,意外看见了从此让她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他在跳舞。

一个人。

这栋别墅所有的隔音效果都是惊人得好,于是她悄悄推开书房的门,只听见里面的舞曲,震耳欲聋。

是妖娆的桑巴,紧张,炽热,性感,近于□。

她一下子被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诱惑住了脚步。

她是生于豪门长于豪门的女孩子,虽然最后家破人亡走向破灭,但丝毫改变不了她所接受过的教育事实。她从不接触拉丁,因为她的父母不会允许,她的朋友不会赞同,所有的拉丁舞在他们眼里都是带着原始的粗野气息的,男欢女爱的□舞,绝不适合她这样家世良好的女孩子。

未曾料到,他却是高手。

礼教约束对他而言是废纸一张,他连法律条款都不放在眼里,根本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他只做他想做的事,不管对错,无法无天。

于是,就在这一个冬日的夜晚,她看见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唐易。精致、热情、惊心动魄。

拖鞋被他踢到了一旁,□了双脚和地板亲密接触。他也没有穿西服外套,只穿了件衬衫,扣了两三颗纽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刚刚从□中抽身而退的身体,仿佛还残留着□时的余韵,透着她的味道,配合桑巴那独特的妖异舞步,一步一惊心。

无法形容那个画面。

她不得不承认,她没有见过比他更妖娆更懂得诱惑的男子。

他就这样在万籁俱寂的冬日深夜,独自一个人在书房超然而舞,脚下的暗影如同魔魅作势扑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像一场幻觉。

是,幻觉。可是假使没有幻觉,又何来幻灭?

他一直都是偏冷色调的人,狠起来摧枯拉朽,却不料,就是这样被认定不近人情的一个男人,会有这样热情的动作,亦会有这样柔软的一面。

她一直都相信,拉丁是人控制和运用自身肢体的一个极致,换言之,自我放纵与沉醉的极致,真正的自我释放。

她中邪般呆立不动,在这个深夜里凝视这个叫唐易的男人。在他的世界里,光线的天罗地网里,正与邪的分界柱前,他在独舞。全然不见眉目,但衣衫沾染了深色的光影,舞时飞溅如雾,她看见他偏瘦的身形以那样的节奏碾转,进退以及勾连,旋转时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落脚点,就这样跳出了一支完美无缺的桑巴。

纪以宁看湿了眼睛。

桑巴怎么可以一个人跳呢,尤其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

未免,真的太寂寞了。

最后,她静静退出,关上书房的房门,不打扰他一个人的世界。

回房,心难再止水。

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打了电话给一个人。

即便是深夜,唐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也依然温和,丝毫没有被打扰的不快,他有点不确定地叫了一声:“以宁?”

“是我,”她抱着电话,心如擂鼓,终于问出了一个问题:“今天,对唐易来说,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否则,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陌生的唐易。

“你不知道吗?”唐劲诧异地反问:“今天是他母亲的忌日啊……”

她一下子懂了。

难怪,难怪像他那样的人,也会有那样温柔的一面。

原来,他不是没有爱的,他只是爱得太深,存心让所有人都看不见。

她毕竟太善良,于是他无意中被她看见的另一面一直留在了她心里,白森森的,好像光。

于是这以后,她开始梦见他。

梦到他的脸,连他嘴角向下弯的形状也梦到,他的那种冷漠隐忍而又从不自知的表情,一路跟到梦里来。她真是笨,不懂得保护自己,在梦里也一直受伤。

人为什么要有感情?

大爱临头,她慌得弯下腰来。

 诱惑(2)

 
夜色降临,纪以宁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卧室内一片寂静,今晚,大概又是她一个人的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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