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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高挂-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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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娣,所谓的随军出征,不过是无颜面对你时仓惶离开的冠冕藉口。出城之日,当我回望濛濛烟雨笼罩下的盛京,忆起亲自许下的‘明日’的承诺,我不知何时能返,而你又要苦苦等候多久?
倘若,那一年那一夜,在比翼街尾巷口,我能再多为你等候一两个时辰,如今的困局是否大不相同?
我不得而知,索性将全部的牵挂写进信笺,整整一百六十封,漫长的五个月。
还好,你仍对我有情。
否则,你不会在北秦军班师回朝之际,长久守候于麒麟坡;也不会在与兮儿相遇时,故意态度生疏对我福身行礼…… 你就是你,是说话大大咧咧直来直往、是行为举止毫无顾忌的颜招娣,并非喜好脂粉、故作端庄的怀王姨妹。
你拐着弯儿冷淡我,我岂会不懂你竭力掩藏的酸涩心思?又岂能任由韶王将你拽离我的视线范围、孤男寡女同乘一匹马?
我没办法阻止拓跋信陵独断独行,但我愿意策马奔腾紧紧跟随,在距你最近的地方,默默注视你的一言一笑…… 尽管,我此刻的心情同样酸涩。
宗族门第,能带给我羡煞旁人的家世,能带给我畅通无阻的仕途,亦令我丧失了阻止你入宫为嫔的发言权。
我怔伫在原地,久久凝视著你乘坐的轿舆渐行渐远,却在旭日晨辉照耀温暖丰泽长街的一刹那间,模糊。
“贺兰芮之,轿舆都走远了,你还瞧望些什么?”拓跋信陵转过头来对我冷笑,甚至恶趣味慢慢道,“真没料到,你竟舍得她入宫。”
怀王误会了,抢在我之前争锋相对答,“舍不得又如何?抗旨不遵?”拂袖,拓跋平原蹙紧了眉,“芮之,随本王回议事厅,从长计议!”
拓跋信陵睨了一眼几十米之远仍紧追轿舆的杨家三公子,惟恐天下不乱,“皇弟,排风姨妹与风将军一宿未归,你这当姐夫的,昨夜可睡得安稳?”
此言如同当头棒喝,我愣住。
够了,真的够了,无论是怀王的心有芥蒂,还是韶王的冷嘲热讽,抑或贺兰氏族的命途沉浮,当我亲耳聆听‘你或怀身孕’那一刻,悄然褪淡。
种种背负,承载得累了,倦了,若能与你长相厮守,我何惧于死?何惧于携你出逃?
死亡,从来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
然而,当我站在距离你最近的地方,眼睁睁见你哭,见你悲,见你瞪着空洞木然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著斑驳的暗灰墙壁,任由拓跋信陵在你身上予取予求时,我才明白…… 我的死亡,对于孤零零活下来的你而言,是最残忍的事实。
招娣,站在距离你最近亦是最远的阴阳彼端,我默默注视著所有,无能为力。
当你囚禁于廷尉北狱缝补麻帐之际,一声声伤感叹息可是忆起我?当你抬眸对栖真二叔展露笑颜,伏在他肩膀莞尔摇首掩去眸底水氤,又可是遗忘了我?
……
我执著不肯放弃过去,魂灵不灭。
而你,被拓跋信陵紧紧缠抱,凌乱的发髻散落在赤。裸肌肤,抽息低泣着,黯淡瞳眸里再无我。
所有的姻缘,最终,缘来如此。
(作者注:这篇番外是接在83章《怨鸯相抱》后面滴,嗷嗷……)
君心难测(下)
血,在无辜狱卒颈项伤口迸发。
刀光剑影的纠缠,或生或死的抉择,拓跋信陵独自挟持着我冲出重围,手里的剑刃起承合转之间已屠戮数位闻讯赶来的狱卒。
温热的液体,从泛着寒光的剑锋滴落在我的额,换来我控制不住的颤栗,与…… 恶心。
我麻木地闭上双眼。
脑子里可运转的思绪变得混沌失序,狱卒惊慌失措的求援声渐渐远去,但腹部时断时续的绞痛感却渐渐加剧,惟一不曾改变的,只有萦绕在颈后挥之不去的沉重呼吸,以及回旋在耳边冷冷的讥诮——
“杨排风,睁大你的眼!” 是拓跋信陵在嘲讽,“好好看清楚,筑楼之上冷眼旁观一切的男人,究竟是谁?”
不,我不敢。
被杨延光毁去容颜的刹那,我多么希望他能从天而降救我于危难;被拓跋信陵亵。渎。侮。辱的片刻,我也希望他能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甚至是当下,拓跋信陵用剑抵住我的喉,我依然希望他能从天而降救我于困苦。
可惜,俗尘渺渺,天意茫茫。
发丝,忽然被粗鲁揪扯住:“同样的话,别逼本王说第二次。”
顺从地,我缓慢睁开迷蒙双眼。
当记忆里那张难以忘怀的面庞,与廷尉司北狱筑楼之上、被众多胄甲士兵围拥的颀长男子的俊美相貌重合时,我不可置信地攥紧衣摆,一滴泪,却毫无预兆从我眼角夺眶涌出。
他静静地注视着被韶王挟持的我,眸底快速闪逝的神采,高深莫测且波澜不惊。 而他身旁久久伫立的华服皇子,却是我数次欺瞒、数次算计的——
怀王,拓跋平原。
作者有话要说:新增一段,调整了章节内容…… 哎,大家应该能猜出点啥了…。…
狭路相逢,风月多情 。。。
努力忽略拓跋平原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我咽咽干涩的喉,艰难挤出一抹笑:“栖真……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是贺兰栖真手心里的一颗棋。”回答,竟属于突然现身的太皇太后,昭平静华。
被好几位神武禁军贴身庇护的她,自信满满地从西侧出入口迈步而来,走向拓跋信陵,走向我。
顿住步履,她回眸凝向城楼之上的贺兰栖真,语气复杂:“二十七年不见,你突然出现在北宫门并对哀家咄咄相逼,哀家已心生疑虑。尔后,又发生廷尉监贺兰芮之枉死之事…… 事有蹊跷,哀家不得不谨慎应对。”
她缓缓收回视线,仰高下颔朝拓跋信陵投以一个没有笑意的笑:“韶亲王,为引蛇出洞而不得不潜伏牢狱,辛苦你了。”
我错愕地瞥向拓跋信陵:“你不是与怀王同一阵线…… 怎么和她……”
“怀王五弟与本王,各有各的打算,如此而已。”拓跋信陵低下头,以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低沉声音在我耳边道,“没错,本王当初是想杀贺兰芮之,然则天不遂人愿,郭焱在轿辇底部密置火器时,贺兰芮之却抱着你提早上轿—— 因此,火药只可致伤,不能致死。”
不,这绝不可能!
心满意足于我的震惊,拓跋信陵挨近我,再挨近我,直到我反感地侧开脸以避免他的唇贴上我的额,他才嗤笑一声娓娓道:“郭焱假扮轿夫跟随前往,意在无人之地给予贺兰芮之致命一剑,岂料,天遂人愿,贺兰芮之果真死无全尸。 杨排风,你用脑子好好想想:谁在借刀杀人?”
撒谎!刻意编排的说辞!!
彷佛洞悉了我心底掩藏的不信任,拓跋信陵收回抵在我脖颈动脉的剑刃,剑眉一挑,别有用心地俯首,挨向我的唇。
“别碰我!”耻。辱感犹存,我惊慌失措地抬手,狠狠掌掴向拓跋信陵——
鲜红五指,赫然留印在他的脸颊。
出乎意料,拓跋信陵竟不愠恼,言辞一如既往的讥诮薄凉:“看见没?你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著不放的漂亮姐夫,不为所动;你最最仰慕的贺兰栖真,同样毫无反应。”
胡说!
拓跋平原定是在气恼我多番算计他…… 至于贺兰栖真,他,他…… 神思恍惚间,下颔,猝然被拓跋信陵端起,我被迫抬眼,定定地望向筑楼,望向神情冷漠疏远得让我骤感惶恐的男子。
“贺兰芮之死后,你的好姐夫难道猜不出你被本王掳走?你的师父贺兰栖真,也猜不出你软禁于韶王府?傻丫头,他们当然心知肚明。可惜,他们正忙着筹谋下一步,分。身乏术,没空理会你。” 耳畔,是拓跋信陵挥之不去的嘲讽。
“闭嘴,少在这儿挑拨离间。”我忿恨地打断,“纯属一派胡言!芮之是贺兰栖真的亲子侄,也是怀王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除了你这该死的拓跋信陵,没人想害他…… ”
“芮之,并非贺兰家的血脉。”冷漠的男低音,幽幽从筑楼那端传过来,在我心底划出一道万丈冰封,亦让我刹那间彻底噤言。
此刻潸然泪下,并非因为恨,而是缘于某种信念,猝然崩溃。
“贺兰芮之,是不是武宗皇帝的亲骨肉?”平淡的问话,源自太皇太后昭平静华。
魁梧的身形伫立,贺兰栖真一尘不染的素白衣袍被寒风拂动,完美的五官宛若神祇下凡,可他眸子里溢动的神采与轻声诉出的言辞,同样冽寒:“你猜到了?”
她目不转睛凝视著贺兰栖真,许久,语调隐约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悲哀:“二十七年前,相王妃在世时戏称:容姿,静华不如惠玥绝代芳华;脾性,静华也不如怡宝娇憨可爱;惟有雄心谋略,勉强可敌半个栖真。”
“因为这句玩笑话,哀家哭泣了整整两个时辰,不慎被父亲瞧见双目红肿,以至于他老人家起了杀念,借‘行刺昭平皇后’之事,问责相王妃、诬陷宇文丽妃…… 甚至,陷你于不义。”
贺兰栖真面无表情。
敛去愧疚,昭平静华重新直视贺兰栖真,轻启朱唇:“二十四年前,惠玥她前往卧佛寺上香拜佛,不慎跌倒早产…… 此事,系哀家父亲所为。所以你将计就计,将惠玥的亲骨肉与贺兰氏族刚出生的婴孩,对换互调?”
芮之,竟是真正的怀王?! 错愕如我,慌忙去瞥拓跋平原。始终不发一言的他,表情阴晦难辨。
“既然有本事猜出,为何不拆穿?”贺兰栖真沉默地凝视昭平静华好一会儿,淡淡道。
昭平静华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许久许久,答非所问:“哀家明白你心中有恨。恨先帝,恨哀家,恨昭平攸…… ”
“恨?血海深仇,焉能不恨?”自嘲的口吻,贺兰栖真冷冷垂眼,“静华,你花言巧语骗走断魂剑时,可有过半分犹豫?你父亲昭平攸吩咐狱卒封堵北狱七所的门窗,你又曾有过半分不忍?当惠玥与我姻缘尽毁、被迫入宫侍奉狗皇帝,你何尝有过半分自责?”
忽然侧过脸看向我,他沉稳的嗓音里无半点我所熟悉的温暖:“还有杨继业。”
“当年,我与杨继业私交甚好。原以为被诬陷入狱,杨继业能在狗皇帝面前为我、为相王仗义执言,岂料,他迫不及待率兵血洗相王府,亦数次诋毁贺兰氏族—— 若非惠玥入宫侍寝于狗皇帝左右,被满门抄斩的不仅仅是宇文氏,还有贺兰氏。”
贺兰栖真微微一笑:“当年,我与惠玥被武宗皇帝拆散、相王被杨继业血洗府邸…… 如今;就该轮到杨家子孙互相祸害反目成仇;轮到武宗皇帝永绝后嗣!”
寒风乍起,墨发飞扬,簌簌杏花更如雨落。月夜暧昧光华则凝在他纤长的睫,映衬得他眸子里潋滟波光。
“二十七年前,我与惠玥被你们活生生拆散;恩师相王亦惨遭丧妻丧子之痛。 逃出牢笼的那一刻,我贺兰栖真对天发誓:定要让武宗帝永绝后嗣;定要让杨姓者报应不爽,男儿郎各个为情苦,女儿家各个为情伤!”
明明,还是张温润柔和的脸,为何没有了记忆里那种温暖人心的笑靥?绝美的五官,只笼罩着一层寒冰。
我怔怔地看看拓跋平原,旋又挪移视线去瞧贺兰栖真,千言万语涌至嘴边,化成不甘心的一句:“我…… 我两岁那年,与公子光在臭豆腐铺失散,是否你蓄意所为?”
贺兰栖真唇角微翘,略略涣散的瞳眸重新深邃起来:“爱徒,你以为呢?”
“为什么不杀我,反而收我当徒弟?”嗓音,在自己耳里听来,竟颤抖得厉害。
他眉宇间掠过一抹邪佞,波澜不惊:“第一,你该感谢自己姓半个‘杨’;第二,你该感谢自己稍具中人之姿,有本事祸害芮之、祸害杨家男儿郎。”
头,忽然觉得隐隐作痛,我话锋蓦转:“为什么,杀杨惜弱?”
拓跋平原的眼底快速闪过一抹真假难辨的悒郁,反倒是贺兰栖真怔了怔,语调平静:“她该死,无意偷听到了为师与怀王的对话。”
所以便草菅人命,且以《武穆遗书》的名义推卸责任?苦笑,我黯然再问:“为什么,杀三娘?”满室怵目惊心的鲜血,至今仍存于记忆,每每辗转难眠之日犹如梦魇,活生生攫住我不放。
“为师扮成家仆潜入将军府寻找《武穆遗书》,不慎,被她识破。”
所以便大开杀戒,且暗中买通杀手刺杀拓跋平原以便转移我的注意力?哑然失笑,此刻我竟头疼欲裂:“为什么,泄露军情?”杨延光浴血奋战的回报,竟是险些命丧边关。
“月儿,杨延光试图奸。污你。是不是还想问为何杨延风失忆?答案很简单,你怀了他的骨肉。”贺兰栖真弯出一抹浅笑,却笑得令我不寒而栗,“傻丫头,静华她说得有失偏颇:你不仅仅是一颗祸害狗皇帝子嗣、祸害杨家后代子孙的重要棋子,也是为师视为珍宝的开心果。”
凤目睨向表情僵硬的拓跋平原,贺兰栖真重重拍了一次他的肩膀,方才还凌厉可怕的黑眸刹那间露出一抹罕见柔和:“怀王殿下,栖真定倾尽所能,赠你一张安稳无忧的龙椅。所以,但凡与惠玥相貌有几分神似的女人,切记,勿与我争抢。”
“未必。这个女人,刚刚已被本王吃干抹净。”厚颜无耻的戏谑,竟源自于猝然挟持我入怀的拓跋信陵。
紧紧搂住我,他因贺兰栖真的言辞而眯起眼眸,更挑衅似在我额头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字字笃定:“本王天赋异禀,女眷从不嫌多。所以,无论是龙椅还是她,今夜,皆归本王所有!”
“是么?”贺兰栖真面若桃花,笑得倾国倾城,“韶王既然偷亲她两回,待会,我打算索要你一双眼睛,以示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人生呐,尊像鬼……(十八自殴)
拥君入怀
剑气蚀骨生寒,自半空中席卷而来。
宽阔的素白衣袍在风中咧咧作响,眨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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